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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发展与性别平等
——中德比较研究”研讨会综述

2016-04-12王蓓敏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

王蓓敏

(德国艾伯特基金会上海办公室,上海 200040)



“女性发展与性别平等
——中德比较研究”研讨会综述

王蓓敏

(德国艾伯特基金会上海办公室,上海200040)

摘要:对“女性发展和性别平等”理论与实践进行中德之间的比较研究,既能增进彼此了解,又可促进相互学习。回顾历史,中德两国妇女运动的产生有着各自的时代背景以及不同的发展路径。当代女性形象未能摆脱刻板僵化的性别角色模式,并常常受到媒体和商业化误导的影响。在女性就业方面,德方专家强调了“贯穿整个生命周期的性别平等”理念,中方专家则提出了提高女性就业质量、女性平等获取资源、为家庭工作平衡提供政策支持等建议。全球女性主义起源于上世纪80年代,旨在拓宽女性主义思想的范围;而社会性别主流化作为联合国促进性别平等的全球战略,20多年来在中国取得了诸多方面的成就,同时也面临着挑战。

关键词:中德交流;历史回顾;女性形象;妇女就业;社会性别主流化

2016年4月21日,上海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和德国艾伯特基金会上海办公室共同举办了“女性发展与性别平等——中德比较研究”研讨会。来自中德两国性别研究领域的40余位专家学者参加了会议。研讨会就中德妇女运动的起源和发展;女性形象和性别角色模式;妇女就业和经济权利;全球女性主义和社会性别平等4个议题展开了讨论。

一、中德妇女运动的起源和发展

德国波鸿大学教授伊尔泽·伦茨(Ilse Lenz)回顾了19世纪的德国妇女运动,指出德国妇女运动起源之初,在“对原有性别秩序进行批判”的共性基础上,运动参与者身份及诉求有多样性的特点,并在历史发展中衍生出不同的妇女运动流派。她强调现代资本主义、现代民族国家对德国妇女运动打上的烙印,并指出其区别于英美“激进”妇女运动的德国文化特征;对于1968年以后的新妇女运动,伦茨教授分别对1968~1976年“意识形成和表达”、1976~1989年“多元化、专业化和制度化融合”,以及1989年至今“国际化、团结和新定位”等女性主义在德国的3个发展阶段作了介绍分析。

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宋少鹏分享了她关于“晚清女权观念的缘起及其效应”的最新研究成果。她从思想史角度,将近代中国女权思想的产生置于全球史的视野中进行考察,介绍了清末民初性别文明标准在中国的传播途径和转化过程。宋少鹏认为,中国近代化的过程是一个性别化的过程,横向的男女关系在此过程中取代了前现代儒家制度中纵向的父子关系,成为中国近代社会的基本组织原则。而性别标准作为西方文明等级观中的诸多标准之一,即“女性成为衡量社会文明与否的标准”,对近代中国产生了深刻影响,使中国传统社会中曾经认为得体的女性习俗,如“缠足”“幽闭”被转化成野蛮的象征,女性的过去与未来在文明的性别标准下被双重重构。传统妇女被建构成“无学”与“分利之人”。其政治社会效应反映为废旧俗、兴女学;女性的身体、生育、劳动力和智力都在现代民族国家中被重新改造,成为国民之母、生利之人,女性从此迈入公共领域,与国家民族的现代化联系在一起。在此过程中,西方女权对于个人自由的诉求,在中国演化成女国民对于国家的义务平等。当今中国社会性别关系呈现出来的问题,甚至女权运动的应对逻辑也能在历史脉络里找到其结构性的关联。

二、女性形象和性别角色模式

复旦大学副教授沈奕斐对个体化进程中的“辣妈”现象进行了女权主义分析。最近十余年来,集容貌、身材、社交、时尚、强势甚至“反传统”于一身的“辣妈”,逐步取代了温柔、善良、牺牲、奉献的中国传统母亲形象,并在明星效应的推动下,成为很多年轻女性追求的理想形象。媒体常常把女权主义和“辣妈”联系在一起,认为“辣妈”在父权社会中成功打破了传统母亲的刻板形象,意味着女权主义的胜利。沈奕斐对此提出了质疑。她认为,女权主义意义上的性别平等的实质,是改变女性与男性之间的权力关系,改变对于性别角色形象的成见。通过对媒体中“辣妈”形象的调查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辣妈”形象除了外表的颠覆性变化、要求女性全能化之外,男女权力关系和性别角色模式毫无改变,因而它并不是性别平等的体现,相反,对于“辣妈”的这些额外要求反而使女性面临工作、家庭和社会生活方面的多重压力,让女性承担更多的责任和风险。

复旦大学副教授张岩冰通过分享她对劣质网络神剧《太子妃升职记》在女大学生中间流行现象的思考,印证了沈奕斐的观点。张岩冰认为,学生的潜台词反映了她们在情感上对于固有婚姻模式的反抗,然而她们并没有在理性上认识到,固有婚姻模式的错误,来源于在性别刻板印象没有发生改变的前提下,媒体、社会通过一种压迫女性的、隐性的、以解放为名目的方式,要求女性作出更多改变,这种要求和期待使婚姻给年轻女性带来的压力和焦虑甚至大于将来就业可能给她们带来的压力和焦虑。

上海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薛亚利通过婚纱照的社会建构对女性婚姻地位形象作了分析。20世纪90年代起,由于市场化改革、消费市场的兴起,婚纱照作为一个产业开始兴旺。从表面上看,女性已经从传统婚姻礼仪框架中缺失、悲苦、告别的形象,走入了婚纱照婚姻仪式中凸显、愉悦、主导的形象。然而对于婚纱照和婚姻仪式中两性权力关系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男性家庭通常比女性家庭更强势,男家仍为婚姻的主导;在父系家庭主义的权威力量下,女性往往被隐藏在双方家庭和谐的大环境下,其在婚纱照中凸显的形象被背景化,实际上依然处于附从地位,这也预示了婚后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

关于“辣妈”“太子妃”和“婚纱照”的话题,引发了与会代表的热烈讨论,讨论主要围绕“媒体”和“商业化”两个关键词展开。媒体善于利用妇女解放和进步的概念,善于挪用女权主义话语,更多的是出于商业利益的考虑,这也许无可厚非。关键在于,一旦女性在商业与被消费的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是否有超越市场逻辑的力量来加以平衡和扭转,转而倡导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平等。遗憾的是,这样的平衡力量即女权主义的话语体系在媒体和市场中完全缺失,其结果是,传统社会性别的角色定型并没有发生改变,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变得更加艰难。考察当今中国女性主义、消费主义、文明和环保在媒体与市场中博弈的力量消长,受众的媒介素养也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三、妇女就业和经济权利

2005年德国联合政府作出决议,每届立法会议任期提交一份性别平等报告,第一份性别平等报告已于2011年公布。会上,德国“第二份性别平等报告”课题组负责人雷吉纳·弗莱(Regina Frey)对第一份性别平等报告以就业为重点进行了介绍。弗莱强调了报告中提出的“贯穿整个生命周期的性别平等”理念,阐明国家、市场、家庭和价值观念等4个因素对个体在生命不同阶段作出选择的决定性影响。德国第一份性别平等报告提出的指导理念和愿景是:“我们致力于实现一个能够提供人们多种选项的社会。男性和女性的就业能力通过良好的培训来加以保障。他/她们获得自己照顾自己的生计和建立自己的社会保障的能力。男女的职业资历和技能受到同等重视和付酬。通过日托所、学校教育和护理等基础设施以及企业里灵活的工作时间安排,保障职业与家庭生活的兼顾”,以及“通过拥有中断就业的选项或暂时和可逆地缩短工作时间,来使工作经历变得灵活化。社会支持人们接受这些用于子女教育和照料、护理和继续教育的选项。为此,设立特殊的激励措施,以便无论女性还是男性都能在社会所希望的领域里利用这些选项。这些选项的利用不能导致养老保障上的不利待遇”。此外,在个体生命历程中,有几个过渡期特别值得从“性别平等”角度加以关注,即:进入职场、职业晋升、组建家庭、护理照料、分居离婚、重新就业、退休/退出职业生活。这些关键节点上所作的选择尤为重要,错误的决定相互连带和累加,最终可能使个体走向贫困。

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妇女研究所研究员蒋永萍分享了 “提高女性就业质量”的话题。她首先对中国改革开放背景下妇女的就业状况作了回顾。1990年以来的20余年间,中国女性人口的就业率持续下降且下降幅度大于男性。蒋永萍认为,伴随就业率的下降,持续存在的女性就业质量问题更应引起重视。尽管女性职业结构有了一些可喜的变化,但高质量就业与体面劳动仍不乐观,女性的职业层次总体偏低,存在纵向和横向的职业性别隔离;女性正规就业比例下降,非正规就业比例偏高。女性教育优势并未改变劳动力市场的男性优势,男女毕业生的平均初职月薪差距明显,职业声望好和收入高的职业岗位更多地被男性获得。低就业质量对女性产生的消极影响包括收入性别差距扩大、社会保障水平偏低以及就业的稳定性差,她进而指出,应通过支持鼓励女性创业就业、制定政策促进女性人才成长、完善法律遏制就业性别歧视、帮助妇女平衡工作家庭责任等政策措施,实现女性的高质量就业。

南京师范大学金陵女子学院教授金一虹的发言从实现女性平等获取资源的角度,聚焦于土地、住房这两种重要经济资源的配置问题。她指出,近20年来,农村妇女土地权益受损问题继续蔓延,且城市快速扩张有使妇女失地加剧的趋势。在今天的中国,土地作为最稀缺、最具有市场价值的资源,它的丧失使原本处于不利地位的性别变得更为脆弱。此外,房屋作为当下中国家庭最大的财产,其产权拥有对两性地位影响很大;女性对房屋产权的低度拥有,构成影响妇女经济权利和独立地位的很大的不利因素。展望未来变化趋向,金一虹认为,一是在新一轮“圈地”运动中,土地资源更为稀缺,妇女土地权利保障难度更大;二是在快速城市化、大量征地拆迁的过程中,农村宅基地出人意料地获得了新的增值空间,也将成为新的矛盾焦点。

除了就业和经济权利,女性发展面临的另一大障碍是“工作家庭平衡”问题。对此,天津大学教授张再生强调企业责任和公共政策支持对缓解职业女性双重压力的重要性,提出应强化政府引领作用、倡导家庭友好型社会建设、公共服务多样化、优化政策体系、完善社区服务功能等建议。

四、全球女性主义与社会性别平等

德国柏林洪堡大学教授伊娜·克尔讷(Ina Kerner)重点阐述了全球女性主义的概念及其发展。全球女性主义概念的流行起源于美国妇女研究学者罗宾·摩根和她1984年出版的文集《姐妹情谊是全球性的》,“全球姐妹情谊”旨在通过国际比较、确定各地区妇女生活环境、压迫模式的可比性,将世界各地的女性主义斗争联合起来。但是这一理念因为忽略妇女群体之间的差异、忽略各国性别关系的历史差异而遭到批评。跨国女性主义行动的现状,呈现出妇女运动职业化和非政府组织化的趋势、大量专题性跨国非政府组织和倡议的出现以及女性主义知识和理念的传播和影响,并展望女性主义的未来不能局限于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和激进女性主义的 “经典”诉求上,而是必须扩大理念范围,将“种族”/阶层/性别等范畴相互交织的交叉性纳入基本认识范围。

中华女子学院教授刘伯红则对20多年来“社会性别主流化”在中国的进展和挑战作了回顾和总结。她首先列举了7个方面的进展,包括中国领导人和中国政府在国内和国际层面作出最高级别的政治承诺,在国家和地方一级建立和运行提高妇女地位的政府机制,制定并实施性别平等的法律和政策,将妇女发展纳入政府的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国家行动计划,在政府官员和政府机构中进行社会性别主流化能力建设并建立起一支社会性别专家队伍,开展教育、研究和倡导,在全社会和教育系统中提高社会性别平等意识,以及广泛开展国际交流与合作,提高社会性别主流化的水平。同时,社会性别主流化在中国也面临着巨大挑战,如:习惯把社会性别问题看成妇女问题,习惯把妇女组织当成社会性别主流化的责任主体,对男女平等的标准和社会性别方法有一定的误解,对基本人权框架下的性别歧视和导致性别不平等的原因认识不足,误以为经济发展自然等于性别平等,从而导致中国性别平等指数在国际社会的排序中止步不前。

刘伯红指出,中国党和政府是推进社会性别主流化的责任主体,此外,中国的妇女运动、公民社会运动以及国际社会的努力,也是推动力量。社会性别主流化是联合国推进性别平等的全球战略,中国政府既然作出庄严承诺,就要在国际框架内履行义务和责任。谈到社会性别主流化在中国的意义,她认为,中国正行进在提高现代化治理能力和法治中国的过程中,社会性别主流化是这些制度和能力建设的一个重要切入口;性别平等不过是一个切入点,预示并寻求无论阶级、贫富、残疾、民族、宗教等所有人的平等。

最后,刘伯红总结道,在我们纪念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召开20年的时候,在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在全球开始实施的时候,我们应该认真总结这方面的经验,向先进国家学习,将性别平等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总体格局中,推动男女平等基本国策落到实处。

(责任编辑赵莉萍)

收稿日期:2016-06-28

作者简介:王蓓敏(1969—),女,德国艾伯特基金会上海办公室翻译,主要从事社会性别问题的中德比较研究。

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838(2016)05-0049-04

Summary of the Academic Workshop “Women’s Development and Gender Equality:Comparison between China and Germany”

WANG Bei-min

(Friedrich-Ebert-Stiftung Shanghai Coordination Office, Shanghai 200040, China)

Abstract:Comparative research 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Women’s Development and Gender Equality” in China and Germany can promote the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learning from each other. A review of the history of both countries’ women’s movements shows different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paths. Women’s image today is still strongly connected to stereotyped gender roles, coupled with the negative influence of media and market. As to the employment of women, the German experts stressed the main idea of “lifelong gender equality”, while the Chinese experts made suggestions on the improvement of women’s employment opportunities, equal access of women to economic resources, as well as policies supporting work-family balance. The global feminist movement emerged in the middle of the 1980s, aiming at broadening feminist thought. The implementation of Gender Mainstreaming, the global strategy of the United Nations to promote gender equality, has achieved various successes in China over the last two decades, while challenges still remain.

Key words:Sino-German Exchange; historical review; women’s image; women’s employment; gender mainstreaming

·女性与社会发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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