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建筑纸媒追溯

王寒妮/WANG Hanni



百年中国建筑纸媒追溯

王寒妮/WANG Hanni

摘要：本文通过梳理中国建筑纸媒百年来的发展脉络，探讨了各时期建筑纸媒对建筑行业的影响和促进，以展望其在未来行业发展中的重要责任。

Abstract:The essay started from a study of the 100-year history of Chinese architecture print media. It then addressed how it impacted and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architectural industry in order to search for its essential responsibilities in the future development.

关键词：中国建筑，纸媒，百年，中国建筑行业发展，历史研究

Keywords:Chinese architectural printed media, 100 years of history,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architecture， historical approach

Tracing the 100-year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Architecture Print Media

1 中国建筑纸媒封面若干

引言

建筑纸媒是联系建筑实践、建筑理论与大众传媒的桥梁。它以反映学术研究成果、专业实践成果为主要内容，在传播讯息与知识的同时，承担着人类社会文化积累的使命。在我国，现代意义的建筑纸媒是从“五四”时期之后，随着文化启蒙中知识分子对于主客体认知的自觉、自省才萌发的，又受到传统思维习惯的影响，至今未得到充分的重视。特别是在中国建筑产业蓬勃发展业已得到全球建筑业界的关注这一大背景下，建筑媒体的话语权尚轻，未能形成一定的规模和完善的体系。随着大众传媒在中国的迅猛发展对建筑纸媒构成了冲击，媒体环境的剧烈变化与建筑实践的飞速发展使得建筑纸媒愈发应肩负起为中国建筑行业发声的重要使命，社会和整个行业对建筑纸媒的期待和呼唤十分迫切。

中国建筑纸媒并非独存的媒体产物，而是植根于中国建筑历史的深厚土壤之中并受建筑思潮、文化走向所制约的[1]。因此，从其发展变化中可以体察到它所对应的历史时期建筑界的变革与发展。本研究对中国建筑纸媒百年的历史脉络进行梳理：经过一个世纪的漫长发展，它如同蒙太奇影片的段段剪辑，见证了行业发展与思想变革。

191x-1948

近代中国建筑纸媒产生依托于报刊业迅速兴起的大背景[2]。随着欧洲“半包式”办刊理念的传入，洋务运动时期，以中国人为办刊主体的近代办刊迅速兴起[3]。在“开启民智、变法图强”的改革背景下，报刊成为刺激国民觉醒、传播自然科学、振兴民族工商业的重要工具。除了表达各党派诉求的政治性报刊[4]，更有关注科学、经济、教育、福利等社会问题的报刊，反映出言论自由的社会环境和人们实业救国热情的空前高涨。“民主”“自由”“共和”成为当时报刊名称的高频用词，既是政治环境的写照，也是自省意识增强的生动表达。对新思想、新文化、新知识的高度包容，映射出传统等级制度制约下的话语已然走向公共刊物。

近代中国营造业的兴盛是本土建筑纸媒兴起的现实基础。19世纪中期由于国门被迫打开，围绕木构建筑体系和技术进行的传统营造行业受到西方建筑体系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5]。20世纪初，随着境外资本的大量输入，各种公共建筑纷纷扩建。与此同时，在抵制洋货和提倡国货运动的推动下，华商企业迅速扩张，民族资本获得了难得的发展空间[6]。 1920年代在日本、欧美受过现代建筑教育的留学生学成归国，中国建筑业终于突破了数千年道器分离的格局。1920-1930年代中国建筑师创办了一大批设计机构。“自立”的近代中国建筑行业“因念欲跻我国建筑事业于国际地位，即非蓄志团结，极力振作不为功”[7]，在主动地、长期地、有意识地努力下渐渐成长为近代中国建筑话语制度化、专业化的主导。

在这一时期，建筑纸媒的发展与近代中国建筑师同业团体化与职业化进程相应成彰，堪称“有学必有刊”[8]。“建筑师”作为一个独立的职业加入中国建筑体系之中；“设计”亦从传统“营建”工作中分离出来。随着建筑师群体的兴起和建设规模的扩大，营造业整体走向行业联合的道路。同时，分工的细化和现代建筑的进程促使专业办学机构在各地开花。1922年张光沂、吕彦直、庄俊、巫振英等建筑师首次筹备发起行业团体，后于1927年10月，正式组建了第一个中国建筑师的独立组织——“上海建筑师学会”[9]。次年改名为“中国建筑师学会”，并逐渐在南京、重庆等地设立分会。学会以“联络同业，组织团体，冀向社会贡献建筑事业之真谛”[10]为宗旨，并于1931年11月，创办《中国建筑》。1930年3月由朱启钤1）发起的中国营造学社在北京宝珠子胡同正式成立[11]。作为近代中国唯一的古建筑研究机构，梁思成、刘敦桢等30余位社员投身于文献整理、古建测绘、史料研究、文物保护等工作。战后他们分赴北京、南京、重庆等地[12]从事文物保护和建筑教育等工作，成为一代宗师。1930年营造学社创办了近代中国第一本建筑学术期刊——《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1年2月，上海市营造业青年成立了“上海市建筑协会”。协会以研究建筑学术、改进建筑事业、表扬东方建筑艺术为宗旨[13]，力求以兴学、办刊、组织展会等各种方式以业救国，将设计、施工、材料跨行业合为一体。1932年11月协会出版了《建筑月刊》，为国内营造行业提供了大量及时有效的资讯。1935年广东省立勷勤大学成立了倡导新建筑运动的建筑工程学社。1936年10月学社创办了“南中国唯一纯正建筑刊物”[14]——《新建筑》。反对因袭旧式，主张“创造合于机能性、目的性的新建筑”[15]的创办者们通过该刊表达对西学各种思潮理论的思考和回应。1940年代，又一批依托行业团体或高校背景创办的建筑期刊出现，包括天津工商学院工商建筑工程学会主办的《工商建筑》（1941）、中央大学建筑工程学社主办的《建筑》（1943—1944）、南京内政部营建司主办的《公共工程专刊》（1945-1947）、上海市营造工业同业公会主办的《建设评论》（1947-1948）、中华营建研究会在重庆发行的《中华营建季刊》（1944-1947）[16]等。

与专业建筑媒体平行发展的是大众纸媒中建筑议题的公共性普及。早在19世纪末，“摩登”的建筑照片就在上海的大众杂志中初次亮相。由于大众报刊的时效性更强、出刊频率更高、受众更广，其中指向建筑行业的文章基数更大、主题更广，报道内容从工程图片发展到建筑历史的公众普及、建筑师职责的讨论、本土建筑师小传等，其传播成果不容小觑。1927年，刘既漂的个人展览被《贡献》《时事新报》《旅游》等杂志屡次报道[17]。范文照、董大酉、庄俊、吕彦直等一大批本土建筑师也在大众纸媒中陆续曝光。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时事新报》 “建筑地产附刊”和《申报·建筑专刊》两份专刊的诞生。前者于1930年12月5日创刊，共出版了56期。主要内容包括国内建筑界的各种消息，国外建筑资讯、论著译文和展会，着重介绍了南京、上海、武汉等地本土建筑师的设计实践、中国建筑学会的各项活动、上海地产行业的经营统计等。创办者许窥豹2）认为建筑地产附刊的创办目的是“提倡建筑美术、讨论地产经济”，“俾一般人民，增进关于建筑地产之知识，引起改造房屋之兴味，享受人生居住之幸福”[18]。附刊所引发的社会层面大讨论使建筑师与政府规划者、普通居住者之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互动，反馈到公共建筑、住宅建筑的具体设计上。《申报·建筑专刊》则于1932年12月5日正式发行，共出版155期。除了即时的普及建筑知识、展示建设成果外，《申报·建筑专刊》的专业性、学术性也是不逊于专业期刊。既有对建筑师职责的大讨论3）、对建筑师责任的强调，又有建筑思潮和理论的引介4），还有现代设计方法的详尽说明5）。专刊停刊后，建筑专题仍然是《申报》长久着力的话题之一，足可见公众对此的关注度。如1946年3月仍登载了建筑家出国考察后对国内建筑行业的反思，其中对建筑人才匮乏、材料出口受限等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剖析，还表达了对国内建筑界应由统一组织整合资源、发出声音的希望[19]。

技术与工艺的掣肘引发了近代中国建筑师群体的焦虑和反思，近代中国建筑纸媒既是西方建筑文化的透视镜，又是本土建筑民族形式演变的追踪仪。杜彦耿6）在《建筑月刊》的发刊词中批判了近代中国建筑师在传承传统文化中的两大缺陷：一是“专重文学，鄙薄工艺”； 二是“专重墨守，不尚进取”。“而泰东西各国，以迟化千年之夷狄，追步而来，后来而居上”[20]。因而其致力于向中国建筑界展示西方建筑界最新的建筑、技术、趋势及人物。期刊中仅涉及英、法、美、苏联等西方国家以及日本最新建筑作品的实景照片或包含详细图纸工程实录的就有30余篇。同一时期，《中国建筑》则更聚焦于“吾国固有之形式”[21]。“中国建筑进步迟缓，非特不克与外国竞争，亦且能应本国需求”[22]。石麟炳7）认为，我国固有的建筑文化，是东方文化的鼻祖，是不可多得的建筑真品。然而“国人不知长进，旧法不传，新法未倡”，“若不设法研究，不用说甘落人后，恐复有文化灭亡之危险！”[23]该刊忠实地记录了近代中国建筑形式的理论探索和实践成果，由“固有形式”开始，发展至“近代中国式”“现代化之建筑”等，“冀于建筑上呈万一之贡献”。在研究中国固有的营造之术方面，最有学术价值也最为超前的当属《营造学社汇刊》8）。它执着于一种严肃的学术关注，既梳理了浩瀚的古代典籍，又掌握了大量测绘资料。《汇刊》收录的大量中外文献打破了建筑本身的小叙事边界，以“但问耕耘、不计收获”的研究态度，“依科学之眼光”“作有系统之研究”[24]，搭建了东西方之间的对称桥梁。

2 中国建筑纸媒（191X-1948）

近代中国建筑纸媒对建筑教育的报道也是全方位的，推动和指引了建筑专业教育、高等教育的积极发展。包括苏州工业专门学校建筑科、早期4所建筑院系（1930年左右成立的东北大学、中央大学、北平艺术学院、勷勤大学的建筑系），以及之后的中央大学建筑系、新成立的之江大学建筑系、天津工商学院建筑系等等[25]。在学院式教学模式的基础上，各有不同：一些侧重技术和实践，另一些则倾向于渲染、绘画的基本功培养。而在教学的设计思想方面,均已出现了程度不等的现代主义转向。从苏州工业专门学校中已显露的现代建筑思想端倪，到1930年代之后，现代建筑思想在实践和学校中的兴盛。虽然多流于形式的层面，或重装饰艺术风格的外在表象，却也出现了更为深层和本质的理解。1935年3月，勷勤大学建筑工程学系举办了建筑教育成果展，并为此刊发建筑团设计展览会特刊。郑祖良直接批评了西方古典主义建筑，认为“古典主义实在是一种废物，毫无生气，实不足以表现新时代的精神”，而对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却褒奖有佳，认为“可爱的新派建筑不断在都市出现……其发展是积极的，希望是无穷的。”[26]1936年10月《新建筑》创刊，提出了鲜明简洁的运动宣言：“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 ，“反抗现存因袭的建筑样式，创造适合于机能性、目的性的新建筑”[15]。对现代主义思想、建造方法、人物等信息详实的刊载反映了早期岭南建筑学人在建筑教育和实践中的现代主义指向9）。

3 中国建筑纸媒（1949-1977）

1949-1977

新中国第一个30年的建筑纸媒和建筑行业一起走过了曲折的发展历程。国内政治环境起伏多变，经济形势刚刚起步，大风大浪中的中国建筑纸媒在与国际现代建筑产业基本隔绝的状况下，时进时停。1953年，苏联决定援建我国156项重点工程，其中绝大多数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施工。大量的建设项目对建工部及国营建筑公司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要求。为应对这一紧迫形势，同年10月，中国建筑学会在北京正式成立[27]。随后，建工部颁布了“关于成立建筑工程出版社的决定”[28]，旨在弥补整个行业实践经验的不足。经过长期筹备的《建筑》《建筑学报》《建筑译丛》先后于1954年5月、6月、7月创刊。

新中国建筑纸媒创立初期的首要目的是提供政策引导，服务国家和地方的大规模工业建设。3本刊物均与建工部或学会关系密切：《建筑》原是建筑工程部的内部刊物，《建筑学报》是中国建筑学会的机关刊物，《建筑译丛》也是学会相应“学习苏联”号召创办的专业刊物。《建筑》所载文章首先是建筑工程部有关中心工作的重要指示、决定及各种重要规章制度，其他内容包括设计、施工、城市建设及学校教育等方面。随着“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前超额完成，“勘察设计和建筑安装企业的生产能力与技术水平，得到了空前迅速的提高”，“从根本上改变了建筑业的面貌”[29]。《建筑学报》的“发刊辞”明确指出《建筑学报》“是为国家总路线服务的，那就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城市和建筑服务的”[30]，它是一份“关于城市建设、建筑艺术和技术的学术性刊物”。《建筑译丛》的办刊目标是弥补以往“对苏联定期刊物上关于先进技术的著作，及时地翻译和介绍过来的则较少”[31]的不足。其主要内容以“介绍苏联土木建筑的设计和施工方面的先进理论、技术及经验为主，也将适当地介绍苏联关于城市规划和建筑科学技术研究工作方面的先进理论及经验”。

从设计方法、施工技术和管理经验等方面，为实践提供苏联范本[32]。

建筑纸媒见证了新中国工业建设的成长和成就，为行业经验的交流提供了平台。1954年第1期《建筑》杂志“发刊辞”中写道∶“‘建筑’应当成为指导工作、反映情况、交流经验、教育干部以提高政治、技术与管理水平的重要武器……各级主要负责干部应当组织与推动干部阅读或讨论刊物中的重要文章，要明确认识这是提高自己业务水平并教育干部的重要方法之一。”该刊以大量的篇幅对156项重点工程进行了深入的报道，并以正在施工的建设场景作为封面。以专刊形式集中报道了重大事件，总结了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等一系列工程的施工经验。《建筑学报》第一届编委会主任是梁思成，当时主管该刊的学会领导是秘书长汪季琦[33]。它的编辑和刊印则反映了中国建筑学会两个工作委员会——组织委员会和编辑委员会的共同工作成果，因而在设计方法和建筑历史研究上有优势。作为一份“关于城市建设、建筑艺术和技术的学术性刊物”，除了主要介绍苏联的最新建筑技术动态，办刊初期它还为民族形式的研究搭建了开放的讨论环境。虽然有关“社会主义内容”“民族形式”的讨论[34]之后引发了反复古主义的运动风潮，但《建筑学报》还是为百家争鸣做了不少尝试和努力。

新中国早期的建筑纸媒在曲折的历史环境中艰难前进。以这3本期刊为代表，多数建筑纸媒在短时间内反复经历了停刊、复刊、合并或撤裁等变故，反映了新中国建筑出版业早期的步履维艰、蹒跚前行。仅《建筑学报》就在创刊初期经历过3次停刊1次整顿10），又曾与《土木工程学报》合刊两年。1960年代《建筑译丛》由于中苏交恶被停刊，此后再未恢复。文革开始后，出版业从高度意识形态化陷入完全停滞。1971年11月，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成立[35]，主要负责建筑书刊的印制。粉碎“四人帮”后，知识分子群体扬眉吐气。奄奄一息的科学文化事业慢慢复苏。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上，科教行业恢复发展的新局面令科技工作者大为振奋，郭沫若在发言中感慨道“科学的春天到来了”[36]。出版行业也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4 中国建筑纸媒（1978-1999）

1978-1999

十一届三中全会揭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经济活跃的同时也带来了建筑创作的春天。现代化进程的加速推动建筑业进入前所未有的繁荣期，同时激活了学术思想和理论研究。无干涉、无禁区的自由环境，促使1970年代末期开始，一批建筑、园林、城市规划方面的书籍、杂志在各地竞相出版。与此同时，中国出版业也迎来了第一次发展高潮。建筑纸媒敏锐的捕捉到设计研究、建筑理论、建筑教育等领域的快速发展，为建筑学科的重建与恢复做出了卓越贡献。

建筑学术思想空前活跃，日益丰富的建筑纸媒成为各种思想交汇碰撞的舞台。1980年代市场经济的汹涌大潮无疑给建筑市场带了巨大冲击，外资、外来材料与设备的涌入引发了东西方建筑文化的新冲突。《世界建筑》 在此时应运而生，以“借他山之石，攻华夏璞玉”[37]的方法，介绍国外的新理论、新趋势、新技术及建筑业发展状况，是中国建筑期刊界的一面旗帜。曾昭奋、吕增标、汪坦等清华建筑学院教授作为杂志创办者和撰稿人，充分发挥高校的优势，为中国建筑界打开了通往国外的窗户。1990年代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产生出大量新的建设问题，为理论、实践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议题。专业报刊纷纷改版、扩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以高校为依托的专业期刊，内容的评论性、针对性更强。多年的理论积累和人才储备使得他们能在应对本土建筑问题时，提供更从容理性的理论指引、解决方案。同时，一批地方性的专业期刊也不断涌现。一些以设计院为依托的期刊发挥了自身的优势，为促进建筑研究与创作，提供了多元的实践资料。《建筑师》 《时代建筑》《新建筑》《华中建筑》《世界建筑导报》《南方建筑》《建筑创作》等，都是这一时期创刊的优秀刊物，为推动行业的发展，发挥了巨大作用。

体制改革和执业体系的发展引发了建筑创作的热潮，亦为纸媒生产大量的即时性讯息和深度报道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新鲜素材。1984年建设部北京建筑设计事务所成为实行企业化的试点单位。《建筑学报》专辑（1986年8期、1988年1期）报道了他们“新路探索”的设计作品，展示了事务所的新模式激发的创作热情。1987年又刊登了中京建筑事务所、大地建筑事务所11）等“自负盈亏”设计单位的作品选，展示了设计主体小型化后的创作潜力[38]。空前的建设使中国建筑师获得了快速的锤炼，与世界的广泛交流，拓宽了他们的视野。《建筑师》的“建筑师札记”、《世界建筑》的“国外建筑师”“国外建筑事务所”、 《时代建筑》的“建筑师介绍”“建筑实例”等专栏也对不同体制下设计院所的作品和管理体系做以推介。此后，建筑师职业注册体系逐步建立，1995年注册建筑师考试制度在全国推行。与此相关栏目和介绍文章获得了广大建筑师的密切关注。

5 中国建筑纸媒（2000-2015）

与此同时，建筑纸媒为建筑教育迎来教学与实践结合的又一次变革吹响了号角。1980年代，专业教育评估、招生制度改革、教学机制转换等新问题对建筑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 《谈建筑构造可教学改革》[39]《设计基础教学改革尝试》[40]《美术的困境—论建筑美术教学改革》[41]各从3个不同的教学方向谈了对于建筑教育改革的观点。《建筑学报》上专栏刊载了高等院校在 “建筑教育思想与建筑教育体系”领域，进行教育改革的尝试。西方多元化的建筑理论蜂拥而至,与本土建筑文化发生猛烈冲撞；建筑市场的繁荣为教学联系实际提供了经费和场所，这些成果也反映在纸媒的内容生产中。新生代建筑师群体慢慢成熟。如《时代建筑》中的“当代中国实验性建筑”“海归建筑师在当代中国的实践”“中国年轻一代的建筑实践”等专栏的推出，为繁荣的建筑市场提供了新生力量。

建筑纸媒也是聚焦建筑事件、建筑奖项的透视镜。1984年“建筑部优秀建筑设计奖”相关内容在《建筑学报》刊登，获奖项目的公布、介绍与评析登载于刊中的重要位置，引起了业界的广泛关注。此后，中国建筑学会的建筑创作奖、青年建筑师奖、教育部的全国优秀教育建筑设计奖、中建总公司优秀工程设计奖等奖项一一设立。在互联网尚不发达的年代，各设计单位的优秀作品和最新研究成果均是通过建筑纸媒的报道和展示实现交流、互通的。1999年6月，“国际建筑师协会第20届大会”在北京召开，《建筑学报》《世界建筑》等期刊纷纷就北京有史以来首次承办这一建筑盛会进行了时事报道。以“UIA20届建筑师大会”为题，专栏深度挖掘了以《北京宪章》为代表的大会成果。《北京宪章》的确立和与此相关的大讨论成为回顾上一个百年建筑历史发展、展望新世纪建筑学科与行业走向的行动指导[42]。

1990年代中期开始，建筑纸媒的关注点开始放宽，尝试探索建筑与艺术、市场、技术等的结合点。《建筑技术与设计》《中外建筑》等新刊试图从技术、市场、管理、艺术等方面探索与建筑本体交互的新契合点。愈发成熟的原有建筑纸媒，也在实践多样化的背景下，丰富理念与层次，寻找新的突破口。

2000-2015

2000年以后，随着建筑学科原有的缺口不断被补白，越来越多的建筑媒体人开始思考纸媒转型、细化的新方法、新思路。一方面，纸媒本身的研究越来越专门化、精细化；另一方面，信息时代的各种新媒体平台、线上线下的多种活动形式，与传统纸媒的传播形式逐渐完成多平台整合。

原有的传统建筑纸媒历经时间的沉淀，在坚持既有特点的基础上，重新思索更吻合当代的办刊宗旨。而一批新的本土建筑刊物闪亮登场：2001年创刊的《住区》、2002年创刊的《设计新潮·建筑》，2004年创刊的《城市建筑》、2008年创刊的《城市空间设计》等。此外，还有一些以书代刊的连续出版物，如《建筑史》《建筑文化研究》《建筑教育》等。国外的建筑专业媒体也开始进入中国市场。德国的Detail（中文版为《建筑细部》）、Bauwelt（中文版为《建筑世界》），美国的Architectural Record（中文版为《建筑实录》）、Journal of Architectural Education （中文版为《建筑教育》）、日本的A＋U（中文版《建筑与都市》）、意大利的Domus、Abitare，西班牙的El Croquis（中文版为《建筑素描》）等一大批立足国际杂志高端平台的中文译本，附加以本土化的内容在国内亮相，其中一些仍在探索国际资讯与国内现实结合的实用线路。面对互联网效应、大众媒体时代的新媒介、愈加丰富的传播途径、愈加开源的资源平台，建筑纸媒进入了一个转型与创新的新时代，如何延续传统？如何表达当代？如何承担更艰巨的引领责任？

面对信息技术的冲击与影响，全媒体平台成为建筑纸媒发展的双刃剑。一方面，纸媒本身的传统运作模式不断受到冲击，微信、视频等媒介可提供的信息传播速度远大于图书、杂志等形式，传统纸媒的运营方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另一方面，建筑媒体又获得了新的可能，多元化的平台提高了常规交流的效率，如能充分利用新格局下的新机会，必将有助于建筑思想的互相碰撞。面对大众传媒时代的新冲击，既有的中国建筑纸媒尝试在线上和线下同时运用多种方式进行自我更新。

线上的尝试即开拓网络媒体，为信息的边界传播提供更有效的补充。在网络上为读者重构全新的阅读体验，增加互动性，扩大纸媒品牌的影响力[43]。网络也为纸媒及其周边的销售提供了新的可能。纸媒产品可以在更大的范畴内流通，为受众提供更多便利。但目前线上的运作方式较为杂乱，有些曾专注于学术性和专业价值的建筑刊物为了获得线上的关注度，甚至突破了信息真实性和专业解读的底线。一个好的建筑纸媒品牌的认知和声誉是长期性的，具体的实现策略尚有很多亟待商榷之处[44]。

面对空前的事件性建筑活动，建筑纸媒人渐渐从幕后走上台前，成为线下线上活动的双推手。线下通过组织建筑竞赛、策划建筑奖项、举办论坛和展览等形式，成为建筑活动的组织者，同时广泛地介入其他相关活动的策划和报道，将建筑师实践内外的成果推向业界和大众。《世界建筑》 《时代建筑》等杂志在这方面率先迈出了脚步。通过利用便于公众参与的场地，组织了大量的建筑论坛、讲座等。以《世界建筑》为例，“清华建筑思想论坛”系列已举办近10余期，邀请了近百位不同领域的学者，就10余个学术性专题深入讨论，吸引了几千名建筑师、建筑学者、院校学生共同交流。2015年，已创办10余年的WA中国建筑奖扩容为6个奖项，300余名建筑师、50多个项目获得了荣誉，在业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45]。在挖掘新生代设计力量方面，《世界建筑》协助中国建筑学会举办了“青年建筑设计竞赛”，并给予青年建筑师项目落地的机会。这些活动既为当代中国建筑师提供了展示作品的舞台，又为青年学子们提供了自我成长的机会，成为学校常规课程之外难能可贵的设计体验。除了专注于中国建筑师的成长和报道，《世界建筑》还竭力邀请世界范围的评论家或建筑师参与到活动中，为线下的事件性活动补充国际性视野，提高向外传递声音的可能性。2015年北京设计周和上海空间艺术季期间，多家建筑纸媒参与了相关的报道[46]。建筑媒体人从静态的观察变为动态的参与和推动，以在建筑生态的大板块中，担当更重要的支撑。

面对学科发展和行业走向的新要求，建筑媒体逐渐成长为全行业生态脉络的重要一环，为更多专业媒体人和独立评论人提供发声的机会。此时此地的行业报道，已或主动或被动地从高速嗜血状态慢慢减速。“减速”后的媒体环境，反而培养了一批新生的建筑评论家。他们通过敏锐的观察，沉淀出更深入、更独立、更有真知的思索，反馈在纸媒内容的厚度上[47]。建筑纸媒中出现了更自由的声音，甚至出现了各种声音的对峙。这在学科体系的完善和行业的进步上无疑是建筑媒体人肩负的对内对外的双重使命：对内挖掘新生力量，通过组织活动搭建多触角的平台，让当代建筑文化与建筑精神在更广泛的语境下传播；对外努力实现中国建筑界话语权的更大化，引领中国的建筑师走出国门，将中国建筑师的思想和作品传递出去。随着全球化发展进程的推进、中外交流的加深，建筑纸媒发生了显著改变，建筑纸媒的竞争日益激烈。原有建筑纸媒走上了专业细分的道路，跻身市场的新刊物更需要一套崭新的创刊理念和经营模式以求生存[48]。

结语

建筑纸媒作为传播建筑文化的工具，见证了中国建筑百年的风风雨雨，记录了行业发展的整体动态、大小事件，既提供了学术研究的前沿资料、方针政策的权威指引、设计实践的指导素材，又是建筑师、建筑作品、理论思潮、建筑活动的推手[49]。然而，中国建筑界在国际舞台的整体形象还远不丰满，中国的建筑思想、建筑作品、建筑师群体也尚未在国际建筑界获得足够的话语权。走过风雨历练，中国建筑媒体人正站在新百年的起点上，任重而道远。此时静心回望百年路，或许能得到一些新的启示。□

注释：

1）朱启钤，原北洋政府官员，后从事中国古建筑研究与建筑实业，1918年于南京江南图书馆发现《营造法式》钞本，其后又致力于清《工程做法则例》的整理。1929年开始组建中国营造学社。

2）许窥豹，曾任《时事新报》“建筑地产副刊“主编、《中国建筑》创刊号编辑。

3）《今日建筑界之重要任务》（1932.12.12）、《我所望于建筑师者》（1933.9.26）、《建筑师之在中国》（1934.10.23）等载于《申报·建筑专刊》。

4） 《林朋谈万国式建筑》（1933.3.7）、《卫楚伟论建筑师之教育》（1 9 3 3 . 6 .6）、《建筑与艺术》（1 9 3 3 . 1 2 . 5）、《新世界之建筑》（1934.7.31）等载于《申报·建筑专刊》。

5）《建筑设计之基础》（1933.3.7）、《建筑师应改善亭子间阁楼等建筑》（1933.7.4）、《建筑制图论》（1933.7连载）、《建筑材料学》（1935.4.9）等载于《申报·建筑专刊》。

6）杜彦耿，笔名杜渐，出生于上海营造世家。1931年参与创办上海建筑协会，同年11月，策划并创办了《建筑月刊》（见参考文献[20，50]）。

7）石麟炳，1933年毕业于东北大学。1933年7月至1935年4月任《中国建筑》主编（见参考文献[50]）。

8）在营造学社工作的17年里（1929-1946），出版印行的《中国营造学社汇刊》共7卷22册。时间跨度从1930年-1945年，共约5600页，其中插图约1600页。1937年2月，营造学社主办的中国建筑展览会上，展出了理念测绘古建的照片、测绘图、模型、复原图样及包括《汇刊》在内的全部出版物。展期一周，观展数千人次。

9）在创刊词中他们直接表达了对于泥水工匠只能建造出“一种糙劣、颓废、残破、不和谐的建筑物”的不满：“我们青年的建筑研究者，对于这种无秩序，不调和，而缺乏现代性的都市机构，是不能漠视的，对于这不卫生、不明快、不合目的性的。建筑物是不能忍耐的了”。《新建筑》创刊者提出了非常理想的高要求：“它（指《新建筑》）的使命是发扬建筑学术，是其从泥水工匠的观念中解救出来……再进一步使一般人获得建筑上的一般智识明了建筑和人类生活的密切的关系而加以深切的注意”（见参考文献[15]）。

10）《建筑学报》创刊初期经历过3次停刊1次整顿，分别为：1954年10月-1955年7月，1960年7月-9月，1961年-1954年，1966年7月-1973年9月，并于1974年全面复刊。

11）中京建筑事务所，独立运营的私有制事务所；大地建筑事务所（国际），1985年1月成立的中外民办合作单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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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百年中国建筑纸媒发展谱系（191X-2015）（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收稿日期：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建筑学院2015-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