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笔代剑:两次淞沪抗战期间的邹韬奋
2016-04-12陈挥
陈 挥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620)
邹韬奋是中国近代卓越的文化战士、杰出的新闻记者、著名的政论家。他很早就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九·一八”事变以后,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民族危机日益深重,国民党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和人民要求抗日救亡的意志形成严重的对立。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邹韬奋高举起爱国主义、民主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旗帜,以“坚忍耐烦勇往直前的精神”,“不怕麻烦的研究,不怕艰苦的搜索,有时也包括不怕艰险的奔波”,[1](第8卷,P22)为“两次淞沪抗战”做出了突出贡献。
“一·二八”:忘我地支持19路军抗战
1.竭力“唤起民众注意,共赴国难”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侵略中国东北的“九·一八”事变。在民族危机日益严重、蒋介石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的形势下,邹韬奋用自己极强的政治觉悟,在中华民族内忧外患交织的艰难时势中,不畏强暴,以笔代剑,怒斥敌寇,反对投降,勇敢战斗在民族解放第一线。他明确指出:“全国同胞对此国难,人人应视为与己身有切肤之痛,以决死的精神,团结起来作积极的挣扎与苦斗。”[1](第5卷,P58)
针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邹韬奋接连发表了《宁死不屈的保护国权》《宁死不屈的抗日运动》《宁死不屈的准备应战》《决死之心和怯懦自杀之区别》《战与不战的问题》《应有牺牲的决心和奋斗的计划》等一篇篇战斗檄文,怒斥“这种‘不抵抗主义’就是‘极端无耻主义’”。他说:“国难至此而尚不作应战的准备,更为全世界上最无耻的民族。……不战而死,不如战而死,全国死战皆亡,胜于伈伈伣伣做亡国奴;况且真能全国死战抗敌,或许于一部分之牺牲外,尚得死里求生。”因此他大声疾呼:“保护国权,须全国人人有决死之心;抗日运动,须全国人人有决死之心;准备应战,亦须全国人人有决死之心;故人人有决死之心,实为救国的首要条件。”他特别强调,全国上下,应一致对外,“无论何人,无论何派,到了这个危机存亡的时候,如再图私利,闹私见,而有妨碍一致团结对外的举动,我们全体国民应群起反抗”。[1](第5卷,P72)
1932年1月28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对上海的入侵。驻扎在上海的国民党政府第19路军将士,在全国人民抗日热潮的推动下,激于民族义愤,不理睬蒋介石限制他们抵抗的命令,奋起抗击入侵之敌。上海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掀起了罢工、捐献等支前运动,并纷纷组织义勇军,协助军队作战,给前线将士以极大鼓舞和支持。在这硝烟弥漫而又激动人心的日子里,邹韬奋始终与上海军民同呼吸、共命运,忘我地支持19路军抗战,奉献了全部心力。
当时上海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的印刷与发行遇到很大困难。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守,没有忘记读者,克服重重困难把刊物送到广大读者手里,使他们及时了解有关战争的重要消息,竭力“唤起民众注意,共赴国难”。
1月29日,《生活》周刊一天出了两次《紧急号外》。1月30日,邹韬奋在《生活》周刊“紧急临时增刊”上发表了《痛告全市同胞》一文,指出:“日人此次为有计划之毁我国家民族,已暴露无遗。国果亡,族果灭,则国人之福利,家族之安宁,何所希冀?”因此,他向上海全市同胞呼吁:“(一)忠勇军士为民族人格及生存在前方牺牲生命,所为者非他们自身,实我们全体同胞,故我们应有财者输财,有力者努力,慰劳我前方义军,协助我前方义军。(二)我国抵抗能多坚持一日,在国际上的信誉及同情即随之而有若干之增进。能坚持愈久,国际形势终必发生激变;国际形势对我之能否有利,全视我们自己抵抗力量之厚薄久暂以为衡。我们的救国义军既忠勇奋发以赴国难,我们国民应全体动员以作后盾,庶几军心增壮,战力增烈。商界罢市已为一种表示,各界均应速有秘密之有力组织,各尽能力所及,分途并进。(三)天下绝对没有无代价的利益。我们要想救国保族,必须下决心不怕牺牲,不怕牺牲而后不至并全国全族而牺牲,人人怕牺牲则非至葬送全国全民族于死地或沦为奴隶不止,我们各个人诚有机会牺牲自己而保存国族,虽死无憾,况且在不必即死的以内努力,若再麻木不仁,隔岸观火,则自降于劣等民族,灭亡乃其应得之结果了!(四)时势虽极危急,我们只有向前奋斗,至死不懈,不必恐慌,亦无所用其悲观;我们要深切明白只须我们能奋斗,能奋斗至死不懈,我们最后的胜利实在我们手中,任何强暴不能加以丝毫的改变。我们应利用这种空前的患难,唤醒我们垂死的民族灵魂,携手迈进,前赴后继,拯救我们的国族,复兴我们的国族。”[1](第4卷,P12~13)
由于前方将士的英勇抗敌和上海人民的全力支援,日军“预计三小时内可垂手完全占据闸北”的梦想落了空,渐渐感到“势不能支”。因此,日本领事恳求沪上各国领事出面,要求中方停战。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的缓兵之计。邹韬奋马上在2月1日出版的《生活》周刊“紧急临时增刊”第2号上发表了《几个紧急建议》,义正词严地指出:“如日人再喋喋‘恳求’英、美领事向我提出休战,我国政府与人民必须一致坚持三个条件,丝毫不应退让。(一)日军在上海肇祸,为上海安宁计,日军必须完全离开上海,不许有一兵一舰一机之存留。(二)暴日对我上海市民生命以及公私财产之摧残,在我牺牲极大,我们必须责令日本赔偿,在调查详细数目未完竣以前,日本在华之公私财产须交我国暂为保管。……(三)上述休战条件,因日人信用完全破产,须由英、美领事切实担保。”[1](第4卷,P14)
这时,日本方面还在鼓吹其对上海的侵略是上海的地方问题,与东北无关,与整个中国无关。为了批驳这个谬论,邹韬奋又在2月2日出版了《生活》周刊“紧急临时增刊”第3号,发表《沪案与整个的国难问题》一文,严正指出:“沪案所之由起,是由于日人藉口我国国民的抗日救亡运动;而抗日救亡运动之根源,决不是发生于上海一隅,乃是发生于日本以暴力侵占我东北国土,这是人人所能明了的铁一般的事实。所以要根本解决沪案,非与整个的中日问题连同解决不可。”他认为,那些“希望沪案能视为局部问题迅速先作局部之解决”的“丧心病狂之徒”,“真是眼光如豆,只有私利,甘置国家民族的全部生存于不顾,在日人闻之,必欣然引为同志”!因此,他再次呼吁:“我们必须对于此中关系的密切和性质的严重有彻底的了解,始能立定脚跟,打定主意,不致再萌苟且敷衍的观念,而陷国家民族于万劫不复的深渊!”[1](第4卷,P17)
为了使那些因交通阻滞而不能及时看到上海报刊的外地及海外读者也能了解“19路军血战抗日之忠勇悲壮行为”,邹韬奋还撰写了长篇通讯《上海血战抗日记》,配上详细的战区地图和血战抗敌的照片,在《生活》周刊上连载,并出版了单行本。邹韬奋还和鲁迅等43人联名发表了《上海文化界告全世界书》。后来又在43人基础上,联合129位爱国人士发表了《为抗议日军进攻上海屠杀民众宣言》。
2.创办“生活伤兵医院”
随着淞沪抗战的激烈进行,大量的19路军伤兵从前线退了下来,医院供不应求。邹韬奋立即决定开办一所伤兵医院,救护这些为国受伤的英勇战士。他聘请著名外科专家王以敬①任院长,主持此事。王以敬是邹韬奋在南洋公学的老同学,原来学的是土木科课程。后来他俩一起从南洋公学投考圣约翰大学。王以敬选了医科。1921年邹韬奋在圣约翰大学毕业的时候,曾在这一年度的《约翰年刊》上介绍了8位优秀的学友,王以敬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以“此可以济世救人”为主题介绍王以敬的。他说:“负笈数千里于外,一心在校中;至爱之学,一心在家中;至爱之人,一心双恋而相为起伏者,未来之医学博士王以敬之心抑何其乐而又苦哉!博士之乃翁误于庸医之手,故发愤攻医学,置苦乐于不顾也。既攻医学矣,于卫生之道无所不讲。……然博士卫生之理固无以难也。博士忠厚勤学,非特卫生,且卫德云。”[1](第1卷,P232)
圣约翰大学的附属中学——青年中学(现上海中等职业教育中心)校长瞿同庆慷慨腾出该校的两幢洋房,作为院址。当“生活伤兵医院”招聘救护19路军伤病员的医护人员的启事在报上刊登后,许多有志青年都前往报考。50多年以后,一位当年曾被“生活伤兵医院”录取的护士薛友兰回忆道:“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就是爱国。那天光报考的就有六七百人,而实际录用的只有20多人,都是年轻人。院领导与战伤外科医师均为医务界有名望的医师、博士与圣约翰大学的医科大学生。”[2]在热心读者捐助6千元的条件下,“生活伤兵医院”于3月4日正式开张。全院有近200个床位。医护人员每天为伤病员清创换药、包扎伤口,并为他们读报、代写家信。薛友兰说,她自己究竟写过多少封信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蔡廷锴、蒋光鼐领导的19路军战士打仗十分勇敢。
《生活》周刊开设医院,收容伤兵,养护治疗,极大地激励和鼓舞了在前线奋战的19路军将士。蔡廷锴将军特致电祝贺说:“为救国保种而抵抗,虽牺牲至一人一弹,绝不退缩,此心此志,质天日而昭世界,炎黄祖宗在天之灵,以此祝贺伤兵医院开院典礼!”邹韬奋接到这个电话后,充满激情地回答:“19路军将领以尽天职,是给我伤兵医院开院最珍贵的贺礼!”生活伤兵医院开张那天,邹韬奋亲自前往视察,并到病房慰问各位受伤将士,把带来的100本最近出版的《生活》周刊分赠给轻伤员浏览。他还和两位受伤的军官卢振吉、邓锐做了亲切交谈。他说:“此皆为我民族力争生存而牺牲的同胞,见其痛状,听其哀声,使人感激崇敬悲怆的情绪,萦怀不能自已。”[1](第4卷,P49)
3.弘扬“为民族解放而奋斗”的精神
轰轰烈烈的淞沪“一·二八”抗战终因国民党政府拒不增援,19路军寡不敌众,腹背受敌,被迫全线撤退而夭折。邹韬奋却从中看到了胜利,看到了希望。他说:“我们观于上海祸变发生之后,忠勇军士和热烈民众在事实上的种种表现,实足使人奋发兴起,认为‘能自卫的国家’所赖的基础即在乎此。”“蔡军长和他的忠勇将士此次血战抗敌,义声震动遐迩,不过为我们全国‘为中华民族及中华民国生存而战’开一先声,我们全国民众还要赶上去作继续不断的努力。”[1](第5卷,P125~126)因此,他认为:“淞沪抗日血战,为八十年来为民族解放而奋斗的最光荣之一战。”[1](第5卷,P10)
同年5月28日,淞沪抗日阵亡将士追悼大会在苏州举行,军民数万人参加了公祭。邹韬奋撰文做了报道,并且指出:“‘万家堕泪哭忠魂’的同胞们,也都应各竭心力,‘为全民族求解放’而作继续不断的奋斗。抗日阵亡先烈对民族的最大贡献,是他们所留给我们的不知生死不计成败,‘为全民族求解放’的不屈不挠的向前努力与奋斗的精神。他们有此精神的表现,才使全世界恍然于中华民族绝非帝国主义者所想象之‘习惯于溃败与耻辱的民族’;才使全国民众一扫其萎靡不振自暴自弃的恶根性;才使全国军人,虽平日对外怯懦无耻达于极点的领袖,公祭之时亦不得不纷派代表,腼颜称颂,恍然于卫国军人之深得全国民众之崇仰,确非平日专以自私自利为目的,争夺地盘为能事者所能比拟其万一,庶几由此可以稍稍增进军人的人格。故抗日阵亡将士的牺牲诚大,而他们所表现的精神,对外对内的影响却亦无限。我们应承继这种精神,作继续不断的迈进;光明的前途,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努力奋斗得来的。”[1](第5卷,P156)
当邹韬奋看了淞沪抗日血战中以孤军苦守吴淞,威名震动海内外的翁照垣将军所著的《淞沪血战回忆录》后,随感而发撰写了《牺牲的决心》一文,指出:“古人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其实牺牲也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的,其枢机全在乎看准了应当牺牲的时候,即须毅然决然的牺牲,无所用其畏怯,无所用其踌躇。什么是应当牺牲的时候,即不牺牲也等于牺牲,甚至较牺牲的损失为尤大(不限于物质的损失);准备牺牲反而有不致牺牲的可能,即有表面上的牺牲;而实际实非牺牲;这便是当机立断应当牺牲义无反顾的时候。例如当十九路军之忠勇抗日,在当时明明知道前有劲敌,后无援军,但如效法不抵抗的军阀把兵让出,将闸北拱手奉送,似乎不牺牲了,但将民族的人格名誉破坏无余,是否不牺牲等于牺牲,而且较牺牲的损失为尤大?后来筋疲力尽援绝而后退,似乎牺牲了,但唤起民族精神,震动世界视听,实际是否和牺牲适得其反?”[1](第5卷,P490)
随着民族危机的不断加深,邹韬奋对国民党“不抵抗”政策的本质有了进一步的认识。1932年6月,广东军阀陈济棠全力以赴动用了飞机大炮,陆海空一起出动打内战,争地盘。而在“一·二八”淞沪抗战时,他却听从蒋介石的命令,不去支援同日寇浴血奋战的19路军将士,在边上袖手旁观。为此,邹韬奋撰写了《劲儿多好!》一文,运用对比的方法,形象地揭露和讽刺了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新军阀在对外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时竟然无动于衷,而对于争夺个人的地盘权力的内战却“劲儿多好”的丑态。他尖锐地指出,淞沪抗战时,“民众见敌机今天炸死我们人民多少,明天炸毁我们民屋多少,焦灼惶急,实非热锅上的蚂蚁所能比拟,希望有几架飞机出来抵他几阵,甚于大旱之望云霓,报上屡载将有广东飞机于何日何日可以到沪,我们民众伸长脖子望着,却始终未曾见过他们的影子。这次广东内战的情形却大大的不同”!陈济棠调拨新式战斗机共11架,“火速开赴前方,以便陆空军同时夹攻,较之上海抗日之仅有一小部分陆军而空军好像死光的现象,当然出色万分”!他愤怒指责了国民党新军阀“独对于民众所疾首痛心的为私人争权夺利的内战,劲儿再好没有,而对于民众所梦寐不忘的对外抗敌,却漠然无动于衷”。他认为,这是因为军阀们“所重的是个人的地盘权力”,因此,“民众为着自身利益而反抗军阀混乱,反抗帝国主义的压榨,除非把政权和武力放在民众手中,或放在确能为民众奋斗的集团手中,绝对没有其他便宜的道路走”。[1](第5卷,P165)
1936年1月,在纪念“一·二八”抗战4周年的时候,邹韬奋撰写了《光荣而惨痛的纪念》,指出:“‘一·二八’的英勇抗战,为民族解放而奋起奔赴的英勇抗战,转瞬间已到四周年的纪念了:这一个英勇的抗战,是中华民族解放斗争史上最光荣的一页,是全国大众所永远不能忘的一个光荣纪念日!”“这个光荣的纪念日至少表示:(一)中国确有抗敌的能力,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中国确有抗敌的能力”;“(二)民众力量的伟大”;“(三)全世界对中华民族的新认识,也可以说中国的国际地位受到很重要的影响”。“我们在现状之下追想到‘一·二八’为民族解放斗争而悲壮牺牲的斗士民众,应该要感到无限的惨痛,应该要更兴奋地更热烈地担负起后死者的责任!”[1](第6卷,P520~523)对于在“一·二八”抗战中表现突出的翁照垣将军,邹韬奋更是给予很高的评价:“翁照垣将军于‘一·二八’战争中,任十九路军旅长,当时拒绝撤兵命令,在闸北江湾一带,率部最先抗战的是翁将军。以后死守淞沪,直到最后才撤退的也是翁将军。”“翁将军可以说是‘一·二八’战争中最英勇坚决的领导者之一,凡是上海的民众大约都不会忘却。”[1](第6卷,P333)
“八·一三”:投身于抗日战争的伟大事业
1.创办《抗战》三日刊,深刻认识抗战的伟大意义
“七七”事变以后,全国团结抗战局面初步形成。1937年8月13日,日本帝国主义开始对上海发动疯狂进攻,遭到中国军队的强烈反击,就此拉开了“八·一三”淞沪抗战的序幕。邹韬奋认为:“日帝国主义在上海的挑衅侵略,已经引起了我们英勇奋发的抗战,这抗战的最重要的意义,是在事实上表现中国的确能够抵抗侵略。”[1](第8卷,P73)
在这硝烟弥漫的日子里,邹韬奋加紧了创办《抗战》三日刊的筹备工作。经过连续五昼夜的努力,《抗战》三日刊②于8月19日以崭新的面貌在上海问世。邹韬奋在《抗战》创刊号上宣布:“在这民族抗战的紧急时期,本刊的任务,在一方面是要对直接间接和抗战有关的国内和国际的形势,作有系统的分析和报道,显现其重要意义和相互间的关系;在又一方面,是要反映大众在抗战期间的迫切要求,并贡献我们观察讨论所得的结果,以供国人参考。”同时他还出版6天一期的《抗战画报》。邹韬奋在这一时期的工作是相当紧张的。除了以上,他还担任《国民周刊》的评论委员会委员、编委,《救亡日报》的编委,并经常为《申报》《立报》《战时联合旬刊》《文化战线》等报刊撰稿,从整个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出发,系统分析、报道和抗战有关的国内和国际形势,全面反映人民大众在抗战期间的迫切要求,竭诚宣传共产党的全民抗战主张,严厉抨击国民党的片面抗战政策。
对于中国抗日战争的世界意义,邹韬奋是有深刻认识的。他在《中国人的责任》一文中指出:“中国人的浴血抗战,抵御日帝国主义的侵略,为的当然是要抢救我们的祖宗所遗留下来的具有五千年的祖国和千万世子孙的福利。……但是我们的责任还不止此。日帝国主义倘若沦亡了中国,它的威胁世界和平和安全是更要猖狂的。”因此,他认为:“我们为祖国的生存而战,同时也是为世界的和平和安全而战。我们为祖国驱除我们的民族的敌人,是我们对祖国应负的责任;我们为世界驱除人类的刽子手,也是我们对世界应负的责任。”[1](第8卷,P86)
《抗战》三日刊很快成为深受读者欢迎的刊物。一位决心献身国家、参加抗日救亡工作的河南中学生,在给邹韬奋的信中写道:“我是《抗战》三日刊的一个热心读者,关于抗战救亡工作者所必须的知识,我早已感到十二分的饥渴,它——《抗战》三日刊,确曾供给我不少的食粮。我每一次接到它都是紧张地愉快地一口气把它读完,得到了这些精神上的滋养,我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心于无形中健壮起来,对于国内国际的形势和各种重要的问题有了比较正确的认识,对于抗战前途有了胜利的信心,同时我就逐渐觉悟到在这争取民族解放的大时代里,我也应该拿出自己所可能尽力的力量来。”[1](第8卷,P584)
上海沦陷以后,邹韬奋还在《抵抗》上撰文,就目前“紧急时期”所应采取的措施提出了具体的建议。他说:“我们一方面愿以艰苦奋斗始终不屈,与全国同胞共勉。一方面愿竭至诚希望政府在这紧急的时期,实行断然处置的政策,痛痛快快地做几件振奋全国人心,挽回衰颓士气,和展开有利战局的事情。”这样,“才能转变目前的危殆的局面”。“第一件是彻底开放民众运动。中国抗战至今,仍限于军事动员,并没有做到全民抗战,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第二件事是政治上的刷新”,“在这紧急的时期,用贤黜奸,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表现”;“第三件事是与国的进一步的互助联系”,“我们的‘寻求与国’绝对不能把侵略国的伙伴也拉为与国,必须在主张正义的英美法苏求之,尤其是在远东更与中国有共同利害的苏联,我们必须和它有进一步的合作”。[1](第8卷,P141)
2.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救亡主张和政策
“八·一三”事变以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直接威胁到英、美等国和蒋介石集团的利益。在全国人民抗日怒潮的推动下,国民党政府开始采取比较积极的抗日态度和行动。抗战形势使国共两党再次合作成为现实。1937年9月22日、23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先后发表了中共中央关于国共合作的宣言和蒋介石承认中共合法地位以及两党合作的谈话,宣告了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终于正式形成。邹韬奋获悉这一久牵心弦的消息后,立刻在26日出版的《抵抗》三日刊上发表文章,对于这个“全国团结御侮”的重要表现,表示“热烈欢迎”。他亲眼看到自己多年来为之奋斗的愿望已经实现,心里充满了无限愉悦的情感。他说:“这样的全国团结,是保障抗战胜利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是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一个重大打击!”[1](第8卷,P97)
抗战初期,国民党对抗日表现了一定的积极性。可是,它执行的是一条片面抗战路线:一方面被迫向人民作某些让步,采取了一些有利于人民抗日的措施;另一方面仍然坚持专制独裁统治,只是实行单纯政府和军队的抗战,拒绝一切有利于抗战的社会改革,不给人民以抗战所必需的民主权利,反对抗日战争成为人民大众的抗战。对此,邹韬奋是有深刻认识的。他说:“目前抗战形势的不能好转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仅有军事上动员,而实在没有做到全民族的整个抗战,也就是说对于民众运动仍然是未有彻底的解放。因为民众运动没有得到彻底的解放,军事上也受到很大的不良的影响。……如武装民众一事,如再不实行,敌人每占一地,即无后顾之忧,不必多消耗他们的军队来防后方,可尽量运用他们军力作更进的侵略,这是多么大的危机!”因此他呼吁,“非彻底开放民众运动不可”,“非迅速使军民打成一片,是绝对没有多大把握的”。[1](第8卷,P146~147)
在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始终主张实行全面抗战路线,强调要在抗战中实行全国人民总动员、全国军队总动员,要充分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的胜利,并将这个胜利变成真正的人民的胜利。它与国民党的片面抗战路线形成鲜明的对照。对此,邹韬奋也是有深刻认识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刚建立,他就撰文介绍了中国共产党的全面抗战路线。他说:“中共这次宣言所表示的宗旨是要‘挽救祖国的危亡’,是要巩固‘和平统一团结御侮的基础’,是要‘决心共赴国难’,是要造成‘民族内部的团结’来‘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是‘要把这个民族的光辉前途变为现实的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这个宗旨是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所一致拥护的。要达到这个宗旨,‘仍需要全国同胞每一个热血的黄帝子孙坚韧不拔的努力奋斗’,该宣言因此特向全国同胞提出三个奋斗的鹄的:第一是为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而抗战;第二是实现民权政治;第三是发展国防经济,解除人民痛苦与改善人民生活。这三个鹄的也是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所一致赞同的。”[1](第8卷,P97)
第二次国共合作形成之后,国民党当局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救亡主张和政策仍然是严加封锁。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国统区的群众,在过去的歪曲宣传影响下,很难得到澄清疑团的机会。因此,邹韬奋主编的《抗战》就义不容辞地担当了这个任务,先后刊登了《朱德等就职抗战通电——坚决抗战众志成城》等报道,使大家对八路军开赴战场、取得重大胜利的消息,以及八路军纪律严明、军民合作打日寇的动人故事,都有所了解。他在《华北的紧张形势》一文中说:“仅靠军事取得胜利是没有把握的,必须有良好的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配合起来,才能有胜利的把握。第八路军因善于把军事工作和政治工作打成一片,曾于平型关溃败敌人,但是其他部分因政治工作赶不上军事工作,军事上也受到牵制,陷入困境,所以整个局面仍未能即有好转。”[1](第8卷,P103)
1937年11月13日,邹韬奋还在《抵抗》上发表了《怎样争取持久战的胜利》一文,全面介绍了彭德怀撰写的小册子《争取持久抗战胜利的先决问题》,使读者对于“中国必须持久抗战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中国在持久战不但不会把力量渐渐地消完,而且还会生长力量”、“敌我力量的对比决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在持久抗战的过程中,是必然会变动的,我们的力量会逐渐变强,而敌人的力量则会逐渐变弱的”,以及“什么是游击战争”、“怎样才能发展游击战争”、“民众动员与全民抗战的关系”等中国共产党关于持久抗战的思想和游击战争的策略有了一定的认识。他说:“彭先生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副指挥,正在前线作战的军事专家。他在这小册子里由已经3个多月抗战的实际经验所得到的意见,实值得我们的郑重介绍。”[1](第7卷,P655)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中国共产党根据抗战形势发展的需要,在延安创办了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等旨在培养抗日干部的学校。这些学校以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的教学方法,让学员学习国内外的形势、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指导他们怎样组织、宣传民众进行抗日救亡运动等,以期通过短期培训,造就一批精干的抗日救亡人才。由于国民党统治区对陕甘宁边区的消息仍然实行封锁政策,广大群众不了解边区的教育情况,因此,许多读者写信给邹韬奋,要求给予介绍和指导。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邹韬奋先后在《抗战》上刊登了抗日军政大学和陕北公学的招生广告,以及“边区实录”等通讯报道,在国统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延安成了许多青年向往的地方,他们纷纷结伴而行。有的还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为了抗日救国,不惜离家远行。这从而形成了抗大额满、陕公额满的热烈场面。当时在上海《神州日报》工作的青年陆灏,就是在《抗战》三日刊的指引下去了延安,从而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这位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回顾当年奔赴抗日战场的经过时,充满深情地说:“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这一代有许多人投身抗日烽火,是因为韬奋先生传播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的声音,是他的爱国主义思想激励我去了延安,使我得到了新的生命!”[3]
与此同时,上海、南京以及边远各省市的一些失学、失业青年,以及一部分在职青年,都受这股求学热潮影响,纷纷写信给八路军驻京办事处,要求了解详细情况。八路军驻京办事处在处理繁忙的公务之时,每天要抽空答复这类信件十数封。因此,他们和邹韬奋商量后决定,在《抗战》三日刊先后公开刊登了《第八路军驻京办事处来信》《陕北公学简章》《第八路军驻京办事处又来信》等,“以告有志投考抗大之革命青年”。邹韬奋还发表了《青年的求学狂》一文,充满热情地介绍了陕北公学的特点:“(一)课程内容切合于抗战时期的需要;(二)投考年龄展至35岁,使年长失学者也有机会;(三)兼顾‘具有同等学力者’,并不以文凭为绝对条件;(四)‘一律免缴学费’;(五)应非常时期的急切需要,毕业时期只有半年到两年;(六)毕业后得‘介绍各地参加适当工作’。”他认为:“这些特点显然都是在他处不合理的教育所望尘莫及的。可见该校简章公布之后,得到许多青年的热烈响应,并不是偶然的。”[1](第8卷,P123~124)很多有志青年看了有关报道和邹韬奋的热情介绍后,都积极报考陕北公学,投身到革命的大熔炉里锻炼,成为抗日战争的中坚力量。
3.坚持抗战,反对妥协
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始终存在着坚持抗战、反对妥协的问题。只有坚持抗战的国策,方谈得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只有批判亡国论、失败论,树立抗战必胜的信念,才能使国共两党团结一致、共同抗日成为现实。而在国民党当权阶层中,企图谋求妥协、中止抗战的确实大有人在。克服投降危机一直是抗日军民的任务。因此,邹韬奋非常重视统一战线内部的思想斗争,坚持批驳和制止一切妥协言行。
“七七”事变以后,亲日派还在散布“战必大败,和未必大乱”的亡国论调;某些国民党政客则坚持妥协退让,放出“和必乱,战必败,败而后和,和而后安”的投降派的政治烟幕弹;蒋介石也是摇摆不定。在亡国论和失败主义的空气一时甚嚣尘上的情况下,邹韬奋在1937年8月19日出版的《抗战》上发表了《战的反面》,揭露了所谓“和平”的代价,“是中国的道地十足的沦亡,是四万万五千万的中国人变成四万万五千万的奴隶”!他明确指出:“这代价是我们所万万无法支付的。于是余下的唯一有希望的途径是整个民族的坚决抗战!”[1](第8卷,P148~149)随后,他又撰写了《中国的抗战能力》,发表在同年9月24日出版的《非常情报》创刊号上。他认为,“事实胜雄辩”,“七七”抗战和“八·一三”抗战“都是中国确有抗战能力的铁证”。“中国在军事上的物质设备虽较逊于敌人,但是‘两军相对哀者胜矣’。全民族的团结救亡的战争和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在实质上有着根本的差异,所以最后胜利必然地是属于我们的。”[1](第7卷,P594)《抵抗》三日刊也接连刊登文章,揭露亲日派的一切卖国阴谋。
1937年10月26日晚上,驻守上海的国民党军队从大场庙行向南撤退到第二道防线继续抗敌。第二天上海市民一度有些恐慌。一些不明白实际情况的人在心理上不免有些动摇。亲日派和汉奸乘机捣乱,停战妥协的谣言到处飞扬,有的甚至叫嚣“中日亲善”、“经济提携”,妄图策动妥协和平运动。在这种形势下,邹韬奋立即在10月28日出版的《救亡日报》上发表了《需要镇定的时候》一文,指出:“上海的战事只是中国全面抗战的一部分。现在上海抗战了两个多月,前线战士壮烈牺牲,予敌人以重大打击,消耗战的目的可谓已达到,退到新阵线继续抗战,战事并不因此了结,中国全面的抗战更不因此了结,看清了这一点,便应该镇定下来,下决心继续努力各人所做的救亡工作才是,怎么可以在心理上有动摇的倾向,甚至表现于言语行动呢?这样是有抗战到底的决心的表示吗?这是需要镇定的时候!我们以及我们的朋友同志都应该把心理镇定下来,共同继续努力于应该做的工作。”[1](第7卷,P637~638)次日,他又在《最重要的一点》一文进一步强调:“我们必须明白消耗战的意义,然后对于上海战事的最近变化才不致颓废,才不致影响到救亡工作的继续努力。同时还必须明白只有抗战到底才能显现消耗战的作用,才不致受妥协论的麻醉,才不致无意中被汉奸所放出的投降理论所动摇。”[1](第8卷,P120)
当时,上海各界人士都主张增加保卫大上海的宣传力度,要求各大报刊登载一条标语——“主张妥协和平者就是汉奸”,以此与阴谋妥协投降卖国的汉奸活动相对抗。邹韬奋就在1937年10月29日出版的《抵抗》三日刊的封面上用大字通栏刊登了这条标语。这本来是无可非议的,没想到也会引起国民党特务的不满,他们认为“这个口号是故意诽谤政府,甚至要追寻这个口号来源是否出诸共产党”。邹韬奋不便同他们纠缠,只好立刻约人撰文进行反驳,刊登在同年11月3日出版的《抵抗》上。文章特意引用了蒋介石在庐山讲过的“中途妥协,就是灭亡”,还引用了陈诚说的“中途言和者……是亡国灭种的罪人”,从而堵住了国民党特务的嘴巴,使他们不好再说这是针对政府的,也不再追查这个口号的来源了。
对于在坚守闸北四行仓库战斗中孤军奋战四昼夜的中国八百壮士,邹韬奋给以热烈的歌颂。他认为:“这八百勇士的悲壮行为,震动了全世界,唤醒了民族魂,对于中华民族的贡献诚然是非常伟大的。”“他们为国抗斗的精神”,“引起国际间无限的同情与后方民众的热烈的钦敬”。由此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怯懦乞怜只能引起卑鄙的恶劣感觉,惟有英勇抗斗才能引起同情与钦敬。”[1](第8卷,P122)
“八·一三”淞沪抗战,中国军队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全力支持下,坚持了3个月后,终于西撤。11月12日,上海沦陷。
在这样的形势下,邹韬奋仍然非常沉着。他于1937年11月17日在《救亡日报》上发表了《坚持抗战与积极办法》一文,冷静地分析了国内外的形势,指出:“自‘八·一三’全面抗战的号炮发出之后,有两件令人兴奋而于中国抗战非常有利的事实是很显著的。一件是国际对中国的一致的同情;还有一件事是中国士兵的作战英勇。但是尽管有着这两件有利于中国抗战的事实,自从华北的太原失陷与淞沪撤兵之后,动摇的心理与军事上的令人失望似乎已渐渐地传布着它的毒菌,这种严重的形势值得我们的严重的注意与迅速的补救,否则抗战前途不免要受到重大的打击。换句话说,时至今日,要坚持抗战,必须排除讳疾忌医的心理,提出毫无掩饰的检讨,在政治上有个大的整顿,决定积极的办法,才能使这危殆的局面为之一变。”随后,他提出了“民众运动的彻底解放”、“动摇分子的肃清与政治机构的健全”、“自主的外交路线之迅速决定”、“内地的战时生产”等一系列必须马上解决的问题。他还强调:“真要坚持抗战,必须有积极办法。否则尽管说最后胜利必属于我,不知道最后胜利是待于我们的最大努力得来的,那也是所以自慰的空话,于实际是无补的。我们要全国人民热烈拥护抗战,当然要使他们有民族自信心,但同时政治上必须有种种展开有利战局的事实,与天下以共见,然后才能使全国人民振作奋发,向着共同的大目标向前迈进。”[1](第8卷,P150~151)
注释:
①王以敬(1897—1990),泌尿外科专家,二级教授。1924年毕业于圣约翰大学,获医学博士学位。曾任圣约翰大学医学院教授、宏仁医院院长兼泌尿科主任等职。上海第二医学院建立后,被聘为外科学教授。在他的带领下,仁济医院泌尿科在1963年就开展了肾移植的动物实验研究,为1970年代开展肾移植手术奠定了基础。
②这个刊物从当年9月9日起改名《抵抗》三日刊,12月23日起恢复原名,并移往汉口出版,翌年7月7日和《全民》周刊合并,在汉口出版《全民抗战》三日刊,10月15日移至重庆,改为五日刊,1939年5月13日起改为周刊。1941年2月底被国民党当局查禁。
[1] 邹韬奋.韬奋全集(增补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2] 薛友兰.日寇炸弹终身难忘[N].文汇报,1995-08-16.
[3] 陆灏.韬奋教我去延安[J].上海滩,19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