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涯》“民间语文”看当下草根写作的话语特性
2016-04-03向勇燕
向勇燕
从《天涯》“民间语文”看当下草根写作的话语特性
向勇燕
内容摘要:“草根写作”作为一个相对宽泛的研究对象,目前在国内研究较少,且大都局限在定义及传播方式等的相关研究上,从话语角度进行解读的并不多见。把“草根写作”的典型文本——《天涯》杂志“民间语文”栏目视为一种社会话语实践,运用话语理论进行分析研讨,以期在话语领域里得以探究,具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民间语文草根写作话语特性话语权
《天涯》杂志“民间语文”栏目倡导“关注民生、关注底层”,栏目中收集了日记、书简、记录、汇报、契约、文案、词汇歌谣、网络文本、启事、调查报告、吊唁挽词等文本内容,是我国草根写作者发表言说、呈现思想、表达内心的前沿阵地。这种倡导“非作家”的写作立场与“精英写作”在视角上成俯仰之势,其强烈的正义诉求与草根大众持久压抑的表达欲望一拍即合,以一种向下的文学与更广阔的社会生活及民众建构关系,其言说方式与言说内容在某种程度上具典型性和代表性。通过对草根大众话语特性的疏理与研究,可以更好地了解底层,关注民生。
一.以“小视角”书写“大社会”
在“民间语文”栏目,可以发现“草根写作”话语的言说姿态具有“小视角”的典型特征。这是与正统或主流表达的“大视域”相对的,“小视角”的“小”主要表现为如下两方面。
1.地位低下
草根言说者往往是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大众,如务工人员、个体商贩,底层农民及闾巷市民等,大都为身份卑微,处于社会边缘地带。身份的底层性使得他们惯常以无名的方式进行书写,同时言说无法像知识分子话语那样具有启蒙性,也无法像政府话语那样富于权威,而只是拘囿于底层生活的简单叙写。
2.视野狭小
草根们一般只立足于自己生活的小圈子,以描摹底层生存境遇、抒发个人小情绪为主,无知识分子之承担也无主流专业人士之顾忌,其写作只是揶揄生活、发泄情感。在“民间语文”里,不管是个人信札、日记,还是各种汇报、记录都只是普通人最为常见的文字表述,是广大无名作者的经历叙说。他们会喋喋不休地讨论柴米油盐的艰辛,唠唠叨叨亲人孩子的起居,甚至悉悉索索地抱怨蔬菜水果的价位和生活的各种小感慨小愤怒,很少有涉及国计民生的宏大叙事,也不追慕时代政治风云。至于方言、民间歌谣以及各种网络文本和流行语等,也只是“小人物”生存哲学与处事智慧的一种集体创作而已。
但“小视角”尽管“小”,却是“大社会”的一个影射,它以民间姿态植根底层,以个人抒写扎根现实,以客观笔法抒写生活,因此,在表达上往往能起到“四两拔千斤”的效果,俘获更多的同情与理解。如2000年第一期的《下岗女工日记》只是底层下岗工人为生活所迫在寻求生存过程中各种感慨、困惑的真实描摹。2000年第六期的《装修日记》是对装修过程中各种琐碎事情的简单记录。2004年第四期的《春节经商日记》对春节期间经商中各种辛酸的感慨,展示小商小贩挣钱糊口的不易。还有大量的情书、家书更只是普通老百姓一些平铺直叙的情愫抒发。这些话语都只是地地道道的底层草根以民间的“小视角”来书写身边之事,以亲身经历为百姓立言,说“百姓事”诉“百姓苦”传“百姓情”。
二.庶民话语权力的彰显
米歇尔·福柯认为,话语是一种权力,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一种话语关系,这种关系与权力,知识和社会身份紧密结合在一起。长期以来,我国官方的政治意识形态话语在当代思潮中很具影响力,这种以深厚政治背景为前提的主流话语,通常以牺牲、遮蔽庞大的草根发声为代价,凭借得天独厚的条件掌握最大的话语权力和言说空间,以实现对社会施加影响的目的。与这种权势话语相比,广大草根话语因受其挟持与遮蔽,很难找到一个发声的平台,显得异常边缘化,言说的内容也常常遭受忽略,不为权威所齿。因此,“草根写作”话语作为一种与“精英写作”话语相抗衡的言说形式,在个人话语权力表达上是非常微弱的。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个人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这些被压抑的草根大众有了表达的平台,他们通过大量个人日记、交代材料、书信口述等方式大胆从权威话语的批判威势下走出来,其内容陈述也极少受某些权威思想与宏大使命的束缚。在“民间语文”栏目里,有对官样经典的不自觉反驳,有对正统话语的不自觉颠覆,他们往往不拘于已有的表达程式,也不担负某种公众舆论的无形使命,更不和现实权利相勾结,而是敢于突破陈规,表述大胆,话题不羁,勇闯言语禁区。草根大众正是靠对各种语言禁忌自发破除,从而触及到主流话语不敢碰触的事实禁区并实现“庶民的狂欢”,这种狂欢背后有对主流话语权的蔑视和消解。
如2000年第五期的《遇难打工妹书信一束(1991-1993)》通过资料提供者从火灾废墟中收集的遇难打工妹生前与亲人朋友交往的信件,真实再现了某港商独资企业触目惊心的剥削内幕,让我们看到了经济繁荣景象背后处在社会底层脆弱无力的生命个体在乖戾时空中的艰难处境,而火灾引发的真实内情以及遇难打工者的确切数据在相关报道里却被“粉饰”掉了。2001年第三期的《“肉票”自述(1932-2000)》讲述被绑架者亲历的生死较量,其中涉及权钱交易、官匪勾结的真实情状,细节之详实,背景之隐晦,恐怕难为一般主流话语(媒体)所接受,但草根话语不畏强权,大胆对其进行披露。
草根话语通过无意中建构的这个相对冷静的观察空间,对禁忌进行不自觉的破除与发掘,从而实现对官方话语或主流意识形态的抵制和拆解。
三.草根话语的意识形态矛盾
草根话语尽管在庶民话语权上打开了一个小缺口,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一定程度的消解和排拒,但主流意识形态就像黏合剂,总是设法以一套信仰或思想观念对社会进行整合,并使其具有“合法性”,“规定”某些观念、价值是“合法”的,其他的则是“不合法”的,并期待所要主导的价值观念在“润物细无声”中自然地被人们所接受。因此,官方的政治意识会采取各种方式对草根民众进行宣传,并试图渗透以影响底层民众的思想意识,而进行教化。经过官方意识形态“洗脑”后的草根民众便会“习得性”让主流意识先行,以迎合的姿态受制于主流意识形态不自觉采用官方话语,或试图靠近精英话语,从而导致话语的含混或悖论。如2002年第一期的《吸毒者日记(1999-2001)》中的描述:“我希望端正人生观,珍惜自己的生命,对毒品的诱惑,我会有很大的决心戒除它……吸毒其实就是一种变态的、不合常规的、反传统的生活方式……阿红(作者女朋友)和一个有名的同性恋者外号叫‘亚志’的男人婆同居了……从阿红的身上,真的是折射出当今社会一群所谓‘边缘人’的生存状况,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特定环境中的某种特殊心态……吸毒是社会现实中的丑恶现象,毒瘾之难除,众所周知,树立一种正确平和的心态至关重要。”[1]
在主流意识形态里,“端正人生观,珍惜生命”才是“合法”的价值取向,“吸毒是社会现实中的丑恶现象”,“是一种变态的、不合常规的、反传统的生活方式”必须予以摈除。摘文中的吸毒者很显然对主流价值规范持认同态度,尽管吸毒成瘾,三番五次戒毒不成,仍以主流的规训来告诫自己,希望“树立一种正确平和的心态”。吸毒者的这些话语都是官方意识形态在价值规范上的符号表征,却被不自觉的挪用,以此形成官方意识形态话语与草根话语的混杂编码形式。学者谈育明、金林南曾指出:“人是社会性动物,每一个人都有归属意识,都会通过各种方式使自己归属于某个共同体。人们主要通过各种共同体的信仰符号、行动纲领、价值规范等意识形态符号使自己获得精神上的归属与身份上的认同。”[2]
吸毒者作为“当今社会一群所谓的‘边缘人’”,一方面以归属意识寻求社会身份认同,另一方面也隐含着一种被官方“规训”后的“招安”意味。
当然,“草根写作”驳杂丰富,“民间语文”栏目只是“草根写作”话语的缩微表征,栏目呈现的有限文字仅为这个繁复写作现象中的冰山一角。不过,管中亦可以窥豹,将“民间语文”栏目所呈现的话语视为“草根写作”话语的一种具体实践,借此来研究我国底层老百姓的意识形态、身份认同和价值观,有其时代价值。
参考文献
[1]李敏.吸毒者日记(1999—2001)[J].天涯,2002(1):66-79.
[2]谈育明,金林南.嵌入的政治——意识形态本质论析[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4):48-52.
(作者介绍:向勇燕,长沙师范学院初等教育系文学教研室教师,研究方向: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