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复发“极右症”
2016-04-12周谭豪
周谭豪
2016年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德国科隆突发具有“移民背景”的大规模性侵事件,为贺岁狂欢掺入了刺耳杂音。随后,欧洲多地连发“极右”排外街头运动,并演化为骚乱。德国及欧盟对难民“门户开放”政策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也与此前欧洲选举中的“极右热”相呼应。
事实上,自法国大革命期间诞生“左”“右”之说以来,“极右”势力便作为另类“衍生品”与欧洲政治如影随形,但除二战期间臭名昭著的希特勒、墨索里尼外,其他人鲜有作为。然而,近年“极右”势力却日渐“显山露水”,特别是在2015年12月法国大区选举中险些染指半壁江山,令自诩“西方民主滥觞”的法国惊出冷汗,更促使欧洲各国深省:“极右”早已非昔日之“添头”“插曲”,而俨然成为在欧式民主内部潜滋暗长的“病毒”。
“极右症”发作愈频
在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各国“极右”势力普遍取得历史性突破,合力拿下1/5议席,刷新1979年欧洲议会开始直选以来的纪录,尤其是英国“独立党”、法国“国民阵线”等政党的支持率在本国登顶。
2015年12月的法国大区选举,正是“极右病毒”滋扰欧洲老迈躯体的又一缩影。事实上,在当年初的省议会选举中,国民阵线支持率就已高达近25%,超越执政党五个百分点,年中更一度突破30%。女承父业的玛丽娜·勒庞(小勒庞)“青出于蓝”,成为法国“最受工人阶级欢迎的政客”,春风得意之余她高调放言,称国民阵线“已是法国第一大党”。
“症”从何来
众所周知,纵使再致命的病毒,有时也只是长期潜伏体内,因此病毒携带者不等同于病人。病毒真正发挥“负能量”,迫使身体表达症状,需积聚多种内外条件。“极右症”之“表达”亦是如此。
首先,欧洲整体“免疫力”下降,放宽“病毒”发作条件。各方为促进欧盟“消化吸收”,推进一体化,让渡大量经济主权,一大实质就是北欧国家及法国、意大利等欧洲大国成为欧盟预算净出资国,通过为其他国家提供大量补贴,换取后者开放市场。这一模式为单一市场建设按下“快进键”,但也带来巨大隐患:除德国、荷兰等少数国家外,大部分欧洲国家并未因此搭上经济发展快车或倒逼改革,如南欧国家罹患产业空心化“通病”,经济竞争力显著弱化;一些中东欧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已入盟者日益依赖欧盟补贴,安于现状,未入盟者则大多谋求尽快入盟,欲强行对接高标准,改革反有揠苗助长之嫌。同时,欧洲国家无不秉承高福利理念,政府、企业负担沉重,欧债危机爆发前勉强靠较高经济增速硬撑,但财政赤字及公共债务比例亦纷纷超标。2015年12月,欧盟经历多年来“最艰难”峰会,英国脱欧、希腊债务及财政紧缩等问题集中爆发,矛盾公开化,意大利总理伦齐更罕见地炮轰德国总理默克尔,进一步加剧了欧洲民众对主流政坛及一体化的失望与不满,从而促其加以改变。
与此同时,“病毒”自身也在加紧更新换代。以老勒庞为代表的老一辈“极右人”多放浪形骸、口无遮拦,从而被牢牢贴上“新纳粹”“反欧”等极端保守标签,令人唯恐避之不及。但以小勒庞为代表的“新生代”则致力于为“极右”党派“去妖魔化”,重塑亲民的“温和右翼”“全民政党”形象。
玛丽娜·勒庞主政国民阵线后,第一时间与其父“划清界限”,强调“他是他,我是我”,不仅公开抨击老勒庞“新纳粹”言论,更将其驱逐出党,生生将87岁的老父气成重病,以此换取舆论好感。玛丽娜·勒庞还力求政策主张“可操作化”,一方面努力“用普通人的方式讲政治、说真话”,向民众阐释其“草根”立场,另一方面适度弱化民族主义、民粹主义色彩,包括将国民阵线传统的“脱欧”立场改为“疑欧”,包装“正常党派”形象。就连法国左派舆论阵地《解放报》也不得不承认,玛丽娜·勒庞主张“吸引人两分靠亲近,八分靠好奇”。欧洲其他“极右”政党亦依样画葫芦,纷纷高举“爱国”“为民”旗帜,引诱选民摒弃“既无新意又无生机”的传统政党,尝试“新选项”。
移民、难民的涌入为“病毒”的扩散和蔓延铺设了“快车道”。欧洲经济低迷及近年来的难民危机更加剧了双方的资源争夺,放大了文化差异。伊斯兰极端势力亦推波助澜,加大对欧渗透,蛊惑移民“圣战”,倒逼欧洲收紧移民政策,乃至停收难民,为双方的紧张关系再绷新弦,2015年11月13日巴黎恐袭当晚,法国北部的加来难民营就遭纵火。“极右”势力趁机利用欧洲民众安全忧虑陡增,将移民、难民问题与恐怖主义“作关联”“划等号”,并重弹欧洲“绿化”老调,散布“排外”“恐伊”情绪;同时渲染文明冲突,称问题“不在穆斯林,而在伊斯兰教”,企图化身“卫道士”。欧洲“极右”政党还欲“举一反三”,促欧管制规模更大的盟内移民。丹麦人民党前主席、现丹麦议会发言人凯斯高强调:“我们愿与邻和睦,但我们之间应有道篱笆。”
欧洲主流政坛开始接受“携带者”现实。传统上,欧洲主流政治系左右大党轮流坐庄,选民大多具有明确的价值观倾向,遂能“从一而终”,保障政治“和谐振动”。但年深日久,主流政党政策日显趋同,法式“左右共治”、德式“黑红大联合”渐成常态,欧洲一体化的深入也不断压缩各国政府政策的调整空间,改革往往雷声大雨点小,限于“维稳”式的小修小补,难有质变。随着欧洲各领域问题积重难返,传统政党的应对捉襟见肘,原有“票仓”不断流向“极右”势力,不得不“向右看齐”,甚至视“极右”为制约其他对手的“平衡木”。
恐成欧洲长期“隐痛”
尽管欧洲“极右”政党竞相粉墨登场,但仍只是博人眼球的跳梁小丑,并未也很难撼动传统政党的主角地位。欧洲民众曾深受纳粹、法西斯戕害,对“极右”思潮的警惕心根深蒂固,随着欧洲经济逐步复苏,民众激进心态也将缓慢平复。此外,欧洲成熟的选举制度亦早已为防止极端势力上台,设计了单一选区赢者通吃(以英国为代表)、二轮混合决选(以法国为代表)等模式,仅欧洲议会采用一轮选举并按得票比例分配议席的选举方式,缝隙较大,但鉴其实权有限,“极右”政党即便大量进入,也难兴风作浪。
然而,“极右”势力已成功利用欧洲处于危机的多发期坐大,在欧式民主制度下“尾大不掉”。欧洲的政治“碎片化”、经济分化及社会多元化等趋势长期化,族群对立尖锐难缓,恐袭警钟长鸣成为常态,这些因素造就了“极右”生存发展更肥厚的土壤。从更大范围看,近来部分亚洲、拉美国家乃至美国也出现政治“右风劲吹”的趋势,国际政治风向值得各国密切关注。
(摘自《世界知识》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