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转型升级，代表有话说

■ 文/本刊记者 孙超超 实习记者 张贵兰



农业转型升级，代表有话说

■ 文/本刊记者 孙超超 实习记者 张贵兰

2015年，我国粮食产量实现“十二连增”。然而，从事种植的大户、合作社等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粮食丰收了，粮食收购价却总体下降。与此同时，2016年中央1号文件提出优化种植结构思路。在此背景下，如何调整结构实现农民持续增收？正值2016年全国“两会”在京召开之际，本刊记者采访了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太和县淙祥现代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徐淙祥，全国人大代表、湖北春晖农机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湖北春晖集团董事长谭伦蔚，全国人大代表、江苏省句容市天王镇戴庄有机农业合作社顾问赵亚夫，与读者分享他们对此问题的看法和观点。

徐淙祥：节本增效带动成员增收

“2015年，我们合作社产量、质量都不错，平均小麦亩产600公斤，但受整体大环境影响，价格没上去。”徐淙祥如是说，“但是，合作社种植的是优质强筋小麦，受价格冲击不大，仍高于市场价约0.2元/斤。”原来，合作社是100个国家农业科技创新与集成示范基地之一，将农业新技术、新品种进行试验示范，以现代农业科学技术改善农产品品质、提高农产品产量、降低农产品生产成本，从而达到农业生产的节本增效、生态环保、绿色发展。对此，徐淙祥介绍了合作社使用农业科技实现节本增效的方法。

“农业八字宪法”促进节本增效

“我国正经历着从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发展的新时期，国际市场粮价下降、国内生产成本上升，对合作社而言，要提高产量、降低成本，实现节本增效，产品在市场上才有竞争力，合作社才能生存下去。”徐淙祥告诉记者，“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是毛主席讲的八个字，对现代农业生产仍然意义深远。”

“土”是改良土壤。“土是农业之根本，精细整地最要紧，光整地不深翻，作物扎根无处钻。”徐淙祥的“谚语栽培法”脱口而出。徐淙祥介绍说，要想从根本上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必须使农作物的根系发达，根系发达就要增加土壤活动层、提高土壤蓄水保墒能力，就需要进行深松、深耕、深镟，这样一来，也能降低化肥、农药等的使用量。一般情况下，农户耕地深度仅仅20公分，目前，淙祥现代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耕地深度达到30公分—40公分。要达到这样的深度需要大型农耕机械，传统的老牛耕地是实现不了的，这时合作社就发挥了作用。

“肥”是改良肥料。“减少氮磷钾等无机肥使用量，增施有机肥、农家肥（秸秆还田、高温堆肥），如秸秆过腹还田，就是生态农业连续循环的一个途径。”徐淙祥说。我国农村普遍存在化肥使用不合理现象，容易造成面源污染、土壤酸碱度变化等，但使用有机肥见效慢、用工时间长，普通农户一般不会使用，只有靠种粮大户、合作社等规模化种植的主体才能实现。

“水”是合理灌溉。“‘收多收少在于肥，有收无收在于水。’这是以前的农谚，现在来说也有一定的意义。”徐淙祥解释道，“我国整体水资源是比较匮乏的，传统农业生产就是大水漫灌，如今要走集约化道路，实行滴灌、喷灌，改变灌溉方法、节约用水，提高水的利用率，降低生产成本。”

“种”是筛选种子。俗话说，麦倒一把草，要推广抗病、抗倒、优质、高产的良种。目前，合作社已繁育了“太丰6号”优质高蛋白大豆新品种，并于2014年通过了安徽省品种委员会审定。此外，合作社还自己开发培育了适应当地气候条件的小麦、玉米、大豆新品种和新品系。

“密”是合理密植。合理密植是要求种植密度不能过稀，又不能过稠，达到一个合适的密度。这个密度既能保证个体繁育良好，又能使群体互相协调，从而实现高产。应该根据不同作物、不同品种，通过试验确定合适的行距、株距，确定合理的密度，在保证植被种植面积的基础上提高土地利用率，从而实现高产优质。

“保”是植物保护。以防为主，防治结合。“打虫不见虫，要根据天气预测什么品种什么时间生什么病害、虫害，提前预防。农药需要使用低残留的现代高效低毒农药。”徐淙祥说。

“管”是科学管理。三分种，七分管，科学管理在农业生产中极其重要，从人工管理到机械管理，从整体耕种到具体灌溉、虫害防治等，一套完整的农业生产管理体系不亚于公司管理。

“工”是工具改革。要实现农业生产的持续增产，必须实行规模化，从种到收实现全程机械化，降低劳动强度、提高生产效率。“全程机械化只有种植大户、合作社才能做到，一家一户三亩五亩田不可能实行机械化。只有家庭农场、合作社办起来了，现代化农业发展才有希望！”徐淙祥感叹道。

“目前，我国有土肥所、水务局、农经站、种子管理站、农业技术推广站、植保站、农机局等，大学也有土肥系、植保系等，毛主席讲的这‘农业八字宪法’每一项都有对应的部门，从这八个方面入手，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结合现有生产方式，从根本上改变发展方式，才能实现农业生产的节本增效。”徐淙祥意味深长地说，“这八个方面也非常符合习总书记提出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理念，农民合作社在这几个方面都有不可比拟的规模化生产优势，更应该从这八个基础方面入手，用现代科技发展绿色高效农业，实现节本增效。”

响应国家政策调整种植结构

2015年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全国农业工作会议和2016年中央1号文件，都提出了调整优化种植结构的目标思路。对此，徐淙祥持乐观态度：“我国粮食‘十二连增’，粮食增产但库存积压，世界粮食价低不断冲击国内市场，这就形成了粮食过剩，但这个过剩只是暂时性的，粮食安全还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国家提出‘藏粮于地、藏粮于技’非常有必要。”

藏粮于地就是要把土地搞肥沃，藏粮于技就要保持生产能力。因此，一方面要加强农田水利设施建设，另一方面要掌握核心技术，如优良品种的研发，大型农业机械的改进等。“地没人种都长草了，不要紧，都是暂时的，一旦三五年之后，需要发展粮食生产，通过有计划地在每个县发展国家级示范社、种植大户，粮食生产不成问题。”徐淙祥说，“我所在合作社高产田2015年小麦最高亩产达到了760公斤，而且没有发生倒伏，这么高的产量，就是采用现代农业科技达到的优质高产。”

针对粮食价格的下跌，淙祥现代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计划根据市场发展需要转轨定向，暂时减少玉米等作物种植面积，改种中药材、五谷杂粮、果树等，同时也计划种植苜蓿草向畜牧业发展。

继续呼吁出台土地流转方面的规范文件

徐淙祥所在的淙祥现代农业种植专业合作社，入股、托管、代管耕地3000余亩，对土地流转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解决时深感无法可依。

“我认为农业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需要有法律等进行规范。拿土地用途来讲，一些大户流转土地之后，不从事粮食种植，或者种植经济作物，或者挪作他用，造成了土地资源的浪费。”徐淙祥惋惜地说。此外，农村发生的土地纠纷问题，很多都是流转费用的问题，因此，此次人大会议，徐淙祥建议土地流转价格应控制在合理区间内，如将一块地三年收入的平均值作为这块地一年的流转费用。

“依法治国就要有法可依，应出台土地流转方面的法律法规，保护农户的利益，同时为种植大户、合作社开展规模种植提供保障。”徐淙祥说。

谭伦蔚：三产融合走上致富路

“作为生产主体的合作社，不能单一地理解我国国内粮食价格，要考虑到国内农业、工业发展情况，兼顾国际大宗农产品的贸易价格，同时考虑石油价格。” 针对此次粮食价格波动，谭伦蔚说，“以玉米进口为例，进口玉米价格中海运成本占了相当一部分，石油从130美元/桶跌至不到40美元/桶，这个成本就很低了，再加上人民币和美元之间的汇率，国际市场玉米价格的下降必然会冲击国内玉米市场。要根据市场决定种植结构。”

市场导向走三产融合路

2015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要注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提出“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这五大任务，第一就是去产能，但是不能将农业供给侧改革就盲目地理解为农业去产能。”谭伦蔚解释说，“在此之前，农业部就一直在提‘转方式、调结构’，实际上是鼓励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发挥作用。既然市场出现了供给、需求不匹配现象，就不能忽视市场自身的修复功能。”

针对我国目前存在的粮食结构性矛盾，尤其是玉米供大于求、库存压力大，农业部出台了《关于“镰刀弯”地区玉米结构调整的指导意见》，谭伦蔚所在的湖北春晖农机专业合作社就将3000亩玉米种植面积全部调整为零。“每个省、每个地区要根据自身种植特点，保留区域的优势种植业才行。湖北种植玉米效益肯定没有东北高，那我就砍掉这一块。”谭伦蔚告诉记者。此外，合作社又调减了上千亩水稻种植面积，加上调减出来的3000亩玉米地，全部用于发展林业，主要用于种植桂花、紫薇等观赏性苗木，发展观赏农业。同时，在春晖集团的整体带动协调下，合作社也在不断拓展休闲观光农业，“我们响应的供给侧改革，就是减少种植业这块，在休闲农业上做文章，走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道路，这样农民才能实现增收。”谭伦蔚说，“合作社也种植了樱桃、葡萄、草莓等水果，但计划走‘高端’路线。”

政府应搭建一个全国大数据平台

用市场化思维看待当前我国粮食供求结构不合理的现象，是谭伦蔚持有的一个观点。

“市场做市场的事，政府做服务的事。抓住‘互联网+农业’契机，政府应集中精力建大数据平台，完善基础设施投入。”谭伦蔚解释道，“我国人口接近14亿，这些人口需要多少种蔬菜、什么配置；还有各个省种植特色是什么，种植面积是多少，这些要是都能在大数据平台中找到，那么就能看出供求比是多少，如果供求比达到100%多了，这个市场基本上供需是平衡的。合作社捕捉到这样的信息，就不会盲目继续增加种植面积了，而且有了数据支撑，很容易预测未来一段时间某种农产品的需求量是多少，调整种植结构就容易多了。”

在谭伦蔚看来，搭建大数据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由于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市场失灵”，起到“上传下达”的沟通作用。一方面，上传数据，主要包括消费者需要什么品种的蔬菜、需求量多大等；具体到每个省市县的区域种植特色、相应种植面积等。另一方面，下载数据，合作社、种植大户等农业生产经营主体可通过这个平台掌握整个市场的供给需求动态，根据市场调整自身的种植行为。如此一来，就打通了供求之间的通道，而且也有预测功能，可以精准预警各类农产品价格。这样一个巨大的服务型工程，只有政府有人力、物力去做，也是政府“服务”功能之一。

在建设大数据平台的同时，加大培养新型职业农民力度，依赖新型职业农民、种植大户、合作社等利用数据平台获取需要的信息，从而实现农业产业种植养殖结构的优化，更培养了农户适应市场的意识和能力。“建全国性的大数据平台肯定有难度，但这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谭伦蔚说。

继续关注农民养老问题

今年，谭伦蔚继续关注农民养老问题。“2013年‘两会’，我就提了农民养老金问题，最终得以落实，农民养老金涨到了70元/人/月。”谭伦蔚介绍说，“今年我建议涨到100元/人/月。”

目前，我国家庭有“421”的说法，即下面1个孩子，上面4个老人，提倡二孩后，就成了“422”，到2030年，全国老年人口可能达到近4亿，养老问题就成为一个大问题。因此，谭伦蔚建议实行机构性养老，即市场建养老机构，政府在土地、税收、金融等方面给予支持，同时，配合养老方面的职业教育培训，形成合理有效的养老产业链。

赵亚夫：生态农业是农业转方式方向之一

“我所在的合作社种植的4000多亩水稻全部是有机的，面向中高端消费者，这个消费市场受整体市场大环境影响不大。因此，受整体粮食价格波动影响较小。”年逾古稀的赵亚夫告诉记者，“合作社种植的水田纯收入约2500元/亩，岗坡地纯收入5000元/亩以上，比常规种植提高了4倍—5倍，农户人均纯收入从2800元提高到了现在的1.95万元，同时，全村化学农药及化肥年用量比过去减少了80%，这得益于我们的生态农业发展方向。”

发展以培育生物多样性为目标的生态农业

今年的“两会”，赵亚夫带来了大力开发生物多样性生态农业新技术的提案，而且这个以培育生物多样性为目标的生态农业在戴庄村已经试验成功。“粮食收购价整体下行，对农民收入提高带来了困难，这个是实实在在的，有压力就要找出路，生态农业就是一条出路，可同时达到产量、质量、安全、环保、高效的要求。”赵亚夫说，“发展生态农业，走生物多样性是很重要的一条路子。”

发展生态农业面临的一个大问题：病虫害，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施用农药，但与生态农业理念不符。培育生态多样性，就是利用生物多样性控制病害，减少化肥农药的使用，实现农业发展可持续。赵亚夫所在的戴庄有机农业合作社，就是根据丘陵山区不同地貌类型开展不同类型的生态农业布局：山顶、陡坡生态比较脆弱，建设山地森林生态协同；缓坡旱地，发展高效安全的果树、茶叶、畜禽，建设林、草、畜生态系统；山冲、岗塝水田，发展粮食、蔬菜，建设水田稻（菜）、草、畜生态系统。

据了解，合作社大面积种植绿肥，有机农田生产的绿肥及其他作物副产品（秸秆、谷壳、糠等）全部还田，田间的蜘蛛虫口密度，都高于主要害虫稻飞虱1.3倍以上，土壤有机质含量平均每年以5%的速度递增，稻田动物种类达到10纲、31目、127种，是邻村常规栽培稻田的6.35倍。戴庄村已连续7年大面积不施用农药，即使是生物农药使用量也逐年下降。如今，合作社在不施农药化肥情况下，优质水稻品种南粳5055、南粳46等亩产达550公斤，但为确保优质，合作社主动把亩产平均控制在450公斤，即使这样，亩效益也能达到2000元左右。

合作社采用的生物多样性生态农业新技术，在江苏镇江、苏州等地试验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通过生态农业新技术培育生物多样性，修复破坏了的生态系统，到一定程度后，化肥农药不用了，产品质量好了，环境污染解决了，农民效益提高了。”赵亚夫笑着告诉记者，“河里小鱼小虾越来越多，鸟也多了，蛇也多了，鹰都飞到村庄里来了。”他认为，这项技术，至少在我国南方丘陵山区有很好的参考价值，既能确保农产品优质高效，又能实现环境友好、资源节约，如果能够广泛应用，将会成为我国转变农业发展方式、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路径之一。

解决问题还需产业扶贫

“我这次讨论发言扶贫问题，扶贫是一个过程，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产业扶贫。发展经济，大家有工作有饭吃，扶贫目的就达到了。”赵亚夫说，“而且要培育贫困地区的主导优势产业才行。”

以戴庄村为例，2001年，戴庄村人均收入不足2000元，但有完好的生态环境和得天独厚的农业资源，在赵亚夫的带动下，戴庄村开始种植有机水稻，村民于2006年自发组建了戴庄有机农业合作社，一条生态建设与有机农业相结合的路子展现在戴庄人的脚下。“培育农业产业，没有3年—5年的时间是搞不起来的，而且前期投入大。”赵亚夫告诉记者。

生态农业的发展为合作社带来了“2015年中国最美休闲乡村”的荣誉，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戴庄村计划发展农业休闲观光。“我们计划搞一个一年四季都有花的花海，在山区让游客看到特色‘农业花’，有了游客就有了市场，有机大米、蔬菜、水果等都不愁销路。”赵亚夫说，“农业观光做起来，一二三产融合发展促进产品增值，可持续发展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