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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舒展、童佳旎访谈

2016-04-09叶扬天妮YEYangTIANNi

世界建筑 2016年1期
关键词:建筑创作舒展素描

叶扬,天妮/YE Yang, TIAN Ni



王舒展、童佳旎访谈

叶扬,天妮/YE Yang, TIAN Ni

受访人:王舒展,《建筑创作》主编、《ELcroquis建筑素描》出品人;童佳旎,《ELcroquis建筑素描》主编

采访时间:2015年12月28日下午

Interview with WANG Shuzhan, TONG Jia'ni

WA:您接手《建筑创作》杂志的时候,情况是怎么样的?是如何确定设定杂志定位的?

王舒展:我从2010年底开始主持《建筑创作》杂志社工作。杂志当时已有22年的历史,在业内已具有良好的口碑。我是在杂志社前辈20多年的积累上开展工作。当时我们面对的比较大的挑战是,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开启,对建筑杂志的理解变得多元,众多建筑媒体形式涌现。这迫使我们重新思考杂志的存在价值,找到并强化杂志的特色以及在行业内的角色。

“找新路子”,其实是追溯自己的“传统”。最终,我们决定向最初创刊时的《建筑创作》皈依——踏踏实实地回到以实践建筑师的角度阐释建筑学上。促成《建筑创作》创刊的那一代建筑师,都来自实践一线。他们的第一手经验,是行业发展过程中鲜活的具有启发意义的东西,杂志将这些经验总结、记录、积累下来,以期对未来实践产生指导意义。因此,这本杂志最初的定位与高校建筑学院的办刊有着明显的性格差别,杂志探讨的理论一定是与实践紧密结合的,而不是纯文本的理论,它的调性是非常鲜明的。

我们看到这正是市场的空白。在成为杂志社主编之前,作为建筑行业内大多数基层建筑师之一,我很难找到一本刊物深入建筑师的职业生活;也很少有信息渠道向你阐释,一个房子的成功建成要全面地解决多少问题、熬过多少艰难和惊险,建筑的天性有多少是掌握在建筑师手里,又有多少不确定的命运。于是我们确立了《建筑创作》全新定位:不以“形而下”的“具体”为耻,反以为荣,我们要以“深度报道”把一个建筑的“具体事”说明白。在建筑的“道”“器”两方面,我们会更多地以“器”的解析作为入口,探索“道”的存在——建筑是如何做出来的,到底选了什么材料、用的什么工艺,业主对设计的影响,工地上的情况,建筑师和各方的配合,使用后的反馈等等——建筑设计最终要根植于现实的土地、通过实践得到检验;建筑师的智慧最终要靠作品在现实中的作用来证明;这样的价值观使我们的杂志能够首先做到“言之有物”,然后才能“物中立言”;杂志定位的重新梳理,经过了一年多不断地内部争论和准备,最终于2012年完成全面改版,并开始坚持中英双语;我们也借用了英文刊名ArchiCreation的缩写——AC,来形成我们媒体公司的整体标识。3年来,AC《建筑创作》这样一种“深度报道”的办刊方向还是非常坚定的。

2015年,中国社会面临全面转型,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不以任何书本知识为转移,很难再用以往经验去衡量和判断。来自于一线的、基层的发现,就更加宝贵。此刻我们能否最大限度地理解剧烈变化周遭世界,能否最大限度的吸收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内在含义,都决定未来的AC《建筑创作》杂志怎么走,能够持续产生价值和意义。所以,将自身的心态放低,保持对外部变化的开放,随时调整自身的状态,是非常重要的。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杂志定位,我们的思想也在接受每天现实变化的挑战。

WA:现在有什么想法?

王舒展:与2012年第一次改版时相比,我们现在的状态要纠结和焦灼得多。专业杂志现在面临的不仅是建筑行业的全面转型,还有全民媒体生态的变化。AC《建筑创作》杂志正在尝试用互联网新媒体进行各种试错;而对于纸质刊物,除了进一步提高其内容的精彩度和收藏性,尚未形成成熟的新的改版计划。

WA:AC《建筑创作》的编辑模式大概是怎样的?一期只讲一个建筑,从头到尾,能挖多深是多深,是怎么实现的?大概多长时间确定一个选题,怎么才能达到你们所希望的深度?

王舒展:一期刊物至少提前6个月准备,有的准备期长达一两年。“深度报道”的定位在本质上牺牲了“时效性”。操作流程,应该说与其他杂志大同小异——约稿、采访,研读项目资料,形成编辑思路,付诸版面。

深度报道,主要依赖于“编辑”工作的开头和结尾部分。在编辑之初,要做“调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到建筑现场亲眼观察;杂志中的建筑摄影,也尽量安排摄影师与责任编辑一起在现场商议拍摄顺序和角度;跟各方人士“聊天”,聊天对象,除了主创建筑师外,还要尽可能涉及到业主方、合作方、施工方甚至建筑完成后的使用者;涉及的角色越广,我们对建筑的了解越全面、越有助于我们摆脱个人化的易偏颇的“概念性的印象”,越有助于我们发现潜藏在现象背后的“选择”“判断”“问题”“价值”。

根据调查后的线索,编辑们讨论得出第一稿“编辑提纲”,其中体现专辑对作品特征的归纳、阐释建筑的主要线索、以及出版所要覆盖或触及的社会资源。“编辑提纲”是我们与主创建筑师、主要撰稿人进行沟通的“基础”,而这个“沟通”往往是相互折磨且旷日持久的;双方相互质疑、彼此修正、再质疑、再修正,以致达成正式采访和主要评论的主要论题框架;这个过程虽然艰苦,却可以对建设方、设计师和主要撰稿人形成“挑战”,使他们感受到一定的压力,重新回忆并审视他们的创作劳动,从而通过出版获得对作品的一次重新认识。

如果出版,只是建筑师将素材交给杂志社,由杂志编辑简单排序、再做个排版就完成的话,那么出版的意义就被大大降低了。相反,编辑与建筑师不断相互提问:什么才是值得阐释的价值?如何阐释和表现?文字、图纸和图片的真实寓意?什么是主干什么是枝蔓?等等一系列问题,才使得双方都获得一次感性表现与理性认识的升华。

之后的编辑过程,完全是动态的;编辑们从来没有轻松过,要在每天的变化中斟酌专辑的立意的正偏、表达力量的强弱,在非常有限的时间内,重新剪裁调配素材,保证出刊质量。很少有从容的感觉。

编辑的最后阶段,大概十来天的时间,工作强度特别大。那时会拼力“收网”,在貌似已经完成的“胚胎”上,再梳理一遍素材和中心思想的关系,做很多调整,加或删,扬或抑,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WA:到目前为止,您最满意的一期是哪一期?也可以说最不满意的一期。

王舒展:似乎想不出哪一期是满意的。不满意的倒是有不少。2015年的“昆明机场”专辑,开篇应该有关于机场建筑或中国机场设计的总脉络的阐述,但我们最后约稿失败,没有一篇提纲挈领的文章,专辑很快陷入具体设计展示。虽然可能不少读者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不少设计院建筑师对“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内容感到很“实用”,但从编者角度毕竟是个遗憾。2013年UNStudio专辑,建筑师对出版框架的决定较为强势,编辑与之对话的力量相对较弱,专辑基本上由事务所主导,缺少了编辑的思路对建筑师的挑战和丰富,呈现调性就比较单一,与UNStudio自己的出版物差别不大。本可以成为西方建筑师+中国编辑线索的多面体的呈现,但我们错失了良机。2014年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专辑,访谈中提到,劳埃德大厦(Lloyd's of London)旁边的Leadenhall大厦预制化程度非常高,甚至包括了核心筒;尽管建筑高度和规模超出了劳埃德大厦很多,但20多年后,建筑整体造价却能做到与劳埃德大厦几乎相同。这些信息里有很多关乎建筑行业整体能力的重要线索,但我们的编辑却忽视了。为什么他们能做到?他们怎样做到的?这些答案悄无声息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很可惜。

WA:最近几期专辑以做一个项目为主,为什么选择某几个项目?

王舒展:2015年6期建筑创作,有4期做到了1本专辑只剖析1个建筑。且这4个建筑都是中国建筑师作品。我们的标准有两个方向:一类是成熟的经典的建筑,可以成为某一类建筑在至少3~5年内的样板;另外一类,则是带有强烈的创新意图的,暗示着某种可能的未来方向。

“侨福芳草地”和“昆明机场”,两个建筑都具有非常成熟的综合设计能力。米兰世博会中国馆,从我自己的角度对它的判断,它还是至少在3个层面是有创新突破的:第一次非符号化的国家表达得以实现;参数化设计的实际建造;跨国团队协同;杂志上也专门对这三方面做了重点阐述;简而言之,要么选经典,要么选创新。

WA:AC《建筑创作》作为建筑媒体,它在这几年里发挥了什么作用?当然有一部分作用也是靠AC新媒体的作用来发挥的。

王舒展:也许我们提供另一种建筑解读的方式。还有一种作用,我希望能发生——杂志能打通理论与实践之间的藩篱。建筑师如果没有理论能力,就只能就事论事;但如果你不去每日玩弄那些材料构造、不去下工地跟工人接触、不去跟你的客户交流、揣摩他的需求、群体的需求和社会的需求,就只能盲人摸象、纸上谈兵。我特别期望杂志能够打通这些环节,理论的熏陶或精神性的领悟,能滋养到我们的实操层面;而实操中获得的第一手经验积累能够反馈、刺激和修正理论性的思考。

我常想,这件事靠一个刊物是做不到的。所以,AC《建筑创作》本身的发展当然很重要,但整个“建筑媒体生态”是什么样的,更重要。每一个杂志都有它独特的一部分,由多元的杂志所构成的行业学术生态,才会是比较健康的。当你对我们所处的整体生态有认知,有理解,并且有责任感的时候,你所负责的这一刊的命运选择也就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了。

WA:《ELcroquis建筑素描》是跟国外合作的一份杂志,现在合作模式大概是怎样的?

童佳旎:《ELcroquis建筑素描》创刊于1982年,至今已出版33年共180刊,共跟踪报道了50多位建筑师,从他们最年轻时期,一直到他们未来每隔5~10年的作品。在这50多位建筑师中共有11位建筑师获得了普利兹克建筑奖。《ELcroquis建筑素描》的可贵之处是“慧眼识人”,能够发掘青年建筑师,并对其一生的实践进行持续的观察与报道。

我们是在2013年底引进做ELcroquis中文版。专辑内容由西班牙编辑部把控,我们这边主要负责翻译、重新排版、印制,以及品牌宣传。和西班牙编辑部的合作至今已两年了,经历了两个阶段的发展。第一个阶段是磨合期,我们跟他们加深了解,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模式。杂志社内部搭建团队,并寻找外部的合作资源。稳定运行几期之后,我们和西班牙这边形成一个稳固的合作关系。第二个阶段是试错期。因为在和西班牙主编费尔南多(Fernando Marquez Cecilia)的沟通不断加深后,他发现之前对中国市场的判断可能并不太接中国的地气。至少一开始他认为,《ELcroquis建筑素描》自带的光环就会带来足够的销量,中国人也会愿意承担高价为高质量内容买单。但事实情况并非如此。这期间我们不断跟他沟通,他也渐渐理解,在中国的品牌策略也越来越倚重我们的判断。

我们也开始对《ELcroquis建筑素描》三重属性进行“试错”探索。首先,作为一部西方经典学术刊物,学术属性不言而喻。到了中国,它会怎么契合中国的学术土壤,是否有可能帮助到学院教学?我们尝试邀请一些《ELcroquis建筑素描》报道的大师到国内做讲座、邀请一些学者进学院讲座、成为学院大师作品赏析课的辅助读物、在每期发刊后也组织线下的恳谈会(读书会)等。其次是它的媒体属性。它发掘了这么多普利兹克建筑奖大师,那么它到中国是不是也要继续扮演这种角色,去发掘中国的建筑师?实际上,在去年的时候,西班牙编辑部已经授权我们出版中国建筑师专刊。但是因为我们AC《建筑创作》今年也开始转向国内的内容,所以我们想这部分内容先由AC《建筑创作》体现。

前两个属性还是不够。《ELcroquis建筑素描》对于中国读者来说,不接中国地气。2015年,我们尝试了众筹,这种互联网新事物带给我们很多启发。由此我们找到了一些钟爱EL的书友,在微信上建立了“EL建筑素描书友会”群组,找到了具有相似志趣、真正热爱设计、沉醉于历史文化研究的一群人。可能未来,我们的编辑、发布、传播、研讨都会希望基于这群人去发生,这使杂志的形象更清晰。那么可能它这时的属性就更丰富了,具有一种互联网属性,这也是我们刚刚有所体会的。

WA:当初选择跟《ELcroquis建筑素描》合作是出于什么目标?

王舒展:出发点很朴素。当时我们正在研讨AC《建筑创作》的改版,我们的心态放得很低,去找好杂志做学习的样板,ELcroquis当然是建筑师推荐最多、杂志社内部团队最认可的刊物。

AC《建筑创作》改版之初,编辑框架、约稿深度、侧重点都以ELcroquis为参考,但学习是很表面化的。后来觉得,与其隔靴搔痒,不如我们直接合作,做ELcroquis中文版,相当于深入到西班牙的编辑后台,看看这本经典杂志的编辑秘诀是什么。“看”和“做”,确实完全不同,理解一下子深入很多。

WA:您的理解发生了什么变化,和它的合作过程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童佳旎:举个例子,ELcroquis本期新刊——“四种策略”西班牙建筑师合集。合集,相对来说,就很难抓住一条主线,很难深挖。

但是,它虽然是在讲4个建筑师的作品,却并不是平行阐释的,在他们之间专注于建筑本体的主线非常明晰。实际上费尔南多主编一开始就把所有的架构都控在自己手中。第一篇文章是采访MGM事务所,但信息非常丰富,提纲挈领地把4个事务所发展的社会背景、西班牙建筑的行业背景、各学派的背景、整个学界作了一个整体梳理,而专辑的主题“四种策略”是在这篇采访讨论到的4个“关键词”的基础上的,接下来3个事务所又各自撰文继续陈述各自的倾向,与前文互为参照。这种掌控能力是我们尚不具有。

王舒展:首先,EL刊物的内容设计感是极强的,通过编辑的意图表达这一期刊的中心思想,所有的资料采选紧紧围绕主轴。而我们AC《建筑创作》杂志,在选题和编辑上还是很难避免随机性。费尔南多和他的伙伴有能力促成EL以高度的完整性呈现。

第二,EL每期杂志是要表达编辑的核心思想的,封面标题就是最重要的提示。比如说,177/178拉卡通专辑是“后媒体视野”,179/180 SANAA专辑封面标题是“延续性系统”,181期封面标题是“四种策略”。第一次看到“四种策略”这个标题,我的直觉反应是,一个事务所是一个策略,一共报道4个事务所,就是4种策略,实际上,“四种策略”指的是西方现代主义传统里被反复讨论的4个关键词。编者用这4个关键词构建了一个坐标系,预设了一个思想网络,将4个事务所放进去加以定位和考量。

AC《建筑创作》从2015年开始尝试每期总结封面标题,我们发现,即使是只讲一个建筑的情况下,提炼出几个字的标题都是非常难的。确定标题的过程非常折磨人。同时,建筑师也会跟我们一起想,在否定、推敲、提炼中相互折磨,相互启发。这是EL给我们带来的启发,提炼标题,把所有庞杂信息集成为一个核心。

总之,合作中我们收获最丰厚的东西,是ELcroquis团队思想的力量,让我们觉得做这件事情还是充满动力的。

WA:EL是如何注意到这些建筑师的?

王舒展:这个事情非常个人化,跟主编是有直接关系的。我们也交流过,他说所有的信息来源就是他所信任的朋友。

WA:在这个越来越倾向于新媒体的环境下,包括现在人们阅读方式也已经趋于改变了,那纸媒的机遇在何处?

王舒展:坦白地讲,如果你奢望纸媒未来还能蒸蒸日上,继续增大发行量,还能有力地PK新媒体,那么纸媒所剩的机遇真的薄如纸片。但是,作为保持建筑媒体生态健康的必要因素,它必须存在,纸媒若绝迹,建筑媒体生态就会恶化。纸媒保有它特定的存在空间,就可以了。

童佳旎:现在我们传统媒体遇到的困境,并不是说从一个媒质到另外一个媒质的变化,而是整个行业生态正在发生变化。现在整个环境变化了,必须有新的调整、新的反应。

王舒展:从2015年开始,纸媒和新媒体已显然不是主要矛盾,整个建筑行业都在被重新定义。

童佳旎:现在我们传统的学术杂志做新媒体,一般是把纸媒内容直接搬到新媒体上去。并未在新媒体领域做更激进的探索。未来,假如互联网让整个行业生态发生变化,行业是否会从B2B转向B2C?细分市场行业的专业媒体是否会被电商方式改革?互联网改变了信息流通的渠道,减少了沟通的成本。我们已经不能躲在巴别塔的一层里,对外面发生的事、对大众媒体充耳不闻。今年我们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比如,“一条”“梦想改造家”这些媒体的影响。可以肯定的是,未来我们垂直领域的媒体行业真的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王舒展:体制内的学术刊物可能还会有一个较长的平稳期。但这也许是件温水煮青蛙的事,没有危险才是巨大的危险;可能错失机遇,被这个时代抛的很远。所以我们对互联网的新生事物,还是要放开胸怀去学习。剔除很多泡沫后,一定有一些真正的价值浮现出来。但具体怎样做,只能在不断的尝试中寻找答案。□

《建筑创作》封面、《ELcroquis建筑素描》封面及内页(图片来源:童佳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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