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毛泽东管理思想对墨家学说的批判继承
2016-04-12刘振远张晓群
刘振远,张晓群
(中国农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学院,北京100083)
延安时期毛泽东管理思想对墨家学说的批判继承
刘振远,张晓群
(中国农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学院,北京100083)
毛泽东管理思想,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第一代共产党人在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和建设实践相结合的过程中对管理经验的概括和总结,其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墨家学说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毛泽东管理思想的重要文化渊源之一。延安时期毛泽东管理思想,无论从管理哲学还是政治、经济管理思想方面都对墨家学说进行了批判继承。
毛泽东;管理思想;墨家学说;批判继承
一、毛泽东管理哲学与墨家学说
毛泽东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汲取了中国哲学的精华,形成了独具东方特色的管理哲学。墨家作为中国哲学的重要派别,是毛泽东管理哲学的来源之一。
(一)为人民服务与“兼爱”
延安时期,毛泽东在诸多著作和讲话中阐述了为人民服务的管理价值观。1944年,毛泽东在张思德追悼会上的讲话——《为人民服务》中阐发了“为人民服务”的价值理念。在《一九四五年的任务》中,毛泽东进一步指出:“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1]就如何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毛泽东从唯物史观出发,阐述了群众路线的思想观点,“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然后再从群众中集中起来,再到群众中坚持下去。如此无限循环,一次比一次地更正确、更生动、更丰富。”[2]
与为人民服务类似,“兼爱”是墨家的核心价值。春秋战国时期,面对礼崩乐坏、战火连绵的政治生态,墨子指出世上祸乱怨恨产生的根源在于“不相爱”。为此,墨子提出用“兼爱”代替这种“不相爱”价值观,也就是做到“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3]。“兼相爱”必然要求“交相利”,即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相互谋取福祉,实现和谐安定。
毛泽东为人民服务管理价值观继承了墨家“兼爱”伦理,要求革命队伍的管理者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但是,毛泽东也对墨家“兼爱”伦理进行了批判。第一,毛泽东批判了“兼爱”伦理的朴素民粹主义倾向。延安时期,毛泽东在倡导为群众谋福祉的同时,并没有把人民群众理想化,鲜明提出“人民大众也是有缺点的”[4]观点,主张对人民群众进行教育和改造,以推动革命胜利的到来。第二,毛泽东摒弃了“兼爱”学说中存在的客观唯心主义倾向。墨子认为“兼即仁矣,义矣”[5],兼爱就是践行“义”。墨子又认为“义”向上利于天志、中间利于鬼神、向下利于人,顺应天志的政治就是义政,违反天志的政治就是暴政,充斥客观唯心主义色彩。
(二)实践检验法与“三表法”
毛泽东在延安时期的管理实践中十分重视绩效检验。实践检验法是毛泽东检验管理绩效的根本方法。其包括两方面含义:第一,实践是检验管理绩效的唯一标准。毛泽东提出:“只有人们的社会实践,才是人们对于外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6]实践,不仅是毛泽东认识论中对认识真理性检验的唯一标准,也是其管理思想中对管理绩效进行检验的唯一标准。第二,人民群众是检验管理绩效的主体。毛泽东在《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中强调:“将群众的意见(分散的无系统的意见)集中起来(经过研究,化为集中的系统的意见),又到群众中去作宣传解释,化为群众的意见,使群众坚持下去,见之于行动,并在群众行动中考验这些意见是否正确。”[7]
墨家提出著名的“三表法”,并将此视为统治者检验是非利害的标准。关于“三表法”的内容,详细描述于《非命》三篇。其中,《非命·上》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于何用之?废以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8]这三条检验标准可以概括为:第一,推究历史,看其是否符合古代圣王的事迹;第二,考察百姓的日常生活,看其是否符合百姓所见所闻的实际;第三,将政令付诸实践,看其能否符合百姓的利益,经得起百姓的评论。
毛泽东实践检验法对墨家“三表法”进行了批判继承。从继承方面看,第一,毛泽东继承了墨家关于实践是检验政令标准的学说,并将其融入辩证唯物主义,发展成实践是检验管理绩效唯一标准的思想。第二,毛泽东继承了墨家关于以百姓生活实际作为检验标准的学说,并将其融入历史唯物主义,发展成人民是管理绩效检验主体的思想。从批判方面看,第一,毛泽东摒弃了墨家以先贤圣王事迹作为标准的学说,大力批判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第二,毛泽东摒弃了墨家“三表法”中包含的天志、鬼神等客观唯心主义错误。墨子《非命·中》提到要“考之天鬼之志,圣王之事”[9],这种认为要考察天志和鬼神的观点滑向了客观唯心主义的深渊。
二、毛泽东政治管理思想与墨家学说
延安时期,毛泽东无论在政党建设还是政府建设方面都形成了丰富的政治管理思想。其中,作风建设和统一战线思想同墨家学说存在着继承和发展的关系。
(一)作风建设与“修身”
管理者自身素质是决定管理目标能否实现的必要因素。共产党人作为革命队伍的管理核心,应该加强自身作风建设,更好树立典型、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在《论联合政府》中,毛泽东将共产党人的“三大作风”概括为“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作风,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作风以及自我批评的作风”[10]。为加强作风建设,毛泽东采取了多种办法,其中最有效的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关于如何正确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毛泽东进行了深刻总结:一是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二是坚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三是坚持“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
墨家大力倡导君子提高自身的修养。据《所染》讲述,墨子看见染丝时丝的颜色随着染料变化而变化,不由发出染不可不慎的感慨。墨子认为,国家和士人像丝一样,受好的环境影响就会变好,受坏的环境影响就会变坏。因此,君子必须提高自身修养,以抵御外在不良环境的熏染。墨子既倡导反求于己的自我修身,又倡导下级对上级进行批评。一方面,墨子从处世角度,认为君子应明察左右、不断反省自己以提高自身修养,践行“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11]的处世原则。另一方面,墨子从治国角度,认为君主应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重用敢于直言劝谏的臣子。
毛泽东继承了墨子反求于己、提高修养的基本人文精神。但是,墨子“修身”学说体现了较强的功利性,尤其墨子认为君子在修身后如果还遭到别人的诋毁应再自我反省以减少怨言,对于诬陷之言,不要听他,以使搬弄是非之人无处立足。这反映了一种被动趋利避害的处世特点。毛泽东对这一观点进行了批判、摒弃。
(二)统一战线与“尚同”
为实现管理目标,必须将组织成员的不同意志统一起来。延安时期,毛泽东统一各阶层意志实行了切实有效的管理办法——建立统一战线。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毛泽东将统一战线总结为中国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之一。在这一思想指引下,延安时期共产党先后建立了工农民主统一战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开展了政治协商、“三三制”等政治实践,集中了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实现革命斗争的胜利。
墨子认为,每个人对各自意志的自以为是是纷争产生的根源,必须建立有条不紊的秩序将所有人的意志统一起来。墨子将上天视为最高意志,由此建立了一个严格的自上而下的秩序:天——天子——三公——诸侯——官员——乡长——里长——百姓。其中,各等级之间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下级必须与上级保持高度一致,上级认为对的下级必须认为是对的,上级认为是错的下级必须认为是错的。之所以认为上级是正确的,是因为天子、三公、诸侯、行政官员等都由贤能的人担任,而且上一级的智慧都超过下一级。
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继承了墨家“尚同”学说基本精神,但又摒弃了其中的不合理成分。首先墨子将天志作为最高意志,充斥着客观唯心主义色彩;其次,墨子设想的政治结构脱离了社会实际,他设想的掌权者从贤能的人里选拔,上级一定比下级贤能的政治图景实质上是一种幻想;最后,墨子严格自上而下的等级制度滑向了自己所抵制的儒家等级制。毛泽东在摒弃“尚同”学说以上不合理成分的同时又大大超越了这一学说:首先,从理论基础上,毛泽东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哲学基础,避免了墨子唯心主义的窠臼。其次,从政治设计上,毛泽东根据革命经验和现实需要,进行了一系列切实的制度设计,如政治协商制度、“三三制”等。最后,从斗争策略上,毛泽东实行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又联合又斗争的策略,对官僚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区别对待,体现了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深刻的辩证思维,而不是“一刀切”地要求所有人的意志向上级靠拢。
三、毛泽东经济管理思想与墨家学说
延安时期的物质条件十分艰苦,为克服困难条件,毛泽东开展了成效显著的经济管理实践,形成了成熟的经济管理思想。毛泽东经济管理思想从开源和节流两个方面对墨家学说进行了批判继承。
(一)发展生产与“尚力”
延安时期,面对物质资料的极度匮乏,毛泽东大力倡导发展生产,并身体力行带领党员干部投身劳动。1939年,毛泽东在延安生产动员大会上提出了“自己动手”的口号。随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便成为各根据地发展生产的基本要求。毛泽东号召党员干部、革命战士一面参加工作一面参加生产,把工作与生产结合起来。1942年,毛泽东在《抗日时期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一文中指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是我们的经济工作和财政工作的总方针。”[12]根据这一总方针,毛泽东提出了“农业第一”,发展公营、合作社经济同时鼓励私营经济等政策,推动根据地经济发展,保障革命供给。
工匠出身的墨子关注底层小生产者的生活,倡导通过生产劳动增加社会财富。第一,墨子提出“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13]的主张,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生存劳动。可见,墨子“尚力”学说包含着朴素的劳动实践观,与马克思主义倡导的劳动实践是人的本质的哲学命题产生了共鸣。第二,墨子认为物质资料是治国安邦的基础,正是由于国家的物质财富不足以应付凶年饥馑、振恤孤寡,才导致国家贫困、人民动乱。第三,墨子讽刺统治者的不劳而获,认为每一个普通劳动者现实而普通的劳动才是国家财富充足的根本保障。
毛泽东在《实践论》中写道:“人类的生产活动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是决定其他一切活动的东西”[14],继承了墨家关于生产劳动是人和动物区别的哲学思想。毛泽东发展生产思想带有浓烈的民本情怀,提出干部要投身群众日常劳动,并依靠和发动群众组织生产,减少群众负担的方略,继承了墨家关注百姓疾苦、反对不劳而获的民生观。在继承的同时,毛泽东对墨家“尚力”学说进行了超越。一方面,毛泽东更加注重生产的组织性,集中体现在1942年开始的根据地大生产运动,使分散的生产劳动能够组织起来统一为革命服务,而不是墨家学说的对分散性劳动的推崇。另一方面,毛泽东更加注重生产的政策性,无论是财政、农业还是一般工业,毛泽东都十分重视从实践中总结经验制定合理的政策,而不只是停留在思想层面对生产的重视。
(二)勤俭节约与“节用”
毛泽东一生不仅是勤俭节约思想的倡导者,更是勤俭节约价值观的践行者。延安时期,毛泽东极其重视革命队伍和群众厉行节约,“节约是一切工作机关都要注意的,经济和财政工作机关尤其要注意”[15]。毛泽东倡导生产、打仗和建设都“必须十分爱惜当地的人力物力,任何地方都要作长期打算,避免滥用和浪费”[16]。1942年,毛泽东在《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报告中直面过于庞大的党政军人员同人民群众有限的负担能力之间的突出矛盾,强调精兵简政“必须达到精简、统一、效能、节约和反对官僚主义五项目的”[17]。通过精简,边区直属机关从35个减到22个、人员由469人减到279人,降低了工作成本、提高了工作效率。
墨家崇尚“勤俭节约”的治国风尚。春秋战国时期,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同百姓的贫困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方面,统治者或骄奢淫逸、或好战喜功,造成了极大的物质浪费。另一方面,由于儒家繁文缛节的影响,上层社会为了在物质上符合“礼”的要求大肆铺张。墨子极力反对统治者犬马声色的生活、劳民伤财的征战和儒家的繁文缛节,鲜明提出“俭节则昌,淫佚则亡”[18]的观点。墨子将“节用”视为国泰民安的重要举措,是其“兼爱”和“贵义”伦理在经济方面的实践。由“节用”出发,墨子又提出了“节葬”“非乐”的主张,其实质是反对儒家礼仪制度造成的浪费。
毛泽东同墨子一样,将节约视为国泰民安的重要基石,极力反对浪费、贪污的行为,关心百姓生活,具有深厚的民本主义情怀。与此同时,毛泽东批判了墨子“节用”学说中的片面性。其片面性表现为将浪费的原因归结为儒家礼仪制度而全面否定“礼”,《非乐》中对黄钟大吕的否定扩大为对所有音乐的批判。此外,毛泽东对墨家“节用”学说的功利主义进行了超越,不仅从功效出发肯定勤俭节约的必要性,更将勤俭节约视为共产党人的价值信念。
四、小结
延安时期,毛泽东管理思想传承墨家学说的科学态度不仅体现在谦虚的继承,更在于实事求是的批判。第一,毛泽东丰富超越了墨家学说的“精华”。一方面,毛泽东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墨家学说的合理成分。另一方面,毛泽东以革命的具体实践为导向,对墨家学说的继承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在实践中将墨家学说的“精华”融入其他理论、路线、方针和政策,以指导革命实践。第二,毛泽东批判摒弃了墨家学说的“糟粕”。其“糟粕”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哲学观上的客观唯心主义倾向。虽然毛泽东给予墨子“古代辩证唯物论大家”[19]的赞誉,但是墨家学说主流上是朴素唯物主义,而其“天志”、“明鬼”学说将天和鬼神的意志视为行为准则,滑向了客观唯心主义的窠臼。其二,价值观上的消极态度。墨子倡导的“兼爱”伦理中饱含朴素的民粹主义情怀和“修身”学说中暗含着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都被毛泽东所摒弃。
[1]毛泽东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43.
[2][4][7][10][12][15][16][17]毛泽东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99,872,899,1094,891,896,1091,895.
[3][5][8][9][11][13][18]新编诸子集成.墨子校注.上[M].北京:中华书局,2013:156,175,394,406,11,375,47.
[6][14]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84,282.
[19]毛泽东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6.
The Critical Inheritance of Mohism for Mao Zedong's Administration Thought in Yan'an Period
LIU Zhenyuan,ZHANG Xiaoqun
(Colleg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could be seen as summary and conclusion which combined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Marxism with the management experience in Chinese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 process.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was mentioned by Mao Zedong as representative of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communists, which was also deeply rooted in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Mohism, as an essential par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s also one of the important cultural origins of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in Yan'an period inherited Mohism critically both in management philosophy and management thought of politics or economy.
Mao Zedong;management thought;Mohism;critical inheritance
D2-0
A
2095-7327(2016)-03-0097-04
刘振远(1989-),男,山东寿光人,中国农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
张晓群(1968-),女,四川阆中人,中国农业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
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构建研究”(项目编号:14JD710014)。
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