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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小说《黄雀记》中的人物与时代隐喻

2016-04-03张大立

文学教育 2016年24期
关键词:柳生黄雀苏童

张大立

苏童小说《黄雀记》中的人物与时代隐喻

张大立

《黄雀记》正文中并未出现“黄雀”这一意象,然而“黄雀”却是一个贯穿小说全篇的深刻隐喻。它自古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生发而来,隐喻了小说中人物命运间的互相牵制与纠葛。又由于苏童笔下的人物具有深刻的时代象征意义,故而“黄雀”的隐喻又暗含了过往时代对当下的影响,它隐喻的是潜在而强力地影响着当代人命运的久远的民族历史与传统,是历史的承续性与不可逆性,是一个民族最原初的生存方式与精神意识对该民族的永久性影响。苏童在《黄雀记》中利用“黄雀”这一意象并通过对不同人物的塑造将深刻的时代隐喻蕴含其中,展现了作者对”文革“以来的中国发展史、对中华民族历史传统以及对当代人生存方式与精神状况的严肃探讨,也展现出苏童那一代人的迷茫与困境。

时代隐喻 历史传统 文革 改革开放

苏童的小说《黄雀记》以“黄雀”为名,但正文全篇却并未出现“黄雀”这一意象,然而“黄雀”的深刻隐喻却蕴含于小说故事进行的始终。中国古语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童正是利用这一古语隐喻着以宝润、柳生、仙女为主的人物命运间的互相牵制与纠葛。同时我们不难发现,作者还赋予了祖父、宝润、柳生、仙女等人物深刻的时代象征意义。于是,“黄雀”的隐喻便超越了对人物个体命运的关照,进而隐含了对“文革”以来中国发展历程的思考,以及对民族历史文化传统与民族性的关注。苏童在对历史与时代进行诗意抒写的同时也力争完成着对当代人生存方式与精神状况的严肃探讨,然而在探讨过程中,苏童也不免陷入了他们那一代人所共有的迷茫与困境之中。本文将通过对《黄雀记》中人物的分别探讨,对隐藏其中的时代隐喻进行挖掘,以力争对“黄雀”的隐喻做出进一步的阐释。

一、“祖父”的时代隐喻

《黄雀记》的故事发生于改革开放之后的新时期,然而故事的一切起因却是从旧时代走来的祖父的“丢魂”事件。照相馆的疏失造成的“照片事件”成为了一切的预言,青春靓丽的少女代替了祖父的遗像,这宣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与一个旧时代的远去。果然,不久后再一次照相时,祖父的“魂”丢了。祖父说自己的魂魄是从脑袋上的疤痕飞出去的,而那疤痕正是文革时期被“红卫兵”殴打所致。作者巧妙地将现实与历史勾连起来,同时暗示着我们,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浩劫依然对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产生着深刻的影响。在这里,祖父的魂魄所象征的无疑是他们那一代人的价值体系与精神信仰。而祖父正是在这样的民族传统文化下生活着的人。他几度接近死亡却都存活下来,这隐喻的正是我们的民族曾经衰微而又坚强延绵的历史。“文革”的到来打破了旧的价值体系与民族的历史传统,而改革开放后,新的价值体系又难以建立起来,于是“丢魂”的故事便成为了自然。它不仅象征着祖父那一代人精神信仰的崩溃也象征着改革开放初期与社会的普遍迷茫。

祖父“脑袋里的气泡”破了以后,便开始了他“挖掘”的行为,这挖掘不仅仅是单纯的对祖宗的寻找,更成为了对过往革命史“文革”的开掘与反思。然而,对祖宗骨殖/血缘/传统的寻找却首先寻出了祖宗的地产/资本的地理与历史,这无疑是叙事者对于 “后革命时代”最深刻的理解与最刻骨的讽刺,人们难以重拾民族的传统价值,对过往的隐痛又没有勇气再去回望与反思,取而代之的只有资本时代金钱至上的价值原则。终于,祖父的历史与价值体系在全新的资本时代被人们所遗弃,人们无法容忍他孜孜不倦的挖掘,最终将他作为历史的“剩余物”“流放”到了精神病院——这个接纳遭受时代排斥的人们与时代的“迷茫者”们的所在。

祖父虽被“流放”到精神病院,可他的遗像却长久地悬挂在香椿树街,默默地注视着这街上发生的一切。这里我们不禁想起了张爱玲小说集《传奇》的封面——一个女人幽幽地在那里弄骨牌,旁边坐着奶妈,抱着孩子,仿佛是晚饭后家常的一幕,可栏杆外,有个不成比例的人形,像鬼魂似的,正好奇地往里窥视。如果说《传奇》的封面所隐喻的是现代对于历史的窥探,那么《黄雀记》中祖父的遗像则不啻是历史对于现实的审视。香椿树街上的人们在它的注视下或取得成功,或走向毁灭,或实现重生。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是在冲破历史藩篱的新时代,然而他们的性格与命运却又无一不受到民族最原始的生存方式与精神意识所造成的影响,无论是古久的民族文明史还是新近的革命史的桎梏。

二、保润与柳生

如果说祖父被时代 “流放”于精神病院的话,那么保润就被“流放”于看守所。祖父被“流放”是因为他观念中的传统价值难以适应新时代的剧烈变化,而保润被“流放”在很大程度上则是由“文革”一手造成的。保润的悲剧就在于作为时代“中间物”的他既没有祖父心中的道德戒律,又不像柳生那样懂得适应与利用新时代的资本规则。因为没有道德戒律的束缚,他才会捆绑仙女;因为不向资本时代妥协,他才会被柳生利用资本的力量栽赃陷害。保润欲用绳索捆绑祖父与柳生,但最后却被他们所代表的力量送入了命运的漩涡。这种力量有历史的必然也有命运的偶然,历史的必然适用于历史交替时期的这一代人,命运的偶然则适用于保润,必然与偶然共同造就了保润这个新时代的倒霉蛋。于保润而言,这股力量似乎便是那只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的怖人“黄雀”,而保润则正是那只渴望捕食猎物的螳螂。到这里,保润身上所蕴含的“黄雀”隐喻似乎已经可以被我们所理解了,但如果我们转换一个角度进行思考,那么我们又可以获得不一样的启示。表面上看来,在故事的人物关系体系中,保润正是那只螳螂,为新旧两股势力所影响与绑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保润就成为了那一只黄雀,他的捆绑象征着民族原始状态对民族历史发展的潜在但往往又是决定性的影响。

三、仙女的离去、回归与突围

仙女(白小姐,以下统称仙女)去过国外与深圳,与柳生相比,她更是新时代的弄潮儿。但与柳生不同,她并非资本规则的主动适应者,而是代表了被命运和时代裹胁的一类人。若非少年时期遭强奸,她本不必背井离乡,但正是这意外的遭遇使她开始了自己“离去——回归——突围”的历程,作者在仙女的历程中隐喻着深刻的时代内涵和对民族未来的希望与思考。

仙女在她的少年时虽被称为“仙女”,但显然,即便是强奸案之前的她也并非一个“仙女”般的纯洁少女。她爱慕金钱与虚荣,所以才崇拜柳生,轻视和欺骗保润,最终因为八十块钱的争端遭到了横祸。仙女的爱慕虚荣与金钱我们自然可以解读为时代转型时期少女的普遍与正常心态,但笔者以为,此处作者所想表达的更深刻的寓意在于人的本性并非如 “仙女”般美好,而是带有种种欲望与潜在的邪念,而人对自我的原始欲望如果不加节制就会造成如仙女、保润、柳生那样的互相残害的局面,这甚至可以理解为人类文明高度发展至资本时代后反而回归到野蛮动物性的可怕隐喻。而由此而引发的仙女的 “离去——回归——突围”的历程正是佛家所谓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不是水。”的过程。仙女在这一过程中实现的正是对自我“原罪”的超脱,这也正是仙女剪断与遗弃保润绳索的真正隐喻。仙女剪断的正是保润所象征的原始欲望对人的羁绊与束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或许突围后悄然隐去的“仙女”才是那个浴火重生后相对完善的女性形象,仙女历程的隐喻已不仅仅是对个体命运与生命历程的象征,更隐含着作者对于中国发展历程的思考。

仙女以带有原始欲望的蒙昧“仙女”形象出现,在精神病院忽然遇到了象征新时代资本势力的柳生与象征民族原始状态与精神的保润,并遭遇了横祸,这样的特征与“文革”前后中国的状况是何等相似!而在仙女身上,象征着历史、传统与过往的”黄雀“具有了双重的意义。它既是遥远的可怖静观者与诅咒者,同时也可能成为帮助一个民族走出困境的法宝。总之,我们不应该成为黄雀身前不知回头的螳螂,而应当勇敢而智慧地面对民族的过往,回归民族的传统与历史,从过往的辉煌与伤痛中找到国民个体与民族国家共同的”突围“的路。

四、结语

苏童的小说《黄雀记》通过贯穿始终的“黄雀”的隐喻与小说中不同人物的塑造体现了强烈的时代象征意义。最后,我们不妨透过该作三部分的标题对以上内容做一概括性的认识。

作品的第一部是 “保润的春天”,它象征着改革开放初期的蒙昧与希望的并存。作为保润这一人物而言,他也同样象征了民族原初与蒙昧的状态,而在这种春天般的状态下也隐藏着危险,并发生了强奸案这样的事情。此外,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作者并未明写,却通过祖父这一形象加以阐释了的春天前那漫长的冬天,也即“文革”与民族过往的苦难历史。紧接着,作品从“春天”跳过夏天,直接进入到了”柳生的秋天“。它象征着春天之后信仰丧失的时代与社会的普遍迷茫,也暗示着柳生此时的生活状态。而正处青壮年的柳生居然步入人生的”秋天“,这正是时代与历史对于人的命运的莫大的嘲弄与强力的左右。然后,时间忽而转回到”白小姐的夏天“,作者让白小姐完成了自身 “离去——归来——突围”的历程与重生,也在其中寄寓了对民族过往发展史的思考与对未来道路的理想化展望。最终,作者用在夏天这个富于生命力的季节与在此时出生的“怒婴”暗示了未知而又充满希望的未来,这可以说是作者在迷茫与困境中展现出的希望与乐观。

在这样的一部故事中,故事中人物的命运互相牵制羁绊,他们象征着时代,同时又各自受到了历史传统与过往时代的深刻影响。他们成为了彼此的黄雀,同时又受到更为强力而神秘的“黄雀”的观望与诅咒,可他们还可能从这“黄雀”中找到“突围”的路。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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