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州学派”看经济史的未来出路
2016-04-15
“加州学派”在中国史研究中独树一帜,其并非单纯地描绘经济现象的差异,而是用大历史的视角和制度经济学的理论,深度探讨东西方经济发展差异背后的成因,并在方法论上挑战了传统的现代化理论和西方中心论。彭慕兰通过对比16到19世纪中国和西方的经济环境,指出无论是人口、技术、市场经济,还是奢侈品的消费,中国都不逊于当时的西欧国家。这样的结论对于传统经济史学者来说已经足够,但彭慕兰却要“刨根问底”。他采用宏观的历史视角,认为两地经济发展最终走向“大分流”的原因,除了一些历史或地理的偶然性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西欧对美洲新大陆的殖民,殖民地提供的丰富原产品使得西欧国家避免走向“内卷化”。
《经济史学刊》(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2015年第4期上,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内奥米·拉穆鲁(Naomi Lamoreaux)参与笔谈,就“经济史学的未来”的问题,高度赞扬“加州学派”的“刨根问底”精神,感慨历史学家在方法论上反而走在了经济学家的前面。他指出传统的经济史研究受到学科训练的严格限制,由此导致近年来经济学界和历史学界的对话极其稀少,更不用说彼此关注对方的研究成果了。拉穆鲁举了一个反面例子,保罗·戴维(Paul David)从古典经济学的成本效益理论出发,研究了19世纪中叶美国农民运用收割机技术的历史,他认为只有当使用收割机的成本小于传统劳作的成本时,这项技术才能得到迅速推广。计量史学家对该结论展开了批判,指出古典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不符合当时的历史事实,不少农民联合购买收割机,甚至有人在丰收季节向整个区域内的农民提供收割服务。由于缺乏跨学科的交流,这一争论无法进入更深的层面,历史学家把上述问题导入了历史领域,但没有进一步的追问,经济学和历史学家都处于自说自话的状态之中。
拉穆鲁认为缺乏交流的局面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方面是近年来经济史学科内部发生的计量革命,另一方面是历史学研究的文化转向。这使得经济史研究从最初的新古典理论转向更历史性的、更情境化的研究方法,然而,此种单一的研究方法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经济史研究的出路在于如何将上述两种研究方法更好地结合起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经济史学者必须在两个领域受到同样的严格训练,经济学家在历史研究方面不可能达到专业史家的高度,反之亦然。但是他们可以通过跨学科的交流,破除学科的严格壁垒,使得两个领域的学者能彼此尊重对方的学术训练和专业技能。
经济史的未来出路必定是跨学科研究,在这方面历史学界已经走出了破冰的一步,“加州学派”针对经济史相关主题的研究方法,已然引起了学界的重视。经济学家也要迎头赶上,现有的经济制度并不是永续不变的,其同样经历了长久的演变、断裂和分化,甚至在不久的未来还会进一步变化。拉穆鲁强调,经济学家应当主动和史学家进行交流,“特别是因为他们(史学家)致力于研究过去的制度和文化实践对当代经济的持续影响”。为什么某些传统文化实践仍然存在?为什么有些已经消失了?在不同环境下特定文化实践的地位为何会起伏不定?这都是未来经济史研究的重要议题。正如作者所言,未来经济史学科不可能抛弃其既有的研究传统,但它必须超越过往,特别是改变过去学科研究的碎片化状况,通过跨学科的交流和借鉴,铸造出经济史研究的新典范。 (文/金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