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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的劳动本体论
——基于马克思早期著作的研究

2016-04-12高惠珠徐文越

关键词:本体论马克思劳动

高惠珠,徐文越

(1.上海师范大学 知识与价值科学研究所,上海 200234;2.上海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一段时间以来,何云峰教授在《社会科学》、《探索与争鸣》等杂志上发表了以劳动为主题的系列论文,引起了学界关注。他提出:与资本主义信奉天赋人权不同,社会主义坚持的是劳动人权,并给出了分别以资本或劳动为初始点的价值关系图,认为社会主义以其独特的劳动人权理论超越了资本主义,为人类社会贡献了高于一切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念体系。[1]同时他还将人类劳动发展分为奴役劳动、谋生劳动、体面劳动、自由劳动四个阶段,并提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加速跨越谋生劳动的局限,尽快走向体面劳动,进一步迈向自由劳动的社会”。[2]笔者虽赞同其基本观点,但认为对于劳动何以具有如此重要地位的问题,仍需深入阐释。以笔者之见: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独创,劳动本体论是其哲学基础。无论是劳动人权还是劳动正义,劳动幸福还是劳动光荣,一切皆因于此。关于劳动本体论的问题,数年前虽有学者论及,如宫敬才的《诹论马克思的劳动哲学本体论》(上、下),[3]晏辉的《劳动之伦理本体地位的消解与重建》,[4]但他们只是在劳动哲学或伦理学的意义上论及,而并未将之视为历史唯物主义之基石。而事实上,正如英国学者伯尔基在其名著《马克思主义的起源》一书中所言,“是劳动定义、解释和创造人类”,“在整个宇宙中,没有任何事物比人类劳动更高、更有力量”。[5](P171)为此,本文拟对劳动本体论的发端、形成及意义做一研讨。

一、马克思劳动本体论的发端

《德意志意识形态》是历史唯物主义形成的标志,已是马哲史研究者的共识。因而我们主要从马克思在此之前的若干著作中展示劳动本体论在马克思理论创造中的起源。这一思想的发端,在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已鲜明体现。在《手稿》的“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部分,马克思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是从国民经济学的各个前提出发的。我们采用了它的语言和它的规律。”[6](P155)回溯历史,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亚当·斯密与大卫·李嘉图提出的劳动价值论,费尔巴哈强调“感性”的唯物主义理论,黑格尔体系中关于“绝对精神”和“劳动”的思想,是马克思形成劳动本体论思想的主要推动。

就第一个推动而言,在欧洲的文化传统中,对“劳动”的认识最早可追溯到洛克。洛克在其《政府论》中认为,形成现代自由主义的理论根源有三个核心观念,即“市民社会观念”“劳动力观念”和“私有财产观念”。那时,洛克已认识到唯有“劳动力”给了“自然产物最初的头衔”,言下之意,一切人工产品都是劳动者劳动的产物。这一思想,无疑是劳动创造财富的最初表达。真正给马克思重要启发的是亚当·斯密出版于1776年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研究》(简称《国富论》),它在马克思思想的形成中地位极为重要。按伯尔基的说法:“马克思在其成长的岁月里,不但把自由主义政治经济学作为一种‘启示’,接受并汲取了其主要思想,而且还十分频繁地应用,重复斯密的详细公式和具体例子。”[5](P69)因为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了“劳动价值论”的思想。斯密区分了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那么在交换中是什么决定商品的价值呢?斯密的结论就是劳动。“劳动是第一价格,是用来支付一切东西的原初购买货币。”[5](P74)如果说斯密的《国富论》只是在劳动与财富的关系即劳动是财富的源泉这一经济学意义上大大地启发了马克思,那么对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则使马克思进一步走向了对劳动的本体论理解。黑格尔是第一个在唯心主义本体论意义上表述劳动概念的,他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的体现。马克思在《手稿》中说:“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辩证法,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做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做非对象化,看做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可见,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人自己的劳动的结果。”[6](P205)但就在同一页,马克思又说,“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6](P205)众所周知,这是黑格尔哲学的本性使然。在黑格尔那里,他把“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成劳动的本质”。[6](P205)马克思在《手稿》中说,黑格尔“把哲学的各个环节加以总括”,“把自然界和人类生活的各个环节看做自我意识的而且是抽象的自我意识的环节”,[6](P205~206)这就是他的“精神的劳动”。费尔巴哈对马克思的重大启发在于其对“感性”的强调,他强调人与自然界的对象性存在;他批判了宗教异化,认为不是上帝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了上帝。虽然费尔巴哈无法认识到“劳动”在其中的意义,但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费尔巴哈的伟大功绩在于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6](P200)费尔巴哈“扬弃了无限的东西,设定了现实的、感性的、实在的、有限的、特殊的东西”,“论证了要从肯定的东西,即从感觉确定的东西出发”。[6](P200)

至此,我们可以预料,当马克思在《手稿》中做了这三条进路的剖析之后,无疑会发生“核聚变”。这就形成了劳动本体论的思想的发端。劳动本体论思想在《手稿》各处熠熠光生辉。在此,需要强调的是,如众所周知,《手稿》的巨大成就是“异化劳动”的发现,以及对异化劳动及其根源的批判。“异化劳动”只是劳动的特殊表现形式之一,“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隐性的马克思的劳动本体论思想正是在显性的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中彰显出来的。具体表现为见诸《手稿》文字的8个观点:

一是关于劳动是人的存在方式的观点。“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一种手段。而生产生活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6](P162)

三是关于劳动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的观点。“动物也生产。动物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6](P162)

四是关于劳动在广度和深度上映现人的发展水平的观点。“动物只是按照自己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6](P163)

五是关于劳动是人的自我创造的观点。“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6](P163)

六是关于劳动证明了人是类存在物的观点。“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因此,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6](P163)

七是关于劳动使人二重化的观点。劳动使人“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6](P163)

八是关于资本就是积累的劳动的观点。“什么是资本?资本是积蓄的劳动。”[6](P130)

上述出自马克思原著中的每一个观点都是对“劳动”哲学思考的产物,都具有劳动本体论意蕴,成为马克思劳动本体论理论的发端。

据说,省内外的文学读者中,很多人至今也没读过一期《星火》——虽然自1950年创刊以来,它已出版六百多期。

二、马克思劳动本体论的成型

《手稿》完成一年之后,在1845—1846年间,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第二部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问世,被誉为历史唯物主义形成的标志,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的地位为学界公认。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重要文件,即1845年马克思撰写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被恩格斯称为“包含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提纲》自然是针对费尔巴哈哲学思想的。在《提纲》第一条,马克思指出了旧唯物主义不懂实践的“主要缺点”。国内学界的“实践唯物主义”与“实践本体论”的提出,就是以此为主要依据之一的。“实践本体论”与“劳动本体论”究竟有何区别呢?笔者认为,这一问题可以从学理和史实两方面来回应。从学理看,“实践”与“劳动”两概念虽难以说有本质区别,但实践概念的内涵与外延都较劳动概念稍宽。劳动作为运用劳动者脑力、体力、肢体动作作用于劳动对象的行为,较具体而显而易见。《辞海》将“劳动”解释为“人们改变劳动对象使之适合自己需要的有目的的活动”,即“劳动力的支出或使用”。[7](P1966)而将“实践”解释为“人类有目的地改造世界的活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能动的活动”。[7](P1228)由此可见,两者是有细微差别的。而从马克思主义形成史看,在《手稿》中,马克思主要使用的是“劳动”;而在《形态》中,马克思也是多用“生产”“劳动”概念。因此,我们认为用“劳动本体论”较“实践本体论”更为符合原著文本的表述,而原著文本可被视为原生态的马克思主义。

正是在《形态》中,马克思的劳动本体论得到了进一步阐发而成型。如果说在《手稿》中马克思主要考察了劳动对于人的存在的意义,那么在《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重点探究了劳动对于社会存在与发展的意义,并由此揭示了社会发展的规律。

第一,在《形态》中,马克思明确提出生产劳动是人类社会“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他认为人们为了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存,即首先要解决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切生活必需品,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6](P531)这样的生产劳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6](P531)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提出了著名的“人化自然论”:首先,马克思指出“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正是“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其次,他认为如果没有生产劳动和创造,那么整个人类世界,甚至像费尔巴哈这样现实个人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再次,他指出虽然唯物主义仍承认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但是“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真实的自然界 ,“因而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6](P530)费尔巴哈承认感性而不理解劳动,马克思批评道:“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6](P528)一句话,马克思认为整个感性世界是人的生产劳动的产物。

第二,在《形态》中,马克思揭示了生产力的革命性作用。

从目前掌握的文献看,马克思首次使用生产力概念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据统计,在《手稿》中,马克思6次引用了萨伊、斯密等人关于生产力的论述,2次使用了生产力这个概念。但在《手稿》中,他对生产力的理解还没有超越古典经济学的框框,即只是从财富创造和度量的角度使用。但在《形态》中的解释,就大不相同了。

首先,马克思开启了对生产劳动的哲学思考。他说:“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6](P526)如果我们将此与同一页马克思的另一段话相联,即马克思认为“真正的知识”对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6](P526)由此可见,对“实证科学”一词,马克思指认的是新哲学的特点。这一哲学思考的开启,使马克思从质上大大超越了以当时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和以布·鲍威尔和施蒂纳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哲学的根本原则;马克思把“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即进行生产劳动的人)作为其研究的出发点。

其次,从新的方法出发,马克思从对“生产劳动”的历史考察得出了生产力是历史发展根本动力的科学结论。马克思在《形态》中彻底翻转了旧哲学从抽象的“人”和“人的本质”出发审视历史的做法,认为:“人们用以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方式(作者注:当然是指‘生产劳动’)……是他们表现自己生命的一定方式、他们一定的生活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6](P519~520)特别是在后面的段落中,马克思说:“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因此,始终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讨。”[6](P533)这些观点,已有力地说明了此时马克思对生产力的理解,已提升到社会历史观的高度,即生产力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

第三,在《形态》中,通过对劳动中“社会关系”的揭示,发现了以生产关系为核心的社会结构演变发展史。

早在《手稿》中,马克思已认识到即使个人单独进行某种活动,实际上也是“类”活动,因而也可被视为社会性的活动,只是这种单个人的活动是“类生活”的“较为特殊”的方式而已。在此之后,马克思写道:“为了进行生产,人们相互之间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才会有生产。”[6](P724)由此可见,马克思不是孤立地看待“劳动”,而是在“社会关系”中分析理解人的“劳动”。这一考察方法的逻辑顺序为:起初,发现了“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6](P523~524)然后,发现了这些“一定的个人”“他们受自己的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一定发展——直到交往的最遥远的形态——所制约”;[6](P524~525)再次,发现了人们是自己的观念、思想等的生产者,因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6](P524)最后,发现从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6](P525)社会的基本结构及运动规律就能从而且“只能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产生”。[6](P526)

由此,马克思得出了非常明确的结论:“我所得到的,并且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可以简要地表述如下: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8](P591)这样,马克思通过对这种由物质生产力所决定的“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生产关系(即劳动关系)变迁的描述,揭示了社会结构的演变。正如他自己所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而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6](P602)尤其要指出的是,在《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从现实的个人及他们的实际劳动过程的纵横考察,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这些不同的条件,起初是自主活动的条件,后来却变成了自主活动的桎梏,这些条件在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构成各种交往形式的相互联系的序列,各种交往形式的联系就在于:已成为桎梏的旧交往形式被适应于比较发达的生产力,因而也被适应于进步的个人自主活动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新的交往形式又会成为桎梏,然后又为另一种交往形式所代替。由于这些条件在历史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是与同一时期的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的,所以它们的历史同时也是发展着的、由每一个新的一代承受下来的生产力的历史,从而也是个人本身力量发展的历史。”[6](P576)这就是被我们描述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的原初表达。

通过对“社会关系”发展变化的探究,马克思对“社会”的认识达到了思维的具体。他在《形态》中指出:“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由此可见,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6](P532~533)同时,他从这一社会状况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6](P544)

这样,马克思通过对现实的人的“劳动”的探究,将被黑格尔弄得神乎其神的社会历史,做了返璞归真的合理说明,“劳动”成为勾勒社会发展和人本身力量发展的主线。所以,恩格斯说马克思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人类社会发展史的锁钥。以上追溯已清晰表明,劳动本体论思想在《形态》中已基本成型。

三、确立劳动本体论的重大理论与现实意义

劳动本体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基石的确立,对于当代现实社会主义实践具有重大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就理论意义而言,其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进一步提高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自觉。正如一位伟人所说,感觉的东西不一定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的东西才能更深地感觉它。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超越旧唯物主义以及其他一切旧历史观,就在于它抓住了“人为现实之人”的根本以及“社会为现实之社会”的根本。没有对劳动本体论的深刻认知,就没有在《手稿》与《形态》之后《资本论》的诞生。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与劳动实际是同一个问题的两面。没有人类劳动,就无以出现资本。没有近现代人类劳动,也就没有资本的近现代形态。《资本论》实际也是一部另类的《劳动论》,只不过它描述了劳动何以异化,在异化劳动的社会条件下资本何以发展壮大,成为一只操纵人类社会的“看不见的手”。所以,马克思不仅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社会发展史的锁钥”,而且由于劳动的属人本质,他还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人类解放的锁钥。世界上不少国家的马克思主义者把其所组建的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政党命名为“劳动党”,其中深意正在于此。众所周知,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的“三形态”理论,是历史唯物主义“社会形态”论的重要内容。事实上,社会发展的“三形态”也是以劳动为隐性红线连接起来的。“人的依赖性的社会”是以原始的集体劳动为基础的,而“物的依赖性”的社会则是以“旧式的”劳动分工和“异化劳动”为基础的,而“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则是以消灭了旧式分工,使人们摆脱了异化劳动的自由劳动为基础的;因此,劳动发展的尺度也就是人发展的尺度,劳动的解放也就是人的解放。这就是马克思在《手稿》中所说:“人通过消灭对象世界的异化的规定、通过在对象世界的异化存在中扬弃对象世界而现实地占有自己的对象性本质。”[6](P216)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告诉我们,共产主义实现的必然性之秘密,深藏在人类劳动之中。赋予劳动以本体论地位,正是历史唯物主义超越一切旧历史观的核心之处。从理论上自觉认识这一点,对于我们用基于中国实践的中国话语认识马克思主义之魂具有重要意义。一般说来,经过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人们对旧唯物主义之物本论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之“抽象的人”的严重理论缺陷,现在认识比较清楚了;同时,认为马克思所代表的新唯物主义的本质是实践的,理论界也已达成多数共识。实践唯物主义,或用《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话“实践的唯物主义”的提法,也为哲学界大多数学者所接受。当然,这一提法的被接受,不能不说也是与改革开放之后逐渐传入我国的南斯拉夫实践派理论及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分不开的。在我国,毛泽东的《实践论》与《人的正确思想从哪里来?》两篇名作,也为我们主张实践唯物主义起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话语传承方面的作用。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本体论的提法已为许多人接受了。我们认为,无论是实践唯物主义还是实践本体论,由于其对实践的高度重视和深度阐释,都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的改革开放大业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现在,经过30多年以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为主要内容的实践之后,改革开放进入了深水区。在社会矛盾凸显、贫富差距拉大的今天,当我们对成就与问题进行理论反思时,实践本体论的某些理论薄弱之处就隐约显现出来了。因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也是“实践的”,因此,只有牢牢把握劳动与资本的本质区别,坚持劳动本体论的立场,才能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彻底划清界限。我们只有坚持站在“劳动”这一边,才可能坚持改革开放及市场经济发展的正确方向。这也许与国外马克思主义的提法有不同,但这正是我们立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马克思主义的中国话语。

所以对于劳动本体论的阐发同样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首先,它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具有了更为明确的方向。虽然我们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但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应朝向劳动的解放,为真正实现人的“自由劳动”这一伟大目标努力。这样,消灭旧式劳动分工,消除异化劳动,缩小乃至消灭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差别、城市与乡村差别、工业与农业两类劳动者之间的差别,就成为题中应有之义。这样,处于转型中的中国社会,一切有利于劳动的解放、推动实现“自由劳动”的政策举措都应积极制定与实施。

其次,它使劳动人权具有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劳动既然是人的本体性活动,是区别人与动物的根本标志,那么,劳动就成为现实的人的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无论是被动失去这一权利,或主动放弃这一权利,都将使人降低到“人之下”的水平。由此,不仅每个现实的个人要主动争取劳动的权利,而且,社会应尊重人的这一基本权利,并帮助每个生活于社会之中的个体享有平等劳动与幸福劳动的权利。这是生活于现实社会中的每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天职。由此,解决每个具有劳动能力之人(即劳动者)的劳动就业问题,提高就业率与就业质量,就成为我国社会各级政府的神圣使命。

再次,它也使劳动正义具有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因为劳动作为人的本体性活动的另一层意义是说明人的生存一刻也离不开劳动及对劳动成果的享用。因为现实人的肉体生命的维持需要物质条件,所以人类一刻也不能停止劳动。因此,与劳动者劳动权利与劳动地位的确证这类正当性同时存在的是劳动产品分配的正当性。劳动正义必然包含着劳动者地位、权利、分配、享受的正当性。显然,关注劳动分配、劳动者各项权利的保障及劳动者福利待遇、退休劳动者的养老问题,都成为“劳动正义”关注的领域。

最后,它也使“五大发展理念”具有了坚实的理论基础。马克思在谈到人的劳动时曾说过以下一段著名的话:“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6](P163)这一“固有尺度”是人的尺度,也就是说只有按人的尺度进行劳动创造的现实世界才是真正人的世界。那么,什么是人的尺度呢?就在同一段话中,马克思指出,这就是“美的规律”。显然,如果按“美的规律”来进行生产劳动,那么,就绝非仅仅是关注某个物品,而是以“我的劳动满足了人的需要,从而物化了人的本质,又创造了另一个人的本质的需要相符合的物品”。[9](P37)这一符合“美的规律”、符合“人的本质的需要”的内在尺度的标杆,自然不仅仅包括要求产品合乎人的全面需要,而且包括了生产过程及生产后的环境也符合“美的规律”与“人的本质的需要”;那么,食品安全、环境保护以及可持续发展等“全过程绿色生产”的要求,都成了题中之义了。就当前而言,“五大发展理念”所集中映现的正是当代“人的本质的需要”,在劳动本体论的基础上坚持“五大发展理念”就成为必须坚持的原则;唯其如此,劳动才是“人之为人”的劳动,才能与动物的觅食活动真正区别开来,人才能真正从“动物界”提升上来。

总之,对马克思劳动本体论思想的研究已关涉我们如何基于当代实践、以当代视野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内涵及其理论精髓,它将引领我们走向21世纪的历史唯物主义。

[1] 何云峰.关于形成全社会尊重劳动氛围的制度思考[J].社会科学,2015,(3).

[2] 何云峰.从体面劳动走向自由劳动——对中国“劳动”之变的再探讨[J].探索与争鸣,2015,(12).

[3] 宫敬才.诹论马克思的劳动哲学本体论(上、下)[J].河北学刊,2012,(5),(6).

[4] 晏辉.劳动之伦理本体地位的消解与重建[J].学术月刊,2010,(3).

[5] 伯尔基.马克思主义的起源[M].伍庆,王文扬,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 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海出版社,1999.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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