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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非洲:解读勒克莱齐奥随笔《非洲人》

2016-04-03彭云涛

文学教育 2016年17期
关键词:非洲人克莱非洲

彭云涛

重返非洲:解读勒克莱齐奥随笔《非洲人》

彭云涛

勒克莱齐奥,一个游走在欧洲和非洲两种不同文明之间的奇特作家,他用自己的一支笔将家族发展的历史与两种异质文明联结了起来,勾勒出属于整个人类的生态美学和悲悯思考。《非洲人》,这部隽永的随笔,既是作者精神的一次回归,也是引领读者走近非洲、反思现代文明的一个契机。透过他的笔尖,穿越生命大树上非洲的一叶,我们看到整个世界的残缺,也在这残缺里重新找到了人类未来生存的希望。

非洲人 现代性 记忆 希望

一.失落的文明

非洲,世界上最大的荒野之地,悠长的历史孕育出堪比美利坚国土面积的广袤沙漠、世界上最肥沃的大草原以及世界上最大的盆地和瀑布。从乞力马扎罗山的乌呼鲁峰(斯瓦西里语意为“自由”)到阿萨勒盐湖,这里承载着无数未及传颂的古老故事和罕见的奇诡风景,它的神奇和魔力超乎我们的想象。然而,随着十五世纪欧洲新航线的发现,各样的灾难也纷至沓来,贪婪的资源掠夺、血腥的土地瓜分、罪恶的奴隶贸易……无一不加剧着非洲的贫瘠与衰落,本自相安好的世界文明被强力扭结在了一起,与世无争的非洲部族成了欧洲各国欲望的渊薮。作为人类文明发祥地之一的非洲慢慢被挤到了世界文明的边缘,非洲失落了。

勒克莱齐奥,一个游走在欧洲和非洲两种不同文明之间的奇特作家,用自己的一支笔将家族发展的历史与两种异质文明联结了起来,勾勒出属于整个人类的生态美学和悲悯思考。瑞典文学院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时颁奖词这样评价他:Le Clézio was an“author of new departures ,poetic adventure and sensual ecstasy,explorer of a humanity beyond and below the reigning civilization”.An author of new departures.五十余年笔耕不辍的文学创作即是他在诗意冒险、感官狂喜、不断启航路上的一个个路标,对主流文明之外和之下异域文明的探索更是动摇了西方现代文明的价值基石,他用文学的力量向身处现代文明中的人们敲响了警钟,启示人类未来发展的途程。“弱水三千”,笔者最为《非洲人》这部仅一万余字的自传体小书所感动,它向我们展现了勒克莱齐奥童年时期的非洲记忆以及父亲的行医人生,在此记下一文,除却从小到大对诸如《狮子王》、《卢旺达饭店》、《沙漠之花》、《乌干达天空下》等非洲题材电影的理解,愿身心俱与勒克莱齐奥同返非洲,一起感受那阳光下狂热的桑巴舞、野性自由的赤脚奔跑,还有那难以言说的疼痛。

二.父亲的非洲:一场破碎的梦

勒克莱齐奥的父亲是毛里求斯白人后裔,年少奔赴英国求学,学成后不减乡情,遂向殖民政府请缨回非洲行医。虽常年求学并生活于欧洲,父亲的血脉中却始终流淌着非洲人的血液,归来不久,父亲便融入了这个群体,成为他们的亲人,这种落叶归根的踏实感使他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非洲了。孩子是生命的延续,随着妻子携孩子的到来,父亲更加坚定了扎根非洲的心愿。他和妻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骑马、在明朗闪烁的星空下漫步、在震颤的鼓声中享受肉体的醉意……他知道,在这里孩子们能与大自然亲密相处、一起成长,生活简单快乐,孩子们也将成为这个地区的居民。对父亲而言,远离欧洲中心便意味着远离了利益至上的腐朽社会。

然而,始料未及的战争和不可逆转的现代性彻底改变了父亲的人生轨迹,也在他的生命中无情地豁开一道裂缝。现代性使人类面临着难以克服的三大危机:能源危机、生态危机、精神危机。……如果说能源危机与生态危机预示着人类生命外在支撑系统的崩溃之危险,那么信念崩颓、欲望泛滥、唯利是图等表征出的精神危机则预示着人类生命内在支撑系统的自我瓦解之虞。这三大危机是现代文明的致命危机,人类若无法应对这三大危机,终究会沉沦于现代文明的阴暗面,完全丧失未来。这三大危机也是彼此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的。[1]二十二年非洲行医救民的日子恍若隔世。西方国家为了保护或争夺自己的利益(例如,对油田的竞相开采),默许或发动战争,傲慢地将自己视为人类文明的园丁,视暴行为修整花园的创造性活动,非洲生态饱受破坏,当地居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比夫拉大屠杀就是令人痛心的一例。这些不请自来的殖民者打破了非洲原有的平衡,给非洲人民带来巨大灾难,同时也激发了父亲对所有形式的殖民主义的愤怒。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鲍曼认为,大屠杀在现代理性社会、在人类文明的高度发展阶段和人类文化成就的最高峰中酝酿和执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屠杀是这一社会、文明和文化的一个问题。因此,在现代社会的意识中对历史记忆进行自我医治就不仅仅是对种族灭绝受害者的无意冒犯。它也是一个信号,标示出一种危险的、可能会造成自我毁灭的盲目性。[2]可以说,殖民者对能源的攫取直接引发了生态的破坏,最终导致精神和信仰的溃败。父亲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也根植于每一个人自我毁灭的盲目性中,生命整体性的真实存在决定了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于大屠杀之外。

本来因自己救死扶伤工作感到幸福的父亲,在战争中被迫入伍成为军医,一下成了与警察、法官、士兵并无分别的殖民强权的另一个因素。疾病不再是父亲与非洲人建立联系、相互关怀的一个纽带,开始有了令他反感的意味。单纯的医术于父亲而言也不再是值得自豪的技艺,而成了作用于人的一种权力,是父亲心头沉重的负担,因为战时的医学已经带上了政治色彩,“医学监控同样也是政治监控”。战争和暴力残忍地击溃了父亲的非洲梦,他不再心存幻想,“他固执地沉默着,直到去世。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医生,曾经有过英雄般的冒险生涯”。父亲被迫异化为他自己也不愿意成为的样子,昔日拥有健康体魄和勇敢精神的父亲与如今被创伤记忆填满的父亲判若两人,他“是一个感到陌生的老人,被驱逐出自己的生活和激情,一个仅仅是活下来的人”。

异化通常始于个人意愿对集体意志的被迫性服从,倘若个体服从集体意志则必然导致个体自我判断力和反思力的丧失,反之,随着个体意志与集体意志的差异性增大,个体又无力对抗时,这种异化将内化为个体对纯真美好本性的极端压抑,最后导致精神折磨下的自我毁灭。父亲即是这样一个有着清醒自我意识的人。作为非洲之子,他亲历故土被殖民、被压迫却无能为力,甚至因为国籍原因被迫成为这段血腥历史的参与者,他的痛苦无言以表,对战争的厌倦扩展为父亲对自己所属人类的恐惧,他心头难以愈合的痛苦与其说是对欧洲掠夺、侵害非洲的愤怒和愧疚,不如说是对人类共同体互相伤害的痛心疾首。

现代性社会奉行持续进步、无限发展、注重未来的线性时间观,然而不可避免的现代性没有带来提前兑付的利益,也没有磨平人类共处的公认的粗糙边缘,更没有给世界带来人道的曙光,殖民者的暴行让本已脆弱的非洲更加贫瘠,现代性失败了。鲍曼指出,现代文化是一种园艺文化。它把自己定义为是对理想生活和人类生存环境完美安排的设计。它由对自然的怀疑而建立了自己的特性。实际上,它是通过根深蒂固的对于自生自发性的不信任,以及对一个更加优越的当然也是人工的秩序的渴望来界定自身、来界定自然,来界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3]现代文化的傲慢与偏见,让那个曾经充满激情,给人自由的热土被复仇、冷漠、盈利的诱惑所笼罩,那节奏缓慢、无忧无虑的原始生活也不复存在,完整统一的非洲被撕裂了。不得不说,父亲的非洲说到底是一个不战而败的角力,一场破碎的梦。

三.非洲的“我”:一个有根的记忆

大约在勒克莱齐奥八岁时,他的母亲带着他和哥哥毅然离开法国尼斯的宽裕生活,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乘船远去尼日利亚寻找在那当医生的父亲。在前往非洲的船上,小勒克莱齐奥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写下了他的第一部小说。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他在那部小说中写下的第一行字:“QUAND PARTEZ-VOUS,MONSIEUR AWLB”(您何时启程,阿乌尔布先生?)这用大写字母完成的第一行字,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表明写作在小小的勒克莱齐奥心中是何种分量。小说的开头,用了“partir”。法语中该词的涵义为:出发、启程。一开始,他就给自己的写作注入了大写的意义。这不是一般儿童的信手涂鸦,而是一种严肃的行动。生命中的第一次写作,就像是一次生命的启程。[4]《非洲人》就是对这一旅程的回溯,对自我生命之根的追寻,他要借此带领喜爱他的读者一起看看这让他初尝人生况味的热土。

不同的面孔是区别人与人之间差异的最直接方式,身体作为隐蔽在衣服里的部分,人们常羞于表达。在小勒克莱齐奥的记忆中,欧洲国家的女性总是衣着端庄得体,通常也没有什么年龄问题,这是人类文明向前发展的骄傲,而这在勒克莱齐奥看来却导致了人的身体一直藏匿在“贫血的温情中,没有直觉,没有自由”。现代消费主义文明建基于人对外在修饰永不餍足的追逐之上,正如有论者指出:“消费文化利用新的技术手段武装的传播媒介,利用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广告,催生永无止境的商品占有欲,催生人们不断膨胀的物质上的需求。消费文化推动消费经济,刺激超量的生产,必定使自然生态受到前所未有的摧残,也给传统的精神生态以极大的冲击。”[5]除却殖民主义外在于欧洲的掠夺,对自身贪婪、欲望的放纵追逐同样也是现代人精神的炼狱。事实上,物质的充裕、外在的美好很可能是以人的内在失衡、生态的破坏为代价的。面对现代文明的困境,勒克莱齐奥渴望回到非洲寻找一点答案。

从踏进俄果雅的那一刻起,勒克莱齐奥突然发现自己的脸还有其他人的脸都被抹去,极具原始性的生活方式铺陈于眼前,由此,那被现代文明所遮蔽的痛苦而滚烫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翻译家许钧认为,“他(勒克莱齐奥)的目光是两面的,一个是‘一’——也就是回到‘源头’,关注的是最原始的历史;另一个目光是'多'—回到多数,人类文明的多,不断发展的多。从发展的过程中,他会取得一些恒定的要素:人是他的主体,而且一定是朴素的人,不是最重要的人。”[6]非洲人正是这“一”与“多”的完美结合,他们对于身体没有羞耻感,赤身裸体地奔走于沙漠、草原,非洲老妪的身体“全是褶皱,皱纹,她的皮肤就像是瘪掉的羊皮袋,松弛的乳房一直垂到肚子上,干枯的皮肤上满是碎裂的痕迹,有些发灰,所有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那么奇异,然而同时又是那么真实。我怎么会想象这个女人是我的祖母呢?而且我既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同情,相反,我感觉到的是爱和兴趣,是那种看到真实和真相所能够挑起的感觉”。不具美感甚至有些丑陋的身体因其绝对真实的品格而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亲密感并在“我”幼小的心里展开了一张人类之网。物质的极端匮乏没有成为非洲人生活的阻碍,反而让他们获得身体上的巨大自由,这也许是大自然善意的安排。勒克莱齐奥每每回忆起这些,不禁感叹,俄果雅的童年时光成了他永恒的天堂。

身体的自由也带来了精神的自由,“暴烈”是勒克莱齐奥对非洲最精辟的总结。他说,非洲“是感受的暴烈,欲望的暴烈,季节的暴烈。”这种“暴烈”与战争带给孩子们的恐惧感、神秘感不同,这是一种别样的、开放的暴烈,它无处不在并让人的身体为之颤栗,它是人与大自然的热烈相拥。战争、孤独、权威曾让幼小的勒克莱齐奥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悲伤忧郁,幸运的是,非洲的自由和暴烈没有让忧郁的种子像作用于父亲身上那样将他困住,而是如同轻飘飘的羽毛被他抖去。小勒克莱齐奥在这里度过了此后再也不曾有过的原始、自由、接近危险的时刻,而他曾在《饥饿间奏曲》中写道“幸福,就是不必去回忆它”,因为一旦回忆幸福便意味着当下生活的失落。如果说父亲是非洲人的医生,拥有着对非洲人发自肺腑的关切,那勒克莱齐奥就是非洲最忠实的儿子,体悟着它的博大与宽容,吮吸着它的营养和智慧。

在现代生活中,不难感受到物质的充裕并没有给人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相反,当人们愈沉醉于消费文化的斑驳陆离便愈发感受到精神的巨大空虚,毕竟,内在心灵的充实永远也不可能依靠外物的满足而获得一劳永逸的解脱。不断简化生活、追逐精神的自由是勒克莱齐奥为我们提供的生活的另一种可能。贫穷落后是非洲的不幸,它让这里的人们饱经苦难,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又是非洲的幸事,因为只有当人的精神不为物役时,才能更贴近自己的身体,倾听自己灵魂的声音,发现生命中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在一次与中国记者的访谈中,记者问及:“我知道你很喜欢普鲁斯特的那句话——没有想象,只有记忆。可以把你的所有作品看成是你的记忆之树吗?”勒克莱齐奥答曰:“这个比喻太美了,我很认同,你想想,我们的创作就是记忆之树,第一是记忆要有根,第二不仅仅是根,还要生长,生长了新的枝叶,就是新的东西。在记忆的根上,从创作上寻找新的不同,这就是创作。”[7]可以说,非洲构成了勒克莱齐奥的记忆之根,成就了他目光里最早的世界图景,他之后的创造无不深受其益,如《蒙多的故事》通过儿童们天真淳朴的视野、勇敢洒脱的游历,反思现代教育体制对儿童人格成长的束缚,不难看出这与他在非洲时度过的自由童年时光有关;《墨西哥之梦》用悲怆的语言向我们展现了西班牙人对墨西哥印第安文明的掠夺以致毁灭,促使人们反思文明多样性的意义,这是作者致力于保护非洲古老文明行动的一次伸展;在非洲题材的小说《沙漠》中,勒克莱齐奥更是冷峻地表达了对殖民主义的强烈反对,瑞典文学院在颁奖公报中说:“《沙漠》中包含有北非沙漠里一种已消失的文明的精美图像,这与移民到欧洲的人眼中的欧洲的图像形成了对比”[8];等等。

四.一叶里的世界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非洲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的运动蓬勃兴起,时至1980年4月18日,津巴布韦宣布独立,西方国家的殖民统治完全从非洲消失了。但勒克莱齐奥对非洲的关注有增无减,甚至将目光扩展到了对南美以及亚洲一些国家的关注之中。也许是继承了父亲对殖民主义的憎恶,他生性不爱政治,他关切的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人和那里独特多样的文化。在他看来,尽管这些主流文明之外和之下的异域文明长期处于失声的状态,但作为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也拥有着自己的历史和现实,有着声张自己声音的权利,作家之所以为作家(区别于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等)就在于他必须是那个时代的行动者,勇敢地替那些无权说话的人说话。事实上,“他的关怀不是昆德拉所说的那种带有宗教意义的‘怜悯’,而是本着一种人文主义的立场,以了解为基点,去感受他们,去理解他们,去揭示他们的命运。他的目光是冷静而又温暖的,他的笔触深刻而富有力量。”[9]“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重拾这些被迫边缘化的文明更重要的是能给身处现代文明中的人们以教益,启迪人类未来的发展希望。

儿时的勒克莱齐奥因为主体精神还尚未确立,不懂得什么尊重自然与保护动物,任凭着本能的自我中心主义野蛮地破坏白蚁城堡,那种想要衡量一切、主宰一切的冲动至今记忆犹新,这类似殖民者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因为它的存在,提醒着勒克莱齐奥重新认识自己以及自己与生态之间的关系。看似来自文明世界的殖民者,他们不仅无视大自然中花花草草的生命,更是将自己同类的人们视为草芥,他们与懵懂无知、狂妄自大的儿童何其相似!现代文明对人性中贪婪、自私、暴力本性的挖掘和张扬,让人质疑它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退化?对于人类的发展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勒克莱齐奥回望过去,反思道,“如果我们留在俄果雅,如果我们也变得和非洲人一样,也许就不会这么做了。我会学会观察,学会感受。就像村里的小伙子一样,我会学会和鲜活的生命说话,学会看明白白蚁的神性”。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对自己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恶的忏悔,他懂得了用尊重、平等的眼光去看待大自然中的生灵,相信就算是一只平凡的“白蚁”也蕴含着无穷的神秘。对于源远流长、淳朴厚道的非洲原始文化而言,殖民者的侵占掠夺虽获得了暂时的资源却失去了人性中最神圣的灵魂,终究是一场蚍蜉撼大树的徒劳。纵观历史,非洲大陆的野生动物在过去五十年见证的变迁要远远超出过去两百万年,沧海桑田,气候变幻,如今的动物们时刻面临着不可预知的挑战。尽管非洲大陆的人口以近乎全球增长率的两倍在增加,但非洲人对野生动物的护佑不减一分,甚至在一些地区野生动物的数量还呈现出难得的增长态势[10]。从古至今,他们像爱护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一样呵护并尊敬着这些动物,“爱通过敬,而成了最深的爱。爱通过敬,而完成它自己,成为真正的爱了”[11]。

勒克莱齐奥之所以能在文学事业看似异常繁盛的今天获得文学界最高荣誉——诺贝尔文学奖与他的超越了大多数人道主义作家以关怀人为核心的写作视角不无相关。对生活的用心体悟引导着他用一种平等、悲悯的视角去看待万事万物,不仅是一个欧洲人与一个非洲人的平等,也是一个人与一只鼠、一株草的平等。《旧约·摩西五经》中写道:“六年要耕种田地,也要修理葡萄园,收藏地的出产。第七年地要守圣安息,就是向耶和华守的安息,不可耕种田地,也不可修理葡萄园。遗落自长的庄稼,不可收割;没有修理的葡萄园,也不可摘取葡萄。这年,地要守圣安息。地在安息年所出的,要给你和你的仆人、婢女、雇工人,并寄居的外人当食物。这年的出产,也要给你的牲畜和地上的走兽当食物。”展现着上帝对万事万物的关爱。爱是什么?“爱就是在上帝中见到他者,就是为永恒的生命而肯定他者,是释放这个永恒生命所必需的力量。福音书和基督教伦理学的基础就是绝对承认一切人的灵魂的意义,任何一个灵魂都比世界上的王国更重要,绝对承认作为上帝的形象和样式的个性的自我价值。任何抽象的善的观念都不能摆放在高于这个个性的位置之上。”[12]诚然,世界的本源乃是存在于这参差多态和惺惺相惜之中的。

虽然,现在的勒克莱齐奥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喜爱四处奔波游历,但童年在非洲度过的时光却仿佛是一个与世俗功利相隔离的透明屋子,在现实存在的废墟中熠熠生辉,它不断给勒克莱齐奥以慰藉和启迪,帮助他保持永远的清澈与美好。在重返非洲的路上,他找到了自己,可以说,非洲不仅是他写作的根、生命的根,更是他精神不断上升、不断超越的根基所在。透过他的笔尖,穿越生命大树上非洲的一叶,我们看到整个世界的残缺,也在这残缺里重新找到了人类未来生存的希望。

注释

[1]汪树东:《生态意识与中国当代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页。

[2][3][英]齐格蒙·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杨渝东、史建华译,彭刚校,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5页,124页。

[4]高方、许钧:《试论勒克莱齐奥的创作与创作思想》,选自高方、许钧主编:《反叛、历险与超越——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理解与阐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页。

[5]王先霈:《陶渊明的人文生态观》,选自斯炎伟编选:《中外生态文学评论选》,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82页。

[6]刘琪鹏:《勒克莱齐奥让我们看到另一种文学的可能——许钧谈勒克莱齐奥》,选自高方、许钧主编:《反叛、历险与超越——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理解与阐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90页。

[7]姜妍:《勒克莱齐奥:到现在为止,我还在寻找一个家》。选自高方、许钧主编:《反叛、历险与超越——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理解与阐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23页。

[8]高方、许钧:《试论勒克莱齐奥的创作与创作思想》。选自高方、许钧主编:《反叛、历险与超越——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理解与阐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5页。

[9]许钧、丁尘馨:《理解让——马利·古斯塔夫·勒克莱齐奥——答〈中国新闻周刊〉》。选自高方、许钧主编:《反叛、历险与超越——勒克莱齐奥在中国的理解与阐释》,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95页。

[10]BBC:纪录片《非洲》里拍摄了科摩罗的当地人竭力保护海龟,小海龟在涨潮中幸免于难,非法捕猎也被降到最低,正因为他们的保护使得海龟的数量呈现出全世界少有的增长地区之一,甚至在过去的十年翻了一番。

[11]唐君毅:《人生之体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0页。

[12]尼古拉·别尔嘉耶夫:《论人的使命神与人的生存辩证法》,张百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2页。

(作者介绍:彭云涛,武汉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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