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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新娘》中女性主体性的隐喻式建构

2016-04-16孔令云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关键词:认知

孔令云(安徽工程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老虎的新娘》中女性主体性的隐喻式建构

孔令云
(安徽工程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摘 要:安吉拉•卡特的《老虎的新娘》展现了女主人公发展自身主体性的过程。这一过程是隐喻性的认知过程。美女将她对羊羔、老虎和木偶的认知映射到自我身份的理解中,从而更清楚地认识到她要摆脱男权社会强加于她的“客体”身份,并积极地发展自身的主体性,最终以革命性的方式实现了真正的自我。

关键词:《老虎的新娘》;隐喻性;认知;女性主体性

安吉拉·卡特一生致力于童话的改写、翻译和出版,曾被誉为“仙后”(fairy queen)。卡特喜爱童话的原因之一在于通过改写已奉为“神话”的经典童话,揭露西方宏大叙事中存在的问题,从而引导人们以批判性和多元性的眼光去看待世界[1]。《美女与野兽》是经典童话之一,是用来训诫女性必备的道德礼仪的教材,因此引起卡特特别的思想重视和创作兴趣。在《血屋与其他故事集》(1979)中,她发表了两篇《美女与野兽》的异文,分别为《师先生的恋曲》和《老虎的新娘》。《师先生的恋曲》沿用了《美女与野兽》原作的情节和思想,只是故事发生在现代的伦敦。而《老虎的新娘》则几乎完全抛弃了《美女与野兽》原作的形式和内容,对其进行大胆的、激进的并极具创新性和革命性的改写,表现了卡特独有的写作风格和创作思想。

《老虎的新娘》讲述了美女的父亲在一场赌博中,把美女输给了一只老虎。美女在短暂的经历之后,决定从人身变成兽身,和老虎相伴下去的故事。这则故事带有鲜明的“成长小说”的特征,它表现了美女发展自身“主体性”的过程。然而美女构建“主体性”的过程是隐喻式的,她先后以对羊羔、老虎和木偶的认知来理解自己的“他者”身份和“客体”位置,并与它们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一、以共为弱者的羊羔自喻

《老虎的新娘》具有鲜明的后现代特色,表现之一是故事具有较强的隐喻性。其中,羊羔的比喻贯穿故事的始终。美女常用自然界中的弱者羊羔来理解她的身份,并且用狮子和羊羔的关系来认识男权社会中男性与女性的等级关系。故事的开头写到美女离开了寒冷的北方,来到了所谓的蒙福之地,在那里“狮子和山羊羔同卧”。这句取自《圣经》以赛亚书11章,原文描写了基督掌权的时候,天下大同的局面。而从卡特的女性主义立场来看,狮子代表强势的、处于统治和中心地位的男性,而羊羔喻指弱势的、处于被统治地位和边缘地带的女性。“狮子和羊羔同卧”象征男性和女性平等而和谐的关系。故事的第一句话充分地表现了美女在男权社会中如同羊羔一般的弱者地位:“我父亲玩扑克的时候把我输给了那只野兽。”[2]首先,从语义来看,如同父亲其他的家产,美女只不过是父亲用来作为赌注的“东西”,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易的“物品”。父女之间血浓与水的亲情被主宰和被主宰、拥有和被拥有的二元对立关系所代替。再次,从句式结构来看,父亲处于句子的主语位置,而美女处于宾语位置,说明父亲将美女“客体化”了,他将美女变成了一个没有主体性的“物件”。

卡特对美女在赌博过程中的种种表现的刻画委婉地表现了她如同羊羔般的弱者地位。首先,美女透过镜子而非直接地看父亲和老虎赌博的举动颇有意味。这种视觉体验强化了美女在决定她命运的赌博中的“局外人”身份和客体位置,因为它拉大了美女的审视距离和心理距离,强调了“我”和被看“事物”之间的分裂,其次,在整个赌博过程中,她是沉默的,“如同羊羔一样,在剪毛人的手下寂寞无声”。她是被男权社会中各种强大的力量强制消声的,“如同其他女性一样,处境强迫我沉默地去看蠢事”[3]。她无声地、被动地接受父亲给她的安排,在故事的前大半部分,美女没有和其他人物有任何的言语互动。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被男性压制,没有独立的身份体现为她们表达自我声音的权利和自由被剥夺。桑德拉·吉尔伯特(Sandra Gilbert)和苏珊·古巴里(Susan Gubar)在《阁楼上的疯女人》(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中称消声这种社会现象为“失语症”[4]。值得注意的是,美女并没有被完全消声。在整个叙事过程中,她虽一言未发,却始终在客观和冷静地评论,并揭露早已被男性所蒙蔽的“真相”。她说这场赌博是男人所做的“傻事”,并且她知道父亲爱她“不多于一国的财富,也不少于一国的财富”,“我的肌肤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资本”。美女独立而清醒的思想对她最终选择自我的道路和人生意义至关重要。再次,美女边看赌博边剥手中的白玫瑰花。白玫瑰指她自己,因她被称为“圣诞节的玫瑰花”。在这里,白玫瑰花和羊羔一样,都喻指女性是男性的玩物。如同她手中的白玫瑰花一瓣一瓣地被剥落,她的命运也被以父亲为代表的男性主宰们所剥夺。当最后一朵花瓣掉落的时候,父亲输掉了女儿。在博蒙夫人的《美女与野兽》版本中,父亲被囚、孝女救父的感人故事起源于父亲摘了野兽的花园中的白玫瑰花作为礼物送给爱女,因此白玫瑰花代表着父女亲情。然而,在《老虎的新娘》中,这个伟大的喻义被彻底地颠覆。白玫瑰花成为父亲为了享乐而牺牲女儿的表征。

故事的结尾,美女意识到羸弱的羊羔只有学会和强者老虎赛跑,而非妄求他怜悯时,真正意义上的强弱和谐共居的局面才会实现。同理,被男权社会冠之以“第二性”和“他者”的女性勇敢地申明自己的主体性,与处于权力和话语中心的男性并驾齐驱时,她们所渴望的男女平等、互尊互重的社会才有可能。这样的顿悟促使美女最终选择把自己变成老虎以抗议男权社会的种种束缚和压制。

综上,美女以羊羔自喻和自审,更加清楚和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男权社会中如羊羔般的弱者地位,并帮助她认识到只有勇敢地与男性平起平坐,才能摆脱男权社会强加给她的“客体”身份并发展自身的主体性。作为后现代的女性作家,安吉拉·卡特以羊羔的隐喻来展现女性不断认识自我,寻求主体性的过程。通过改写《美女与野兽》,卡特终结了男性作家们所刻画和歌颂的礼仪典范——美女的形象,宣告新夏娃的诞生,并表达了自身的女性主义主张。

二、与共为他者的老虎认同

故事中,老虎同样开启了美女深刻和清晰的自我认识,并催生了她追求自我的想法和实践。《老虎的新娘》中的老虎虽然家财万贯、权势显赫,且在赌博中赢了人类并能随意决定人类的命运,然而人类仍视他为低等的异类和他者。美女对老虎的描述和思考充分地表明了这一点。首先,美女始终强调老虎不是人,即使他装扮成人。美女说:“他(老虎)挣扎着站着,似乎在和里面的他较劲,因为那个他想趴着……他面具上的五官太对称太完美,太不像人了,只不过是狂欢节上带面具的不真实的家伙……他的着装太过时打扮、他的身材太笨拙、只有在远处才可能看出和人没有什么不同……他和人对不上话,因为他的咆哮没人听得懂。另外,当她面对老虎时,她总是在寻思他的本相和兽性究竟何样?是不是儿时常被女仆们用来吓唬她乖乖听话,否则就要吃人的老虎?他是不是手掌风带,施魔作法的那一位?”[5]这些都是人类对老虎根深蒂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主观的甚至歪曲的认识。其次,美女对老虎及其一切的描写都带有鲜明的东方特色,如:他身穿奥特曼王国时期的服装,使用珍贵的瓷壶,他的房间就像中国的套娃等。后殖民主义认为西方人总是假设东方人是另外一种物种,充满了异域风情,并将其异质化和他者化,导致偏见和歧视。卡特赋予老虎东方特色旨在更加强化老虎的他者身份[6]。

然而,老虎对美女的意义从最初的对立面逐渐地变为参照物。美女透过老虎逐渐地认识到在男权社会中,她也是被驱逐和排斥的他者,并和老虎形成了强烈的认同感。在故事的中间,美女和老虎骑马游玩的时候,美女开始思考老虎的陌生性。“我知道他的生活规则和我截然不同,直到我被父亲因为人的大意把我丢给了这个野兽。这点认识让我有些害怕,但我仍得说我是一个姑娘、一个处女,因此男人们就说我不理性,如同他们说所有不同于他们的人一样。世界上最好的宗教都把女人和动物归为一类,因为当上帝把夏娃和她的亲属赶出伊甸园的时候,无论是野兽还是女人都不具备理智。”[7]美女的这一段内心独白准确地、有力地揭露了男性以自我为权威,无知地把女性定为低于他们的第二性和他者的事实。她们的身份和地位如同老虎一般。其中有两处值得注意:第一、美女把亚当称为夏娃的亲属,旨在抨击男性为强化他们的权威而左右思想和文化。因为以《圣经》为核心的男权社会文化传统认为人类堕落,进而被逐出伊甸园的罪魁祸首是女人夏娃,因为她经不住诱惑吃了善恶果,并且祸害亚当,引诱他也吃了善恶果。第二、女性主义者认为基督教是男性建立和维护“男为上女为下”的地位关系的工具,因此卡特是完全的无神论者,并且反对以男权主义的立场来解读和操纵信仰。之后,美女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份和本质。当美女以老虎审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时,她意识到自己和老虎同被男性定义为他者,于是对老虎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是发生在平等主体之间、我与你之间的感情,而不是发生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如男性和女性之间,因为男性“认识”并且“使用”女性,却不允许她们以“自己的唯一性”而存在。

最终,美女主动进到老虎的房间。这标志着她走出原在的世界,进入他者的世界中。老虎咆哮的声音震动了房屋的地基和墙。美女想“它(房屋)会塌的,一切都会瓦解”。房屋象征着男权体制,美女似乎在迎接和宣告男权体制终会倒塌,一切将女性置于他者地位的传统终将瓦解。最后上演了一幕神圣的“洗礼重生”的仪式。“老虎用舌头一块一块地舔掉我的皮,这皮是假皮囊,是活在世界里的装扮……露出了我美丽的毛皮。”[8]这是狂欢化似的新生,同为他者的老虎和美女摘掉了高高在上的男性权威者的冠冕,并将其戴在他们的头上。

综上,老虎先是美女的对立面,再是美女的参照物,后是美女的合一体。老虎帮助了美女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他者身份,并催生她逃离男权社会的囚笼,申明自我的想法和实践。

三、和共为玩偶的女仆相惜

美女在发展自身主体意识的过程中,分别与不同的事物发生互动,并以这些事物反思和理解自己的存在和处境。在野兽的宫殿里,美女被一只女偶照顾。从长相上来看,这只女偶是美女的“孪生姐妹”,然而本质上,她却不是人,只是一件了不起的机器。她的心脏由音乐盒来充当,她的寿命被钟表所控制,她的活力只是在“模仿生命”。并且在主人的眼里,她的价值就是能服务和取悦主人。然而玩偶的出现对美女认识自己的身份和价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让美女意识到自己在男权社会中也是一件没有独立生命和价值、被男性所掌控的玩偶。美女称其为第二个她(double)。Double是一个意义丰富且模糊的文学术语,但普遍认为透过double,主体可以既读到“我”(I)和“非我”(non-I),并且double和主体之间既同又异的关系使得主体重新定义自己。透过女偶,美女发现她虽然不是一件机器,然而她本质上也是木偶,她的价值就是被男性发明和使用的机器。她真正的生命也被剥夺,只有机械地、顺从地实现自己的实用价值并取悦主人。当她意识到自己就是木偶的时候,她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

综上,在与女偶的短暂相处中,美女以对女偶的认知和经历来认识自己的“玩偶”身份,并帮助她最终追求属于自己的鲜活的生命。

结语

安吉拉·卡特在女性主义的语境下对男性权威叙述中心的童话《美女与野兽》进行了大胆的改写实验。在此实验中,卡特不仅颠覆了传统叙述中的性别偏见:虽然称赞美女对男性的“救赎”意义,然而她仍然是男性的附属物,是男性定义下的礼仪代表,同时大胆地表现了美女从外部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转向对内心的关注,注重对身份的搜寻”[9],并最终建立自己的主体性的过程。美女这一成长过程是隐喻性的认知过程,她将对羊羔、老虎和玩偶的概念映射到她自己身上,从而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客体”位置和对“主体性”的向往,并最终选择将向往付诸实践:从人变为兽。从进化论来看,人变为兽是物种的退步,然而从象征层面来看,这一“退步”却标志着美女与男权社会决裂和颠覆“他者”身份。

参考文献:

[1]Lorna Sage.Angela Carter: The Fairytale [C].Marvels and Tales (Vol.12,No.1).Detroit:Wayne Sate University Press,1998:54.

[2]Angela Carter.The Tiger’s Bride [C].The Bloody Chamber: And Other Stories.London: Penguin Books,1990:68.

[3]Sandra Gilbert,Susan Gubar.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M].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124.

[4]Roemer,Danielle.The Contextualization of the Marquis in Angela Carter “The Bloody Chamber”.Angela Carter and the Literary Marchen[M].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8:95-115

[5]罗伯塔·塞林格·特瑞兹.唤醒睡美人:儿童小说中的女性主义声音[M].李丽,译.合肥: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 40.

The Metaphorical Construction of Female Subjectivity in The Tiger’s Bride

KONG Ling-yu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Wuhu 241000,Anhui)

Abstract:Angela Carter’s The Tiger’s Bride demonstrates the awakening and growth of Beauty's subjectivity.This development is a metaphorical cognitive process.Beauty projects her empathy of Lamb,Tiger and Puppet unto her interpretation of objectivity imposed by patriarchal society and realize her inner desire to get rid of it.Eventually she fulfills it by becoming a tigress.

Key words:The Tiger’s Bride; metaphorical; cognitive; female subjectivity

作者简介:孔令云,女,安徽舒城人,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安徽工程大学校级青年科研项目(2013YQ12)。

收稿日期:2015-11-04

中图分类号:I3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310(2016)01-00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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