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亭》中吴太太形象的后现代女性特质
2016-04-03李奇志
石 婧 李奇志
《群芳亭》中吴太太形象的后现代女性特质
石婧李奇志
内容摘要:后现代女性主义通过提倡富有成效的对话来实现对传统主客体二元对立的解构。《群芳亭》中的吴太太这个形象有别于中国同时期小说中的的许多女性形象,有着独特的个性。作为旧式庭院的中心人物,她主动瓦解自己的“中心地位”,寻找让自己内心快乐和安宁的生活方式。在探寻的过程中,吴太太突破旧我,逐渐构建了一个有着主体间性、开放性、包容性的鲜活女性形象,体现出鲜明的后现代女性特质。虽然这一人物形象塑造于七十年前,但对当今女性的生活世界仍然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后现代主体间性生活世界安宁
《群芳亭》是赛珍珠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创作的作品。由于从小受中西文化熏陶,赛珍珠的文学创作具有一定的世界眼光和超前意识,与当时的中国作家相比其创作的人物往往具有非典型性中国传统文学的人物特征,其中吴太太这个角色就是赛珍珠对中国传统女性向现代女性转变所拟构的一个理想典范。全书清晰的展现了吴太太从一位“自我中心”的、不快乐的主妇转变成一位博爱、包容的女性的过程。转变后的吴太太以一种全新的态度对待生活,呈现出了某些后现代女性的特质,使读者在为吴太太有如此转变拍手叫好的同时,也开始检视自己的内心和生活方式。
一.瓦解“自我中心”
《群芳亭》描写的是抗日战争前夕中国江南小镇上一户大户人家的故事。主人翁吴太太是一位家庭主妇,虽然人到中年,却有着宛若少女的脸蛋和胴体,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娇美,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惊叹。受家父影响的吴太太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出嫁后聪明的她在吴家里里外外一把手,具有绝对的话语权。吴老爷非常宠爱她,吴家六十几号人都非常敬畏她,孩子们也很听她的话。除此之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全由她打理,大到土地的收成、账本的核算小到庭院的布置、衣物的添置都由她打理,她是吴家大院的中心人物,也是人们眼中的完美人物,人们似乎离不开她。此时吴太太心中的自己也是完美的,是“自我中心”的。
本文提到的“自我中心”,与我们常说的“自我中心”一词的内涵有所不同,它不是指骄纵、自私、只为自己着想的封闭心态和对自我的无限扩张,而是指人的内在的智慧立场的一种稳定的、无意识的认知错觉;在适应外在世界时,不自觉地指向和迷恋于自己的言行、观点、思维和理念世界,以为自己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中心。是一种对自己的无意识的迷恋和推崇。[1]在吴府里,吴太太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年来她用尽全力打理着吴家是为了维护她吴家大少奶奶的光辉形象,是一种自我中心的虚荣。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独处的时候吴太太总感觉寂寞会爬上她的心头,这种不快乐源于她的“自我中心困境”,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可以站在更高的认知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和自己。
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吴太太把自己的不快乐转化为一种自觉的边缘化行为。当然,吴太太完全祛除自己在庭院中的中心位置,勇敢走到边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渐进的。这种自觉,是一种勇敢的尝试,更是一种对于身体本能的不由自主的期待。天资聪颖的吴太太,善于独立思考,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向往。对于婚姻,她有自己的期许,她认为理想婚姻一定是建立在两个互相欣赏、互相尊重的个体之上的。而吴太太与吴老爷的婚姻是“非恋爱婚姻”,媒妁之言的婚后生活让她发现吴老爷虽有俊美的外貌,可以引起她一时的兴趣,却实在不够聪明。吴老爷软弱的天性和较小的思想疆界与吴太太的聪慧坚强、果敢冷静形成很大的反差,婚姻中的他们并不存在心灵上的交融。基于此,年近不惑的吴太太决定在自己生日当天跟吴老爷摊牌,为他娶一房小妾代替自己的位子,吴老爷的极力反对也没能改变吴太太的决定。此后吴太太和丈夫分居,搬进了公公的书斋,在书斋中的她感到了一种解脱,她开始享受精神的独立与自由。
二.构建内心安宁
主体间性把“自我”看作是与其他主体的共在,认为人与人之间是以主体的方式存在,而主体间性就是个性间的共在。[2]吴太太在与吴老爷的关系上已经自觉完成了边缘化,但这只是她瓦解“自我中心”的第一步,在后来的生活中,她通过与人对话认识到自己不快乐的根源是“自我中心”思想在作祟,在尝试改变的过程中她努力寻着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最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用一种主体间性的态度与人相处,注重异质平等、开放接纳、包容他人、注重沟通,她身上的后现代女性特质渐渐凸显。
对话反省意识的生成。将安德烈牧师请到家里来,本是为了给儿子补习英文,可机缘巧合让吴太太与安德烈有了多次交流的机会。相较于吴老爷,吴太太和安德烈的沟通更顺畅,在与安德烈的对话中,吴太太明显感到知识在对话之间产生,并在对话之间流动。通过安德烈,吴太太渐渐知道了大地、海洋、日月、风云的形成,以及科学的意义。在交流过程中,安德烈了解到原来一位聪慧的女性,仅凭日常生活经验的积累就能变得成熟老练、懂得众多道理。吴太太和安德烈的交流过程,不仅有知识的流动,更有价值观的流动,在对话中探索了真理,认识了自我,形成了良性的对话共长。在谈到自己是否快乐的时候,安德烈毫不保留地指出吴太太犯下的三桩罪:瞧不起自己的丈夫,按自己的意愿为丈夫买妾;强烈的优越感让儿子和儿媳妇间本来紧张的关系更加复杂;自认为卓尔不群,没有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吴太太自认为是在为每个人尽责的行为在安德烈看来那只是想取得掌控别人的权利。安德烈的话,震碎了吴太太生命的核心,击破了她的自信,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爱过家人,是不是没有爱过一个人。
异质包容的凸显。在与安德烈的相处中,吴太太爱上了安德烈,这段她一直憧憬的爱情模式让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她开始为了爱而不是责任而活,渐渐地她找到了自我。此后的吴太太开始理解身边的人,开始对她们更包容。以前的她,按照自己的意愿为吴老爷找替代自己的小妾,从选人到娶亲,全由她一手操办,她自认为这样是为丈夫好,却不知道丈夫内心的空虚与苦涩。被吴太太打发走的吴老爷认识了窑姐茉莉,从茉莉身上吴老爷找到了自尊。吴老爷的转变让吴太太觉得惊讶,她认为像安德烈那样的男子可以唤起她心中的爱意不足为怪,可是茉莉却是一个平平常常、当街卖俏的小女子,怎么会在吴老爷身上产生那样的奇迹。可是当他看见吴老爷和茉莉四目相接的一瞬,她懂得了吴老爷身上出现的奇迹,那就是爱,牧师也好,娼妓也好,他们创造的奇迹是一样的。此时的吴太太会为吴老爷和茉莉感到高兴,她已经意识到男女互相尊重,互相关爱才是人类幸福的源泉。安德烈遇害后,吴太太主动承担起照顾孤儿的任务。在与孩子们的相处过程中,吴太太学会了包容孩子们身上的瑕疵,她体会到了更广阔的母爱内涵,并把它升华为成了一种普范的人类之爱。
对话性交往模式的构建。吴府中的四位少爷,良漠、泽漠、丰漠、衍漠,都是家族中人格缺陷与优点并存的男性。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都听从母亲吴太太的安排,大儿子良漠对母亲彻底依赖,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母亲为她选定的萌萌手上,心甘情愿地在这院子里生活。三儿子峰漠虽然不像大儿子良漠那样对母亲彻底依赖,可他的悲剧婚姻却是在吴太太的一手操办下产生的。从选媳,到相亲,再到生子繁衍全都由吴太太拿主意,后来虽然遇见真爱,最终由于拗不过家族责任,而将就地维持着婚姻。虽然吴太太竭尽全力使孩子们幸福,可事情并没能如愿,她开始明白掌控并不能带来幸福,她渐渐找到了与儿孙们相处的方式,最明显的转变就是从以成就为取向的对话行为,向以理解为取向的对话行为转化,主体间性通过这种对话建立起来。在小说结尾处吴太太对儿子丰漠说了这样一句话,“年岁大了,我也在学。要是心底里的泉水不清澈,这日子就过不好。现在我懂了,其实每个人都沐浴着恩泽,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自己的幸福。”[3]此时的吴太太,显然已不是从前的她,她的思想已经觉醒。对于儿孙的事,特别是婚姻的事情,她多了关心而少了控制。在爱的召唤下,吴太太开始学着充分尊重、信任家庭成员,家庭终于呈现出和谐、美满的局面。
吴太太虽然生活在旧式大家庭,但在安德烈的影响下,在自身的反省意识和行动能力的推动下,她逐渐摆脱了中国传统女性思维模式的询唤,她俯视自己的“自我中心”,容忍蒙昧与邪恶,以博爱的精神,让自己的灵魂趋于宁静平和。后现代女性主义认为,城市没有中心,群体没有中心。也就是说,或许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成为中心,群体中的你、我、他(她)也可能成为中心。因此,在原本没有中心的世界里,女性应当懂得倾听他人,宽容他人,尊重他人,并善于学习他人。与此同时,后现代女性追求的自我不是纯粹绝对的独立自我,而是在承认个体自我是关系中的自我的前提下,通过倡导主体间性,用相互尊重、依赖的友伴关系模式取代等级制关系模式。而这些后现代的精神内容和价值取向,在吴太太的形象中获得了回应,小说最后吴太太拥抱着大地,内心宁静,实现了自我独特的主体性。与同时代中国小说中的女性角色相比,《群芳亭》的中的吴太太具有独特的创新力,这个角色在建构积极行动的女性意识的同时,对女性的身心健康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启示。
参考文献
1.李辉.去自我中心化:个体心理发展的一般规律[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2):98-103.
2.孙庆斌.哈贝马斯的交往行动理论及重建主体性的理论诉求 [J].学术交流,2004(7):8-9.
3.赛珍珠.庭院中的女人[M].黄昱宁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
4.伊里加雷.二人行[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5.杨生平.主体性研究中的“自我中心困境”──“自我中心困境”问题的启示之三[J].江西社会科学,1996(2):32-36.
6.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
注释
[1]李辉.去自我中心化:个体心理发展的一般规律[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2):98-103.
[2]孙庆斌.哈贝马斯的交往行动理论及重建主体性的理论诉求 [J].学术交流,2004(7):8-9.
[3]赛珍珠.庭院中的女人[M].黄昱宁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423.
(作者介绍:石婧,武汉轻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李奇志,本文通讯作者,武汉轻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