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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全球视野下当代中国的文化自信

2016-04-13何跞

关键词:学术传统思想

何跞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84)

文化全球视野下当代中国的文化自信

何跞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北京100084)

文化多元是当今世界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特征,中国的现代化转变则是通过引进外来文明和文化来实现的。这给中国现当代文化秩序带来一种差别心态,即认为以西方文化为代表的他者文化代表一种历史的先进和优越,而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代表的本土文化则成为一种保守和持旧。这尤其体现于并影响了中国的知识分子群体及学术界。因此,当代中国文化和思想界的秩序,应该得到重新规组,抛弃对外来文化的过分崇拜,开始文化自信和本土回归,在世界多元竞争中有自我树立的信心。

现代化;文化自信;学术;全球

一、当今世界的文化多元——由现代化和“变”说起

经历社会变革和现代化转型的当代中国,以及当代中国的文化,或者说当代中国精神,无不面临和体现着一个“变”字。而“变”这个事件的发生唯有两个向度,“变”或者“不变”,这是动态的文化演进和社会发展的必然经过和结果。就像处于一点中的本体,唯有两个动态箭头向标,一个是向前,一个是向后。它产生的结果,一个是相同,一个是相异。而这个产生结果的过程,就是“变”与“不变”。万俊人先生用“火车加速拐弯”来描述现代中国的发展状态。他说:“‘加速拐弯’可以较为准确地表述我们三十余年来社会转型的基本特点。”[1]而我们讨论现代化,讨论一个新的时代,这个议题本身就是一个关于社会各方面整体之“变”的论题。“现代化”这个词本身含义已经寓含了变革和革新的意思。

20世纪的人类,无不面临和经历着“变”的过程。这个世纪的主题之一,便是人类社会方方面面的变革,“现代化”是其代名词。当然,它的主题还离不了科技、经济,这是变革的促成因子,是其动力和原因,而变革则是其直接结果和整体效果,所以,我们用“现代化”这个词来对这个世纪的人类社会和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进行整体的描述。

中国毫不例外地体验着这场全球的大变革和人类的现代化过程。这个过程中有痛苦,也有喜悦,因为传承、革新的两个发展箭头是整体的、社会的,是渗透于中国人的社会生活、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而都是深刻的、彻底的和根本的。换句话说,变革是刻骨的,甚至血淋淋的,而坚守保留下来的,也是极为强力、坚定和核心的。

但凡生活在20世纪,生活在所谓的现代社会里,再保守传统、再清高的知识分子也回避不了这场现代化的洗礼与影响。他必然首先是一个现代人,其知识语境,其生活的社会场景,其文化的大背景,必然都摆脱不了现代的精神影响。这是作为研究中国历史,研究中国古代文明的现代知识分子所必然面临的尴尬。无论他怎样呼吁传统,提倡回归传统,但他的生活方式、话语方式、精神状态,已经不可能完全等效古人。他们的传统研究、效仿、提倡,都只能是带有学究气息,以他者身份,对故往标本进行科学考察的性质,而不能真正践行和复古了。

考察现代化进程,作为一种“变”的事件存在,其载体无非两个比较尺度,一是时间界定上的过去与现在;二是空间界定上的国内与国外。这是现代化之内在根本紧张的基本生成,也即两种对峙:传统与现代,西学与东学。而历时的、跨地域的这种相异生成,在真正的现代讨论中,实际又是交叠、重合的。由于西方科技、经济的长足发展,领先于他国,西方精神文化,甚至包括西方古典文化的整体西方文明,被当作是一种先进代表,主宰和引领着20世纪的世界走向。而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代表的东方文明,则成了一种滞后的非现代象征,与现代西方进行着坚强的文化对垒。这种四体糅合的对抗重组,最终形成了现代世界中的主要紧张,即现代化与非现代化。中国成为传统,西方代表现代,而现代中国则是一个正在生成的新事物。中国现代的文化与精神到底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是本根的中国传统,还是外来的现代化的西方精神,这都成为尚可探讨的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当代的领导人强调当代中国的精神文明建设,强调核心价值观的研究及其清晰阐释。因为我们还需要清晰:经历文化的变与革之后,经历舍弃与引进、文化和精神的重新组装之后,我们到底又是什么,还有什么,应该和将要成为什么样。这都是现代之“变”所呈现给我们的新的思考和课题。

在现代化的现实现象中,在面对和理解现代化这个问题时,我们有诸多的讨论,有多条思考进路。而上面所分析的相异方向、基本对峙,可以是这个问题的基本分析要点。如同数学中求四个数的组合排列,则应是4的2次方,组合成为16结果,即42=16,4分别代表:传统、现代、西学、东学。这是我们可以用以参考的数学模型,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逻辑架构及思考的基本参考方法。我们以东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比较为基本的思考依据,在此基础上引申出现代化过程中,现代话语、现代精神的内在紧张,并进行解析,同时提出现代文化精神的可行去向。而不能把握现代化的实质和内在紧张,也不能对现代化中的诸多问题有清晰的认识,而容易流于粗浅的文化保守或者激进主义、狭隘的民族主义、现实功利的现代主义、非理性和绝望非智的后现代主义,等等。

二、当代中国的文化国际“伦理”与其“学术”表征——关于本国与传统回归

在对现代文化语境、文化精神进行整体分析的同时,我们可用伦理的视角切入。现代精神、现代文化,可以说必然表征为一种话语伦理,它是一种方法论意义上的文化次序。而上面我们所讨论的文化的对垒,现代化的内在紧张,东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的对峙问题,继承与新变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个次序的问题,也即文化伦理的问题。笔者用“中国古代伦理”“当代伦理”“学术伦理”这些概念,不是一种带有价值判断的评价,而是一种次序表述。在本文中,“伦理”即是次序,或者说是形成的一种较为稳定和固定的秩序。在文化这个讨论阈里面,它是一种精神秩序,一种崇仰、效行与排斥、反对的内在参考尺度。所以,我们讨论中国伦理,实际是讨论中国现代的文化精神,讨论当代中国文化精神的秩序、向度、标尺,以及当代中国人的文化和价值取舍等问题。

对“学术伦理”这个概念,我们也可以用“话语伦理”来表述。它代表着现代中国精神主流和内在核心,映射着中国当代精神文化脉动,表征着一个时代文化的精神。具体说是中国的学术精神、学术文化、学界精神、学界现象。具体则体现为学术基本精神向标下的学术话语流向和话语形态。本文所言的学术,其实具有文化整体的含义,具有文化影响下的文化性话语的含义,代表着整体的文化精神,而不是指单纯的某个学术界的学界秩序。

另外,在现代中国的文化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越来越明显的现象,那就是:越来越多的学人开始进行反思、反省、重读,开始反思和打破现在固有的一些学术观念、方法。这种反思、反省的思想文化潮流,不仅是对学术的反思,更是发生于中国当代知识分子身上和思想里的深刻意识转型、变革,实际上是一种思想的发展和进步。在多个学科的学术研究界,学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清理一些旧有的、固定的、模式化的观念、思想和研究方式。比如,在中国古代文学学界,以阶级分析为主的文学分析法已经被抛弃,对以前的文学史也开始从多种角度去书写,而不仅仅是历史革命的角度。学人们开始不断强调要还原历史,还原古代的真实,回归到原作品中去,这使得古代文学研究界始终尊崇文献的研究,看似又有开始走向清代朴学(相对于宋明义理之学而言,以学术考据对抗空谈义理)的一路学术分支。这虽不为走文学思想、文艺理论研究一路的学者们所认同,然而,尊重历史、还原历史谨慎求真的学术态度,却是许多学人们开始新的研究思想、观念、视角、方法的一个契机。在当代中国文化界,我们还可以敏感地察觉到一个大的潮流,那就是,大多数知识分子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国古代传统、中国文化精神被日益凸显出来,成为官方关注的精神文明和文化建设,以至为官方所承用。许多热衷于西学的知识分子开始回归传统,并从传统文化中寻求精神支撑和学术养料。这未尝不可以也被看作是一种当代中国学人对知识界的整体的文化反思、反省、重识及文化回归。

在这种与西学对垒的回归中,当代中国学人的文化择向、文化归依,最终的普遍的价值选择,重组了中国当代的精神和文化秩序,重构了现代中国的整体文化伦理。我们也可以说,在西学吸进后的传统回归,其实就是中国当代文化伦理的一个基本特点。我们选取中国当代的学术和学界情况进行分析论证,而中国当代的学术伦理实际正代表了文化中国的整体精神取向和伦理秩序。

三、全球市场中应然的学术“兜售”和文化自信

关于回归传统的问题,一个首要的论题是传统回归的进路应该怎样。它不是完全的学习以复古,也不是复原传统的内容。因为我们首先要明白恢复传统文化的目的,以及这个大潮背后的实质是什么。提倡传统的目的是要武装当下的我们,以参与国际竞争,以获得在全球语境中的生存。恢复传统的实质不是历史回退、复演,而是当下长足的前进,其实质是竞争。

回归传统不是一味学习模拟传统,重点不是传统的内容,而是一种尊重传统的态度,一种对中国自我历史的自信和持重,一种对自己过去的肯定。基本的态度倾向若被扩展并运用到整个群体中,就会形成一种风气、气势、气场,而这是有很大力量的,表现为一种内在的深刻的强势,能在树立自我的同时震慑他者。如果所有的中国人都自认为自己的文化是优等,那么我们的传统文化就足以凌驾于西方之上。如果我们首先否认自己的文化,那么我们永远都是学步的弱势群体。很简单,如果中国人皆以传统为好,那么其行为就会传统化,那么我们在国际上就有了自我性。而任何独特的树立,都是强大的,具有强力性、不依附性、被学习性。如此,那么我们的文化话语权的自弱问题便会不攻自破。形而上决定形而下,观念决定现实,情绪决定理性,隐化决定外显,弱小决定强大,这或许恰恰是一个容易被人们忽视的核心关键。

学术和文化应该具有主体意识,具有主动性、竞争性,这是由文化和学术所处的环境所决定。比如,当代思想界,后现代主义越过了现代的一切思想论争,而成为一个具有压倒优势的思想流派,所以其自称为“后现代”。而透过现象深入观照,则容易发现,后现代主义对严肃,对学术、学理的解构,其实是通过解构竞争而进行竞争,这使得后现代主义具有至高的力量、地位和竞争力,因为其破除一切崇高,泯灭高低,而唯有后现代本身不被破除和泯灭,是主导者,无人能敌。这是后现代主义之所以高明的地方,也是其秘密所在。而思想、学术甚至文化的市场化,是这个现代世界的特点,因为现代世界是开放性的,而非封闭。当多种文化同时呈现、存在和发展时,竞争就不可避免。我们应该让中国传统文化上市,获得更多股票,更大股份,也应该打磨现代的思想,使其作为光鲜的新商品上市。西方文化占领了中国的文化市场、思想市场,整整一个世纪之久。有识之士应该反省:中国这么大的一个人文的市场,被文化殖民和垄断了这么久,伴随着经济上的被殖民垄断,我们在自己家里做外国人的客人和被治辖者,总应该有反客为主的时候。

一切学术及艺术,都有一种类似孔雀开屏的性质,都是人的自我能力体现和外放。现代一些严肃的学者会批判一些“聪明的人”(他们心目中善于机巧或不学无术的人)总在“兜售”自己的学术、思想,就像一些艺术家兜售自己的画作、歌曲等,将思想和学术用作一种机巧、功利、商品、手段,而非真正他自己的职业、思想、学术的践行者。这种批判有其历史的根由,中国是一个讲道德的国度,讲究诚实,对文人、学人自然要求言行一致。从孟子开始就有“知人论世”的批评提法,《孟子·万章下》云:“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2]这种精神在后来被发扬,成为一条普遍的批评准则。在中国古代的文学批评中也经常可见“文如其人”要求,如苏轼《答张文潜书》:“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3]文学成就再高的文人,只要其知行不一,则往往为世人所不齿。这尤其体现在改朝换代时候文人的仕隐上,清初钱谦益便是其中一例。这种严肃地将论人和论学合一的态度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德行习尚。但一个人若在自己的思想中被自己倾倒、迷陷,而不能自拔,则只能说他是一个忠实的人(忠诚于他人或自我),而不能说他是一个有绝对自我性和能力的人。任何对他者(这个他者中包括对象化的自我)膜拜、信仰、守持,都是一种自我性的示弱和屈服,哪怕他坚守的是自己,他信仰的是自己某时段某个思想。

然而,这种传统的诚实学术法则和人文精神在竞争主导的现代社会思想领域和学术界并不被追奉,也不能在国际学术竞争中获胜。相反,往往会面临一些尴尬境遇,如竞争力的下降,被嘲笑和被奚落。诚实是被统领和被治理者(包括思想的被治)的美德,并不是领导者、主导者(包括思想意识、学术、文化方面的主导者)的美德,因为领导者的第一美德是能力(包括自主力和竞争力)。在当代全球的文化话语和思想学术环境中,除了自然科学这样一些实用型、实证型的学科,其实就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我们很难说哪种思想、学术、文化就绝对高明、优越于哪一种。亚当·斯密的蜜蜂采花理论其实在元代大儒吴澄那里就说过,只是被用于文学而不是经济。吴澄《周栖筠诗集序》说:“善诗者譬如酿花之蜂,必渣滓尽化,方润融液,而后贮于脾者皆成蜜;又如食叶之蚕,必内养既熟,通身明滢,而后吐于口者皆成丝。”[4]这与亚当·斯密论经济有相似相通处,峰、蚕自饱之后,才有精华、财富,才能有以贡献于人类的文学或经济,促进其整体的发展。只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处于当时的历史环境,被世人高度推崇并运用,取得了很大的话语优势和社会影响力,才被当成高明的创新,甚至经济学的创山之作,而获得在经济学科中时至今日都未衰减的绝对优势领导地位。世界上每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的历史积淀,都有其可吸取的精华,人文社会科学所讨论的也多是相同的问题(即人和人群的问题),这里面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高低优劣之分。整观则发现,各种文化里的很多思想、内在的道理都相同,只是其语言载体不同而已。可以说,人文社会科学就是思想和话语论争的学科,就是竞争的学科,而非关真理,真理只是其竞争的依托和载体。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谁攫取了话语权,争夺到了学术的统领地位,那谁就是胜出者。对此可以有很简单的一个证明,在这个领域里,我们都没有绝对的终极答案关涉是非对错,而是“言之有理”,可以说服人即可。可见,自然科学之外的人文社会科学的目的就在于以思想为内在支撑,以话语为外在实际呈现的话语说服力的竞争。而说服的实质,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想同化,在思想同化的同时,因为他的主动性、时间的先行性,就自然形成一种人际的关系,即:统领与被统领的关系。可见,思想就是竞争,说服就是竞争,人文社会科学的实质就是竞争,而不是用以真理。在当今的国际环境中,在人文社科方面,我们尤其且首要应该有这种竞争的意识和姿态,占领文化的高地,夺得主导和统领地位。何况作为一个以人文和社会科学为主导的有着悠久传统的东方大国,我们已经拥有巨大的资本和优势,不优势自用则实为可惜。

不学无术而能肆其言,且能言之有理,有人信服,则也是一种“术”。善于机巧、兜售也是现代学术的竞争能力体现。不为他者甚至自己的思想、学术所控惑,或说根本不为思想、学术、文化这些东西掌控我们的心智,而能始终保持一个自我性、独立性、主动性、制动力、局外的控制力,这就是自我树立,就是有自我独特的思想和能力。中国人讲求入乎其内而出乎其外,如王国维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5]作为主体的人,对于任何对象,都不能将自己置于对象之中,即使入于其中,也必然最终能出,否则人永远不能弄清对象的真实,更不能掌控对象。这就是中国文人苏轼在《题西林壁》中所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也是中国古代道家总是讲求出世,出思,道外求道的哲学思维的道理所在。

如果中国的国民都聪明、自强、自主到能够兜售自己的思想学问(以主人翁、领导者的心态自主),那么一切关于东学与西学、传统与现代、自我与他者、强与弱的话语权争论较量都会不攻自破。因为一个有强大思想,能在世界舞台上兜售、引领他者的民族,不管恢复不恢复其以前的辉煌传统、文化,都具有了强大的内核精神,具有了不可摧的筋骨、灵魂。如此就可以从一个受众转变为一个施者,从被动转变为主动,从低位转变为高位。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是姿态、态度、魄力、气势、风度、群体中的地位,这些前提性的东西,决定着主体的高低和成败。就像宗教中,一个人自认为他是神,哪怕他其实没有神力,他的说教极浅薄无知无价值,他其实是欺骗,但他也具有震慑力,有高高在上的可能性和潜力。但首先自居为信徒的人做得再好也只能是卑躬的信徒,而永远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

五四运动之后,我们一股风地学西方,现在又开始恢复古代传统,东西方文化的论争贯穿于整个20世纪的中国思想界。我们惯于用两极思维将这个问题两极化:要么现代化,要么复古;要么学西方,要么学中国古代传统。但我们忽视了一点:我们其实还可以学自己。即使自己毫无可学,但也要首先有自己的树立,不能弱己势而助他者气势。而且,我们其实不用一直“学”他者,而是可以高姿态地取之、用之,甚至弃之,可以自己创造。我们不应该不自信,更不能自认是不聪明的弱势群族。以前的亦步亦趋和不能创新,不是因为我们不聪明不会创新,是我们太不自信。甚至,也不是我们不自信,而是我们心态太急,看见别人走到前面了,就心急火燎地要赶超别人,因而要走捷径,要以最大速度达到别人的水平,而学习与模拟就是捷径,因为它是一种跟风,是直接的取用。我们的经济的确以超速赶超上了,但我们付出了心态的代价,丧失了文化自信,或者说迷失了自我,具体说付出了文化的代价。

文化应该自信,还因为文化具有共性。在共性中,各种文化思想都有一定的相同的内核,因为文化和相应的学术都在讨论人和关系存在的人,因而没有高低之分。关于文化,大家都在讨论其多元性,然而多元的背后是一元,必然有一元才能形成多元的共在和比较的可能。文化的实质,是人怎么发展,是作为群在的人的发展的状态,里面包含了思想和学术,也有东西方的问题。其实东西文化之争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东西方文化内在讨论和要解决的都是人,是人的发展问题,只是在不同的话语环境中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老子的“小国寡民”[6]与柏拉图的乌托邦以及与苏联共产主义其实都有一定相似性。这包括话语、语言等外在形态,最终形成不同风格,表现为不同的思想学术流派和不同的文化。其实在某种视角下,文化竞争只是思想内核的外在呈象、形式的竞争,是风格、风貌、形态的竞争,而不是其内在思想核心。因为关于人的学问,剥离到最内层的核心,往往是相同的、相似的、相通联的,即使不同的思想也是对同一问题的不同思考路径而已。

四、东西方文化比较的另一种透视:文化之南北比较和版图强弱之争

比较东西方文化风格(态势、精神)特点差异,可以先比较南北地域文化生成差异,比较整合与分散地域风貌,或说人类经济形态之地域差异。东西方文化之差别,主要集中体现在中国文化与欧洲各国代表的欧洲文化的差异。从地理地缘的视角来考察,前者较之后者纬度更低,整体气候更趋向温暖而非寒冷,所以,东西方在地缘上也可以说是一种相形相较之下的南北分野。老子说:“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7]西方相对东方为北,东方相对西方为南。比较研究和考视东西方之差,则可以从地理地域的角度拉伸、融合二者。那么,忽略东西方的经度时差,则二者的比较可更为直观,更为实在地揭示其真正的现实客观差异呈象,亦可在某种意义上称之为全球南北文化差异。当然,这主要集中在北半球,也即文明和大文化(即四大文明古国)的生源之地。至于后期之殖民和新发现之大陆,如澳洲、美洲,其本土文明与文化已不在大文明之列,在此暂不论。这些大洲及其国家的文化多是西方文化的殖民扩散,而非本土文化。传统至于当今的文化对峙显现,则主要是中国代表的东方文化与欧洲代表的西方文化。若硬要以政治家的霸权和争夺野心来视之,则二者谁为霸主地位,似也是所有具有全球视野的政治家们所必须考虑的重要议题。

“中国威胁论”里所包含的西方对东方文化的虎视眈眈,却也反证了中国文化声音所具有的不容忽视的内在强大潜力和效力。因为就现实的人口基数看,东方文化孕育和笼盖的人口数量和人类种族群体,其与西方文化相比,并不像地域视角审视下那样悬殊。任何一种文化,只要拥有了压倒优势的民众支撑,则必然具有强大的活力和张力。何况东方文化的凝聚性特质,不弱于甚至优胜于西方文化和文明的历史长度及成熟度,都使其足以与占据世界舞台的西方文化相抗衡。

回到前论,如果一个有着大视阈、大眼界的政治和文化策略、谋划者,真的将全球看成一个“地球村”,他将全球化缩到一个国家的地域层级上来做考量,则不难发现:如以中国这个特定地域为对象限阈来进行的考察一样,中国文化内部面临的最显著的南北之异,东西方的文化之争,和两者的差异,实乃南北地缘差异和南北之争。在这一视角下,我们可以审观到许多东西,这将是二元异类视角下较难看清的一些问题。就如中国历史和文学史研究中经常面临的一个论题和一种比较研究,即宋、元时期的基于南北地域分化上的南北文化分流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南北比较研究的学术和思考方法及视角一样。东西文化的差异有着南北比较的理论新度,让我们可洞察东西文化比较视野下的诸多本源性、原生性道理。

在此,我们将中国的南北文化比较和差异作为东西文化比较的一个比勘标杆。南人(在此指南方人,或说地理和地缘文明相对之下为南的人,反之,即北人)的形体普遍较小,而北人形体则较之为大,看看闽粤人、中原人、东北人的比较,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同样,东方人形体较西方人为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可粗略地说,东方人为南人,而西方人则为北人。而在思维方式上,南人更为灵活,趋于细节及各种细微的联系。这反映在器皿、饮食、起居、家庭关系经营、人际关系、人际态度和关系考量等方方面面,我们可以总括之为“机巧”。而北人的思维方式、观念、社会习尚、喜好则更为直白、大气,不拘细节,崇尚简单、明了、快捷,更趋于物理化,明确的数字化,而非模糊的整体知觉感观。这在文化风格和学术方式上可衍生而分为尚感知性与尚理性之差别。这正是东西方文化的风格和思维方式的根本内在差异。可以说,东西方的思维差异及由此衍生的文化精神内核及风格风貌的不同,即是南北文化之差的进一步扩大和凸显。

模糊性、整体性、直觉性也伴随着中国版图的地域凝聚而整体生发形成东方文化的风貌特征。西方的地理和小国分布也使其崇尚直接推理的性格和思维特点,而非一种整体的感觉感知。这是东西方文化风格之差的地域生成根由,或说是南北不同地域的人所各自赋有的南北性格之差所诱生促成。很简单,西方人的尚比武决斗而非谋诈,这样的性格特征大气,尚简单直接,也未尝不可与中国人的尚直接、大气、豪迈相系联,用以比照其相通性。可以看到,西方人更尚直接、简单、具体的地域种群性格,不同于东方的尚感知领会、谋略的机巧、灵活性格。与之相应,西方孕育了理性理论主导的科学主义,一切在物而非人,即使关乎人,其学术方式仍是科学的、机械逻辑的理性推理。东方文化则孕生出以知觉感知为基础的、高端的悟道哲学,在乎心领神会、灵感体悟,而非机械推理。因而其更是一种以思悟累积、意识境界为依托的思维和学术方式,是一种深入人的内心,更为人文,也更高端,更难学,更有着南人的灵智,更“聪明”。这体现在整个东方哲学的非逻辑、弃思理、不阐释的哲学途径上,显著的如道家的尚无、佛家的禅悟、理学的讲求心性义理。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8]“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常名。”[9]

概略地说,东西方之差,即感性与理性、科学与人文之别。究之于人本身,乃萌生于南北地缘人群的地域性格之别,即大气豪放尚直接,与小气机巧尚曲折之别。笔者无意评二者之有优劣,两者所孕生的东西方文化固然各自创生了璀璨的东西方文明,然我们必须承认:东方思维下悟道的东方哲学是人类一种不简单的,具有灵感创造性的高端思维,在洞见诸理时,具有豁然洞达的哲思能量与效力。人文学科,特别是关于人的意志、心灵的学科,越以趋近理工学科的科学主义和逻辑推理去对待、去导引人文学科学术的研究进阶,则实际离人文学科的本性本质越远。与其以科学的逻辑去硬生生地解剖、解构、理析、阐释出人文学科中诸多规律、道理(机械的、固定的,只能适用于固定条件范围的),则不如返其本,以人文学科自身的特殊思维去理解和解悟她本身。

人文软实力和科学硬实力的较量相辅相成、相生相长,也是东西方文化的关系实质。这也是西方文化可以风靡全球,却不能真正霸领全球文化,取代他者(东方文化)的原因,当然这也是其功利主导下仍然纰漏百出、无以应对的原因,也是东方文化存在和扩张壮大的原因和契机。

[1]万俊人.什么是幸福[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11:18-19.

[2]阮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2746.

[3]苏轼文集:第4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1427.

[4]吴澄.吴文正集:卷二十[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姚柯夫.《人间词话》及评论汇编[M]//王国维研究资料.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25.

[6]老子.道德经:第八十章[M].王弼,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73.

[7]老子.道德经:第二章[M].王弼,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2.

[8]老子.道德经:第一章[M].王弼,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1.

[9]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757.

CulturalSelf-confidenceof Contem porary China from theGlobal Perspective

He Li
(Collegeofhumanities,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100084)

The culture diversity is the important character in the world’s modernization nowadays.China’s modernization change is realized by introducing foreign civilization and culture.Thisbringsabouta disparity psychology in the culture order in china’s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ge.That is to see the other culture that the west culture represented represents a kind of historical advancement and dominance,while regarding the local culture that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represented as the guarding and former keeping.This particularly embodies in and influenced the Chinese intellectualand academicworld.The order in contemporary china’s culture and ideology should be ruled in anew way,discard theexcessiveadore for the foreign culture,butbegin tobuild our culturalself-confidence in theworld’spolybasic competition.

modernization;culturalself-confidence;academics;globalview

G115

A

1674-5450(2016)04-0151-06

2016-04-28

何跞,女,四川通江人,清华大学伦理学博士后,主要从事伦理学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王凤娥 责任校对: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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