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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中国歌剧的“淘金”之作

2016-04-08景作人

歌剧 2016年2期
关键词:小娥黑娃咏叹调

景作人

小著名作家陈忠实的一部力作,诞生后在社会上影响甚大。它不仅是陈忠实先生的代表作,还曾获得过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等重要奖项,是一部有思想、有内容、有情感的文学巨著。

《白鹿原》曾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除电影、电视剧、话剧外,还有秦腔、方言广播剧、舞剧等形式,然唯独被称为“艺术之冠”的歌剧没有改编版。2015年12月15日,这个“缺口”终于被填补上了。由陕西省文化厅打造,北京新蝉歌剧中心制作,作曲家程大兆编剧作曲的歌剧《白鹿原》,在西安音乐厅以清唱剧形式(音乐会版)进行了首演。

演出的反响很强烈,就现场观众表现出的情绪来看,这部歌剧获得了很大成功,但就专业人士来说,其印象恐怕并非“成功”一词能够概括,而要用“惊诧”来形容才更加合适。因为,包括当天从北京请来的诸位专家以及西安的专业人士在内,谁也没有想到这部歌剧能够产生出如此强大的气场,也没有想到编剧与作曲能够采用这样大胆的手法来扩充艺术张力。尽管作品中亟待改进的地方仍然很多,但依我个人的看法,这部歌剧是非常优秀的,它可以被称为中国歌剧中的“淘金”之作。

适合歌剧的情节适合歌剧的音乐

程大兆先生是一位优秀的作曲家,这次担任《白鹿原》的编剧,着实给人们带来了一丝新意。说实话,《白鹿原》改编成歌剧剧本并非易事,小说家的原作有50万字,其人物、情节、线索都十分繁杂,特别是书中所包含的历史厚重感,仅用三个小时的歌剧来表现实为难事。据说《白鹿原》先前的编剧写出的剧本不能使程大兆满意,于是他便亲自出马,开始扮演起编剧、作曲“一肩挑”的角色。

我观歌剧《白鹿原》,认为它的成功之处首先在于剧本。程大兆是作曲家,他懂得创作歌剧需要什么样的剧本,换句话说,他懂得什么样的剧本能够符合歌剧音乐的条件,什么样的词句能够适应歌剧音乐的特点,什么样的戏剧架构能够使歌剧获得理想的创作基础。因此在创作剧本时,他能够从整体戏剧角度出发,结合歌剧的特色,进行戏剧的音乐化和音乐的戏剧化构思,《白鹿原》的剧本给人们带来的就是这样的印象。

面对一部长篇小说所讲述的故事,要想使它适应歌剧的篇幅和表现范围,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浓缩、提炼和集中。为此,程大兆将歌剧的主线定位在情感的多重碰撞上,以黑娃与小娥的生死恋情,黑娃与白孝文、鹿兆鹏扭曲的兄弟情,鹿三杀死小娥的悲情为三根支柱,通过一系列的情节展示和情感发展,表现出传统伦理道德与当今自由呐喊之间所产生的、不可避免且不可抗拒的时代悲剧。

歌剧是以音乐为主要表现手段的戏剧形式,相对话剧来说,它的情节展示更要具有典型性和针对性。《白鹿原》即如此,由于音乐是一种表“情”的艺术,故剧作家在此利用了情感的线索来表达中心意思,以此达到了引导剧情发展、制造戏剧冲突的效果。黑娃与小娥在巨大困境中的生死之爱,是歌剧中最为重要的情感主线,是被同情和歌颂的情感主线,故在歌剧中得到了主要的、细致的表述和渲染;三个“发小”扭曲的兄弟亲情作为辅线,揭示了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从侧面烘托和反衬了黑娃与小娥真爱的美好与崇高。鹿三是传统伦理的卫道士,他的顽固与愚昧是儒家思想的僵化结果,他杀死腹中已怀有鹿家骨血的小娥,是一种悲剧性的、残忍的亲情变态。人们看到此,心中得到的是惊骇的情感体验,感受到的是充满悲剧色彩的血腥戏剧效果。

《白鹿原》的剧本结构恰似一部交响曲的结构,黑娃与小娥的爱情线为第一主题,鹿三与小娥的悲剧线为第二主题,三“发小”之间的扭曲兄弟情以及白孝文与小娥、白孝文与黑娃、白孝文与鹿兆鹏、白嘉轩与鹿三等亲情邻里线为各种插部。有了这样的结构,戏剧的音乐化就形成了,剧中各个“主题”间以及“主题”与“插部”间,形成了互为依托、互为支撑、互为帮衬的逻辑关系,彼此的有机进行和联系,使歌剧的情节展示、变化乃至最终的升华,都得到了十分完好的体现。

《白鹿原》的音乐是真正歌剧式的音乐,它采用了正歌剧的形式,以整体交响性结合西北民族音乐元素(秦腔、民歌等)为基础,构成了旋律抒情化、民族化、气质化、地域化的特点。我观此剧(尽管是清唱剧形式),感到它有以下几个方面的优点和长处。

一、旋律有特色,咏叹调有韵味

《白鹿原》的音乐是有调性的,其旋律富有优美的西北情调和关中气息。程大兆是中国著名作曲家,他生于西安,毕业于西安音乐学院,除对西方音乐研究颇深外,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祖国西北地区的音乐研究,在创作上颇具此方面的心得。《白鹿原》是他近期完成的大型正歌剧,由于题材的关系,他在剧中运用了多种西北音乐素材,人们从小娥、黑娃、白孝文、白嘉轩等人的咏叹调中都可以听出。

记得在首演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导演易立明说,他愿意承接此剧的导演任务,最看重的就是程大兆的音乐,认为其中充满着太多优美动听的旋律。

我虽不像易立明导演那样过分热衷于这些旋律,但确实觉得它们很有韵味。这些咏叹调质朴、豪爽、真切、细腻,其中带有深刻的内在情感。例如小娥在临终前和化为冤魂之后的几段咏叹调(只看一遍,未记住唱段名),非常抒情、非常悲切,西北戏曲音乐的行腔特色很是浓郁。黑娃的几首咏叹调个性十足,带有着西北汉子特有的豪爽气质。白孝文的几个唱段带有“小生”味道,轻浮、滑稽、浪荡。白嘉轩的咏叹调十分典型,由于角色是男低音,所以显得颇为新颖和突出。

二、合唱有个性,宣叙调有进步

《白鹿原》是一部正歌剧,其中混声合唱运用的比例很高,这些合唱效果奇特,个性突出,在歌剧中起到了铺垫和渲染作用。程大兆是擅长写交响合唱的作曲家,故在写歌剧合唱时,便在其中增添了交响性的色彩。人们听到,歌剧中的合唱段落经常与咏叹调穿插进行,彼此间反复游离而相互对衬,合唱与独唱之间构成了一种有机的层次关系,即交响乐发展的逻辑关系。

《白鹿原》中的宣叙调进步很大,句法和音调基本符合于地方语调和语气(西北方言和秦腔等),没有以往中国歌剧中令人尴尬的“四不像”味道。例如鹿三的大部分唱段都是以宣叙调形式出现的(这一角色的唱段不宜用咏叹调表达),但表达的情感与内涵却十分真挚,如此看来,作曲家在宣叙调的研究和运用方面做足了“功课”,其手法值得人们学习,经验值得人们借鉴。endprint

三、戏剧性突出,音乐动力感强

一般来说,中国歌剧大多是些表层“粉饰”、内层“空灵”的作品(个别优秀作品除外),这些作品在音乐上缺乏“动力感”,并不具备真正的歌剧“灵魂”(即戏剧与音乐之间的有机关系)。举例来说,我们的大多数民族化歌剧,基本上还停留在民歌联唱加话剧表演的阶段(虽有进步,但未突破),而一些靠大制作树立起来的正歌剧,则依然秉承大型晚会式的喧闹效果,这样的现实和现象是相当普遍的。

《白鹿原》则不同,它的音乐是纯粹的,有机的,是能够包容、展开和收束的,其中带有积极的“主动效应”(如同剧中的角色一般)。

歌剧开始后,人们从序曲中就可以隐约感受到一种富有生命力的“音乐之魂”。这个“音乐之魂”随着旋律与和声的发展而逐渐推进,慢慢形成了歌剧中强大的戏剧性张力,它极大地“支撑”着歌剧的戏剧发展,左右着剧中情感与情节的变化,揭示着矛盾对比而产生的撞击……当歌剧的高潮出现时,这种戏剧性张力几乎达到了咆哮式的顶峰,从而将巨大的悲剧气氛和深刻思想启示完美地呈现出来。

《白鹿原》的音乐“层次感”较强,所有主要角色都有着相应的音乐“动机”,而其发展的各自“轨道”,就是剧中故事情节的三条线路。这里面,黑娃和小娥,白孝文和小娥,鹿三和小娥,白孝文和黑娃分别有着不同的对手戏,这几种对手戏既是剧中爱情、亲情、友情的“音乐化”表现手段,又是掀起歌剧悲剧性波澜的基础。

出色的歌剧演唱出色的歌剧演奏

音乐会版歌剧《白鹿原》,是由陕西省文化厅出品,北京新蝉歌剧中心制作的,演出班子亦是两地艺术家的结合。其中主要角色为京陕两地的演员,饰演小娥的是周晓琳、李欣桐,饰演黑娃的是王传越,饰演鹿三的是孙砾,王泽南饰演白孝文,赵一峦饰演鹿兆鹏,赵明饰演白嘉轩,许雷饰演长老,李想饰演狗蛋,杨燕婷饰演女巫。

我看的是15日第一场演出,故未听到李欣桐的演唱。当日周晓琳的演唱可谓第一亮点,她的声音质量高、音色美,表演亦很内在,大段的咏叹调应对得十分自如。小娥这一角色,在她的饰演下显得格外清纯。

王传越饰演的黑娃气质良好,他是一个“力量型”的男高音,声音带有很强的“支撑力”。黑娃在剧中有很多高难度的唱段,而王传越却完成得相当轻松。听了他的演唱,人们无不对其良好的声音条件和歌唱能力留下深刻印象。

王泽南是我近来颇为看重的男高音歌唱家,他的声音非常漂亮,高音有着很强的穿透力,音色柔美光泽。他饰演的白孝文阴险狡猾,声音上的造型很有特色,几段重要咏叹调的唱、演均十分到位。

孙砾是一位颇具实力的老歌剧演员(较以上几位),近年来他几乎参加了国家大剧院及其他单位所有原创歌剧的演出,积累了丰富的歌剧演唱经验。《白鹿原》中他饰演鹿三,其精彩的演唱和入木三分的表演,令现场的观众为之惊叹!

赵明是一位男低音歌唱家,他饰演的白嘉轩分量不轻。赵明的声音低沉有力,稳重自然,音色有着特殊的“磁性”。他唱的几段咏叹调很难,是男低音作品中的坚韧之石,然而他却演唱得十分完整,其规范的方法显示出扎实的功力。

其余角色演员(如李想、许雷、杨燕婷、赵一峦、朱振涛、邢立珂、郭隆、侯高翔),亦有着可圈可点的演唱水平和成功表演。

西安音乐学院交响乐团此次担任了演奏任务。这个乐团流动性很强,虽有实力但很难保持。然而当晚,他们却发挥出了极高的水平,演出中,无论弦乐、管乐、打击乐,都表现出了强劲的实力。演奏中所体现出的抒情性和戏剧性效果令人感叹。

指挥侯颉毕业于西安音乐学院,深造于德国柏林,现为西安音乐学院指挥专业副教授,西安音乐学院交响乐团指挥。此次执棒《白鹿原》,侯颉沉稳自信的表现令人惊讶,演出中,他以冷静的头脑加之清晰的掌控,为歌剧音乐的顺利进行把稳了方向。当歌剧的戏剧性高潮来临时,他又能以个人的激情带动整体,使乐团、合唱团及角色演员共同进入到强大的剧情冲击力中。

担任歌剧《白鹿原》合唱的是西安音乐学院合唱团。他们此次的表现也令人大吃一惊,水平远比过去给人们留下的印象要好得多。演出中,合唱团站姿整齐,声音高亢,演唱完整,音乐到位,精神面貌很得内行人士称赞。这个合唱团能够在歌剧《白鹿原》演唱中取得如此优秀的成绩,该团指挥及艺术指导魏征功不可没,他平日里对合唱团的严格训练,为其在演出中稳定的发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欠缺之处一二 修改余地充分

作为一部新创歌剧,《白鹿原》的缺点必然存在。由于此次演出非实景歌剧,故很难从舞台获得直观印象,在此我仅凭自己的感觉略谈一二。

一、全剧过长了。歌剧看后的第一感觉是不够精炼,有一些拖赘的现象。《白鹿原>的确存在着删改的余地,全剧约三个小时,若删掉四十分钟左右,时间上会显得更合适。而通过一些精炼手段大胆“去薄”之后,歌剧的情节将会更紧凑,情感更集中,抒情性更细腻,戏剧性更尖锐,这样的做法是十分有益的。

二、戏剧结构需略作调整。《白鹿原》的戏剧结构稍有错位感,例如:小娥被鹿三杀死后化作冤魂,曾有几段较长的咏叹调在台上演唱,观众看了很是疑惑,不知是她没死还是死而复生。我个人的意见是,此处的唱段不如放在小娥被杀之前,先产生出足够的情感积淀和戏剧冲突,然后再作延续的想象。至于小娥死后化作冤魂的诉说,可以采用写意化和虚拟化的手法来处理,如此全剧情节线和情感线的发展则会更加合理和顺畅。

三、音乐的歌剧化特点还须突出。《白鹿原》写的是关中平原上的故事,它的音乐注定要选择西北风格,尽管如此,作曲家还应该牢记歌剧的写作原则,创作时应该首先想到歌剧而并非地方戏曲,由此采集而来的地方民歌和戏曲素材,也都是为歌剧创作而服务的,这里的关系必须要搞清楚。《白鹿原》中某些唱段为了达到追求戏曲效果的目的,给一些咏叹调安上了不合音域、不合规律的高音及“婉转音”,这样做不仅使戏曲效果显得生硬,也使歌剧的特点遭到了扭曲。

四、器乐段落的写作要实用化。歌剧中,作曲家为白嘉轩写了几段很难的咏叹调,因为是男低音演唱,故采用了低音提琴独奏为其进行伴奏。说实话,那几段低音提琴独奏写得棒极了,也难极了(左右手全面技巧),听起来完全像是一首低音提琴协奏曲。恰巧西安音乐学院新从国外回来了一位极棒的低音提琴演奏家(杨夏),他不负众望,全场演奏毫无瑕疵,令人叫绝。

然而,惊叹之余我忽然想到,如此艰难的低音提琴独奏段落,换一个不具备低音提琴独奏家的乐队怎么办?硬着头皮凑合肯定不行,而专门去请低音提琴独奏家又不值得,如此不是两为其难吗?我认为,《白鹿原》要走向全国,走向世界,走向更多需要普及歌剧艺术的地方,作曲家在创作时应该充分考虑到实践、实际、实用的要求。

歌剧《白鹿原》历经两年多时间,终于创作完成并首演成功了,尽管采用的是清唱剧形式,但业内人士都能由此看出大概的端倪。我在这里可以肯定地说道,《白鹿原》是一部近年来难得的好歌剧,是中国原创歌剧中的“淘金”之作。一旦它修改完善,并以实景歌剧的形式出现中国歌剧舞台上时,它将成为一道绚丽的光彩,映照在中国歌剧艺术的发展道路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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