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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传承与“三言”中的“侠”

2016-04-17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冯梦龙游侠侠客

陈 玲

(福建江夏学院设计与创意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侠”之传承与“三言”中的“侠”

陈 玲

(福建江夏学院设计与创意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东汉以后,“侠”已经不再是一个阶层或群体的称谓,而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精神气质和文化符号而存在。在侠文化的传承过程中,融合了儒墨道释诸家的思想元素,使得“侠”文化结构中,交织着多种因素,并构成其多元的文化性格。晚明通俗文学家冯梦龙的“三言”描绘了春秋至明代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世态人情,其中有相当多的人物有着鲜明的侠的性格,又有任侠、义侠、断情禁欲之侠和情侠之分。结合冯梦龙所在的时代背景和文化人格,通过对“三言”中侠文化的继承和发展脉络条分缕析,可以再现冯梦龙的侠义观。

“三言”;冯梦龙;侠文化; 侠义观

一、“侠”的概念与传承

自古至今,对何者谓“侠”,众说纷纭。汉许慎《说文解字》说:“侠,俜也。”[1]164宋徐铉、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将“侠”“俜”二字解释为轻财、轻生、重交的具有武力之人。a段注:苟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权力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如淳曰“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所谓权行州里,力折公侯是也。”或曰:“任,气力也。侠,甹也。” 至于“甹”,《说文解字》云:甹,亟词也,从丂,从由。或由甹,侠也;三辅轻财者为甹。徐铉注:由,用也,任侠用气也。段注:今人谓轻生为甹命,即此甹字。参见(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101页上;(清)段玉裁撰,《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373页上,第203页下。

历史典籍中有据可考最早提出“侠”的概念并加以论述的是战国时法家的韩非子,其著述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王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弃官宠交谓之有侠”“人臣肆意陈欲曰侠”,[2]423-425认为“侠”是一些将个人情谊置于君臣大义之上,不知敬上畏法,以武犯禁,任情任性之人,并认为君主诸侯礼遇侠,乃动乱之源。继韩非子之后,汉代司马迁更为“侠”作传,“侠”第一次进入了主流史家的视野。其《史记.游侠列传》云:“今游侠,赴士之厄困,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既已存亡死生矣,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而不矜其能,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盛赞“侠”救危扶困、信守承诺、不畏牺牲、谦虚矜持之品格。司马迁并区分了“暴豪”与“侠”:“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扦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认为那些朋党营私,恃强凌弱,恣欲横行的豪强‘游侠亦丑之’。”[3]3181-3182之后,班固承袭司马迁,为《汉书》作《游侠传》,指出:“自是(郭解)之后,侠者极众,而无足数者”,[4]3705其记载的万章、楼护、陈遵、原涉等均是称霸地方的豪强,与司马迁所称颂的游侠精神已相去甚远。正如全祖望在《经史答问》卷十中云:“游侠至宣、元以后,日衰日陋。及巨君时,楼护、原涉之徒无足称矣。”[5]2032而自班固《汉书》以后,“范哗作史,不传游侠,知东汉而后遂无闻矣。”[6]148“侠”从此消失于正史的舞台。然此后的魏晋南北朝及至清代的诗歌、唐宋传奇、宋元话本和明清戏曲、小说中都有“侠”的踪迹。从曹植“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幽并游侠儿”,到“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陶潜;从鲍照的“失意杯酒间,白刃起相雠”,“但令塞上儿,知我独为雄”,到孔稚圭的“少年斗猛气,怒发为君征”,“当今丈夫志,独为上古英”;从卢照邻的“斗鸡过渭北,走马向关东”,“横行徇知己,负羽远从戎”,到王昌龄的“西陵侠年少,送客过长亭”,“气高轻赴难,谁顾燕山铭”;从王维的“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到张籍的“百里报仇夜出城,平明还在倡楼醉”;从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到崔颢的“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从晁冲之的“君不见夷门客有侯嬴风,杀人白昼红尘中”,“京兆知名不改捕,倚天长剑著崆峒”,到龚自珍的“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再到谭嗣同的“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都是“侠”的继承与延续。除诗歌外,戏曲和小说也是侠的重要载体。明代吕天成的《曲品》曾将传奇分为六门,其中就有“豪侠”一门。[7]233而侠义小说从唐代开始兴盛,迄今为止已成为小说史上的一个重要类型。无数的文学家在历史的长河中,或是载酒风流,或是慷慨悲歌,或有家国之叹,或作市井之语,描述着各种“侠”的理想,反映着不同时代不同阶层对“侠”的理解,遂成就文学之“侠”。“侠”之精神气质亦因此如暗室兰馨不绝如缕,传承后世。

二、“侠”之文化性格的多元构成

自东汉以后,“侠”己不再是一个阶层或群体的称谓,而更多的是作为文化符号的存在。“侠”的观念无限扩大,与“武”已不必然相关,即使是文弱书生也可有“书剑飘零”的侠客梦。至此,“侠”已经脱离了现实物质层面,而以一种抽象的精神气质出现并影响到社会各阶层各行业的人们,三教九流、男女老幼,无所不及。任何人具有此种精神气质,无论身份、职业和性别,都可快意称“侠”。[8]375

在“侠”的传承过程中,由于文人的介入,又将儒墨道释诸家相关的元素融合其中, 使得“侠”的文化结构中,交织着多种因素,并构成其多元的文化性格。如儒家,自古“儒侠对立,若分泾渭”,[6]148由于“侠”重义节,轻生死,常好勇斗狠,易犯上作乱,游侠一直是封建政权打击的对象。但东汉之后,“侠”脱离物质层面成为一种精神和气质,“首先进入了儒生文士的道德意识之中”“其学学孔,其行类侠”。[8]379-385章太炎、梁启超甚至认为侠出于儒,依据是《韩非子·显学》称孔子卒后,儒分为八,漆雕氏之儒,“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无违于减获,行直则怒于诸侯”,[2]458章太炎称“其学废而阎里游侠兴”。[9]11梁启超称“按此正后世游侠之祖也,孔门必有此一派,然后漆雕氏乃得衍其传”。[10]3此外,儒家的一些思想也与侠的观念相近,比如“义”“信”“勇”为两家兼有。墨家思想中的“兼相爱,交相利”“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11]236与侠之古道热肠、舍己为人的作风是一致的。《墨子》曰:“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毕沅校本注曰:“谓任侠”。[11]256-257也就是损己利人, 哪怕做自己所厌恶的事也要来解救他人的急难,为了挽救他人而不惜牺牲自己, 这正与司马迁所谓的游侠“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相同。不仅如此,墨家还提倡“必先万民之身,后为其身”,“杀己以存天下”,与“侠”“重义轻生”的价值观如出一辙。道家追求的率性而为,任情而作,逍遥自在,效法自然的境界正与“侠”恣逞意气,放任不羁,不拘小节,不守常规的特征相合。而释家悲天悯人,救人苦厄的菩萨心肠,与侠救危扶困的古道热肠,也极为近似。

由此观之,“侠”经过漫长的传承与演变,将诸家思想融于一炉,从而充实了“侠”之内涵。也正因为“侠”在基本价值取向上汲纳了儒、墨、道、释各家的思想精华,从而也就自然成为中国传统理想人格之一种。

三、“三言”中的“侠”

“三言”是晚明通俗文学家冯梦龙在唐传奇和宋元话本的基础上改编和个人创作汇辑而成的三部白话小说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之概称,描绘了从春秋至晚明中国社会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各个阶层的世态人情。其中有相当多的人物具有鲜明的“侠”的精神气质。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如《警世通言·赵太祖千里送京娘》《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中的赵匡胤、尹宗;重交守信的义士,如《喻世明言·羊角哀舍命全交》《喻世明言·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中的羊角哀并左伯桃,范巨卿和张劭;恩怨分明快意恩仇的侠烈之人,如《喻世明言·任孝子烈性为神》《醒世恒言·郑节使立功神臂弓》中的任孝子、郑信;锄奸去恶、匡扶人间正道之侠,如《喻世明言·史弘肇龙虎君臣会》《醒世恒言·李汧公穷邸遇侠客》中的郭解、床下义士;恣逞意气、放任不羁的任侠,如《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中的宋四公师徒;草莽英雄发迹变泰的故事,如《喻世明言·史弘肇龙虎君臣会》《喻世明言·临安里钱婆留发迹》中的郭解、史弘肇、钱婆留;大胆直率、爱恨分明的情侠,如《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醒世恒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的秀秀、杜十娘、周胜仙;神仙道术、剑侠之流的故事,如《喻世明言·杨谦之客舫遇侠僧》《醒世恒言·吕洞宾飞剑斩黄龙》等等。在“三言”中,既有对传统侠文化的传承,也有对侠的内涵的进一步拓展和创新,兹分析如下:

(一)任侠

“任侠”之“任”,除了前文墨家的解释之外,另有颜师古注《汉书·季布传》中“为任侠有名”[4]1975曰:任谓任使其气力。这里的解释更接近后人对“任侠”的理解。陈平原先生认为“任使其气力”,除了使用气力这一主要含义外,似乎还涉及使用气力者的心态及使用的程度,那就是“放纵意气,不加约束”。[12]187《史记·季布亲布列传》记载:“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于楚。”[3]2729“为气”近乎“任气”“使气”,都是强调侠恣逞意气、放任不羁、不拘小节、不守常规的特征。《汉书·游侠传》中描述的游侠“放纵不拘”“放意自恣”[4]3709-3713等特点,正与此相合。后世在记载到侠时,也是往往将“任侠”与“使气”或“为气”并举。

在冯梦龙的“三言”中,《喻世明言》所收之《宋四公大闹禁魂张》所描述的宋四公师徒像,即是典型的“任侠”。其中虽有宋四公为受悭吝的“禁魂”张员外欺侮的乞儿出气,并使用计谋教乞儿得了一千贯官府赏钱的情节,有点慷慨仗义、惩治不仁、劫富济贫的意思,较之唐传奇而隐有道德化的趋向,但其通篇笔墨更多的是放在描写宋四公师徒四人恣逞意气,快意恩仇(睚眦必报),轻生(轻易害人性命,当然同时也轻视自己生命),以及过人的智慧和高超的技艺上,行事固然乖戾酷烈,却正是传统“任侠”的味道。其情节环环相扣,人物穿插颇得章法,大率粗豪,又变诈百出,殊有风趣,而且故事中还出现了轻功、各种机关、蒙汗药、易容术等江湖技艺。无怪乎徐斯年先生将这篇小说称为“宋元短篇武侠小说成熟的标志”。[13]73-74

(二)义侠

传统的侠义之客,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奸去恶、匡扶正义之侠。而行侠仗义必以武,以武行侠是侠的重要特征。如“三言”中的赵匡胤、尹宗、床下义士等均有一身好武艺,可以抗强,可以扶弱,可以去恶,正是典型的“义侠”。但“三言”又对“侠”之“义”做了进一步拓展。例如《喻世明言·羊角哀舍命全交》《喻世明言·范巨卿鸡黍死生交》等篇,叙写朋友结交之义。篇中的主人公羊角哀与左伯桃, 范巨卿与张元伯都是轻生死、共患难、重信守义之人,“岂为朋友轻骨肉,只因信义迫中肠”。羊角哀与左伯桃一言相得,结为昆仲,共同赴仕困于风雪,伯桃殒命成人美,角哀富贵不忘故,为护伯桃舍命击荆轲之鬼雄。范巨卿困遇张元伯,受张之恩摆脱穷病,二人意气相投结为兄弟,相约来年重阳范将至张家登堂拜母,张诺当设鸡黎相待,然范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而忘其日期,为了守诺自刎而死,以鬼魂千里赴约。这种“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的朋友之交,明显具有“侠”轻生重义的特点。书中最后描写楚元王感羊角哀、左伯桃义重,差官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敕赐庙额,曰“忠义之祠”;汉明帝怜范巨卿与张元伯信义深重,范巨卿赠山阳伯,张劭赠汝南伯,墓前建庙,号“信义之祠”,墓号“信义之墓”。李贽曾在《焚书·杂述》中说:“侠之一字,岂易言哉!自古忠臣孝子,义夫节妇,同一侠耳”,[14]194而冯梦龙“酷嗜李氏之学,奉为蓍蔡”,[15]其侠义观无疑深受李之影响。在冯梦龙看来,“侠”并不一定要武艺超群,也可以不谙武功,仅凭“忠孝节义”的道德光辉亦可为“侠”。“三言”之羊、左、范、张主得其“义”,是为“义侠”。

(三)断情禁欲之侠

宋明时期理学昌盛,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修养论,主张明理见性,认为人为自己的私欲所蒙蔽,所以看不到自己的真实面貌,所以不能体悟到天地之理,要想体验到、找到万事万物的共同之理,就要除去人的私欲。这一思想反映在文学中,表现为侠客形象的无情无欲和道德化。在宋明之前,侠客们的形象是放纵不羁的,少年风流、纵情酒乐、眠花卧柳之举等闲常见,如王维“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李白“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陈子良“洛阳丽春色,游侠骋轻肥。水逐车轮转,尘随马足飞。云影遥临盖,花气近熏衣。东郊斗鸡罢,南皮射雉归。日暮河桥上,扬鞭惜晚晖。”等等。但到了宋代之后,文学作品中的大部分侠客,却都是灭情禁欲的硬汉,如《警世通言·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中的赵匡胤,就因其急人之难、面对女色坚毅冷漠而成为歌颂的对象,小说甚至不惜以京娘自缢来证明赵之坐怀不乱。同类“英雄救美”却不为美色所动的还有《警世通言·万秀娘报仇山亭儿》中的尹宗, 尹宗对万秀娘始终以礼相待,对她以身相许的报恩同样严词拒绝。这两个故事都是描写侠客与美人结伴远行,同起居共饮食,美人落花有意,侠客却流水无情,毫无邪念、刚直正派、光明磊落。正如马幼垣先生所言:“这种对待女子的粗线条作风,倒也意外地给中国的侠增添了另一层英雄气概。……行侠既被视为一种实际的工作,一旦投身便不可终止,因此爱情倒成了行侠的障碍。一个侠必须要克制个人情感, 以保持他的侠义气概于升华境界。”[16]132

(四)情侠

不得不说冯梦龙的思想是矛盾的,在他的“三言”中,既有“存天理灭人欲”,为名教所约束的无情禁欲的侠客,却也有独抒一格情怀别具的情侠。在冯梦龙看来,“情”首先是指男女之情,“六经皆以情教也。《易》尊夫妇,《诗》首关雌,《书》殡虞之文,《礼》谨聘奔之别,《春秋》于姬姜之际详然言之,岂非以情始于男女?”[17]86推而广及一切情,“子有情于父,臣有情于君,推之种种相,俱作如是观。”[17]85进而把情看作天地万物的本原,“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万物如散钱,一情为线索。散钱就索穿,天涯成眷属。”[17]85冯梦龙甚至自任情教教主,“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17]85以“情”来实施教化。冯梦龙一面提出情本思想,以情抗理;一面又大肆宣扬忠孝节义之理。为解决这一矛盾,他提出“自来忠孝节烈之事,从道理上做者必勉强,从至情上出者必真切。夫妇其最近者也,无情之夫,必不能为义夫;无情之妇,必不能为节妇。世儒但知理为情之范,孰知情为理之维乎。”[17]87认为情、理不是对立的,而是完全可以统一于出于至情的忠孝节义。[18]13-14这一论断,是对宋明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直接批判,也直接导致了“侠”的重新建构和定义,改变了前述侠与男女之情的对立,甚至不情不侠,不侠不情,最后创造出了“情侠”这一形象。至此,侠客的定义更加宽泛,凡具有忠孝节烈信等高尚道德,至情至性之人,均可为“侠”。《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钟情所欢,不以贫窭易心”,情之所至,恨之所及,不惜舍生以报,非同寻常,而被冯梦龙称作“千古女侠”。另有《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醒世恒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的秀秀、周胜仙,大胆直率、勇敢追求爱情,爱至深处成执念,死后化鬼以报前缘,可谓“情至,义激,事奇”b冯梦龙,《情史》卷四“情侠”类总评中云:“情不至,义不激,事不奇”,见高洪钧编著,《冯梦龙集笺注》,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36页。亦可当得“情侠“二字。她们之所以能称“情侠”,当然并非她们真的就是侠客,而是她们深情烈性的道德人格和轻生重义的非常之举具有“侠”的精神气质之故。

综上所述,虽有太史公盛赞游侠的昙花一现,但侠文化从韩非子开始就受到了官方文化的排斥。尤其到秦汉之后,大一统的国家格局建立,“游侠”就此消失于史家的视野。但侠文化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在文学中得以传承和延续。文学家的创作较于史家的写实带有明显的主观性,寄托着更多的文人关于“侠”的理想。正是在这种想象与现实的交融中,“侠”被塑造成为中国文人的一种理想人格。也正是在这样的历史集体创作中,儒墨道释诸家文化元素被融入其中,侠文化因此呈现出多元的文化面相和性格。晚明时期的冯梦龙,正是承继了春秋至宋元以来的“侠”之精神,以文合道,进一步拓宽了侠的精神内涵,使忠孝节义儿女情长者皆可为侠,在侠文化的发展史上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1]许慎.说文解字[M].徐铉,校定.北京:中华书局,1963:164.

[2]王先谦.韩非子集注[M].钟哲,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8.

[3]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3.

[4]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5]全祖望.全祖望集汇校集注[M].朱铸禹,汇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032.

[6]顾颉刚.武士与文士之转换[J].责善半月刊,1940,1(7).

[7]中国戏曲研究院.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 [G].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233.

[8]余英时.现代儒学的回顾与展望[M].北京:三联书店,2004.

[9]章太炎.章太炎全集(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11.

[10]梁启超.中国之武士道[M].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3.

[11]墨翟.墨子[O].清光绪初浙江书局辑刊二十二子本.

[12]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2:187.

[13]徐斯年.侠的踪迹——中国武侠小说史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73-74.

[14]李贽.焚书.续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94.

[15]许自昌.樗斋漫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16]马幼垣.中国小说史集稿[M].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有限公司,1970:132.

[17]冯梦龙.冯梦龙诗文[M].橘君,辑注.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

[18]黄晗曲.冯梦龙的文化行为与文化人格研究[D].北京语言大学,2006:13-14.

(责任编辑 吴璐晗)

The Inheritance "Chivalrousness" of and its Implication in "Sanyan"

CHEN ling
(School of Design and Creativity,Fujian Jiangxia University,Fuzhou,350108,China)

After the Eastern Han Dynasty,"chivalrous swordsman" is no longer a class or group name,and more as a kind of spirit and cultural symbols.In the process of inheriting the chivalrous culture.Integration of the various elements of thought Taoism,Confucianism and Mohism,the cultural structure of "chivalrous swordsman",intertwined with a variety of factors,and constitute the multiple cultural personality.The late Ming Dynasty popular writer Feng Menglong's "Sanyan" depicts the different social ways of the world from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to the Ming Dynasty China,including many distinctive characters.And then there were chivalrous swordsman,chivalrous with sexual abstinence,and romantic chivalry.With the background of Feng Meng long era and cultural personality,by analysing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San Yan" in the context of chivalrous culture,this paper is to reproduce the chivalrous view of Feng Menglong.

San Yan;Feng Menglong;the cultural of "chivalrous swordsman ";inheritance;development

I207.419

A

2095-2082(2016)06-0018-06

2016-11-21

陈 玲(1982—),女,福建连江人,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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