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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托里亚迪斯解析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逻辑进路

2016-04-13震,雷

关键词:斯托生产力资本主义

王 震,雷 伟

(1.川北医学院 办公室,四川 南充 637100; 2.西华师范大学 数学与信息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科内利乌斯·卡斯托里亚迪斯(Cornelius Castoriadis)是20世纪法国最著名的左翼思想家之一,一度被尊誉为当代法国的“精神泰坦”。自1997年去世以来,西方学术界对他的关注方兴未艾,这固然由于其思想本身的魅力,更为重要的是,他论述的一些问题至今仍具有深刻的现实穿透力。然而,环顾当今国内学界,对卡斯托里亚迪斯的研究依旧寥寥,仍未见系统的成果问世。综观卡斯托里亚迪斯的思想进路,20世纪50年代以后,他在考察资本主义并解读马克思经济学及相关论著的基础上,发表了《社会主义的内容》《现代资本主义与革命》《马克思主义与革命理论》等,批判性分析了马克思主义理论,逐渐逃向了后马克思主义。

一、关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动力

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来看,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强调生产力的决定性作用。马克思的观点,曾遭到个别西方学者的强烈质疑,即为什么生产力具有单向的决定作用?因为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相互制约,社会生活同样具有强大的约束甚至决定作用,“经济决定论”的观点不过是试图建构一种机械的单向决定作用的图式。卡斯托里亚迪斯是坚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之一,也由此展开了对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批判。

马克思认为,“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由此可见,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1]43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活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发生矛盾,生产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便会成为生产力发展的障碍,阻碍生产力的发展。托洛茨基继承了马克思的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是技术发展,把它看作是进步的动力,把共产主义纲领建立在生产力的发展上。”[2]326资本主义创造的生产力正在撞击资产阶级民族国家的围墙,它们要通过对经济生活在世界范围内的社会主义重组来获得自己的解放,过渡时期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从阻止生产力发展的相对障碍变成了暂时性的绝对障碍。

在卡斯托里亚迪斯眼中,马克思把以工具和对象作为中介的生产、人的活动归结为“生产力”,也就是最终被归结为技术,这是在构造一种机械的社会关系系统。相反“任何时候都不存在社会生活的‘其余部分’的惰性,也不存在上层建筑的被动性,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互制约,而不简单是生产力具有单向的决定作用”。[3]20这不过是把仅仅在历史发展的某一阶段,即资产阶级革命阶段实现的东西不恰当地外推到整个历史进程中。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是在资本主义组织化的种种修正作用下取得的,而这种发展不可避免地必然带来不少问题,但是,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向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质提出根本的质疑。相反,那些在马克思以及马克思主义者看来将要摧毁这一制度的矛盾已经在这一制度之内被解决了。我们知道,马克思描述了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然而卡斯托里亚迪斯认为,这种情况既不符合古代社会的解体以及封建世界的出现,也不符合资产阶级的诞生,因为资产阶级是出现在封建关系外部及其边缘的。

卡斯托里亚迪斯认为:“意识‘落后于现实’这一说法不过仅仅是一种说法而已。它描述的是对一半现象有效而对另一半现象却谬误的经验性观察。在马克思主义者的言辞和潜意识中,它已经成了一种神学话语,这就其本身而言,是没有意义的。”[3]21可以这样理解,意识可能落后于现实,同样现实也可能落后于意识。人们所做的或所经历的与所思考的东西之间既有一致性,又存在着差异,而且他们所思考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对既有东西的阐发,也是对所给予的东西的投射,两者并不必然具有定向的决定作用。历史是无意识的重复,同样也是一种无意识的创造。人类的意识本质上是一种实践性意识,即一种操作性的能动的理性,而不是实践附属于其后的理论理性。这种实践并不仅仅是对物质世界的修改,它同样是并且更多地是对人类行为和关系的修改。如《共产党宣言》与技术发明一样属于历史实践,且对历史的真实效应而言,它们具有无限的影响力。不同于卡斯托里亚迪斯,马克思认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4]263按照马克思唯物主义的观点,卡斯托里亚迪斯走的有点远了。然而,卡斯托里亚迪斯并未及时挽回这种偏离,而是不自觉地走向了后马克思主义。在这里,我们也可以体会到,卡斯托里亚迪斯的著作暗含着某种存在主义的成分,从许多后现代主义者(特别是利奥塔)的著作中也能发现这种成分的存在。

在上述论证的基础上,卡斯托里亚迪斯接着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认为那种主张技术—经济范畴是决定因素的观点值得怀疑,因为它们既不是作为在社会生活已得到实现的范畴而存在,也不是作为某种价值而存在。那种认为它们除了隐藏在神秘的政治或宗教的外表之下总是在场的观念,认为资本主义通过使世界去神秘化或祛魅以使我们看清人类行为的“真实”含义的观念也是错误的。当然,技术或经济“总是以某种方式在场”,因为每一社会必须生产出自身的生活并从社会层面组织这种生产。在资本主义形成之后,社会各阶层之间、在资本家本身之间的生产资源的再分配,本质上就是经济发生作用的结果,并且这种再分配持续被经济所修改。但是,在封建经济(或亚细亚经济)中,做出类似的断言毫无意义。当然,我们承认在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社会,国家(或政治关系)可以被看作是上层建筑,因这它对经济有一种单向的依赖。然而,“当国家官僚阶层与生产和剥削的关系被他们与国家的关系所调节并屈从这一关系的时候,如果再说国家单向地依赖经济,就毫无意义。”[3]27

二、关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适用性

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内在运行规律的基础上,运用唯物史观考察人类社会发展历史,提出了人类社会历史遵循着从低级到高级,从原始社会经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到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卡斯托里亚迪斯认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个案的分析并不具有普遍代表性,不能轻易地把那些仅仅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才具有意义的范畴,运用于前资本主义的社会生活,这样必然带来比它解决的问题更多的问题。马克思在将生产力变成一种历史进化的自主性决定性因素的背后,存在一种把支配这种进化的力量浓缩为一个简单图式的嫌疑,而“这种图式的简单性来自这样一种信念:相同的力量作用于相同的对象将产生一系列相同的效果”。[3]24无论哪一个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都决定生产关系并由此决定法律、政治、宗教等关系范畴。可以说,这种观念预设了在所有的社会,人类的各种活动有着相同的连结方式,技术、经济、法律、政治和宗教总是并且必然是相互分离的或者是可以分离的。这是把社会特有的连结方式和结构形态外推到全部历史中,而这一外推法在这一结构之外并不必然具有意义。

根据马克思的观点,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个体是社会的产物,意思是说那种完全脱离了家庭、部落或城邦作为单个人的个体本身不是自然的,它仅仅出现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同样,社会活动的不同方面或部分只有在某种社会并达到历史发展的某种程度才会变成“自主的”。那么,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赋予一种关系类型或“规定性”以适合所有社会的普遍有效性,这些关系并不固定于任何既定的点上;历史运动每次都以迥然不同的方式重构并重新部署社会结构,历史上也并不存从外部相互作用的独立存在的和固定的实体,人们不能说在一般意义上经济决定意识形态,不能说意识形态决定经济,也不能说经济与意识形态是相互决定的。很简单,他们分别处于独立的领域,可能相互作用也可能不相互作用,经济和意识形态本身就是历史发展既定阶段的产物。

按照卡斯托里亚迪斯的理解,马克思的历史理论容易导致这样一种假定,即个体的基本动力在所有社会都是并且一直是一样的。既然生产力或其他的力量在历史中只有通过个体的活动才能起作用,那么,把生产力的发展作为历史动力的理论无疑是预设所有个体都具有永恒不变的基本动力。这明显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各种动力是社会的创造物,每一种文化都塑造着它自己的价值观并围绕这种价值观来培养个体。这种把历史考察与生物性的需要或自我保存的本能混为一谈是不可接受的,后者是每一个社会、每一个有生命意义的物种在其一般意义上具有的抽象而普遍的前提,这种前提并不能告诉我们特定社会或有生命的物种的具体状况。因此,一旦假定生产力的发展在任何地方都是决定性因素,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的活动总是仅仅为填饱肚子。相反,这意味着人总是要超越生物性需要,形成另外的需要,特别是经济需要。由此,“马克思的理论谈论的已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历史,而仅仅是资本主义的历史,以此断言人类实际上总是在追求生产力最大可能的发展,并在这种努力中遇到的仅有的障碍是技术水平,这是毫无根据地把当前社会的动机、价值观、运动和组织推广到全部历史”。[3]26

可以看出,所谓生活的意义在于积累和保存财富的观念,对于为了其毁灭才积累财富的夸扣特尔印第安人来说,一定是一种疯狂。追求权力和指挥权的观念对于阻止印第安人来说也是纯粹的疯狂,因为对这些人来说,使某人成为部落的头儿意味着痛打他直到他同意当头儿为止。对此,马克思并不认同,因为他认为这些只是人类文化学的特例。卡斯托里亚迪斯反驳道,真正的人类文化学的特例恰恰是这些“革命者”,他们把资本主义精神确立为到处适用的人性的永恒内容,一边喋喋不休地空谈殖民主义和欠发达国家,一边在其推理中却忘记了地球上三分之二的人口,资本主义渗透遇到的并且将一直会遇到的一个主要障碍是经济动力的缺乏以及落后国家人民的资本主义精神的缺乏。把人的真正的本性是一种作为生产性的——经济的动物这个假设也不过是一个彻底武断的假设。这个假设意味着,如果它是真的,社会主义就永远不可能。而且,也不必把人类先前的历史都归结为简单的图式,不能把我们的社会变成过去的图式和范畴的一种绝对的、无意识的投射,这种仅仅适用资本主义的范畴图式和范畴表达,并不具有必然的普适性。

三、关于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基础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提出:“局部的纯政治的革命的基础是什么呢?就是市民社会一部分解放,取得普遍统治,就是一定阶级从自己的特殊地位出发,从事社会的普遍解放。”[5]184即市民社会(经济基础)决定政治国家,后来又强调唯物史观是“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的理论产物和形式”。[1]53古代社会中社会历史关系中居主导地位的范畴是政治范畴,比如城邦中的权力,权力和力量之间的关系等,经济仅仅处于边缘的状态,这既不是因为希腊人对经济的理解“不发达”,也不是因为他们不重视经济形式。原因在于,古代世界中经济没有成为一种独立的形态。真正意义上对经济本身及其对社会重要性的分析,发生在17世纪特别是18世纪之后,它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的产生而出现的。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资本主义经济有其自身不可克服的矛盾,这些矛盾表现在周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以及日益剧烈地动摇资本主义制度的各种长期趋势,如剥削率的上升,造成无产阶级大贫困——或者相对贫困或者绝对贫困——的加剧;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造成产业后备军的递增,也即持续增加的失业;利润率的下降,造成扩大再生产的放缓,这是马克思理解的资本主义矛盾。事实是,除了那些微乎其微的小规模的和暂时的“衰退”之外,过去100年的经验表明,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既没有无产阶级的贫困化,包括相对贫困或绝对贫困,没有失业的长期增长,也没有利润率的下降,更不用说生产力发展的放缓了,相反,生产力倒是以过去无法想象的比例在快速发展”。[3]16由此使卡斯托里亚迪斯转向重新审视马克思的经济理论,以期发现理论与事实之间的矛盾是否仅仅是表面的或暂时的,这一理论的本质内容是否是成问题的。

以卡斯托里亚迪斯之见,马克思理论的经济基础虽然被历代马克思主义继承者们奉为坚不可摇的磐石,但它实际上并不存在,“马克思的经济理论无论在前提上、方法上还是在结构上都是站不脚的”。[3]15他的经济理论忽视了社会阶级的作用,忽视了阶级斗争在社会产品重新分配上的作用以及由此必然产生的对经济的各个方面的作用,特别是对消费品市场的不断扩大的作用,同时忽视了资本家阶级进步组织的作用。而这种忽视源于这一理论的基本前提:在资本主义经济中,个体无论是无产阶级个体还是资产阶级的个体,实际上全都变成了物,即被物化了;他们服从于经济规律的作用——除了经济规律把个体有意识的行为作为实现这一规律的无意识的工具之外,它与自然规律毫无差别。然而,这一前提本身就是错误的。因为物化虽然是资本主义的趋势,但它决不可能完全实现。如果完全实现了,资本主义制度实际上能把个体变成只受经济动力驱使的物,那么这一制度就不会过了很长时间才崩溃,而会立即崩溃。人们抵制物化的斗争,与其趋向于物化一样,是资本主义发挥功能的条件。

卡斯托里亚迪斯以独特的眼光审视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理论,深刻剖析了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建构的经济基础,批判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理论就是纯粹和简单的经济决定论,阐明了绝不能不顾特定社会关系的一切差异,把仅仅适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关系范畴说成是四海皆准的法则。而且,他用颇具火药味的语言质疑了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基础,认为马克思的历史理论存在忽视社会阶级、忽视阶级斗争在产品分配中的作用等观点。仔细推敲,卡斯托里亚迪斯对马克思主义历史理论的质疑似乎代表了某种暗示,因为在他之后的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中逐渐弥漫起一种气息,这种气息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这样的宣示:摒弃一切宏大叙事的旧意指体系。这又不能不说是与他“同流”思想家的积极贡献。我们说,即使后来他从马克思主义逃向了后马克思主义,但他依然没有完全否认马克思的理论贡献,没有“一刀切”式完全拒斥马克思主义,而是扬弃中不自觉地默默坚守着马克思主义的精神。

[1] Marx and Engels. Marx and Engels Collected Works. Volume 5.Lawrence & Wishart,2010.

[2] (俄)列·托洛茨基.托洛茨基文选[M].郑异凡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3] Cornelius Castoriadis. The Imaginary Institution of Society. Polity Press, 1987.

[4] Marx and Engels.Marx and Engels Collected Works. Volume 29.Lawrence & Wishart,2010.

[5] Marx and Engels.Marx and Engels Collected Works. Volume 3.Lawrence & Wishart,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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