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异化分析
——以赤水“独竹漂”为个案Alienation Analysis on the Traditional Sports of Chishui Sole Bamboo Drifting
2016-04-11郑小凤王拱彪朋ZHENGXiaofengWANGGongbiaoZHANGPeng
郑小凤,王拱彪,张 朋ZHENG Xiaofeng, WANG Gongbiao, ZHANG Peng
贵州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异化分析
——以赤水“独竹漂”为个案Alienation Analysis on the Traditional Sports of Chishui Sole Bamboo Drifting
郑小凤1,王拱彪2,张 朋1
ZHENG Xiaofeng1, WANG Gongbiao2, ZHANG Peng1
摘 要:本文采用文献法、访谈法,利用异化理论对赤水“独竹漂”进行个案分析。发现:独竹漂异化始于传统的节庆娱乐表演,在革命年代因政治诉求异化加剧,改革开放后因地方政府干预、商业力量冲击出现异化蔓延。建议遏制独竹漂异化,使其回归健康发展之路并真正服务于运动者的健康和幸福。
关键词:少数民族;传统体育;分析;独竹漂
作者单位:1.红河学院,云南 蒙自,661199;2.铜仁学院,贵州 铜仁,554300。1.Honghe University, Mengzi Yunnan, 661199, China; 2.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Guizhou, 554300,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uses methods of literature, interview and alienation theory to analysis Chishu sole bamboo drift. Found: sole bamboo drift alienation began in a traditional festive entertainment. Sole bamboo drift alienation intensified because of the political demands in revolution years. Since reform and opening up alienation spreading due to local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and commercial power impact. It is suggested that to curb bamboo drift alienation and to make it back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and to serve health and happiness of people.
Key words:Minority nationality; Traditional sport; Analysis; Sole bamboo drift
独竹漂,又称划竹竿、独竹竞划、独竹舟,是一项发源于贵州赤水河流域的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项目。1998年,赤水复兴马鞍山发掘的汉晋时期古崖墓石棺壁上单人双手持竿立于独木上的石刻图案,是独竹漂运动的最早史料佐证。解放前独竹漂主要作为赤水河沿岸竹农水上交通工具,并在端午节期间由当地民众通过自发竞演的方式进行节庆娱乐[1];建国后,独竹漂在服务政治、服务经济、高水平竞技化的过程中经历了几次间歇性的发展高潮。目前呈现多业态综合发展、跨区域传播的态势,但是,发展中的独竹漂运动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异化,对其长期发展不利。
1 异化:独竹漂运动研究的新视角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异化是人的生产及其产品反过来统治人的一种社会现象。心理学家弗鲁姆认为异化是人的一种体验,它使人体验不到自己是自我世界的中心、自己行动的创造者——而他的行动和行动结果却变成了他的主人,他要服从它们,甚至他要崇拜它们[2]。综上,异化是人类自身行为引发的、人与其创造物关系失衡后人的主体地位下降、能动性丧失的社会现象。异化的结果是人的活动和创造物不以人为本、不以人为主体、目的和动力,而是以人之外的因素为本位和归宿,并与这些因素一道成为压迫和迫害人的力量[3]。
独竹漂最早源于贵州赤水河流域竹农水上交通需要,其直接目的是服务于当地竹农的生产生活,是劳动群众生活智慧的结晶。那时的独竹漂是人们基于现实需求自主选择的结果,尚未出现异化现象。那么,独竹漂的异化是如何出现的?又有哪些表现?本文结合已有文献,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进行分析,试图还原作为贵州特色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的独竹漂其异化历史并展现其异化现实。
2 独竹漂异化的起点:节庆娱人、以术相亲
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赤水先民逐渐将独竹漂运动以民间娱乐游戏的形式固定下来[4],并在传统节日中进行比赛娱乐[5],甚至相亲时也通过独竹漂技艺展示来博取姑娘芳心[1]。
笔者通过对一位78岁前遵义市独竹漂代表队L姓队员访谈获知(整理):(我)听父辈们讲,“划竹竿”早就有了,渡水很方便,一般人家很喜欢“划竿”(划竹竿),常用来走水路。过去大家也常在端午节的时候划竿比赛,都是附近村寨自己组织,有时有彩头,划竿厉害的村寨在我们这名气很大。小孩、妇女也喜欢看(独竹漂),年轻的好划手很受欢迎(姑娘喜欢、大伙佩服)。
可以看出,独竹漂在赤水河流域早期的民间比赛娱乐中已经出现了目标外化的趋势,即“彩头”、“名头”开始成为人们在节日期间参加独竹漂比赛的动力因素之一,年轻小伙子会利用独竹漂技艺展示去吸引女孩子关注,为自己的恋爱、婚姻服务。独竹漂运动服务对象扩大(至观众)、目标物化(彩头、名头等)的现象,是独竹漂运动在赤水河流域由传统的服务民众生产交通向节庆娱乐转化的必然结果,这一过程是没有外力干预的、自然发生的,独竹漂作为新生的节日娱乐内容,仍然与当地普通居民的生活密切相关,主要服务于长期社会实践中人们自主选择的生活方式。但是就独竹漂比赛运动者而言,其追求好名声、好彩头、好印象的诉求,使得自己必须通过自我调整与改变去适应比赛、满足观众,于是独竹漂比赛成为参赛者外在目标物的获取平台,而身体成了参赛者获益的工具。值得注意的是,参赛者需求扩张与独竹漂运动传统场域变迁同时发生:早先,人们为了便于水上出行使用独竹漂,独竹漂运动场域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活动区域相关,没有固定和限制;当比赛娱乐成为独竹漂的一项重要功能,独竹漂比赛用地被事先选择,参赛者被限定在一个观众富集的固定场域中。约定的比赛环境中,观众的情感、意识、需求通过传统的娱乐竞赛机制被参赛者认可、接受,并内化为自我行为的动力因素,如此,独竹漂运动的异化便发生了。
3 异化加剧:政治诉求下的独竹漂
解放初期,为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政治号召,赤水河流域地方政府组织当地民兵开展“解放台湾”的独竹漂军事演习[1];后来,为纪念毛泽东畅游长江而发展起来的“赤水7.16活动”(包括独竹漂比赛和表演),在当时贵州省内产生较大影响[1],带动了民众参加独竹漂运动的热情,许多人加入到独竹漂运动行列[5],独竹漂结队表演也成为当时大众喜爱的热门项目[1]。后出于对举办大型水上活动安全的考虑,一些县市颁布水上运动“禁令”,致使独竹漂运动自1976年之后逐渐销声匿迹[5]、在赤水河上一度消失[1]。
可见解放后较长一段时间里,政治成为影响贵州独竹漂发展的重要力量——独竹漂因政治需要出现了阶段性的发展小高潮,也因政府禁令而“销声匿迹”“一度消亡”。政治诉求下的独竹漂运动由服务民众生产交通、生活娱乐,转而响应政治号召、寻求政治意义,主要是借助军事演习、纪念国家领导人的名义搞大规模水上表演。政治力量的介入,打破了独竹漂运动传统的发展生态,使独竹漂运动异化加剧:(1)独竹漂由赤水河流域当地民众自我掌控的水上交通和自发组织的节庆娱乐活动,演变为政府组织的军事演习或政治领袖纪念活动。从主客体的角度,独竹漂运动主体中增加了地方政府,构成了“地方政府+居民”的双主体结构,地方政府是活动主办者、居民是独竹漂的参与者和执行者。众所周知,解放后的革命年代政府具有绝对权威,在独竹漂运动的双主体结构中亦不例外,地方政府通过投入资源、主办独竹漂活动追求其政治目的,居民的个人目标被政治意志裹挟,逐渐弱化和边缘化。与此伴随的是,个人在双主体结构中的地位不断下降,逐渐沦为政府实现其政治目标的工具。(2)部分独竹漂活动参与人群受到限制,比如“解放台湾”的独竹漂军事演习,是具有半军事性质的活动,其参加对象限定为民兵,非人人都能参与。(3)独竹漂活动形式因政治发生改变,军事演习、大型结队表演等新的独竹漂运动形式(因缺乏民众需求基础,后随革命政治诉求的消退而消失),与传统的交通出行、节庆娱乐形成鲜明对照。(4)政府利用文件、政令等直接干预独竹漂活动的举行,如1977年颁布水上运动“禁令”,其结果不仅是原来声势浩大、颇具影响的“赤水7.16活动”废止,同时也使其他形式的独竹漂活动“消失”。
烙上政治印记的独竹漂,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渐行渐远,慢慢丧失了其作为生产文化、娱乐文化的价值,个人在独竹漂参与过程中要实现的是既定的政治目标,也就是说,独竹漂运动参与者成为主办者目标实现的工具,独竹漂运动者不能自由选择自己从事的运动方式,个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受到压制。
4 异化蔓延:新时期独竹漂发展之痛
4.1 独竹漂新时期发展概略
改革开放后,在贵州省民委、贵州省体育局的助推下[1],独竹漂于1998年作为表演项目亮相贵州省第4届少数民族运动会,获表演项目银奖,并于次年代表贵州省参加第6届全国少数民族运动会,获表演项目一等奖。经多家媒体报道宣传,赤水独竹漂日益受到社会各界关注,已发展成“一个表演项目、成为贵州旅游的一个品牌”[6],2009年被列入贵州省第3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10年成功转型为全国少数民族运动会比赛项目。目前全国已有10余个省份相继组建了独竹漂运动队并开展独竹漂运动训练,有些院校还将独竹漂引入课堂教学,贵州的一些县(市、区)还成立了独竹漂体育社团组织,为独竹漂运动的普及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组织基础[5]。
4.2 竞技转型过程中的异化
在赤水独竹漂作为表演项目屡获荣誉,被多家媒体宣传报道的基础上,为了增加贵州省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竞赛在全国民运会上的优势项目[1],贵州省民委、贵州省体育局组织专家花费5年左右的时间,先后制定了《独竹漂竞赛规则》、《独竹漂裁判法》以及器材标准化等工作办法,并在国家民委和国家体育总局的支持下,于2010年完成了独竹漂由表演项目向竞赛项目的改造。
从独竹漂作为表演项目在贵州省少数民族运动会上第一次亮相,就已经被赋予“争金夺银”的使命。从竞演到竞赛,我们看到贵州省民委、贵州省体育局的坚持和努力,这种努力是因为“独竹漂运动走进民运会,契合了地方政府在民运会上的利益诉求[7]。”竞技化改造,使濒临失传的独竹漂获得新生,成为全国民运会比赛项目,其后更是在10多个省市得到竞技化推广——纷纷组建独竹漂运动队。
2015年4月,笔者走访云南省备战第10届全国民运会独竹漂比赛项目的L姓教练员和运动员。得知,云南省民委、体育局将独竹漂以项目委托的方式交给事业单位性质的H机构进行训练,L姓教练员为红河学院机构职员,具体负责独竹漂的比赛实训工作,教练员接到项目训练任务后,挑选6名(3男3女)少数民族大学生从2014年10月开始备战训练(2015年8月比赛)。从备战时间来看,云南省备战第10届全国民运会独竹漂项目具有明显的阶段性,是为全国民运会竞技比赛做出的应对性安排,政府“竞技夺金”目标明显,这一目标又通过项目委托传导给教练员,成为其指导训练的出发点。访谈发现,教练员、运动员普遍关注比赛、成绩、奖金等结果性要素,而队员身心健康、运动体验等缺乏关注。试问,我们可否认为这是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竞技在政府利益驱动下的变形,体育和参与体育的人变成了政治“金牌”的工厂和工人?因为体育与人的全面发展离得越来越远,而与政府却密切相关!这是一个“只见物不见人”的竞技奖牌生产链条,一切在通约规则和标准化的赛场中执行,投进去的是人、钱、物等要素,产出来的是金牌和荣誉,以及失利后的失落。个体的人在独竹漂竞技中被物化,成为不能以自我意志采取行动的参与者。
4.3 文化推广过程中的异化
由民间自发团队进行的对外艺术表演是贵州独竹漂在现代经济社会的重要传承方式[9],并渐渐被一些旅游景点采用,后者将独竹漂打造成旅游项目,在满足游客求新、求奇的文化心理追求,实现提升旅游效果的目的[6]。独竹漂的旅游商业开发,促进了当地的发展,也增强了独竹漂的文化生命力[8]。但过度的商业化以利益至上为目标,选聘优秀漂手进行专门表演,使独竹漂这一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脱离群众、脱离人们的生活需求,演变为纯粹的商品。在商业逐利模式中,古老的独竹漂游戏成为商人的工具。漂手被老板操控,他们按照编排好的动作情节向游客重复展示着,借以讨好游客,创造利润,结果,具有生命力的活态文化被标准化的商品生产弄死了。另外,媒体在民运会期间对独竹漂的集中报道、基于关注度提升的选择性报道、负面消息夸大、队员私生活解读等,使得观众最终接触和感受到的可能是与真实脱离的“拟态独竹漂”——一种远离体育本质,由媒介制造的用来娱乐、满足感官刺激的影像符号[9]。
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的议题中,学校一直被寄予厚望。遗憾的是,学校在民族文化传承方面的功能并未有效实现。就独竹漂而言,仅有贵州凯里学院、榕江县民族中学等为数不多的学校进行了该项目的教学或训练。造成学校开展不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学校本位观念下的学生体育需求关注不足,项目教育化改造不成熟等也值得注意。因为一切不以学生为本的教学项目都将被学生抛弃,独竹漂概莫能外。此外,父母的替代性决策,让青少年参与独竹漂的行为变得复杂和功利。2014年贵州惠水站龙舟大赛上,遵义红花岗区独竹漂协会年龄最小队员的母亲C姓女士(协会副会长)接受采访时讲到:“从儿子5岁时,我就开始培养儿子训练独竹漂,现在已经掌握了多项水上表演技能,并多次参加了省外城市的表演”。显然,成人世界的世俗价值,嵌入式地存在并作用在孩子身上。结果,青少年的运动意识是被主宰、被选择、被价值设定和诱导,孩童在接受“父母意志”的生活中丧失了自我判断、自主学习以及在运动中健康成长与享受童快乐真的机会,青少年成为运动的躯体,承载着父母的期望。
4.4 异化蔓延原因分析
独竹漂异化蔓延,受经济社会环境变化和需求变化的影响。一方面,贵州工业经济、旅游经济逐渐发展,社会现代化程度不断提高,使传统民间体育项目逐渐丧失了其原有的农耕社会文化背景[10]。生存环境变化下的独竹漂,开始以新的运动形式服务于现代社会中的各种政治主体和经济主体,在被不同主体助力发展时也被赋予新的价值追求,比如政绩、利润。独竹漂也开始从传统的生产生活文化向消费文化转变,并以不同的标签——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品牌、竞技项目、教学内容等被推广和传播,期间出现了对独竹漂社会效应的过度关注和经济价值的过分追求,而作为独竹漂项目参与者和服务对象的人却被忽视。另一方面,现代社会中人的需求不断变化,在体育休闲娱乐产品日益丰富、西方竞技体育浪潮席卷全球的今天,民族传统体育项目通过竞技化、娱乐商品化的改造寻求满足社会需求的自身发展基础,进而出现重视消费产品的倾向。因此,消费者看到的是被拟定和标准化了的独竹漂,是被剥夺了参与机会的文化符号,人欣赏和接受的是被制造出来的独竹漂,而不是创造和享受着它本身。
5 小 结
异化是独竹漂在适应经济社会转型发展中出现的问题,不能也不应回避。本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态度,建议每一个参与独竹漂运动的社会主体和个人,认识异化对独竹漂项目和运动中的人的危害,通过共同努力追求独竹漂运动的健康持续发展,使该项目“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真正为人的健康、幸福而服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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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编号:14GZQN29),红河学院科研基金项目(编号:XJ14Y18)。
收稿日期:2015-08-23
中图分类号:G812.47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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