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容止》看魏晋人的审美追求
2016-04-03熊书凝
熊书凝
从《世说新语·容止》看魏晋人的审美追求
熊书凝
内容摘要:魏晋的时代动乱,人们追求个性解放,审美追求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人们普遍追求傅粉修饰并以近女貌美为标准,同时追求内在风度气概。这可以从《世说新语·容止》看到许多生动的实例。
关键词:魏晋 《世说新语·容止》 审美追求个性
魏晋是一个别样的时代。国家长期分裂,局势动荡不止。社会盛行清谈,审美追求女性化。这是后代持续歧解的现象。特别是男子普遍以女性化为美,令今人难以理解,而这可以在《世说新语·容止》篇里找到大量佐证。
一.审美以男貌接近女貌为标准
有的时候我都常常怀疑现代的审美观念是不是从魏晋时期所流传下来的,虽为黄种人,却以白为美。不过当代追求肤白如玉的往往是女性,而在魏晋时期,哪个男子若是肤白如玉,可真是算得上美男子。请看《世说新语·容止8》里面说到,“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恒桌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王衍被当时人普遍认定为“神仙中人”,几乎是美男子的标准,他的手都能与麈尾的白玉柄的颜色相同,两者基本没有区别,可见他的手简直可以称为玉手了。由此可见,人们对于如玉肌肤的偏爱。《诗经·卫风·硕人》有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本是形容女性美的,而在魏晋是男子美的标准。再如第26则里王羲之对杜弘治的描述也是“面如凝脂”,可见魏晋对男性的审美是接近女性美的。《容止》篇里到处是这类描述,将男子的美貌比作白玉。《世说新语·容止9》里“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这里也是将潘岳和夏侯湛的漂亮容貌通过别人称他们为“连在一起的玉”来表现的。玉是洁白无瑕的,常常象征着一种高贵和纯洁。人们以玉喻人,首先是因为这些名士的外貌确实美如玉,令人赞叹不已。其次,人的内在品格气质也是符合玉的特质的。这一点常常被一般人所忽略。对魏晋深有研究的宗白华先生说:“晋人的美的理想,很可以注意的,是显著的追慕着光明鲜洁、晶莹发亮的意象。”既然言为“意象”,那么就不仅仅是外表的色泽和形态了。所以将他们比作玉,也表现出魏晋时期人们对于纯洁温雅的追求。这种内在修养与气质,应该与魏晋文人普遍喜好玄学有关,这种脱俗的学问今人理解者极少,而魏晋名士人人都擅长此道。
如果了解了魏晋时期的人们以白为美,那么男子好傅粉也是情理之中了。我们熟知的何晏不仅是精通玄学和吃五石散的大家。《世说新语·容止2》里面说到“何平叔美资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虽然这里面主要是通过魏明帝的怀疑侧面烘托出何晏的肤白,但从魏明帝怀疑其傅粉可知,魏晋时期士子喜好以粉傅面当非个别现象。而且,在陈寿的《三国志》中就说其“动静粉白不去手”。可见,在这些魏晋名士看来,傅粉早已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了。所以,在魏晋时期,这样一个星光璀璨的时代,出现了许多美男,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时代能与之媲美。动乱与思想的活跃的背景,使得当时的许多士人有着超脱俗世的追求,再加上玄学的兴起和对个体生命的意识,他们深切的感受到人性之美和自然之美,所以更多地追求儒雅和女性之美。所以,出门傅粉,就能给人一种注重外表,神清气爽的感觉,在当时,是一种风尚,也是层次的象征。
二.人们对外貌美的重视与追求
我国传统,对于男子来说主要的是在功业和才能方面要求杰出,较少注意男子的外貌要求。而魏晋时期,男子的外貌在社会生活中显得极为重要,几乎是名士必备的条件。在魏晋时期,人们对于外貌的重视程度直接导致了他们对貌美与貌陋者的区别对待,甚至在我们现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在《世说新语·容止7》里面说道潘岳的仪容和神情都很美好,当他走在街上的时候,“妇人遇之,莫不连手共萦之。”而左思相貌丑陋,也像潘岳那样走在街上时,“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只是因为外表一个美一个丑,得到的待遇竟然如此天壤之别。美的让人围观,丑的就被吐唾沫,这可谓是不可思议的悬殊呀。这样的描述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是这应该是魏晋的社会风尚,人们大胆地表露对美男子的欣赏与热爱,对丑男子的鄙视与厌恶。文学才能特别杰出的左思,努力挤入社会上流而终究难以达到目的,他的外貌丑陋大概也是重要原因。
当然,我们也不难理解,在魏晋南北朝那个动乱的时代,老庄思想和佛教思想盛行,很多人都不愿意为世俗所累,崇尚自然。而自然就是返璞归真,释放人的本性和个性。这些人都热衷于清谈,深究老子、庄子的思想,特别是庄子《逍遥游》的境界,是名士们长期探讨且乐此不彼的辩论话题。他们对传统的习俗,对世俗的理念和习惯都充满“敌意”,决意要活出全新的自我来。于是人们追求放浪形骸,追求率性而为。而这些人往往在外貌上就能体现出来,他们注重灵性,所以常常风度翩翩,普遍的社会风气,使得人们对美与丑的态度相差很大,与其说魏晋时期的人们看重外表,不如说他们崇尚个性,崇尚自然。这里比较重要的是,人们不仅追求美,欣赏美,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遵从自己的内心需求,尊重自己的个性,直露其内在欲求和想法,任凭其自然流露。这种与老庄哲学相一致的社会风气,是社会思潮解放的结果,也是人们重视自我,个性觉醒的必然性表现,虽然今人看来显得有些异样,有些另类,那个时候却是很普遍很时尚的社会共相。
三.由外在美到内在品质风度是魏晋名士的追求
不过说到外貌,虽然《世说新语·容止》里提到了很多美男子,但是还有一些名士更注重内在的品质,换而言之,重视内在风度胜于美貌。尤为突出体现的是《世说新语·容止13》里说到刘伶的相貌时,“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在读了前面那么多美男子的描写后,突然看到对刘伶的外貌描写,不免内心一颤,魏晋原来也有长残了的名士呀。不过刘伶他自己却没有把它当回事。他悠然自得,神情恍惚,对外貌不加修饰,说明他不在乎外表,心胸宽广,主要注重内在修养。作为“竹林七贤”之一,他有他独特的魅力和才情。刘伶非常爱饮酒,可以算的上是个酒鬼,而且是追求形神皆醉。但是他的醉是文艺青年的醉,这个时候他可以释放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他的精神世界从哪儿来的呢?说到底,还是他的才思令人敬佩。他读的《离骚》、《老子》、《庄子》、《周易》都化成了滚烫的文字,写下了千古名篇《酒德颂》。他的醉不是烂醉,而是一种充满文艺的醉,用他的笔用他的文字表达了豁然,表达对世俗的蔑视。刘伶其貌不扬,却能与阮籍嵇康这样的美男子身处同一个平台和圈子,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追求,那就是个性思想解放。同样的,在《世说新语·容止25》中的说到“王敬豫有美形”,而他的父亲王导却说“阿奴恨才不称”。王导是觉得他的次子王恬空有美貌,但才能不能与之相称。可见魏晋时期的人们并非只是看中人的外貌,否则王导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外貌美丽或者说是收拾整洁在一定程度上的确能够反映一个人的一些风度或者性格,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才情风度。不然接触久了,也会觉得这个人十分乏味无趣。相反,像刘伶这样的虽然相貌次了一等,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却依然能在魏晋时期独领风骚。虽然《世说新语·容止》主要描写的都是一些容貌举止,但是从中我们也看出,任何一个时代,内在品质和不凡的气度都是人们所最崇尚追求的。
从《世说新语·容止》篇里,我们看到了一群光艳照人的魏晋名士群像。他们肤白如玉,形貌昳丽,略带疯狂地追求女性化的美,令后人诟病,也令今人咋舌。不过,我们不能仅仅以貌视之,也可以透过外表看到其内质。清一色女性化的美貌之下,蕴含着追求自我,张扬个性,抛弃虚伪做作,表现真率纯粹个性的具有深刻哲学思想底蕴的实质。所以,晋人是具有特殊的理想的美。
(作者介绍:熊书凝,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