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视频的伴随文本构成及弹幕文本的传播特性研究

薛 晨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4)

弹幕视频的伴随文本构成及弹幕文本的传播特性研究

薛 晨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4)

在互联网时代，网络视频文本呈现出愈加复杂的趋势，特别体现在其伴随文本构成上。本文借助符号学理论，从伴随文本理论出发对弹幕视频的伴随文本构成，以及各类伴随文本如何影响弹幕视频文本意义建构进行分析。弹幕文本在弹幕视频中同时作为其评论文本和同时文本存在，是一种具有复合性特征的伴随文本，在弹幕视频表意活动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并使受众的解释过程存在强烈的“伴随文本执着”。

弹幕；网络视频；伴随文本；符号学

任何一个符号文本，都携带了大量的社会约定和联系，这些约定和联系往往并不显现于文本之中，而只是被文本“顺便”携带着。在解释者的解释过程之中，不仅文本本身有意义，文本所携带着的大量附加的因素也有其独特意义，甚至有时可能比文本本体有更多的意义。可以说，所有的符号文本，都是文本与伴随文本(co-text)的结合体。这种结合使得文本不仅是符号的组合方式，更是一个浸透了社会文化因素的复杂构造。而伴随文本对文本的重要作用在于，伴随文本对文本的解释方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尽管这些伴随文本可能是围绕在文本主体边缘，或者隐藏于文本之后、文本之外或文本产生之前，但每一个伴随文本都在积极地参与文本意义的构成，严重影响着文本的意义解释。

网络视频是网络中受众进行意义实践活动的载体，同时也是一个构造复杂的符号文本。随着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网络视频的文本构造更趋复杂多样，特别表现在其伴随文本愈加复杂上。互联网受众从单纯的观众角色演变为参与者、知识共建者和知识创造者，受众的角色更迭所呈现出的是一种意义只有在交流互动中产生的价值取向。网络视频作为重要的网络产品形态之一，其演进也顺应了这样的潮流，愈加凸显出互动性、交际性和开放性。因此，在网络视频的符号文本构造上，不断涌现新的伴随文本形式来承担这样的互动性符号功能。

一、弹幕视频的“伴随文本”构成

赵毅衡先生指出，根据伴随文本与原文本之间的关系，可以将伴随文本分为显性伴随文本、生成性伴随文本和解释性伴随文本[1]。这三类伴随文本又可以进一步细化。本文将以当下网络视频作为全文本，对其伴随文本进行分类和分析。本文主要从国内知名的弹幕视频网站“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站”(以下简称B站)中，选取2016年5月23日至2016年5月29日一周内，各个栏目周点击率排行榜前十名内的视频作为本文的样本视频。

伴随文本因素并不一定都是潜在的，其中副文本就是完全显露在文本表现层上的伴随因素，它们甚至比文本更加醒目。副文本也可以理解为文本的“框架因素”。在网络视频中，最典型的副文本包括视频的标题、简介、视频上传者及其粉丝数量、视频播放数量、分享次数等。这些副文本一般围绕网络视频文本周边呈现出来，作为对网络视频认知的第一步，副文本的作用是为原文本提供理解框架。因此，副文本对网络视频的接受和解释起到了重大的作用。例如，B站中视频发送者显然是有意识地采用一定的符码规则对视频标题进行编码处理，其目的在于希望观看者能第一时间从标题中获取该视频的亮点和主旨。

常见的编码规则为在标题的最前面用括号将最能概括视频亮点的简短精练的词语凸现出来，形成一个清晰明确的指称关系，将观看者的注意力第一时间指向视频文本。如“【高能慎入】表情修炼手册——我们是真当TFBOYS不上B站的……”*月夜独赏雪.【高能慎入】表情修炼手册——我们是真当TFBOYS不上B站的……[DB/OL].[2016-05-23]，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741441/.，“【画风一变就拔刀！！！】综漫误解伪预告<异能讨伐>”*3酱.【画风一变就拔刀！！！】综漫误解伪预告《异能讨伐》[DB/OL].[2016-05-26]，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772045/.等。视频用青少年熟知的网络词汇提示该视频内容值得一看，瞬间调动他们的好奇心和观看行动。此外，在标题的编码过程中，视频发送者有意采用当下青少年最热、使用率较高的网络词汇，如“女神”“燃”“污”等，来为标题的意义势能增量，以增加可读性。

型文本的作用在于它指明文本所从属的集群，即文化背景规定的文本归类方式，例如与其他文本同属一个作者、同一个时代、同一个题材、同一个风格等等。最显著也是最大规模的型文本范畴是体裁，采用了某个体裁就决定了该文本最基本的表意和接收方式。在网络视频的伴随文本中，最显著的型文本就是网站对网络视频的分类方式，这种分类方式作为一种文本归类方式，直接指明了该视频所属的型文本类型。例如，搜狐视频将视频分为电视剧、电影、动漫、综艺、娱乐、体育、纪录片、新闻、搞笑等类别。此外，腾讯视频、网易视频、新浪视频等网站分类方法也与此类似。弹幕网站的分类方式和一般视频网站差异显著，如B站中的分类为：动画、番剧、音乐、舞蹈、游戏、科技、娱乐、鬼畜、时尚、影视等类别。

可以发现，网络视频的分类方式大多都是按照视频体裁进行的能指分节处理。面对每一种视频体裁，解释者在已有的认知经验中已经形成了关于此类体裁的体裁期待，如观众面对鬼畜题材的视频就会产生一种既有的期待，观众会预想到他会面对一个音画多次重复，视频文本会富有节奏感和娱乐效果，并按照这种期待来解读这段视频。由此可见，型文本可以作为文本与文化的主要连接方式，为受众解释文本提供一种相关的文化语境。

在文本生成过程中，前文本是一个文化中先前的文本对此文本产生的影响，狭义的前文本包括文本中的各种引文、典故、戏仿、剽窃等，广义的前文本包括了这个文本产生之前的所有文化史。本文主要分析网络视频的狭义前文本。弹幕文化的一大特点在于对社会流行文化现象进行恶搞和嘲讽式的意义再生产。因此，弹幕视频的前文本印记十分显著，并且规模往往庞大。在B站中，视频周边会有“相关推荐”和“往期节目”等板块来为观众提供与该网络视频有内容关联的其他视频，其中就存在大量该视频文本的前文本。

此外，视频简介中也存在前文本式的编码风格。如在视频“【凹凸君说】【吐槽rap宅舞第五弹】网红，来一炮(R&B版START DASH)》”*凹凸君说.【凹凸君说】【吐槽rap宅舞第五弹】网红，来一炮(R&B版START DASH)[DB/OL].[2016-05-27]，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779371/的简介中写道：“网红特别多，要想当网红……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不不，正经的网红，才不是靠脸靠腿搏出位，而是……哎呀不说了，AOTO我先去整个容，听说最近流行蛇精脸，要不要把盒子削一削……”网红和“蛇精脸”都是近期网络中的热门词语，视频发出者在简介中提及这两个热门词，正是为了给观看者一个阐述的文化语境。

伴随文本在同时产生的，称为同时文本。网络视频发展初期，视频发送者需要提前将视频制作完成后上传至网络供网友观看。因此，网络视频文本的本体较之其他伴随文本提前结束了文本生成过程。严格说来，这种技术条件下的网络视频是不存在同时文本的。

随着网络视频科技的进步，在视频文本生成的过程中，多样的同时文本也随之产生。例如，在视频直播环境下，视频文本的生成是以弹幕为主的。同时，文本活跃积极地加入到视频意义建构环节之中。App美拍是一款以手机直播和发布原创视频为主的手机应用软件，深受年轻用户喜爱。以手机直播视频为例，在视频直播的过程中，观众可以同时通过发送弹幕、点赞等方式参与到互动中，并且还可以看到本条视频同时在线人数。其他视频直播软件还提供了赠送各式各样的虚拟礼物等功能。这些功能突破了以往网络视频单向传播的困境，真正为受众提供了一个互动系统去参与到视频生产中。美拍的一条名为《双星戛纳红毯倒计时》*ELLEplus. #李宇春##井柏然#双星戛纳红毯倒计时[DB/OL].[2016-05-15].http：//www.meipai.com/media/518561411.的直播视频，在时长近1.5小时的直播过程中，共有同时在线观众37.7万，弹幕99989条，收获3032.1万条各项互动数据。由此可见，受众对视频互动功能非常追捧和热衷。同时，文本对网络视频的表意作用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特别是在以手机为代表的移动媒体时代，同时文本似乎成了所有类型的伴随文本中最不可或缺、最显著地影响着视频意义生成和解释的伴随文本。

评价文本包括有关作品及其作者的新闻、评论、传闻、道德标签等等。网络视频中较为常见的评论文本包括视频评论区的网友评论、点赞数量、点踩数量、收藏数量等。除此之外，B站的评论文本还包括投硬币数量等。观众发出这些评论文本以表达自己对该视频的观点和立场。评论文本对视频文本接收环节的影响非常大，综合评价愈加“极端”的，如综合评价非常高，或非常低，或非常有趣，或非常令人惊讶的视频，才会吸引更多的观众前去观看。可以说，评论功能几乎就是伴随着网络视频的出现而出现的。这种网络视频间“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的“知识沟”现象的产生，与评论文本的作用有明确的相关性，因此评论文本的作用不可小觑。

链文本是指接收者在解释某文本时，主动或被动地与某些文本“链接”起来的其他文本，如延伸文本、参考文本、注解说明、网络链接等。网络视频中的链文本主要有视频页面上的相关视频链接，如视频分类链接、标签链接等。观众在接收视频文本过程中，相关的链文本会为接收者的解释提供一个更为广泛的参照背景，为达成一个全面的认知提供素材。

当两个文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如仿作、续集、后传等，这两个文本就互为对方的先/后文本。将小说改编为电影，那么小说就是电影的先文本，电影则为其后文本。并不是所有的网络视频都有先/后文本存在，但是在弹幕视频中，却普遍存在先/后文本。这主要是由于ACG亚文化的特征对主流社会文化进行了抵抗。因此，以弹幕视频为主的抵抗活动，主要表现为对社会文化进行山寨、恶搞、戏仿、改编等。也就是说，社会中的非标出文化成了弹幕视频文本的先文本。在B站中的娱乐圈和综艺两大板块中，以某一部电视剧或综艺节目为先文本，粉丝将喜爱的明星在其中的所有镜头片段剪切后形成一个独立视频发布，例如《【我们相爱吧】160529 EP11 宇宙夫妇cut完整版》*脸醬酱.【我们相爱吧】160529 EP11宇宙夫妇cut完整版[DB/OL].[2016-05-29].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808086/.就是将热门综艺节目《我们相爱吧》作为先文本进行改编再现。

同时，弹幕视频的后文本数量和规模也非常庞大。尽管弹幕在国内出现才短短几年时间，但是围绕弹幕视频发展而成的文化现象、文化事件不胜枚举，甚至逐渐出现了弹幕文化的产业化趋势。2011年起，B站连续几年举行了名为“蓝白弹幕祭”的弹幕视频制作大赛，参与者主要通过对代码类弹幕的制作来展示弹幕艺术的独特魅力。此外，弹幕文化产业，例如主打流行弹幕用语的弹幕雨伞、水杯受到青少年的追捧，弹幕动态表情包在社交聊天软件中颇受欢迎。此外，由于弹幕视频受到青少年族群的追捧，成了国外动画引进和国内动画传播的优质平台，众多优秀的动画经过弹幕视频网站的传播发酵，积累了广泛的受众群体和良好的口碑，成为动画线上出版发行的第一站，为其推向更广阔的大众市场做了充足准备。因此，弹幕视频对当下大量网络流行文化的发生、发酵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某种程度上来说，国内的二次元亚文化就是弹幕视频文化的后文本，弹幕视频成了二次元文化的开创者和引领者。

二、作为复合型伴随文本的弹幕文本

以上从弹幕视频的文本结构层面，对其伴随文本进行了分类讨论。而弹幕视频与其他网络视频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它有最重要的伴随文本——弹幕文本。以上论述提到了弹幕作为网络视频的同时文本，对网络视频表意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然而，弹幕文本在网络视频发展的当下形态中，其文本特征日趋复杂。以下将以弹幕文本为研究对象，对其文本特征和符号功能进行探究。

弹幕(Barrage)，最早是作为军事术语来描述如幕布一般密集的子弹。后来，随着电子游戏时代的到来，弹幕被借引入电子游戏界，代表着一种动作射击游戏类型。而在网络时代中，弹幕最早出现于ACG视频网站*陈新儒.反讽时代的符号狂欢：广义叙述学视阈下的网络弹幕文化[J].符号与传媒，2015(11)：60-73.。ACG最初是指日本的动漫，后来泛指一切动画、漫画和电子游戏等。现在，ACG的意义范畴逐渐扩张，已从一种文化产品的集合扩张至一种业已成型的亚文化形态，具有鲜明的文化特征和庞大的社群基础[2]。因此，弹幕文本不可避免地具有其母体文化的相关文化遗传特征。以90后、00后为主体的受众群体，常常利用弹幕形式对一个视频文本发出以语言符号和网络表情符号为主的、简短风趣的，与视频相关或完全不相关的评论文本。当然，弹幕本身的意义也在不断发生衍变，现在弹幕已经渐从亚文化范畴中跳脱出来，逐渐被大众接受，越来越多的主流视频网站开始提供弹幕功能，特别是大量以视频直播功能为主的手机直播软件不断出现，使弹幕成为视频直播环节中不可或缺的常态功能。更有大电影弹幕直接通过手机短信和影院Wi-Fi功能将网络视频弹幕功能移植到了影院空间，甚至在日常的课堂教学互动环节之中也出现了弹幕的身影。

弹幕的普及，除了飞速发展的技术因素外，还在于网络视频中，弹幕与一般的伴随文本相比，同时作为评论文本和同时文本存在，是一种具有复合型文本特征的伴随文本和多元功能的符号，在协助网络视频意义建构方面表现出更大的优势。

首先，弹幕可以作为评论文本。弹幕最初的功能是在已经制作完成并且在网络上发布的视频中，让受众可以一边观看视频一边发布评论。因此，弹幕作为一种动态评论文本，极大地影响着观众对视频的解释。它与静态评论文本的不同在于：第一，由于弹幕与视频之间的黏度极大，以及弹幕发布的动态性和实时性特征，除非关闭弹幕功能，否则弹幕作为评论文本所带来的解释压力是无法避免和被忽略的。第二，弹幕的动态性使得观众与视频内容的互动更加深入，单位画面中的互动密度更高，从而为视频赋予的意义量陡增，视频中每一个单位画面的潜在意义被最大化地挖掘，观众从视频中也收获更多意义及观看的乐趣。这也就是为什么弹幕视频中的弹幕文本往往替代视频主体成为受众关注的焦点，甚至出现受众为了看视频中的某条弹幕才去看那条视频的情况。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评论式弹幕文本，同时也是最能体现弹幕“喧宾夺主”现象的就是“空耳”。空耳源于日文，在日语中是幻听的意思，对视频原声中的某一句话，用与其发音相近、且有趣的汉字重新组合成与原视频发音相似，但与原句无关的另一句话，以达到娱乐和“恶搞”的效果。空耳可以被理解为对视频原声的一种“翻译”方式。空耳式弹幕通过“空耳君”(空耳君，主要指发送“空耳”式弹幕文本的观众，多为ACG群体成员)对视频原文本的“翻译”加工，生成与原文本几乎完全无关的解释意义和弹幕文本。如“no more chance，no more chance”被译作“王宝强，王宝强”，译文意义与原文本意义完全无关，但由于王宝强作为一个娱乐明星，常被贴上搞笑、乡土气重的标签，因此这个译文作为原文本的解释项，在通过另一个新的符号进行表意时，又具有另一重意义。空耳式的弹幕，通过一种音译的翻译方式，为视频原文本创造了一种衍义的途径。空耳之所以受到亚文化群体的喜爱，也正是因为它所具有的开放的、衍义的表意方式。

其次，弹幕可以作为同时文本。严格说来，视频文本一旦在制作完成后发布供观众观看，那么其中的弹幕就不能算作同时文本。但是，弹幕视频具有保存弹幕文本的功能，对于未能第一时间欣赏视频的观众来说，弹幕视频中的弹幕文本与视频文本都被同时接收，这些观众需要同时面对这两种文本进行意义的接收和解释活动。能够在第一时间抢先发送弹幕的观众毕竟还是少数，其余的观众则占据视频受众的绝对主流。可以说，弹幕视频文本意义的生产并不是从视频文本被制作完成就结束了，而是从绝大多数观众的观看、接收和解释活动中开始的。因此，弹幕文本可以被视为网络视频的同时文本而存在。

作为同时文本的弹幕的作用就在于干预网络视频的叙述过程，为网络视频人为地增加情节，增强叙述性。例如，在弹幕中最常见的“前方高能”“女主下一分钟就会死”“神回复”“神吐槽”等指称型弹幕所传递的意义都是为了直接指向其对象，确保受众可以将符号意义直接指向符号所代表的对象。显然，这类弹幕所指向的对象正是视频文本，或者视频文本中的某一成分，如某一段视频、某一条弹幕、某一个情节或是其中的某一个人物等。在对象还没有出现前，指称型弹幕提前出场，指向未来，使得观众的注意力和好奇心被瞬间调动，对接下来的故事情节产生期待。例如，一般出现“前方高能”的弹幕时，说明下一秒的剧情会产生反转，达到剧情高潮或者接下来画面将十分具有冲击力。显然，弹幕作为同时文本有意图地对视频文本的意义进行再建构，不仅增强了视频的叙述性，也为受众参与视频意义再建构提供了有效途径。

直播视频中的弹幕作为同时文本，它所发挥的互动功能和对视频意义的建构功能又与一般弹幕视频有所区别。囿于有限的界面空间，在直播视频中弹幕文本作为最主要的同时文本，连同点赞和赠送虚拟礼物，共同成为了直播视频中意义互动的载体。此时，弹幕不仅为受众提供参与视频意义二次生产的途径，而且使其有机会直接参与视频文本意义的生产建构过程，甚至主导视频文本叙述。例如，视频发送者根据弹幕中观众的意见调整视频故事情节。

三、弹幕视频中的“伴随文本执着”

随着弹幕功能的大众化，弹幕对网络视频表意也越来越重要，受众对弹幕的发送和观看也逐渐习惯。赵毅衡认为：“某些伴随文本甚至已经融入文本，解释时不可再把两者分开。”[3]弹幕作为伴随文本，已经与网络视频文本深度融合，它并非是漂浮在视频文本周边可有可无的零散符号，当面临解释时，很难将二者剥离开来。当代社会文化的传播现象，越来越显示出这样的特征：对某文化现象原文本本身的关注逐渐衰弱、退场，而对其伴随文本的消费成为对其进行阐释和理解的决定性因素*宗争.体育与游戏文本传播的“伴随文本执着”[J].符号与传媒，2016(12)： 125-134.。

然而，当接收者的解释过于依靠伴随文本时，会使得伴随文本替代文本主体来主导其解释方向，出现“伴随文本执着”现象。在一次解释活动中，并非所有的伴随文本都会参与到解释中去，由于感知具有片面性，因此进入解释的伴随文本所具备的符号功能会对文本意义的解释产生极大的影响。在弹幕视频中，特别是直播视频中，诸种其他类型的伴随文本被悬置，几乎只有以弹幕为主的极个别伴随文本才能被卷入解释过程之中。并且由于弹幕文本具有复合型表意功能，导致弹幕在网络视频中强势地、“喧宾夺主”地控制着接收者的解释方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直接接管接收者的解释努力，从而形成“弹幕文本执着”。

狂欢式弹幕属于诗性弹幕的一种，会在短时间内在屏幕中出现大量内容相同或相似的弹幕文本组成某种形状甚至遮盖整个屏幕，这种弹幕形式极具视觉冲击力和情绪感染力，会使观众瞬间产生如狂欢一般的视觉快感。当观众对该视频进行解释时，其解释将脱离视频文本意义，甚至与弹幕文本意义无关。当符号侧重于信息本身时，就会出现强烈的诗性(poeticalness)，这类具有诗性特征的弹幕将完全喧宾夺主地控制视频文本的表意。

网络视频以弹幕为首的伴随文本执着现象越发成为一种趋势和常态，这实际上是网络视频趋向社交媒体转型的结果。各种具有社交性质的新功能的加入，将流媒体与社交工具结合在一起，为网络视频增加了社交元素，推动网络视频更趋开放。尤其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当受众在移动端观看视频时，如何能够在有限、局促的屏幕空间内将其中蕴藏的表意潜力最大化挖掘，成为当下网络视频发送者亟待解决的问题。除了通过对视频文本意义的纵向深挖之外，横向拓展各种类型伴随文本意义的开发和利用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因此，伴随文本成为了未来互动功能开发的主攻对象，特别是在移动互联网迅速发展的趋势下，受众的伴随文本执着现象只会愈演愈烈。

再次，伴随文本执着也是青少年亚文化的特征之一。例如，ACG爱好者对伴随文本非常热衷，因此伴随文本时常跳脱出原先的全文本范畴之外，发展出以该伴随文本为主体的次生文化系统。在这一类的青少年亚文化中，伴随文本显示出较强的文本独立性和低伴随性，当伴随文本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系统以后，甚至会出现完全摆脱原文本意义范畴的情况。以漫画为例，漫画的后文本数量庞大，漫画改编成为当前漫画产业发展壮大的必由之路。漫画改编动画、电影，出版图书所囊括的受众群体会比漫画受众庞大得多，比漫画更加受到社会和市场的追捧。此外，漫画人物手办，又称人形，是指现代的收藏性人物模型，主要以ACG角色为原型制作的人物模型类动漫周边产品。由于ACG爱好者越来越多，以及手办的质量和艺术性也越来越高，手办收藏也逐渐成为一种文化现象。收藏文化是基于青少年对ACG中角色的狂热而发展成型的后文本文化形态。动画中的海报、音乐等一系列副文本随着动画的走红而被粉丝广泛流传，甚至时常出现动画音乐成为经典而动画本身却渐渐无闻的情况。这种伴随文本执着现象高发于青少年亚文化群体之中，这也可视为青少年亚文化群体对主流文化的惯性抵抗。即使在亚文化文本中，伴随文本对文本主体的抵抗也成为青少年这种惯性抵抗精神的再现方式之一。

[1]赵毅衡.符号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139-148.

[2]丁依宁.受众的表演与想象：弹幕使用族群研究[J].新闻春秋, 2015(4)： 87-95.

[3]赵毅衡.广义叙述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218.

(责任编辑 安 然)

10.3969/j.issn.1008-6382.2016.06.004

2016-10-27

薛晨(1988—)，女，山西太原人，四川大学博士研究生，四川大学符号学—传媒学研究所驻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传播符号学研究。

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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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82(2016)06-002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