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无伪抒壮志 敏而大义留丹心

崔亚珏

由著名作曲家孟卫东、资深编剧冯柏铭、青年剧作家冯必烈、著名导演廖向红、著名指挥家吕嘉等实力主创携手打造的，国家大剧院首部革命历史人物题材的原创歌剧《方志敏》，2015岁末在国家大剧院隆重上演。在方志敏英勇就义80周年之际，首次以歌剧的形式展现了这一家喻户晓的革命英雄人物壮怀一生的革命生涯与细腻丰富的心路历程，向这位具有共产主义理想信念、文以载道精神向往和个人独特情怀气质的领袖真诚致敬。

每当听到《可爱的中国》的语句，就不禁为方志敏那无畏的献身精神、绰约的文采、崇高的品德和伟大的人格所折服。他的豪情、激情、柔情与慷慨都已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得以绽放和延续。如今他那“生如夏花”般的生命也来到歌剧的舞台上，以“充沛的激情、生动的笔触、优美的旋律、感人的形象”继续鼓舞和打动着人们，成为一部观照中国人审美追求，讲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原创舞台艺术作品。

歌剧《方志敏》选取方志敏被捕后入狱至牺牲的一段生活为主要内容，以军法处长胡翼对他的审讯为全剧线索，以方志敏撰写和送出手稿为主要行动，结合这位革命英雄人生的几次重大抉择，集中概括地展现他坚定的理想信念，对祖国、母亲、爱人深厚饱满的爱，对现实的清醒审视和对于未来美好的憧憬，展现了他富有才华的诗人气质与革命者的坚毅品格等。

方志敏的唱段在剧中占的比重非常大，自始至终他都在台上。这在两幕的歌剧中十分罕见，对方志敏饰演者的唱功和体力，堪称是双重挑战和考验。整体看来，经过音乐的洗练和提纯，方志敏作品中深邃的思想和深厚的情感透过旋律的演绎，饱含诗意与豪迈；西方正歌剧的音乐结构与歌唱家的演唱完美结合，让好听的旋律入耳又入心，并将作品的文学意境与舞台戏剧氛围张力合为一体。

方志敏的名篇《可爱的中国》曾感动、启发了无数志士与人们，全剧也以这篇文章贯穿始终，开篇第一句“这是一间囚室”也成了整部歌剧的第一声咏叹。在囚室里，方志敏脚戴铁镣，用沉重的声音唱出：“这，是一间囚室，关押自由，令黑暗永驻，它收下寒冬，留下酷暑，将恐怖筑成天空，污浊汇成大地，四周只剩冷酷岩石。”由大剧院合唱团唱响象征敌对势力的“高墙合唱”：“有的人进来铮铮铁骨，出去时却将灵魂交付。这里可以摧毁理想，粉碎信念。”伴着小军鼓，四名狱卒登场：“新一轮的较量刚开始，弄死他万事大吉，老虎凳、辣椒水，刑具让鲜血染红高墙四壁。”而军法处长胡翼登场后，劝说方志敏降服：“你享受为信仰牺牲的快感，沉重的刑具让你飘飘欲仙，只要你迷途知返，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唱出冷峻的旋律强化了音乐的戏剧性。方志敏坚决地回答：“我的字典里只有服从大局，我选择决不放弃，不可为而为之，纵然以卵击石，我也绝不迟疑。纵然粉身碎骨，我也甘之如饴！”

而此时场景置换到赣西北的深秋，苏区的群众冒雨送别即将出发远征的红军。曲作者在合唱曲中借鉴《十送红军》的基本节奏型，方母和方志敏身怀六甲的妻子缪敏来送别他，依依惜别，感人至深。重唱及合唱部分的穿插层次感分明，宣叙调和咏叹调之间过渡自然而不生硬。当枪声响起，舞台灯光变成血红色，预示着一场鏖战，音效中的炮火声营造出战场的氛围，己逃出敌人包围的方志敏又返回战场，表示要和所有战士们一起“战斗到底，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此时雪花飘落，战士们在亲人们“哪怕红军不回还，我们永远把你盼”的歌声中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

方志敏被捕后，在囚室万分痛苦地唱出：“一万将士，魂归何地，漫天雪花都在痛哭，我该如何面对，岂能独活于世！”此时的方志敏陷入回忆当中，他回忆起当初因背叛革命而被自己大义灭亲的五叔，再次表现出了自己坚贞的革命立场。此时，屏幕的投影上出现了一幅鲜血染红的文稿，那是方志敏在狱中书写的《可爱的中国》。同时，祖国的如画江山在优美大气的旋律中舒卷开来，崇山峻岭、长江大河通过投影和干冰，营造出逼真壮阔的视觉效果，令观众感受到一位革命者的浪漫抒怀。胡翼继续劝降方志敏，都被方志敏厉声回应，表现出他对祖国母亲的赤胆忠心。面对方志敏的坚定不屈，胡翼也开始感慨唱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的愿望极其热切，然而现实冷如寒冰；你即便写出绝世名篇，又有谁替你传之后人？”虽然两个不同“阵营”的男人展开了较量，但国民党军法处处长胡翼却并未被贴上脸谱化的“反派”的标签，也为后来他最终被感化做出了铺垫。

在第二幕当中，方志敏与胡翼在舞台上争论，时空穿越到灯红酒绿的“东方巴黎”上海，方志敏唱道：“看看吧，英法美日德意奥，唯独没有中国旗子。我和你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1840的硝烟将一张张无耻的条约带到中国，帝国主义妄图摧毁我们残存的骨气。”他的话感染着胡翼，唤起他年轻时炽烈的冲动，他对方志敏说道：“我们的政治理念不同，但拯救国家的情怀却那样相近。”

敌人为了摧垮方志敏，逮捕了他的妻子。这时的方志敏展现了他铁血柔情的一面：“猛听妻子锒铛入狱，好似尖刀戳我肺腑。哪怕自己受再多的苦，不及她被捕令我痛楚。可怜我年幼的孩子们，失去依赖该由谁人照顾？”作曲家在这里为在不同时空中的两人安排了二重唱：“你在哪里？哪里是禁锢你的铁窗，哪里是关押你的牢房？多少次梦里你我携手相依，让我们在回忆里追寻过往的甜蜜。”二人虽然无法相见，却让歌声跨越时间与空间，来到那充满浪漫梦想的属于人民的列宁公园。荷花池畔，六角亭边，没有压迫和奴役，没有战火和硝烟，男耕女织，粗茶淡饭。情侣们在湖边细语，老人们在草坪信步游走，孩子们在花间尽情嬉戏，所有人脸上绽放笑颜。方志敏坚定地唱起：“我梦会实现，自有后来人，梦想代代传！”方志敏大胆预言中国革命的未来：“四万万同胞一点点苏醒，团结起来，一个新的中国必将诞生。”他将自己在狱中完成的文集作为最后的心血托付给胡翼。胡翼说：“我可以拿它去邀功请赏，但男人的血性让我别无选择，救国是底线良心。”狱卒来押解方志敏，在最后的时刻，方志敏唱道：“只要我生存一天就要为中国呼喊一天，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你们就看作是我的精诚的寄托吧！……如果那朵花是上下点头，那就可视为我对于为中国民族解放奋斗的爱国志士们在致以热诚的敬礼；如果那朵花是左右摇摆，那就可视为我在提劲儿唱着革命之歌，鼓励战士们前进啦！”endprint

舞台投影中，坍塌的监狱高墙出现了一朵绚丽绽放的红花，旁边出现了一把象征着他革命战斗的钢枪，他的鲜血与圣洁的咏叹凝结在旋律当中。合唱终曲响起：“可爱的中国国弊民穷，但谁能断言你没有光明前景，到那时欢歌代替悲叹，笑脸代替苦脸，智慧代替愚昧，富裕代替贫穷。”热血与信仰之力回荡苍穹。

观演整部歌剧之余，其音乐与戏剧整体性令人印象深刻，虽为表现历史英雄人物的严肃题材，却从人物与人性的角度出发，令作品想要表达的内在意蕴得以充分彰显。这种“整体性”正是凸显了格鲁克在歌剧改革之中所强调的歌剧的内容表现，而非一味地用音乐代替一切，音乐在剧中作为艺术手段之一，目的是为了展现人物个性和推动剧情的展开，而非只是凸显歌唱家的个人演唱技巧。在歌剧《方志敏》中，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这种“整体性”的主导创作精神，咏叹调和宣叙调的音乐有机地安排在剧情的发展当中，显现出一种淡雅朴素的音乐美感，围绕着方志敏的家国情、战友情、母子情、夫妻情，使歌剧的主题更加成熟而完整地展现。合唱与管弦乐也不再是主要角色的附庸，其多元的音乐表现力也得到充分的展示，对剧情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升华与推动作用。管弦乐细腻而富于色彩变化的配器与演奏更是在刻画人物性格和心理、烘托舞台气氛方面意义非凡，极大地提升了歌剧的艺术效果。

除音乐本身的戏剧性之外，戏剧剧情逻辑严密，观演时没有脱节和疏离之感，剧作家和导演在戏剧结构的设计和处理也是匠心独具，在方志敏思绪和回忆当中，以音乐的节奏和对比串联起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件。同时，将象征等手法运用到全剧当中，如将贯穿全剧的主体景物之一“监狱”做了拟人化的处理，具有强烈的现代意味，也外化了方志敏内心情感的流动和变化。让方志敏入狱后的“现实时空”与他整个人生几次重大选择的“过去时空”在平行中交错而又呼应，激烈的情感碰撞与思想交锋，提炼出了更适合歌剧艺术形式表现的现代意味的剧情结构，也赋予这一红色革命题材更符合现代人审美情趣的艺术表达，新颖而充满激情的视听语汇不仅将剧情娓娓道来，也激发了现代人的感悟与共鸣。此外，在舞美设计和投影效果下，观众也随着《可爱的中国》中的语句再次饱览祖国山河之大气磅礴、壮丽秀美，唤起了内心深处的对于祖国母亲的骄傲和热爱。

方志敏在《可爱的中国》的最后对新中国的期盼和憧憬成了歌剧的结尾，80年时光，弹指挥间，方志敏在文中对新中国所有的想象和憧憬如今大多已成为现实。虽然历史已渐渐离我们远去，但是方志敏“努力到死，奋斗到死”的誓言却依然响彻天空，回荡耳际。他那些令人感怀、激人思索的经历依然令人鼓舞不已。即使在身陷牢狱忍受疾病的煎熬和死神的威胁中，他仍然以梦为马，冲破牢狱，充满诗意地畅想、描绘他理想中的“中国梦”，仍以笔作武器写下了《可爱的中国》《清贫》《狱中纪实》等不朽名篇，并且能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国民党高官胡翼，将这些文稿辗转送至宋庆龄和鲁迅，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具有永恒价值的精神财富。在关押方志敏的昏暗、厚重、看不到边缘的囚室中，他的一腔忠烈再次见证了朴实无华的人性本真与梦想的可贵。

方志敏曾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也曾园栽四物：青松、翠竹、白梅、兰。松之苍劲，竹之坚韧，梅之俊俏，兰之幽香又何尝不是方志敏高尚志趣的写照呢？他坚贞的信念与澎湃的思想，在人生身陷囹圄的黑暗时刻依然笔走游龙，飞跃现实与过往，迸发出最耀眼的精神华彩……向伟大的革命先烈致敬！向每一个畅想歌剧梦的可爱的中国人致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