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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存在与时间》的隐藏之维*——海德格尔的空间思想初探

2016-04-03钱小雪陈建明

关键词:海德格尔空间

钱小雪,陈建明

(苏州科技学院 教育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



空间:《存在与时间》的隐藏之维*
——海德格尔的空间思想初探

钱小雪,陈建明

(苏州科技学院 教育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

摘要:通过对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有关空间问题论述的重新梳理,可以发现海德格尔在前后期对空间问题有着不同的看法:前期倾向于隐藏空间的维度,后期则把对空间的探讨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由此,试图探讨这样一种转向是如何产生的,以及这种转向揭示出了怎样的思想张力,从而获得对此在与空间关系新的理解,并引出对生存论化的空间进行政治解读的尝试。

关键词: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此在;空间;政治解读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空间问题着墨极少,仅在第22—24节和第70节有所论及。但是,审视海德格尔一生的思考线索可以发现,空间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那么,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海德格尔后期的转向在前期思想中有其根苗吗?海德格尔宣称:“只有从海德格尔Ⅰ所思出的东西出发,才能最切近地通达海德格尔Ⅱ那里有待思的东西。但海德格尔Ⅰ又只有包含在海德格尔Ⅱ才成为可能。”[1]这样一个肯定的回答必然会引导我们重新去探究《存在与时间》中被隐藏的维度——空间。因此,笔者这里拟着重讨论以下问题:(1)梳理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有关空间的论述;(2)分析海德格尔将空间放到次生从属位置的原因及引发的困难;(3)进一步探讨此在与空间的关系,并引出对生存论化的空间进行政治解读的可能。

一、 《存在与时间》中生存论化的空间

《存在与时间》中空间的第一次登场是在第一篇的第三章C部分,归属在世界的言说框架之下。在表明了自己对周围世界的一般性理解与批评了笛卡尔的以广延为基础的世界观之后,海德格尔顺势切入到对空间问题的讨论。此在的“在世存在”不可避免地要和外部事物打交道,而这样的交通结构必然要在某个“场所”之中才能展开。对此在的分析进展到这一步时,空间概念呼之欲出,它是绕不过去的重要概念。能否对空间给出深刻而恰当的解释,可以说是海德格尔能否成功地将自己的世界与传统进行界分,把握世界生存论化的关键所在。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分三个阶段对空间和空间性进行了揭示。首先,对空间的关注是通过与现成在手事物打交道而实现的。事物因我们的使用,在我们手中变成了用具。用具的上手状态本身就提示出了用具的近。但是,海德格尔强调,这个“近”并不是距离之近。我戴着眼镜,眼镜就在我的鼻梁上,但我从未意识到它,那么这个“近”相较于挂在墙上的画反而是远的。也就是说,只有通过操劳的寻视,我们才能够发现用具之近。同时,这种“近”为我们的寻视定出了方向。我们总是有所计划地使用具“近”到眼前。用具总有其位置,方向的显现把各用具的位置联结了起来,即用“何所往”把用具的“何所在”串成了一个整体,由此构成了场所。场所具有聚集的功能,因为在场所中诸用具的位置之间都是相互指引着的。比如,书在书架上,书架在桌子边,桌子上有台灯,等等,这样的相互指引就呈现出一个书房的整体画面。

对此在来说,在场所中置身首先是被给予的。此在通过非定向的方式与场所照面,并没有专门地提拎出一个具体的关照对象;或者说,在那一刻所有的对象作为场所的构成都被模糊化了。由此,此在的空间性也呈现为一种周围性。指向各种不同用具的诸多方向的集合造成了无方向的境况,就好像各种彩色光线的叠加产生出白光的效果,使得此在在寻视中无法成为焦点。但是,“场所并非先要靠共同摆在手头的物才得以形成,场所在各个位置中向来已经上到手头”[2]120。海德格尔举例道,我们根据房子的向阳面和防风面来决定物品的摆置,根据日出日落的方位来决定教堂、坟墓的布局,这些都是出于场所的先行揭示和因缘整体的联结指引。空间性在这里就是此在与其他存在者照面的前提。不过在这个阶段,纯粹空间尚隐绰未彰,空间还分裂在诸位置之中。要对空间性有更一般的理解,就必须深入到世界的层次,这也就推进到了海德格尔论述的第二阶段。

此在总是在世界之中。我们对世界空间性的探索先在地建立在领会之上。空间性不论以何种方式依附于此在,都只有根据这种“在之中”才是可能的。而“在之中”的空间性显示出去远和定向的性质。[2]122所谓去远,根据海德格尔的定义,指的是“使相去之距消失不见,也就是说,是去某物之远而使之近”[2]122。必须注意的一点是,这里的远近都不是距离意义上的,有别于日常所讲的“接近”。通过寻视而操劳,此在把本来对自己无意义的东西有意义化,使之从远离自己的位置近身,这一过程就是去远。同时,在去远活动中此在也必须要有定向的性质。通过定向,此在才能发现存在者的位置,从而对其有所作为。属于去远活动的定向是由在世奠定的。此在总需要在一个世界之中才有方向可言。在日常的观点中,我们倾向于把东西南北视为客观的方向,把左右视为主观的方向,似乎左右只是跟主体相关的。但是,海德格尔指出,此在的一般定向活动才是本质性的,按照左右而定的方向就奠基于其中,而一般的定向活动本质上又一道由在世加以规定[2]。也就是说,此在对方向的判断事先地建立在对世界熟悉的基础之上。海德格尔在这里批评了康德,认为康德把方向制定的可能归结为“我在记忆之中有其地点”是不妥的,忽视了整个建构的联络,即在康德那里看到的只是单个的主体而没有看到主体所处世界的因缘整体,失去了生存论的视野。

在说明了上手之物和在世的空间性之后,海德格尔第三步要做的就是对抽象的空间做生存论的描述。“此在在世随时都已揭示了一个世界。”[2]128这种揭示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此在扮演着作为各存在者分环勾连的中心的角色——各存在者只有通过此在才能被赋予意义。在分析的第一步已经得到结论——一般的存在者是有空间性的。作为特殊存在者,此在本身必然也包含有空间性,不然这种勾连就不会成为可能。只有此在具有空间性,周围世界上到手头的东西才能在其空间性中来照面。然而,空间本身不同于有空间性的存在者所占有的位置,它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能被直接地触摸把捉。海德格尔的思路是,把对空间的描述通过对此在空间性的分析来达成。他认为,“既非空间在主体之中,亦非世界在空间之中[2]129”。空间不仅仅是一个纯主观的感受,也不是笛卡尔所认为的单纯地具有广延的属性,而是在世界之中显示自身。也就是说,海德格尔在这里直接把对空间的探索消融到对世界的分析中去了。他说:“唯回溯到世界才能理解空间。并非只有通过周围世界的异世界化才能通达空间,而是只有基于世界才能揭示空间性:就此在在世的基本结构来看,此在本身在本质上就具有空间性,与此相应,空间也参与组建着世界。”[2]131空间在世界的构成中只是起参与作用,而无关乎世界的本质。就好像我们用纸作为书籍的载体,但书籍的意义并不在于纸张而在于文字——只有文字是有塑造的张力,正如永恒流逝的时间和不断去存在的此在。在海德格尔看来,空间的生存论化依赖于对此在的分析,只要细致而微地讨论此在,空间存在的问题也就相应地迎刃而解了。

总的来说,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致力于将空间去物理化和去数学化。在他看来,今天对空间存在的阐释工作依然处于窘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缺少对空间内容本身的科学知识,而是缺少对空间的存在论视野,这种缺乏使得我们的生活窄化,忽视了空间中一般存在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才是空间意义得以彰显的关键。海德格尔将空间生存论化的努力在20世纪影响甚巨,甚至有学者把海德格尔的工作视为西方思想史上对空间所做最重要、最连贯的考察。[3]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空间的演说是有问题的,突出地体现在他对空间与时间关系的安排上。

二、 以时间为奠基的单线演说及其困难

在哲学史上对时空问题的探索由来已久,著名的有贝克莱的唯心主义时空观——将时空视为主观的产物,牛顿的绝对时空观——时空是外在于主体之外的绝对框架,以及康德在批判两者基础上形成的先验时空观——时空不是现存之物而是纯粹直观。不管他们之间的分歧如何,在这些传统哲学家看来,时间和空间是并立的,二者间的关系相对平行,并没有主次之分。但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改变了这一架构,认为时间和空间之间存在层级相关性(hierarchy dependence),即时间和空间有主次之分,后者需要奠基在前者之中,其意义的寻获依赖于对前者的考察。在《存在与时间》第70节,他如此断言:“此在的建构和它去存在的方式在存在论上只有根据时间性才是可能的,无论这一存在者是否摆在‘时空’中。于是,此在特有的空间性也就必定奠基于时间性。”[2]416时间在这里成为了源发的主线,空间相对地就成了次生的附属。在海德格尔看来,只存在有无空间的时间,而不存在无时间的空间。空间总是被时间性所浸染,摆脱不了时间的先行限定。

海德格尔的看法一反传统,遭到了多方的质疑和批评。但是,当我们深入到《存在与时间》文中似乎可以了解,他得出这一结论是其整体演说模式的必然。

第一,海德格尔把此在之“此”界定为时间性的,这就开宗明义地把此在的本质划归到了时间的范畴。“操心是此在的存在”[2]209,此在总是处于“去存在”的过程之中,它的本质要在存在的过程中才能被寻获。这意味着,此在自身的展开必须以时间为线索,脱离了时间的此在是不可能的。而上文已经表明,海德格尔对空间的阐述是以此在为依托的。空间的生存论化本身就意涵了空间的时间化。其实,海德格尔在第22—24节的行文中已经为第70节的结论埋好了伏笔。在对上手事物的描述中,他说:“每一场所的先行上到手头的状态是上手事物的存在,它在一种更源始的意义上具有熟悉而不触目的性质。”[2]121这里的“熟悉”是建立在时间积淀的基础上,也是此在对用具空间的使用先在地需要有对用具时间的领会。在对世界空间性的描述中,他再次强调了这样一种先行的领会:“此在日常生活中的寻视去远活动揭示着‘真实世界’的自在存在,而这个‘真实世界’就是此在作为生存着的此在向来就已经依之存在的存在者。”[2]126“我必定靠总已寓于某个‘熟悉的’世界并且必定从这种寓世的存在出发来为自己制定方向。”[2]126去远和定向总是在操劳的寻视中才有其可能,是操劳结构的演化,其起点正在于作为领会的“在此”。没有领会的投射,也就没有世界的打开。时间的奠基性再次不言自明。

第二,海德格尔隐匿了此在最本真的空间性——此在的身体性。正如莫尔珀斯(Malpas)所指出的,《存在与时间》中对于空间的不恰当安排和海德格尔对于身体的不恰当分析有莫大关联。[4]166此在生存的空间性不同于客观空间性,后者是完全外在于此在的,但此在跟外界事物打交道必然地需要空间性做支撑。海德格尔指出,此在有一种特有的在空间之中存在,其表明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承认此在拥有身体性。这应该也是无从否定的:身体一方面是客观的在世存在,占据着一定的物理空间;另一方面,它又是主观的能动存在,其活动最具体而形象地描述着生存的空间。可以说,身体站在了客观空间和生存空间的交接点上,勾连了二者,分沾了二者的特性。但是,身体的获得似乎先于此在的生存,身体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时间性显现的前提。由此,怎样看待身体的空间性就成为了巨大的疑难。在这个问题上,海德格尔采取了回避策略,因为他不想在这方面多生枝节,从而影响其对时间性的连贯分析——而这才是《存在与时间》的核心线索。海德格尔强调,我们的存在是生存的结果而不是静止的现成,这样关于身体的意识也不是向来就有的,而是需要在当下的时间状态中绽出。比如,我们平时并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体占据了多少空间,只有在挤公交车的时候这一问题才明了地摆在眼前。相对来说,海德格尔就悬置了对身体过去和将来状态的考察。

通过强调此在的时间性,隐匿此在的身体性,海德格尔确保了《存在与时间》言说的整体连贯。如果用建立坐标轴的方法来作比喻的话,他将此在作为原点,清晰地描画了一条纵向代表时间的Y轴,同时将横向代表空间的X轴模糊化了。但是,可以发现,空间性还是不断地侵入到海德格尔的分析中。

首先,此在的具身化问题一直困扰着海德格尔。在言说世界的空间性时,海德格尔认为,在之中的此在具有去远和定向的性质。去远和定向必然地要以某一点为参照,海德格尔并未言明这一基点的存在。毫无疑问,这正是身体的所在。海德格尔隐匿身体的企图在我们的阅读过程中时不时地会有所隐现: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此在是否有身体,而是身体性是否参与到此在存在的本质方式上去,正是在这一点上《存在与时间》陷入了疑难。

其次,海德格尔不能很好地回答与他人共在的问题。此在的在世存在有共在的结构,而如果将此在的空间性奠基到时间性上时,作为共在基础的空间就消逝在了绵延的时间之流中,与此在共在的他人就变成了沉沦的存在者。若想要摆脱这样一种沉沦,就需把空间作为与他人照面的前提重新进行专题论说,而不能再寄希望于在描述此在的过程中“顺带”解决了。

再次,空间的打开立足的是当下的时间,“只有根据绽出视野的时间性,此在才可能闯入空间。而时间性本质上沉沦着,于是失落在当前化之中”[2]419。这似乎意味着空间只存在非本真的沉沦状态。由此,海德格尔一直强调的存在论区分在对空间问题的处理中就处境尴尬:如果不存在本真的空间,那么海德格尔生存论化空间的努力在何种程度上是成功的呢?

甚至,当我们对比第二篇“时间性的绽出视野的结构”和第一篇“在世界中存在的结构”时,可以直觉地体会到时间性其实并不比空间性更源初,因为时间性并不包含比空间性更多的内容。空间与世界一起,被操劳于其中的此在的生存所揭示。海德格尔策略性地忽略了空间性与时间性在生存论上的同等源初的地位。虽然海德格尔也强调,他“既非意在从时间中演绎出空间来,也非意在把空间抹灭为纯粹时间”[2]418,这表明他对于空间并没有全然抛弃。但是,《存在与时间》中以时间为笼罩的单线演说模式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困难,以至于他后来明确表示道:“在《存在与时间》的第七十节中,我试图把此在的空间性归结为时间性,这种企图是站不住脚的。”[5]这并不表明海德格尔对自己的思想进行了翻转,将空间性视为时间性的奠基,而毋宁说这是对传统的某种回归,即赋予空间和时间以相等的源初地位,变二者之间的层级相关性为交互相关性(mutual dependence)。

三、 打开另外一个向度——空间的政治意味

当我们接受了海德格尔后期关于时间和空间关系的界定,不再对空间报以“提防之心”,并以此为前提回归到《存在与时间》的论述之中时似乎可以得到有关于海德格尔前期空间思想的另外一个图景。

众所周知,阅读《存在与时间》时必须要保持去价值之幕的立场——海德格尔对此在的分析并不包含有价值判断。所谓的本真与非本真、沉沦与被抛、日常与流俗等等,都仅仅是此在存在的样式而已。海德格尔对这些状态的描述都是中性的,旨在通过现象学的呈现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处身情态,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中对自己的境况进行反思和追问,从而面向将来做出筹划和选择。也就是说,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在提出问题,而不是去解决问题。正如他在篇首导言中所说:“具体而微地把‘存在’问题梳理清楚,这就是本书的意图。”[2]1但是,去价值化并不代表去政治化。通过打开此在的空间视野,完整的以此在为原点的坐标模型,我们还是可以得到某些略带政治意味的启发。*我们知道,无论是胡塞尔还是海德格尔,在他们的著作中政治的维度几乎付之阙如。参见吴增定:《现象学与对“世界的信任”——以胡塞尔和海德格尔为例》,《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第52页。如何将这一必要的维度找回?笔者认为可以从重新发掘《存在与时间》被隐藏的空间开始。

时间在此在对世界有所作为的过程中是保持均质的,即不论是此在沉沦着的非本真时间还是发现了自身的本真的时间,我们都不能对时间本身有所作为。时间流逝在一切存在者之中,又外在于一切存在者。但是,空间就不同了。当此在使用用具时,用具的位置必然会有所改变;当此在发挥求近的本质对事物有所去远和定向时,此在与事物之间的空间关系也会随之改变;当此在本身的空间性被意识到时,肯定也是因为身体某种的异世界化而使之托呈出来。因此,此在的作为可以直达空间本身,对空间本身的改变相应地也会造成此在,以及与他共在的他者的改变。这种以空间为基础的交互主体间的影响,本身就带有了政治的意味。可以说,政治一开始就需要在一个场所中展开。

由此,我们可以很自然地联想到柏拉图所构建的一个著名的场所——洞穴。在洞穴之中,囚徒被枷锁束缚,观看影像,以假为真。在这种图景之中,甚至连时间也是缺位的。洞穴的空间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所封闭,囚徒安于被欺骗。这种欺骗并不是谁有意为之:摆弄雕像的傀儡师丝毫不会制止囚徒的逃离;囚徒中的统治者本身恰恰是最相信假象的人。柏拉图认为,这种政治框架得以改变的可能,在于曾经逃出洞穴的哲学家的重返教化。有学者分析认为,海德格尔正是想要成为这样的哲学家。他的“常人”概念就是意指柏拉图洞穴中的囚徒。要想打断他们对影像的沉沦,使用暴力的手段是必须的,以至于他会说出“国家社会主义的内在真理与伟大”之类的话。[6]

虽然,海德格尔的确明确表达过他对现代民主政治的不信任,但以上将海德格尔塑造成一个极权主义思想家的企图还是有失公允的。首先,海德格尔的“常人”和柏拉图所谓的囚徒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柏拉图明确地界分了可见世界和理智世界,后者无可置疑是更加源初的,是洞中事物的依据和根源。海德格尔对本真和非本真的区分并没有判明何者更加源初,即这两种只不过是此在所处的不同状态而已,并不存在优劣之分。在这个意义上去指责海德格尔所谓的在统一视野下的极权是不合理的。其次,海德格尔一直强调此在的有限性。换句话说,以此在为原点的坐标轴虽然在理论上是可以无限延伸的,但海德格尔给此在的在世存在划定了一个范围,此在自己的操劳所及总有其界限。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个体拥有无限的影响力,去创造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政治空间。对此在有限性的认识是任何一种正确的政治立场得以确立的前提,而这必然地跟一味强调控制和极权的政治相冲突。[4]157最后,立足于现象学的本意,海德格尔哲学思考的核心在于显现。无论这种现象学的努力成功与否,其前提条件必然是某种包容和中立的立场。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开放的政治态度。

结语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并没有全然抛弃对空间问题的探讨,而是将其作为次生的结构附属在时间之下,由此造成了空间问题本身的重要性与其在《存在与时间》中地位的不对称,空间的维度被隐藏了起来。直到海德格尔的后期,空间才又重新得到了打开。海德格尔自己应该意识到了以时间为笼罩的单线演说的困难:从此在本身可以分析出时间的特性,但从时间重新回复存在,因为缺少了空间的支撑,必然会陷入无可立足的窘境。这可能也是《存在与时间》预告的篇章迟迟未写的原因——如果继续深入下去,空间性必然会更加明显地涌现出来,由此就要否定掉前期的框架,而这必将是一项推倒重来的巨大工程。从上文可以得出结论,空间绝不是次要的。而且,对海德格尔空间思想的发掘在今天也有其特别意义——补充现象学一度消失的政治的维度。对空间问题的重新考察必将会引出现象学的对政治问题的再思考。特别是,此在还有一个重要的特质,那就是“设置空间”(make room for)。对此,可以更详致地做建筑空间的解读,因为建筑是我们自己设计支配的空间,和一般的被给予的空间有着诸多不同——它贯彻着我们的理念,是政治的具化,诸如勒·柯布西耶等人的现代建筑设计就是民主的代言。[7]笔者在这一点上的澄清尚只是蜻蜓点水,有待来日详论。

参考文献:

[1]孙周兴.海德格尔选集[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上海三联书店,1996:1278.

[2]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3]MALPAS J. Heidegger’s topology: being, place, world[M]. Cambridge: MIT Press, 2006: 3.

[4]MALPAS J. Heidegger and the thinking of place: explorations in the topology of being[M]. Cambridge: MIT Press, 2012.

[5]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M].陈小文,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4.

[6]沃林.存在的政治[M].周宪,王志宏,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50.

[7]柯布西耶.走向新建筑[M].陈志华,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张燕)

Space: a Hiding Dimension in Being and Time:A Primary Investigation into Heideggerean View of Space

QIAN Xiaoxue, CHEN Jianming

(School of Education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Jiangsu, 215009)

Abstract:By recombing the discourse of the problems concerning space in Heidegger’s Being and Time, different views of Heidegger toward space could be found: Heidegger tended to hide the dimension of space in the earlier stage as in Being and Time, while he promoted the discussion of space to an unprecedented height in his later works. This makes it necessary to explore the cause for this change and the ideological tension possibly revealed by this change. A new understanding about the relation between Dasein and space could be obtained and thus an attempt of political interpretation could also be educed on the ontological space.

Key words:Heidegger; Being and Time; Dasein; space; political interpretation

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695(2016)01-0012-06

作者简介:钱小雪,女,苏州科技学院教育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伦理学研究;陈建明,男,苏州科技学院教育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伦理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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