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二语习得研究中接口假说的探讨
2016-04-02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赵(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有关二语习得研究中接口假说的探讨
摘 要:近年来,由Sorace及其同事提出的接口假说在二语习得领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该假说试图解释达到最终水平的成年二语学习者语言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现象,认为二语中的狭义句法属性能够被二语学习者完全习得,但涉及句法和其他认知领域的接口属性却可能难以被完全习得。这一假说的提出引发了大量有关语言接口知识习得的研究,成为当前二语习得领域的研究热点。本文简要介绍了接口假说及其相关概念,详细探讨了该假说在应用范围方面遭受的一些误解,并提出了该假说包括不同接口概念界定不清等在内的一些不足之处。
关键词:接口假说;残存的不定性;二语习得
1. 引言
二语学习者在使用二语过程中存在普遍的不定性(optionality),这种现象表现为在语法系统中同一个结构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变体,这些变体不仅语义完全相同,而且在形式上有所照应(Müller, 1999)。语言使用的不定性不仅存在于二语语法中,一语语法(包括处于发展阶段的儿童语法以及成熟语法)中也同样存在这种现象。相比于一语语法,二语语法中的不定性有以下几个特点(Sorace, 2003):第一,一语是二语学习者语言不定性的一大来源;第二,二语中的不定性在高水平学习者的语言中继续存在;第三,在二语习得最终阶段仍有残存的不定性(residual optionality)。可见,不定性存在于处在各个阶段的二语学习者的语言系统中,即使已经达到了近似本族语者的最终水平,二语学习者仍不能摆脱残存的不定性。虽然一语语法中同样存在少量具有不定性的结构,但二语语法对不定性的容忍度要远远高于一语语法,因此可以说,不定性是区分本族语者和近似本族语者的高水平二语学习者的重要标志。
虽然不定性在二语语法中普遍存在,但通过观察和研究不难发现,并不是所有二语语法结构都会造成不定性,二语中很多结构都可以被学习者完全习得,由此可见,不定性的出现存在一定的约束条件。从当前有关这一领域的研究结果来看,不定性往往出现在语言的接口处(interfaces)。语言接口成为研究者们探索不定性的重要切入点。Sorace和Filiaci(2006)针对接口问题提出了“接口假说”(Interface Hypothesis),认为二语中的狭义句法属性能够被二语学习者完全习得,但涉及句法和其他认知领域的接口属性却可能难以被完全习得。这一假说的提出引发了大量有关语言接口知识习得的研究,成为当前二语习得领域的研究热点。本文将简要介绍接口假说及其相关概念,并就对该假说 的一些误解及其尚存在的不足之处进行深入探讨。
2.接口与接口假说
2.1接口的概念
“接口”这一术语在语言学理论及语言习得理论中均有提及,不同研究者对其定义有所不同。Chomsky(如1995)曾明确提出核心运算系统(即句法)和其他认知系统间存在接口:句法与概念-意图系统间形成语义输出接口(Logical Form),与发音-感知系统间形成音系输出接口(Phonetic Form)。这一概念下的接口并不需要习得,因为接口被视为表征水平,是普遍语法所赋予的语法知识的一部分。Jackendoff(2002)认为Chomsky对于接口的划分过于简化,提出“平行构造”(parallel architecture)的观点,认为语言中有同时运行的众多接口,这些接口是不同水平表征的对应关系。这一概念下的接口同样不需要被习得,需要被习得的是不同水平表征的对应规则。Sorace(2011)将接口定义为对某些条件具有敏感性的句法结构,只有当这些条件被满足时该句法结构才能合乎语法并/或使用恰当。Sorace和Serratrice(2009)以及White(2009)又进一步将接口分为“内接口”和“外接口”,其中语言系统内部组件之间的接口被称为内接口,如句法-语义接口,句法-形态接口,音系-形态接口等;语言与其他认知系统或外部知识间的接口被称为外接口,如句法-语用(或篇章)接口,语义-语用接口等。需要注意的是,这一划分方法与生成语言学中内外接口的划分并不相同。Chomsky(1993)将词项插入和深层结构与表层结构之间的映射称为内接口,将逻辑式和音系式两个层面称为外接口。
2.2接口假说
“接口假说”由Sorace和其同事提出,旨在解释极高水平的成年二语学习者语言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现象。该假说同样适用于儿童双语习得及早期的母语磨蚀等语言发展领域。Sorace和Filiaci (2006)第一次正式提出接口假说时认为二语中的狭义句法属性能够被二语学习者完全习得,但涉及句法和其他认知领域的接口属性难以被完全习得。后来Sorace和Serratrice(2009)又对该假说进行了补充,提出二语中内接口处的语言知识也能够被充分习得,只有外接口处的语言知识难以被完全习得。对于这一版本的接口假说,学界普遍提出了两方面的质疑:第一,语言系统中是否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狭义句法;第二,许多语法结构受制于多方面的条件,因此无法被归入某一种特定的接口类型。面对这两方面的质疑,Sorace (2011)给出了正面的回应,承认当前假说将语言结构二分为“接口”和“纯语法”的归类方式过于宽泛,并认同句法结构可能受制于多种条件的说法,认为没有必要把句法结构归入某一特定的接口类型。为完善接口假说,她提出可以将句法结构放置在一个梯度上来判断它们向句法端和语境端的靠近程度以及它们所受制的条件类型。
有关接口假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为什么残存的不定性往往存在于接口处。针对这一问题研究者们提出了两种比较主流的解释,分别为知识表征缺乏和加工资源不足(Sorace & Serratrice,2009)。从知识表征缺乏这一角度进行解释的观点(如Hopp,2007)认为,二语语法中残存的不定性源于一语和二语中不同的参数选择,某一句法结构若在一语中不存在接口条件,那么即使二语对这一结构设有明确的接口条件,二语学习者也无法充分掌握这一条件,因为他们受到了一语知识表征的影响。不够明确的接口条件允许范围更宽泛的映射,进而导致了二语中残存的不定性。以Sorace和Filiaci(2006)有关照应消解(anaphora resolution)的实证研究为例,实验组的受试为母语为英语的高水平意大利语学习者,实验结果显示这些意大利语学习者对零主语代词的使用与意大利语本族语者相似,但对显性主语代词的使用与意大利语本族语者有显著差异,表现为不恰当地扩大显性主语代词的使用范围,在没有话题转换的情况下过度使用显性主语代词。这一研究结果从知识表征缺乏这一角度完全可以解释得通:受试的母语为英语,英语中不允许零主语的使用,也就不涉及零主语代词和显性主语代词选择这一句法-语用接口,因此英语本族语者不具有这一方面的知识表征,在学习零主语语言意大利语时,他们倾向于扩大显性主语代词的使用,这很可能是受到了母语英语的影响。知识表征缺乏这一角度在解释二语中存在但一语中不存在的接口条件时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但要进一步检测其信度,一语和二语中都存在某一接口条件的情况需要被考虑进来。Bini(1993)通过研究发现母语为西班牙语(零主语语言)的意大利语学习者也会不恰当地扩大意大利语中显性主语代词的使用范围;Margaza和Bel(2006)对母语为希腊语(零主语语言)的西班牙语学习者的研究同样显示这些学习者会过度使用西班牙语中的显性主语代词。此类研究结果显然削弱了知识表征缺乏和语际影响的解释力,因此,研究者们转换思路提出了加工资源不足这一解释角度。
从加工的角度出发对接口处残存的不定性进行解释的观点认为,需要整合句法知识和其他领域知识的结构(即处于接口处的结构)比仅需要句法知识的结构加工成本要高,会消耗更多的加工资源,双语者可用的加工资源比单语者要少,因此在整合接口处的多种信息时效率较低(Sorace & Serratrice,2009)。在这种思路下,二语学习者扩大零主语语言中显性主语代词的使用范围可以被解释为通过使用“默认的”无标记形式来缓解超负荷的加工,可见,这一角度可以解释一语和二语中同时存在某一接口条件下仍残存的不定性。
综合以上两方面的解释,Sorace(2005)就为什么残存的不定性往往存在于接口处这一问题给出了以下答案:二语学习者整合句法知识和其他领域信息的能力并不完美,当整合遇到困难时,他们常常采取使用默认值这一策略来解决问题;一语的语际影响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着加剧困难的角色,但它并不是导致不定性的最根本的因素。
3.对接口假说的误解及其仍存在的问题
3.1对接口假说的误解
在接口假说被正式提出至今的近十年的时间里,二语习得领域的研究者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来验证这一假说的真伪,有些研究结果支持接口假说,有些则对其提出了质疑与批评,但不论支持与否,这些研究都在推动着接口假说不断向前发展。面对质疑与批评,Sorace及其合作者多给予了正面回应,或是承认问题改进假说,或是给出解释予以反驳,在这种良性循环的过程中,接口假说的内容日益完善。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些质疑与批评之中难免存在对接口假说的误解,虽然多数的误解都已由Sorace等澄清,但仍有一些保持着“生命力”,笔者认为接口假说的适用范围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在接口假说发展的过程中,Sorace始终明确表示接口假说的适用范围仅限于极高水平(即近似本族语者的最终水平)的成年二语学习者,进行双语习得的儿童,以及处于一语磨蚀早期阶段的成年双语者。Sorace(2011)认为有些对接口假说的批评源于对接口假说适用范围的忽视,因此她反复强调接口假说不适用于二语发展的中间阶段及跨代的一语磨蚀,研究者不应用接口假说去解释处于这些阶段的双语者的表现,也不应用这些双语者的表现来质疑接口假说。然而有趣的是,她的这种强调又引来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批评,即接口假说的适用范围过于狭隘。White (2011a)认为接口假说将处于发展阶段的二语学习者排除在外过于局限且并无必要,因为处于发展阶段的二语学习者同样可能经历接口处的习得问题。达到近似本族语者水平的二语学习者语言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不会凭空而来,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作为极高水平二语学习者前身的处于发展中期的二语学习者同样会遇到接口问题。类似地,Montrul(2011)指出接口假说没有必要把一语磨蚀的其他阶段排除在外,因为既然在一语磨蚀早期阶段外接口知识就已经开始出现问题,那么它在之后的阶段更应该存在问题。此类针对接口假说适用范围的批评听起来十分合理,获得了二语习得领域许多研究者的支持。然而笔者认为,此类批评的出现源于对接口假说一定程度上的误解,因此我们有必要理清接口假说发展的来龙去脉并细究Sorace及其合作者提出接口假说适用范围的初衷。
如本文引言部分所述,Sorace及其同事提出接口假说是为了解释极高水平(近似本族语者水平)的二语学习者语言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现象。他们将目光集中在极高水平二语学习者身上的原因早在Sorace的早期研究中就有所提及。Sorace(2003)认为,二语学习者能够达到的最终阶段(即近似本族语者水平)比其他发展阶段更能揭示普遍语法的限制,因为如果处于发展中期阶段的二语语法违反了普遍语法,人们总会将其归结于其他影响因素,如输入不足,学习时间不够,学习环境不好等,如果这些因素得以改善,二语语法可能最终会与目标语语法汇合;但如果成年二语学习者已经达到了近似本族语者水平且保持与二语的充分接触,我们则可以认为他们已经达到了二语习得的最终水平,那么他们的二语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便可被视为一种永久性的现象,对普遍语法的违背也可被视为他们语法中永久性的特征。由此可见,Sorace及其合作者将达到最终水平的二语学习者作为接口假说关注的中心群体并不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定性或接口问题只存在于这一群体的语言系统中,而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一群体作为二语学习者中最接近本族语者的群体,其语言系统中残存的不定性更具稳定性和永久性,对这些不定性进行研究能够较为有效地找出二语中不易被充分习得的句法结构。研究达到最终水平的二语学习者的语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处于各个阶段的二语学习者的语法习得情况,这就像研究数学中抛物线函数的取值范围一样,只要确定了顶点的函数值,抛物线其余部分的取值范围也就确定了。Sorace及其合作者不将发展中期的二语学习者纳入接口假说的解释范围并不是因为他们认为发展过程中的二语学习者不会在语言接口处遇到困难,而是因为他们深知发展中的二语语法缺乏稳定性且会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语言接口处的困难可能是接口自身引起的,也可能是多种因素共同导致的,此外,非接口处的句法结构在发展过程中也可能因为输入不足等原因给二语学习者造成一定的困难,这些显然都是超出接口假说解释范围的。因此,为了严谨起见,Sorace及其合作者认为不应用接口问题框住尚未成熟的二语学习者语法,同时他们也表示处于发展阶段的二语学习者语法不具备证明接口假说真伪的能力。接口假说对一语磨蚀的解释仅限于初期也是同理,跨代的一语磨蚀因受到一语输入质量等多种方面的影响不适宜用接口假说进行解释,但这并不意味着Sorace等人认为后期的一语磨蚀中接口处并无问题。
笔者认为学界对接口假说适用范围的批评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逻辑混乱。以White(2011a)的批评为例,White指出接口假说将二语发展阶段排除在外过于局限,因为处于发展中期的二语学习者也可能经历接口问题,这一观点的出发角度与Sorace等人提出接口假说的出发点完全不同。Sorace等人提出接口假说的初衷是为了揭示极高水平的二语学习者语言系统中残存有不定性的原因,他们认为语言接口处的知识往往难以被完全习得因此导致了残存的不定性,但他们并没有说这些接口处的知识只对极高水平的二语学习者来说是难以习得的;White的批评则完全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提出接口处的知识对于发展中的二语学习者来说也有困难,指责接口假说涵盖范围不够全面过于狭隘。这就好像一首歌曲中有一些音很难把握,即使专业的歌唱家也难以唱准(更不用说还在发展阶段的音乐学院学生),然后经过分析我们发现,这些专业歌唱家难以把握的音同属于和弦外音,于是我们得出结论:给专业歌唱家造成困难的是歌曲中的和弦外音。对于这一结论有人提出质疑,指出和弦外音不仅给专业歌唱家造成困难,也会给音乐学院的学生造成困难,因此以上结论过于狭隘,应将其改为歌曲中的和弦外音会给所有演唱者造成困难。这一结论虽然正确且涵盖范围更加广泛,但其出发点与关注角度与原研究问题完全不同,笔者认为这种关注重点的悄然改变有偷换概念之嫌,反映了批评者的逻辑混乱。此外,值得注意的是,White(2011a)在批评接口假说适用范围过于局限时其实考虑到了Sorace等人排除二语发展阶段的合理原因(即发展过程中的任何语法结构都可能给二语学习者造成困难,这会掩盖接口假说的解释力),但她并没有对这种原因予以正面的回应,而是话锋一转开始批评Sorace及其同事对“最终水平”这一概念的界定不够严格,这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其逻辑之不严谨。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学界对接口假说的适用范围仍存在一定的误解,研究者们应就这一问题进行更多的澄清与讨论,以推动接口假说的进一步完善。
3.2接口假说仍存在的问题
接口假说虽在二语习得领域赢得了广泛关注并给该领域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它本身仍存在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的讨论和改进。
首先,接口假说中的关键概念“接口”含义模糊,难以界定。研究者往往很难理清一种语言现象究竟属于哪个接口,是只涉及一个接口还是涉及多个接口,属于内接口还是外接口,尤其是语义和语用这两方面,它们常常共存且难以区分,给研究者设计实验解读数据带来很大困难。例如,White(2011b)提出,常常被视为处于句法-语用接口的附着词左偏置现象(clitic left dislocation)实际上需要整合三方面的知识,即语用(主题化特征的存在),句法(与主题相关联的附着词的有无,附着词位置)及语义(主题是否确指),因此附着词左偏置现象应落在句法-语义-语用接口上。此外,Hopp(2007)在对语序漂移(scrambling)习得的研究中指出语序漂移处在四种接口的交叉路口处,这四种接口分别为句法-形态接口,句法-语用接口,句法-词库接口及句法-语义接口。可见,分辨一种语言现象究竟属于哪种接口并非易事,且许多语言现象涉及多重接口,这些问题都给接口假说的应用造成困难。
其次,接口假说对“近似本族语者水平(最终水平)”这一标准的设定不够明确。Sorace及其合作者在过往的研究中反复强调,接口假说的适用对象为达到近似本族语者水平(最终水平)的二语学习者,但他们从未说明究竟何种水平可以算作最终水平,这一水平与高级水平有何区别,判断一名学习者是否达到最终水平应该参考何种标准。此外,他们在研究中使用的标准也并不统一。White(2011a)指出Sorace与其同事在引用他人的研究数据支持自己的观点时,曾多次使用高级水平二语学习者的数据。虽说高级水平的二语学习者已经具备了较高的二语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高级水平可以等价于最终水平,因为高级水平仍处于发展阶段,学习者的二语能力仍有发展空间。虽然我们很难在最终水平和高级水平之间划一条明确的界限,但为了研究的严谨性和可行性,笔者认为人为地划出这条界线是十分必要的,它可以为接口假说所适用的最终水平提供一个明确的标准。
再次,验证接口假说的实证研究使用的研究方法常不够合理。Sorace(2011)认为在线任务和离线任务都可以用于测试二语学习者的加工能力,但只有在线任务能够提供即时的加工信息;给离线任务施加外部压力(如并存任务、时间限制等)可以使其提供更多有关加工过程的信息,但不限时的语法判断任务则不能有效地探究句法-语义接口的不定性现象,因为这种任务形式给了二语学习者太多使用元语言知识的机会,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些知识来排除干扰选项。然而有趣的是,大量验证接口假说的实证研究都采用了不限时的语法判断任务,而采用在线任务的研究反而数量很少。此外,现有的有关接口假说的研究多关注二语学习者对接口处知识的理解能力,研究方法以理解判断为主,关注接口处知识产出的研究明显较少,这种研究方法选取上的不平衡不利于全面地验证接口假说。在实验设计方面,有些研究的设计存在一些漏洞。以Sorace和Filiaci (2006)有关照应消解的研究为例,研究者采用了图片验证任务(Picture Verification Task)来收集数据,即给受试提供一个含有目标结构(零主语代词或显性主语代词)的句子,要求受试根据自己对句子内容的理解从句子下的三张内容不同的图片中选择一张与句子内容一致的,以此来研究受试对代词指代问题的掌握情况。这一研究虽旨在探究句法-语用接口,但研究者忽视了语义在其中的作用。由于任务中所有的句子都是经过研究者精心设计的具有一定歧义的句子,那么不明研究真实目的的受试在选择图片时有可能会把语用的限制(即研究中提到的“先行词位置策略”,Position of Antecedent Strategy)放置到第二位,第一位去考虑句子语义的合理性(即图片内容的合理性),也就是牺牲指示代词使用的恰当性去争取句子内容的合理性。笔者认为这样的研究设计使语义混入到了句法-语用接口之中,这可能会让研究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另外,接口假说并未对本族语者语言系统中存在的不定性给予解释。在Sorace和Filiaci(2006)对意大利语中照应消解现象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意大利语本族语者在四种不同的代词指代问题上都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不定性,其中在零主语代词向前指代这一问题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实验数据显示,意大利语本族语者认为向前指代的零主语代词既可以指代主句中的显性主语也可以指代主句中的显性宾语,这两种情况有近乎同等的可能性。但这一研究结果与Carminati(2002, 2005)提出的先行词位置策略并不相符,即不符合实验的预期。然而,Sorace和Filiaci(2006)并没有在研究中对本族语者表现出的不定性给予解释,这显然是不够严谨的。Prvost(2011)认为本族语者在接口处表现出的不定性应被予以充分的重视,并提出可以从语言变体和实验设计这两个角度出发来解释这一现象。
最后,有关接口假说的实证研究涉及的内容比较局限。在众多接口类型中,现有的研究多关注句法-语用这一接口,讨论其他接口习得情况的研究数量明显较少;在这些有关句法-语用接口的研究中,研究者们又多将注意力放在照应消解这一现象的习得上,关注其他语言现象的研究较少。值得注意的是,现有的支持接口假说的证据多来自有关照应消解的研究,考察其他语言现象的研究多不支持接口假说,这一状况难免使人们对接口假说的解释力产生怀疑。因此,验证接口假说的研究应拓宽其考察范围,从不同接口类型入手,考虑多种语言现象。
4.结语
接口假说的提出为二语习得研究开启了的全新的方向,它成功地整合了语言学知识和其他认知领域的知识,促使二语习得领域的研究者向着跨学科领域迈进。在这一过程中,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研究方法开始为语言学家所使用,这无疑拓宽了研究者们的研究视角。此外,如Sorace (2011)所说,接口假说促进了不同二语发展领域(如双母语习得、二语习得、一语磨蚀)的对比和交流,这意味着单语者不再是二语学习者唯一的对比对象,不同二语学习者的内部比较不仅在研究方法上更加合理,而且能够展现二语学习的整片森林,研究者从此不必再被一叶障目,可以放眼整片森林进行研究。但不得不提的是,接口假说尚处于发展阶段,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需要改进。此外,目前对接口假说进行验证的实证研究结论并不一致,支持和反对意见并存,因此接口假说还需要通过更多设计得当、思路严谨的实证研究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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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quiring into the Interface Hypothesis in SLA Research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the Interface Hypothesis (IH) put forward by Sorace and her colleagues has attracted great attention in the field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The hypothesis was proposed as an attempt to account for the residual optionality found in the language of near-native adult second language learners. It argues that narrow syntactic properties are completely acquirable in a second language while interface properties involving syntax and another cognitive domain may not be fully acquired. This hypothesis has stimulated a good deal of research into the acquisition of interface knowledge and it has become a topic under heated discussion. The present article gives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IH and some relevant concepts, discusses some prevailing misunderstanding about the applicable domains of IH, and talks about such problems as difficulty in distinguishing between different interfaces in IH.
Key Words:Interface Hypothesis (IH); residual optionality;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中图分类号:H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891(2016)02-0059-06
作者简介:赵珺,硕士生;研究方向:二语习得、外语教学
通讯地址:100089 北京市海淀区西三环北路2号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