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感时忧国夏志清

2016-04-07李怀宇

书城 2016年2期

李怀宇

二○○七年秋天,我赴美时,曾两度到夏志清先生家访问。夏先生的道德文章,可圈可点之处甚多。其人,在我眼里是“老顽童”。其文,《中国现代小说史》和《中国古典小说》,足可传世。这两部巨著之外,夏先生还写过许多散文,精华已收入《感时忧国》一书。

白先勇在《感时忧国》的序中说:“夏先生虽然饱受西洋文化的洗礼,事实上他为人处世,还是地地道道中国人的那一套:重人情、讲义气、热心肠、好助人。”此言在《感时忧国》的文章中可得明证。

夏志清书中有多篇文章“却顾所来径”,回忆早年在上海、苏州的念书生涯。他在苏州读小学初中的那几年,“从小未闻书香,也看不到当代的新文学著作和杂志,当然更未染上‘文艺青年的习气。”有一次,他找到了一套《三国演义》和一大套林琴南的翻译小说,“那时我九岁,刚修完了三年级,读《三国》还有些生字,但故事实在引人入胜,读来爱不释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读完一部文学名著”。夏志清读三国,自有见解:“我从小就不佩服关羽其人,觉得他待人傲慢,刚愎自用,一点也不可爱,虽然他是民间崇仰的关老爷,关帝庙也到处可见到。论武艺,他同好多名将差不多,实在算不上‘绝伦超群。刘关张三人合战吕布,他招架不住,表示关羽实在不是吕布的敌手。斩颜良、诛文丑,全凭赤兔马快。这两位河北名将我总觉得死得冤枉,武艺同关羽相等的张辽、徐晃,二人合力都战不胜文丑,凭真功夫关羽哪里可以诛他?”看来夏志清从小便有独立思想,并不从大流,难怪他在《中国现代小说史》和《中国古典小说》中提出不少别人以为惊世骇俗的论点,实则全是发自内心。

日后夏志清写名文《人的文学》,独立思想又发作:“读历史演义小说,虽然艺术水准不齐,不容易使人联想到旧社会的可怕。那些忠心耿耿的名臣大将,虽然受尽昏君的气,我倒不觉得是皇帝的‘奴隶。但即在此类小说里面,不少有关女人的情节,读来总教人感到不舒服。《三国演义》第五十二回里,赵范同赵云结拜弟兄,好意要把守寡三年,‘有倾国倾城之色的嫂子配给他,赵云一下子翻过脸来,变成了武松、石秀型的汉子。第十九回,刘备‘匹马逃难,借宿少年猎户刘安家……但刘备既是朝廷官员,刘安不把自己年轻的妻子杀掉,烧一锅肉给他吃,对不住这样一位上宾。如此巴结刘备,原可跟随他去博一个功名,但临别前说‘因老母在堂,未敢远行,表示自己是孝子,杀妻而不求报,态度更何等落拓大方!只吃了臂上肉,刘安至少可以十天不打猎,在家里伴着老母吃媳妇的肉。”想是夏志清早年读三国时已持不同看法,成年后再经美国学术训练,更是与现代人道主义思想互为呼应。

夏志清读章回小说,一直要读到二十世纪初年的《老残游记》:“我们才碰到一位在专制政治下真正为老百姓请命、人道主义的作家。周作人在《人的文学》里没有提到它,想来他觉得刘鹗有些地方还是旧脑筋,执迷于‘三教合一的想法,不够开明。但刘鹗大力抨击清官酷吏,坚决否定一千年来理学思想、‘吃人礼教的传统,关心民间疾苦,更同情不幸女子的遭遇—单凭其人道主义之精神,实已和胡适、鲁迅、周作人这一代站在同一阵线。《老残游记》同杜甫不少诗篇一样,是真正‘人的文学的杰作。”也许,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情怀,早已深入夏志清之心,因而读中国文学时不免以此审视“人的文学”。

尽管夏志清的文章一再说自己早年在中国小说下的工夫不多,但从散文中,可见他的“童子功”颇深。夏志清得意的是自己在英文方面下过的苦功。他回忆沪江岁月时,更说:“大学毕业后,我抱定宗旨不去阅览我国的当代作品,因为自己既在专攻英美文学,兼及从古以来的西洋文学,要精读的经典著作,须涉猎的现代名家,实在太多,连张爱玲这样特别走红的作家,也都不敢去碰了。”他第一次在上海见张爱玲,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倒是一位宁波小姐成了那天下午真正的明星,“我一见了就喜爱,而且永远忘不了她”,那位宁波小姐名叫刘金川。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夏志清一人去皇后大戏院看戏,散戏后见到刘金川同她的男友也从戏院里出来,后来又发现她手指上戴了钻戒,一定同男友订了婚,“更是伤心异常”。

夏志清同哥哥夏济安一九四六年九月底乘船北上,前往位于北平沙滩的北京大学任教。胡适校长上任不久,消息即传出来,纽约华侨企业巨子李国钦答应给北大三个留美奖学金,文、法、理科各一名。北大全校资浅的教员(包括讲师、助教在内)都可以参加竞选,主要条件是当场考一篇英文作文,另交一篇英文书写的论文近作,由校方资深教授审读。夏志清当时是北大助教,他早对布莱克(William Blake)特有偏爱,决定写篇布莱克的论文。最后决选,文科得奖人是夏志清,名单公布后,“文科方面,至少有十多位讲师、教员联袂到校长室去抗议,夏志清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把这份奖由他领去?胡校长虽然也讨厌我是教会学校出身,做事倒是公平的,没有否决评选委员会的决定”。而在《我保存的两件胡适手迹》一文中,夏志清写了自己考上了李氏留美奖学金才有资格到校长室谒见胡适的故事,读来颇为有趣:“我既是沪江学士,从无名师指导,学问一定很差,因之听我自言有意申请哈佛、耶鲁,胡校长立即表示大大的不赞成。他说北大新聘的王岷源教授,在耶鲁读了四年,才拿到一个硕士学位。李氏奖学金期限两年,我连硕士学位也不一定拿到,不如在小大学进修较妥。”没想到夏志清留学美国,数年间便拿了耶鲁大学博士学位,不知胡校长怎么看?

夏志清在《耶鲁谈往》中细道自己读博士的经历。我看得最感动的一段是:“兰荪教授亲自开车送我到Mt. Vernon小城的火车站。我乘车到俄亥俄的首府Columbus,再换一班车,于九日中午直达纽海文(New Haven)。我乘船来美,带了一铁皮箱书。抵达旧金山后,又买了一架打字机,没有人接送,简直难以行动。留居美国已五十三年,还没有第二个长者诗人学问家为我这样服务过,至今每想到兰荪,还是不知如何报答他。”夏志清在耶鲁天天用功,并无情感生活可言,一九五一年十二月拿到博士学位,后来又在耶鲁出版《中国现代小说史》,足以报答兰荪教授之恩:“他推荐我进耶鲁,并开车送我到火车站,在我身上所花的时间、精神没有白费,应该是很高兴的。”

夏志清后来任教哥伦比亚大学,皆因他的哥大前任王际真教授在耶鲁出版所看了几章《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书样,就去游说当时的中、日文系主任狄百瑞(W. Theodore de Bary),一定要将夏志清请来;三十年后夏志清也不论私交为王德威说项,同样维持这个“走马荐诸葛”的优良传统。王际真、夏志清、王德威三代学术传承有序,堪称佳话。我看得最热闹的一文是《桃李亲友聚一堂—退休前夕的庆祝和联想》,夏志清夫子自道:“我提拔后进、乐于帮忙早已出了名,因之一年到头忙着为学生、同事、朋友写推荐信,让他们拿到奖学金、研究费,再不然给他们机会升级跳槽,换到更理想的教职。在美国写封敷衍了事的八行书是没有多大用的。既要帮人家忙,信要写一整页,甚至一页有半,人家得奖、升级的机会也就大得多了。我爱做好事而不求报,到了庆祝我退休的大日子,好多受惠于我者当然乐于赶来向我道贺致敬了。”那一次退休会,可谓高朋满座,夏志清真是老怀快慰了。

夏志清在哥大的关门弟子是唐翼明,博士论文写魏晋清谈。夏志清说:“指导写论文,学生和老师都甘苦自知,但时间久了,留下的只是甘味,而把那苦味忘掉了。每个学生,我凭记忆都可以写一段,但指导期间不胜其苦而回想起来甘味无穷的要算是去年协助唐翼明写论文的那大半年了。翼明来自大陆,绝顶聪明,早在武汉大学读硕士学位即已发表论文多篇了。但他的第二外语是俄文,来美国后虽先在哥大苦修了一年英文,要达到写博士论文的水准还是不够的。好在我是英文系出身,在美国教过五年大一英文,改作文也是拿手。我把翼明的论文一字不漏逐页改来,连改三遍,整篇论文果然清通可读了。我那时的快乐,真像Higgins教授(瑞克斯·哈里逊饰演)在《窈窕淑女》里发觉到Eliza(奥黛丽·赫本饰演)已会讲标准英语时一般无二。翼明易稿三次,当然英文写作能力也大为进步了。”如今夏志清的《感时忧国》与唐翼明的《江海平生》二书同时出版,唐翼明书中有文《智者的寂寞—想念志清师》,师徒唱和,相映成趣。

有人说人生七十才开始,夏志清退休后的新生命是“与书为伴”。他在《书房天地》中说:“年轻时我爱读英诗,后来改行治小说。现在中国旧小说读得多了,发现此类小说所记载有关旧中国的情况,大同小异,真不如读二十四史、读古代文人留给我们的史实记录,近代学人所写之中国史研究,反而更让我们多知道旧中国之真相。但到了将退休的年龄,再改行当然是太迟了,尽管我真认为若要统评中国旧文学,就非对旧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先有深入的了解不可。有一个问题最值得我们注意:为什么历代正统文人、诗词名家接触到的现实面如此之狭小,为什么朝廷里、社会上能看到多少黑暗而恐怖的现象,他们反而不闻不问,避而不谈。”退休后,夏志清看的“闲书”、做的“闲事”,多不胜言。他从不把自己看成一个单治中国文学的专家,不仅对中国史学深有兴趣,还广泛涉猎各种学科。在夏志清的闲读心得中,我特别发现了一个细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读了A.赫胥黎刚出的那本小册子《看的艺术》(The Art of Seeing),更是受惠终身。赫氏童年时患了一场大病,差不多双目失明,因之他对保养眼睛之道大有研究。他认为书房的灯光应明亮如白昼才不伤眼睛,因此三十多年来我在书桌上总放着两盏一百支光的台灯,天花板上那盏灯至少也是百支光的(二十多年来,我早已改装了荧光灯),果然保持了我双目的健康。美国华裔小学生,好多患近视,想来在家里伏案做功课时,灯光不够。希望贤明的家长们,不要为了节省电费而吝惜灯光—子女很小就戴了眼镜,做父母的看到了,心里也该是十分难受的。”得夏先生这一经验之谈,从此我看书定要灯光亮如白昼。“鸡窗夜静开书卷”,乐趣无穷。

夏济安和夏志清兄弟皆有“侠气”。夏志清在《亡兄济安杂忆》中说:“返纽约后,不少济安的高足到我家里来亲致唁意,不在纽约的,有的打长途电话来,有的写信来,转达他们对最敬爱的老师一番不可名状的悼意。这些台大外文系高材生—我日常见到或保持通信关系的有刘绍铭、白先勇、谢文孙、庄信正、丛甦、陈若曦、叶维廉、李欧梵、熊玠、张婉莘—都在课堂课余曾经济安启导,而现在仍遵守着他指导的方向,在创作上在学术研究上作不断努力的有为青年。白先勇在济安未逝世前已告诉我,他要用英文写一本大规模记录中国抗战前后的小说。三月中旬刘绍铭写信告诉我,他已下决心写一部英文长篇,以谢济安十年来循循善诱没世不忘之恩。”夏济安英年早逝,这些学生后来多成大器,不负师恩。而夏志清也将兄长的学生当成自己的学生,不遗余力地提携,此情可感。

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夏志清特别表彰张爱玲、钱锺书、沈从文之成就,使这些一度被文学史遗忘的作家重见天光。夏志清与张、钱二人的私交,也是佳话。张爱玲性格特立独行,在常人看来,她与人交往并不大通人情世故,独对夏志清情真意切。她给他的每封信都不忘向他的妻女问好。而最后一封信把夏志清的名字同炎樱并列,可见张爱玲晚年心目中是将夏志清和炎樱当作自己最好的男女知己了。夏志清确也非“谬托知己”,他说:“她晚年的生活给我绝世凄凉的感觉,但她超人的才华文章,也一定是会流芳百世的。”

钱锺书给人写信,有时不免言语过誉,外人读来觉得有点夸张。夏志清收到钱锺书的信,自称:“人生一世,难得收到几封最敬爱的前辈赞勉自己的信。明知有些话是过誉,但诵读再三,心里实在舒服。当天就把信影印了一份,交唐德刚太太(她在医院工作,离我寓所极近)带回家给德刚兄同赏。”钱锺书和夏志清见面时,妙语连珠,夏志清的回忆文章说:“钱的求知欲是压抑不住的,马克思原是十九世纪的大思想家,既然天天在马列研究所,他就找出一部德文原文的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集来阅读,读得津津有味,自称对马克思的性生活有所发现。可惜我对马克思所知极浅,没有追问下去,究竟发现了些什么。”此事倒可以从钱锺书与余英时的见面得到印证。余英时回忆:“我已经记不起话题是怎么转到马克思和燕妮身上的。但我依然记得钱锺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淘气,说他读到了马克思浪漫史的故事,感觉十分有趣。我问他是私生子以外还有别的什么风流账吗?他说就是私生子的事。原来燕妮出身小贵族之家,她和马克思结婚后,母亲把身边的婢女Lenchen Demuth送给女儿做伴。几年后Lenchen和马克思生了一个私生子,即Frederick Demuth,从母姓。这件事在马克思生前身后都瞒得很紧,恩格斯特别帮忙,不惜自己代友人受过,但最后仍然泄露了出来。”(《余英时访谈录》,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153-154页)

夏志清有多篇悼念师友的文章,很见其性情。如《悼念陈世骧》中说:“以我们兄弟而论,我们年轻时专治西洋文学,对中国的经史子集读得远不如世骧兄多,只可能在新旧小说方面,所作的研究功夫比他深一点。所以世骧不到六十岁即去世,亲人、朋友当然感受莫大的痛苦,即是不太熟的同行也一定喟叹不止,因为他的学问见解传世的实在太少了。在先兄《选集》的序上,世骧引了清初烈士夏完淳的一句诗:‘千古文章未尽才。同我哥哥一样,世骧也未能尽才,而撒手长逝,这真是国家的损失。”夏济安逝世后,夏志清去奔丧,有九十天住在陈世骧的六松山庄上,“世骧夫妇自己这样伤心,还要照顾我,怕我哀伤过度,实使我终生感激。出丧的那一天,世骧在殡仪馆朗读哀诔之后,我们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此情此景,犹在目前。”而陈世骧逝世时,陈颖士在他的挽联上用“曰侠曰儒曰名士”这七个字称呼故友,“世骧那副侠骨热肠,真叫人佩服”。

《东夏悼西刘》一文亦是感人。刘若愚学问虽好,著述虽多,人缘却很“坏”。夏志清说:“我至今未知是哪几位年轻同行,煮酒论英雄,品定我们为‘东夏西刘的。”“东夏西刘”可谓“一时瑜亮”,私交颇深,还打过笔战。夏志清说:“若愚兄两次同我笔战,表示他自己对传统文化、古典文学很满意。东夏西刘,两人刚出国留学时文学背景极相像;到了晚年,在有些文学问题上,两人的思路简直可说是南辕北辙了。我现在对两千多年来维护君主专政的旧思想传统抱有深度的反感。上文早已说过,若愚兄一心治文学,思想比较保守,很可能没有工夫去想大问题,同旧文化的传统也没有脱过节。”文中更写刘若愚好酒:“若愚兄并非开心的人:早同太太离异,一人独居一幢房子,显得更冷清寂寞。最伤心的是,爱女美文(Sarah)十多岁已患白血病(Leukemia),给他打击极大。有一个晚上,我同国清在他旅馆房间里,陪他独酌,听他酒言酒语,讲些牛津、伦敦往事。人生寂寞,酒后记住的绝不会是因著作等身而带来的荣誉,反只是初交洋妞时一些‘优胜纪略。若愚逼尖喉咙学女孩子讲话,我和国清都听不太懂,只觉得他处境如此,是很值得同情的。”刘若愚终因贪杯而早逝,夏志清说:“世骧、若愚二兄生前都嗜烟酒,过世时都只五十九岁,未活满一花甲。但七十年代初期,一般教授们还不讲究养生之道,若愚那时年纪还轻,根本不会想到,世骧短寿,不因操劳过度,只因抽烟喝酒,多吃油腻,再加上常服安眠药,心脏机能也就跟着衰退了。”当年陈世骧先逝,刘若愚一进会客室,见到陈世骧遗像,竟哭了几分钟。有一次晚上刘若愚开车带夏志清去六松山庄,见到陈的遗像,刘鞠躬致敬,口里“世骧,世骧”叫个不绝。而刘若愚逝世后,余国藩有一首《满江红》悼念刘,一开头就说:“天妒英才。天可是,无情冷酷。”读至此,刘若愚、夏志清、余国藩三大家皆已不在人世了,不禁感慨北美文学评论界老辈凋零。

夏志清追念吴鲁芹的《最后一聚》,则深得吴鲁芹文风之妙。即使写追念师友的文章,吴鲁芹也语多幽默。夏志清此文,也有意学吴。吴鲁芹怀抱“三爱”主义:爱朋友,爱太太,爱女儿;更有《师友·文章》一书传世。夏志清一九七五年为吴鲁芹的《师友·文章》作序:“痛悼之余,把恩师故友的好处写出来,让大家知道,这才是写纪念文字的职责所在。读者没有必要分担你自己感情上的重负,他应该分享到的是你当年同故人交游时的那种受惠无穷的乐趣。”重读此序,再读夏志清追忆师友的文章,可知夏志清作文时也抱此情。

夏志清学问广博,尤以研究中国现代小说史名世。他从近百年的小说中悟出不少石破天惊的创见,也从中理出一条路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小说,表面是批评传统的道德伦常,实则表彰人性的高贵,一些作家以痛陈时弊的手法,表达他们对中国前途的深切关怀。这些现代作家显然毫无忌讳,敢说敢骂。而中国大陆的作家,表面极力褒奖大公无私的英雄人物,实则在他想象社会主义的理想远景时,寄托了一些自己心中尚隐藏的个人幸福美梦。他被迫放弃督导社会的责任,但他却不能完全抹杀人性的要求。”中国文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感时忧国之心犹在,汉魂唐魄铸就的文字也沐浴了欧风美雨。大变局中的文学世界,夏志清论之不尽,且待后来者细细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