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拍时代
2016-03-29李凡卓
李凡卓
若干年前我曾经参加过一次关于婚姻家庭的社会学博士论文答辩,论文里专门有一节论述了选美与社会阶层流动的关系:港姐评选之所以几十年绵延不衰,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提供了一个平民美女与富豪阶层结识的平台。而现在的网红通过前置摄像头和社交软件便可轻松达到同一目的:只需 “咔嗒”一声,一个面目姣好的底层人士可以瞬间跨越权力与财富的重重门槛,与豪门公子或当红明星牵手配对,跃入另一个社会阶层。由此看来,自拍真是21世纪的伟大发明。
现今自拍就如同正餐之前的一碟小菜那么普及,无论是奥斯卡颁奖礼,还是各国政要的首脑会议,都随处可见明星或大人物在对着前置摄像头微笑。有人说:美貌而不自拍如锦衣夜行。君不见朋友圈某些女子,无论颜值几何,每天随时随地处在自拍的枕戈待旦状态:去厕所洗手,一不小心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于是掏出手机,咔咔咔;等人无聊,本想刷刷微博,一不小心看到美颜相机,心想今天妆不能白化,咔咔咔……走在路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掏出手机,咔咔咔,就这样,整个朋友圈成了她的写真专辑。不过说实话:除非伊真的长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一般人在这么多自拍的轮番轰炸下,估计很少人能忍住不去点那个“不看她的朋友圈”的按钮。
自拍改变世界,这话毫不夸张,特别是自拍杆的发明,将自拍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人们握住自拍杆,仿佛握住了塑造自己形象的主动权。拍完之后、示人之前,手机里的各种美颜软件早已蓄势待发,迫不及待给你进行柔光美白磨皮瘦身拉长处理,把所有的脸都嵌进完美的模板。瓦尔特·本雅明当年说的一句话终于成为现实:“未来社会的文盲不是不会写字的人,而是不懂摄影的人。”
人类都有发现自身美的强烈动力与需要,这大概是自拍流行的社会心理基础。现代人看唐传奇《聂隐娘》,最无法理解的莫过于聂隐娘对磨镜少年突如其来的坚定感情,所以在电影《刺客聂隐娘》里,编剧特意强化两者的身份源渊关系来增强说服力。其实如果把人物放回到唐朝的情境里,这个问题就很容易想通:在一个从小就被培养为无情杀人机器的少女眼里,那个能把镜子磨得闪闪发亮,能让人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少年,无疑是掌握着通天的魔力并散发着无穷魅力。“此人可与我为夫。”聂隐娘一句话缘定三生。我想,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对着一面新磨的镜子笑靥如花,笑容的明亮度,大约可以比照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面对手机自拍的女孩。
怎么才能不臭
文/韩浩月
我的朋友王二波火急火燎地微信过来一篇文章,内容是说男人到了中年,会身不由己地发出一股臭味,文章给了一些建议,但无非是勤洗澡、别宿醉、适当喷点香水之类,王二波觉得这些建议不够,于是发过来请教我。
不是他提醒,我都忘了王二波的邋遢往事。这哥们打小不爱洗脚,长大了有媳妇管着,不洗脚不让上床,好歹坚持洗了十几年,但只要媳妇不在身边,他是坚决不会洗脚、洗澡的。几年前有一次外出,我们被安排在一个标准间,自那之后,我就发誓,如果还有机会被安排住一块儿,我宁可在门外站一晚上。
王二波抽烟、喝酒,喝酒喝多了不管不顾地呕吐,熟悉的几个人都帮他打扫过地上的呕吐物;抽起烟来倒是不嚣张,总偷偷摸摸地往桌子下面吐烟雾,但这避免不了被服务员一次次抓住,每次被抓住他总是嬉皮笑脸,说下不为例,但转眼又会偷偷吸一口,看来北京禁烟还是不严。
能和王二波相处这么多年,如果非得用“臭味相投”来形容,我也无话可说。但作为朋友,真的没法去干涉一个人的个人卫生问题,只能严格要求一下自己。说真的王二波的文章让我也暗暗大吃了一惊,按照文章的说法,臭不臭还不仅仅是个人卫生问题,最重要的是年龄到了,某种臭的元素就会悄无声息地弥漫出来,这多可怕。
也认识个别浑身散发着香味的男人——北京这地界,太不缺这样的人了。比如其中一位,永远是白衬衣加上一件合体的西装,加上英俊的面庞,洁白的牙齿,以及高档的男士香水,比诸多的男演员还讲究。但是呢,这样的男人总会给人距离感的,也就是说,他的商务属性太过清晰,散发的香味中透露着精明与计算,不太容易成为在一个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朋友。当然,多数散发着香味的男士,都难给人以得体的感觉,香得不恰如其分,古里古怪。
我对王二波发这篇文章的解释是,他更多是幸灾乐祸,意思是说,看看吧,都是中年男人,你们一样和我避免不了成为臭男人。事实上呢,那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根本不是说如何保持清洁,而是说,到了中年的男人,心灵上尽量不要发臭,相由心生,身体的味道也由心生,适当保持心灵的洁净,再辅助一些在个人卫生上的注意,还是能够做到,不让路人掩鼻而过的。这些,其实村上春树都写过了。
吃河豚,饮粪汁
文/冯磊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清明之前食河豚,是皇家旧例。至于民间,一般人对于吃河豚极为谨慎。
四百年前,日本军事天才丰臣秀吉准备讨伐高丽,驻军下关的时候,士兵们蜂拥而上争食河豚,引发大面积食物中毒,几乎溃不成军。因为这,日本人长期禁食河豚,直到近代另外一位权臣伊藤博文尝此美味后才得以解禁。
苏轼是个美食家,但仕途不顺。老先生谪居常州,有士大夫擅长烹制河豚,因久闻东坡大名,故殷勤相邀前来品尝河鲜。大诗人欣然前往。听说苏东坡嘴馋不要命,全城的人都蜂拥而至前来围观(都想看看名人之死与普通人有多少不同)。众目睽睽之下,苏轼埋头饱餐了一顿河豚肉,然后……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出院子,仰头赞叹一声:“也值得一死!”
吃河豚犹如玩蹦极,既是一场生命的历险,更是一次行为艺术。有人曾经屡屡发问:“拼了命也要吃河豚。值吗?”有尝过此等美味的人回答说:“只要没有死掉,就是值得的!”对此,缺少见识的我半信半疑。
河豚有毒。其肝脏、眼睛、卵巢等都有强烈的毒性,中毒的人最快在十分钟内就会死亡。为此,有人四处寻找解药。汉代张仲景在《金匮要略》里说,用芦根煮汁,喝了可以解河豚毒;唐人段成式则认为,苦艾的叶子能够解其毒;元人陶宗仪在《辍耕录》中写道,“世传中其(河豚)毒者,以至宝丹或橄榄及龙脑浸水皆可解。复得一方,惟以槐花为妙,与干胭脂等分同捣粉,水调灌之,大妙。”这些方子的效果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民间流传的解毒方似乎不少,其中一个是饮大粪汤。其原理,则似乎在于催吐。据说,魏晋乃至明清时期的士大夫吃河豚,往往将餐桌安放在茅厕边。一旦有人中招,马上用大粪汤往嘴里猛灌。孙思邈说,“凡中其毒,以芦根汁和蓝靓饮之,陈粪清亦可。”这光辉的论断,至今无人能说清楚究竟是否符合科学道理。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看到了一种奇特的人文场景:一群群吃货在茅厕边上大啖河豚,谈笑风生中突然会集体抢着狂饮粪汁。
如此宏大的叙事,直让人瞬间顿悟:真实的人生,就在于永不停息地折腾折腾折腾!吃河豚,饮粪汁!吃河豚,饮粪汁!再吃河豚,还是要饮粪汁!
其乐无穷。
幻想中的渔猎生活
文/闫晗
我喜欢看电视新闻节目中渔民收获的情形,大网拉上来,许许多多白花花的鱼在船舱里乱蹦,螃蟹在筐里兴奋地爬来爬去。不必拥有这些战利品,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富足与喜悦。
小学课文一句“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多年后仍然记得,想起来就激动得心里痒痒。“天越冷越好,冻得野鸡连眼睛都睁不开。它冷极了就把头往雪里扎,你走到它跟前,像拔萝卜似的,一下就把它拔出来了。别看狍子跑得快,在雪地就不行了,腿陷在雪坑里再也拔不出来,眼睁睁地让人逮!”这样的叙述足以拐走一个孩子,想要去北大荒寻找这样的野鸡与狍子。
还有写捉鱼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仔细一看,挤挤挨挨的都是鱼。连忙脱掉鞋袜,跳进没膝盖深的水里逮起来。”我童年的捉鱼经验里从没遇到那么容易捉的鱼,因而有些怀疑。可还是愿意一读再读这样的句子——那热闹得有些混乱的画面,带着梦幻的眩晕感,想想都要沉醉。
海明威笔下那条“身长十八英尺,体重一千五百磅的大马林鱼”证明着捕猎者的男子气概,可我却替桑地亚哥老人惋惜,经过大风大浪后,大鱼只剩下了一副骨架,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贝尔·吉罗斯因《荒野求生》而被称为“当代鲁滨逊”,我最喜欢的段落依然是他在各种环境中获取食物。遗憾的是,《跟着贝尔去冒险》的节目中放出一些小白鼠和岩蛙让明星嘉宾去抓,有清水却偏要喝尿,实在是莫名其妙。我们要的是拥有意外收获的喜悦,哪里是整蛊猎奇的重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