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而不同<br/>——《红楼梦》和《傲慢与偏见》中礼貌用语的对比分析

和而不同
——《红楼梦》和《傲慢与偏见》中礼貌用语的对比分析

2016-04-12◎李丽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达西伊丽莎白黛玉

◎李丽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河南三门峡 472000）

和而不同
——《红楼梦》和《傲慢与偏见》中礼貌用语的对比分析

◎李丽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河南三门峡 472000）

中西方的语言文化交际中都有自己的礼貌原则。笔者通过论述英语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和中国的汉语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并以《红楼梦》和《傲慢与偏见》两部名著中的语言段落对其进行对比分析，指出其异同之处，总结出中英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在跨文化交际中的重要作用。

礼貌原则；差异；对比分析

礼貌是一种行为规范和语用现象，在不同的社会文化中会有不同的表现。礼貌是为达到目的说话人采取的一种手段，借此来保持或者提升双方的人际关系。但是因为东西方的文化、价值观、社会情况都不一样，因此礼貌用语也会有差异。

一、中西方礼貌原则

（一）英语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

礼貌原则是在英语语用学中的重要理论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的基础上提出的。英国牛津大学语言学家格赖斯（H.P.Grice）在50年代开始构建“合作原则”，直到1967年才公开提出这一理论。随后1975年在《逻辑与会话》一文中发表。[1]文中他对此作了解释“我们的交谈通常不是由一串无不关联的话语组成的，否则就会不合情理。它们常常是合作举动，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参与者都在某种程度上承认其中有一个或一组共同目标，至少有一个彼此都接受的方向。”[2]这句话中参与者承认的共同目标或者遵循的共通原则就是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英国兰开斯特大学语言学家利奇（G. Leech）发现人们在交际对话中并不总是遵循合作原则。在充分调查了违反合作原则的原因后，在总结了格莱斯提出合作原则的理论和人类学家布朗（P．Brown）和语言学家列文森（S．Levinson）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了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礼貌原则一共有六条准则：得体准则，慷慨准则，赞美准则，谦逊准则，一致准则，同情原则。[3]

（二）汉语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

在80年代初期，中国的语言学家开始了对会话含义理论的研究。1992年英国语言学家利奇教授的学生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顾曰国先生提出了中国人语言交流中遵循的礼貌原则。汉语语言学中的礼貌原则一共有五条准则：贬己尊人准则，称呼准则，文雅准则，求同准则，德、言、行准则。[4]

二、中西方礼貌原则与文化价值的异同点

（一）相同点

1.中西方相同点是中国的贬己尊人准则、称呼准则和文雅准则与英语中的谦逊准则相似。英语中的“尽量少称赞自己，尽量多贬损自己”的原则和“贬损自己，抬高他人”的准则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称呼准则是“尽量多贬损自己”的谦逊准则在称呼言语中的应用。文雅准则的语言得体和文雅委婉与谦逊准则在意思上也比较相近。

比如在《红楼梦》第十五回中，（北静王）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北静王第一次见宝玉，用“龙驹凤雏”和“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对宝玉进行了一番赞扬，也间接地夸奖了贾政教子有方。北静王的身份比贾政和宝玉要高，但是用“令郎”“世翁”尊称对方，用“小王”“寒第”贬低自己正符合了礼貌原则中贬己尊人的准则，也和西方礼貌原则中的称呼准则、文雅准则和谦逊准则相照应。

在《傲慢与偏见》中也有类似的段落，比如在第310章节中伊丽莎白和达西不期而遇，达西请求伊丽莎白见一面他的妹妹的情景。“There is one other person in the party who more particularly wishes to be known to you——Will you allow me,or do I ask too much,to introduce my sister to your acquaintance during your stay at Lambton?”文章之前讲述了伊丽莎白小姐对达西先生有误会，后来通过达西的来信消除了误解。这段对话是发生在误会消除的几个月之后，在达西先生的庄园中，前来湖区游玩的伊丽莎白与达西先生在园中偶遇。但是达西先生心中仍存疑虑，伊丽莎白小姐是否已不计前嫌。为了一改之前在伊丽莎白小姐心中自大狂妄的面貌，他放下主人的身段，十分谦虚和礼貌的请求伊丽莎白小姐和他唯一的亲人——妹妹见面，以此表示对伊丽莎白小姐的友好和亲密。在文中用“Will you allow me”比直接说“I will introduce.”更谦逊，更让听者易于接受，同时也更有回旋的余地。在小说《傲慢与偏见》中,达西是一个上流社会有钱的贵公子,同时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英国绅士。虽然达西之前在舞会的表现不理想,但是正是由于达西在信中自贬的语言和面谈中诚实谦虚的态度和最终消除了伊丽莎白对于达西的偏见,在这其中达西绅士的言语和礼貌的态度起了很大作用。

2.中国的求同准则和英语中的一致准则和赞誉准则相似。

例如在《红楼梦》第三回中，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黛二人第一次见面，宝玉对黛玉产生了好感，想力求与黛玉和谐一致，故而问其有没有玉，黛玉回答“我没有那个”导致宝玉的求同准则运用的失败。但是黛玉的解释也在遵循礼貌原则：“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黛玉自贬尊人的回答，听起来是对自己的贬低，实际上是对宝玉的夸赞和抬高。宝玉的回答也再次遵从了求同准则，“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表达了自己对黛玉的好感和想和她保持和谐一致的愿望。这句看似吵架的气话在让听者心里十分舒服，也易于接受。

在《傲慢与偏见》的299章节中，达西的管家和伊丽莎白在庄园里的对话也遵循了一致原则和赞誉原则。Housekeeper:“Dose that young lady know Mr.Darcy?”Elizabeth:“A little.”Housekeeper:“And do not you think him a very handsome gentleman,Ma’am?”Elizabeth:“Yes,very handsome.”这段对话的起因是伊丽莎白陪同叔叔和婶母一同去彭伯里的庄园游玩，因为庄园的主人不在，所以管家邀请伊丽莎白一行人进园参观。当他们看到挂在墙上的达西先生的画像，婶母问伊丽莎白这是不是达西先生时，管家和伊丽莎白的一段对话。当管家问道“Dose that young lady know Mr.Darcy?”伊丽莎白力求和管家保持一致，回答“A little.”表示达西先生的名声与威望来此到访的每个人都知一些。如果伊丽莎白回答“I don’t know.”则表示达西先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值得一提。管家用反义疑问句问他们达西先生是否很帅时，实际上是想从客人的口中得到正面的答案。伊丽莎白很配合的回答了“Yes,very handsome.”既满足了对方的欲望，也使得问题以礼貌的方式得以解决。

3.中国的德、言、行准则与英语中的圆通准则、慷慨准则和同情准则相似[1]。

在《红楼梦》第三回中,黛玉初入贾府。这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王熙凤见到黛玉时首先运用贬己尊人的准则称赞对方的美貌“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其次运用同情心理提到了早逝的姑妈“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原本林黛玉的母亲和王熙凤之间是远亲，王熙凤根本就不会为了黛玉母亲的去世而伤心。但是在贾母面前为了显示其对黛玉的关心和同情之意，特地在黛玉初到贾府之时提起，成功地运用了同情准则，既安慰了黛玉，也博得了贾母的欢心。

同情准则在《傲慢与偏见》的147章节中也有类似运用。“It is unlucky，”said she，after a short pause，“that you should not be able to see your friends before they leave the country.But may we hope that the period of future happiness to which Miss Bingley looks forward，may arrive earlier than she is aware，and that the delightful intercourse you have known as friends，will be renewed with yet greater satisfaction as sisters?Mr.Bingley will not be detained in London by them.”小说中伊丽莎白的姐姐简爱上了宾利先生，当在信中得知宾利先生将要离开她所在镇子并且可能不在回来时，简心碎不已。伊丽莎白看到姐姐的悲伤，安慰她说宾利先生的离开是“It is unlucky，”，解释简在宾利离开时没有见面的遗憾。然后伊丽莎白又试图给姐姐制造一个宾利先生要回来的希望 “But may we hope that the period of future happiness to which Miss Bingley looks forward，”。因为她不想看到简这么伤心。所以运用同情准则安慰姐姐，让简觉得心里舒服一些。同情准则经常被用来在交际中当对方处在情绪不佳时一种礼貌地表达。这比其他的恭维语和夸赞更让听者觉得欣慰。

（二）不同点

中国的贬己尊人准则、称呼准则和文雅准则与英语中的谦逊准则有不同之处。[4]中国人在称呼对方时总是用姓加上称谓，几乎不称呼别人名字，只有在点名时或者特殊场合才称呼对方名字。外国人没有中国这么多称谓上的表达和礼节，统一用“Mr”“Miss”或者“Mrs”表示尊称。在话题方面，中西方也会有不同的方式表达。西方人通常不会问一些敏感话题，中国人总问一些有关个人隐私方面的话题以显示对别人的热情和关心。在邀请方面，中国人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对方，对方也要多次谢绝，最后主人用带着命令的口气才能邀请成功。而西方人总是郑重的礼貌邀请，并且说清楚时间，地点。但是并不强求对方一定要到场，被邀请的人也会认真回复，如果不去的话，会直接告诉对方以示礼貌。

以下是中西礼貌原则的差别在《红楼梦》和《傲慢与偏见》中的具体体现。

在《红楼梦》十七回中，宝玉道：“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大观园新近落成，贾政邀请朋友同僚一同观赏题字作诗。宝玉陪同期间，大家都称赞宝玉的题词：“是极”并且称赞宝玉的文学才华和风度“天分高，才情远”，同时贬值自己是“读腐了书”，这遵从了自贬尊人的准则。贾政的回答“不可谬奖”也是服从礼貌原则，因为宝玉是他的儿子。按照中国传统文化，父亲不应该接受对方对自己儿子的恭维话，所以用“取笑罢了”进一步贬值自己的儿子，以示礼貌和谦虚。如果不考虑中国的礼貌原则，这段对话用三句话就能将核心意思表达出来。众人：“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贾政：“谢谢。”这几句对白和原文中的对白相比，意思没有任何变化，但却完全没有遵循自贬尊人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礼貌准则。这种直白的语言表达也不符合当时的环境。

第二个例子是在《红楼梦》四十五回中，凤姐儿笑道：“媳妇来接婆婆来了。”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在我们破花园子里摆几席酒，一台戏，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第二日再请亲友，第三日再把我们两府里的伴儿请一请。热闹三天，也是托着主子的洪福一场，光辉光辉。”李纨凤姐儿都笑道：“多早晚的日子?我们必去，只怕老太太高兴要去也定不得。”赖大家的忙道：“择了十四的日子，只看我们奶奶的老脸罢了”凤姐笑道：“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定去的先说下，我是没有贺礼的，也不知道放赏，吃完了一走，可别笑话。”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哪里话？奶奶要赏，赏我们三二万银子就有了。”赖嬷嬷笑道：“我才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可算我这脸还好。”

仅仅在上面的引文中一共出现了“奶奶”“老太太”“太太”“主子”“姑娘”“老爷”等多种当时社会特有的尊称。471字的段落中一共出现了17次这样类似的尊称。这样不仅体现了对对方身份地位的尊重，还体现了对称呼人的礼貌的素质。如果赖大家的以直白的言语和凤姐李纨交谈：“王小姐，李小姐，我请你们和贾夫人、贾先生到我家里和喜酒。”，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王熙凤肯定十分生气：1.赖大家的不分尊卑，对统治阶级大不敬。2.王熙凤很有可能会做出以下答复：“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却这样称呼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你的事以后再议吧。”赖大家的轻则遭到凤姐的冷落，重则赶出贾府。

第三个例子是在《傲慢与偏见》的第118章节中Elizabeth:“I remember hearing you once say，Mr.Darcy，that you hardly ever forgave，that your resentment once created was unappeasable.You are very cautious，I suppose，as to its being created.”Darcy:“I am.”Elizabeth:“And never allow yourself to be blinded by prejudice?”Darcy:“I hope not.”达西和伊丽莎白都在舞会上。当时，伊丽莎白对达西的印象是一个傲慢和骄傲的人。伊丽莎白问达西“And never allow yourself to be blinded by prejudice?”。其实，她已经在她脑海了否定的回答。但是达西一无所知。虽然他认为自己公正廉洁，决不允许自己被偏见所蒙蔽，他用“I hope not.”，以避免自我夸耀。达西为什么不直接说是的原因是他试图要有礼貌，以尽量减少对自己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