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的“门”对于文本叙事的作用
2016-03-29陈梦盈
陈梦盈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浅析《红楼梦》中的“门”对于文本叙事的作用
陈梦盈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摘要]门,作为园林建筑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连接了环境不同却又彼此相关的平面与空间,从而成为串联故事发展的间架结构。除了作为物理构件的本初意义之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门”还是一个承载着深厚社会蕴意的意象。特别是在《红楼梦》这样一部集古典文化之大成的文学作品中,“门”的存在拓展了小说的叙事视角,并从内涵延伸、人物塑造等多个方面完成了悲剧主题的阐释。《红楼梦》中意象化的“门”承载了物象本意,又通过与之关联的人物、动作构成相关意义,最后在引申出的象征性含义中收束,层层递进,最终完成了小说的审美构建。
[关键词]门;意象;空间;人物塑造;文化内涵
概要说来,《红楼梦》的故事发展空间有五段:大观园内——园外二府——府外社会——红尘之外——虚幻世界,每层空间内部及每层空间之间都由有形或无形的“门”关联。《红楼梦》中的“门”除了本初含义下的园门、垂花门等“物理门”外,包括量词含义(如这门亲事)、医学含义(如脉门、卤门)等在内,实际出现本字的例证有720个①,再加上门的替代物(如帘子、牌楼)和隐藏在字面之下的含有“门”的实指意义的例证(如进屋、关院子)[1]132,“门”已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意象森林”。本文试图在对“门”对于文本叙事的作用的浅入分析中,逐层探寻其背后的深刻内涵。
一、“门”在行文中的作用
1.对于园林环境构成的作用
(1)联系空间
门,作为建筑空间中的一个基本单位,联系着不同的建筑空间。《说文解字》曰:“门,闻也。从二户,象形。凡门之属皆从门。”甲骨文字形也清晰地向我们展示了门的结构:双扇门板。门板的开合便可以将内、外两个世界连接沟通,而不同的空间要置放不同的门,《红楼梦》中的门也因此而呈现了万千形态:正街上有大门,亦有角门;侧街有侧门、旁门;院子内有垂花门、仪门;园内有月洞门、聚锦门;甚至连家具都有大小不同的柜门、镜门等。
人在空间内的移动更是由门开始,典型的例子有两类:一类是四合院空间下的移动,一类是园林空间下的移动。前者实例为林黛玉进贾府、周瑞家送宫花、宁国府祭宗祠等;后者实例为贾政巡园、元妃省亲、刘姥姥进大观园等。纵观全书,凡是以人物游走为叙事线索的章节,涉及的门越多,沟通的空间越广,故事发生的枝蔓也越长,与之相关的正式出场人物或隐藏的出场人物也越庞杂。试举一例:
第七回中,作者通过周瑞家的行走路线,沟通了四个院落(梨香院、王夫人院、凤姐院、贾母院)、六个主要事件(刘姥姥回家、介绍冷香丸、香菱身世之谜、庙中例银发放、冷子兴吃官司、宝黛问病)、七条隐藏线索(惜春结局、黛玉性格、宝钗性格、凤姐与秦氏之关系、凤姐与贾琏之关系、周家势力、凤姐势力)、二十三个实际出场人物和九个隐含人物。其中,实际出现“门”字四次(东角门、院门、房门、西角门),隐含“门”字意思的短语九组(掀帘、进里间等)。金陵十二钗正册中,除元春居宫中、湘云居史府、妙玉未入京、秦氏与凤姐隐含出场外,其余七人全部正式出现,且这七人与周瑞家的对话全在室内进行。七人的活动地点相对固定,由周瑞家进门、出门两个动作连接,而其他人的实际出场更多地带有随机性和次固定性。余下出场的十六人中,王夫人、薛姨妈、宝玉因主人身份或情节安排无须进出,莺儿、智能儿、入画、奶子因需要陪伴主人亦无须进出。周瑞家的与女儿在穿堂叙话,余下的八人(均为丫鬟)皆往返于房间之中,重复着进门、出门的动作。由此,门成功地联系了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故事,更使空间内的人物间有了相互交流的保障。
(2)圈定空间与附属空间
在园林建筑群中,门不但可以联系空间,还可以界定一个院落组的范围。这时,门既是院落范围的限制途径,又附属于院落,是院落整体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贾府中的每个院落里都住着关系相对亲密的“一小家人”。院落构成和院主人的家族地位相当,如贾母院是三进四合院,王夫人院是“前堂后室”的院子,凤姐院是“小小一所房室”,三春住在“三间小抱厦”内。每一层房舍都由门及与门相照拂的其他物理构件作为空间边界,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空间结构。例如,贾母院中前庭的垂花门隔离了中门外的男性世界;仪门作为礼制上的象征性建筑,界定了“前堂”以“礼”为内容的活动空间;内仪门是院主人私密所属的标志,是府内核心领导人权力中心的起始。
至于园林空间,我们可以视之为多个建筑群的集合。较之四合院,园林空间中的建筑群进深极浅,通常以一扇连接外墙的院门划定所属范畴,例如蘅芜苑的院门等。
(3)区别空间
在以门为组成单元的建筑群中,还有两个关键元素:窗与墙。如果说墙的作用是绝对地分割空间,那么门的作用便是正式连接二重空间。逾墙而行是越礼的行为,墙垣朽败是家道中落的象征,故与门相比,墙的管制性更强。影壁(又名萧墙)是一种特殊的墙体建筑,它与门的关联最为特殊——在门后而不与之相接,可其建造意图——遮挡视线、保护隐私——却与普通的墙无异。
窗则对墙的绝对限制进行一定程度的调停。[2]87窗户打开,房间内外的人便处在同一空间下;窗户关闭,屋内人的隐私便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小红打开滴翠亭的窗子,宝钗的“偷听”便显得尴尬又被动;凤姐与来升媳妇分派事务,众人只在窗外听候差遣。隔扇门是门与窗最艺术化的组合,它将二者的功能合二为一,怡红院的五间抱厦便是这种工艺。
从信息流通的角度讲,门、墙、窗都多少阻碍了视觉效果,可墙与窗在听觉、嗅觉上起到了与门不同的效果。通常来讲,完全闭合的门的视听效果极弱,以门为获取信息的途径则需要额外条件,如开门缝、虚掩门等方式;若通过墙与窗则顺畅许多,如宝玉在潇湘馆的碧纱窗下嗅到室内幽香,贴紧纱窗隐约细看时,又听见黛玉长叹;栊翠庵的红梅越墙而香,飘到了怡红公子鼻中;梨香院的曲笛悠扬,隔着外墙,入了黛玉的心门。
2.对于人物塑造的作用
门,是人的精神诉求:开门是探索,是为接受外界的行为而立言;闭门是退缩,是心理暗示式的自我保护。由此,开门、关门这样最简单的动作,便被赋予了极深的哲学奥义。在《红楼梦》中,“门”是一个极富象征意义的诗歌意象。小说中出现“门”字的诗共十三句,不考虑抽象意义的专有名词(侯门、空门),实际出现十句,其中第三十七回出现六句,而余下的四句中有三句出自黛玉之手,加上海棠社内她所作的一句,黛玉的“门”字诗数量几乎占了总量的一半。
第三十七回中的六首诗与各人的气质吻合,也是我们研究人物形象的途径之一。钗、黛都从叙事主人公入手,欲扬先抑,由人物而咏物,恰应了第五十回中众人称赞凤姐的话——“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二人在字句建构上都是“动词(掩)+名词(门)”的方式,着眼点在于如何修饰动词,所以人的动作性更加突出,也更能清晰地营造画面感。曹公简单七字,便向读者展示了性情截然不同的女性:一个含蓄内敛,一个任情洒脱。宝钗的“昼掩门”与“珍重芳姿”一脉相承,白日里闭门不出,正是豪门千金矜持有加的最佳诠释。[3]233庚辰本脂评指出此作“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4]845,说明宝钗有意将自己置于“叛经离道”之外。她的礼教意识极强,也更在乎世俗评价体系的认可,她是这段“貌合神离”婚姻的表面赢家,可确是又一个令人扼腕的悲剧人物。黛玉的“半掩门”与“半卷湘帘”相辉映,卷帘、掩门是试图探寻外部世界的动作之始,是内心世界试图冲破枷锁却又犹豫再三的表现,一个“半”字更将犹豫虚化,矜持与活泼参半。黛玉心性高洁,不屑与世俗同流,这种不被社会认同的性格必定导致其自身命途的迅速收束。庚辰本脂评“看他终结道(到)自己”[4]847,明确指出此诗是黛玉自身写照。
探春、宝玉都对“门”这个中心语作修饰,用以限定所指。“重门”象征贾府,二人都多少感受到了环境对自身带来的复杂影响,无奈之下唯有慨叹。探春句“斜阳寒草”点明深秋时间,有萧瑟之感,“带重门”指明地点,意欲叙事的情绪呼之欲出,为颔联“玉”“雪”的自比张本,所以探春的诗中有洁身自好的意味。她的性格中有“刚健、勇于进取”的一面[5]157,她因自己是女儿身而无法冲破重门,只能在小范围内做着有限的挣扎,最后也难逃被家族“遗弃”、被社会“辜负”的命运。宝玉句“秋容浅淡”总绘白海棠风貌,为颔联“冰作影”“玉为魂”铺垫;“映重门”点明白海棠是院内姊妹的缩影。脂批“总不忘黛玉”[4]846更让这首诗有了明确的指向性。宝玉心之所向与家族要求背道而驰,这也是其悲剧命运的一重暗示。
湘云的“都门”有想象性,而“萝薜门”显然是身边景致的再现。“昨日神仙降都门”,开篇洒脱自然。“昨日”有回忆的意思,这样起笔,叙事角度客观,诗作流畅,恰符合她不拘小节的脾性。然而,天生的乐观精神未能弥补她悲惨命运的指向。庚辰本在“自是霜娥偏爱冷”一句下批示:“不脱自己将来形景”[4]856,暗示了其惨痛的余生。第二首诗中,“蘅芷”照应蘅芜苑,“阶通”则细致地指明蘅芜苑地势较高的特点。湘云在大观园没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时而寄居蘅芜苑,时而留宿潇湘馆,简单的七个字表面上交代了白海棠生长的地理环境,实际上是对身世漂泊的暗示。
至此,曹公以意象入诗,处处顾及对人物的塑造,宝钗的持重、黛玉的愁怨、探春的遗憾、湘云的不羁、宝玉的心之所向一一展露,事事洞明。
再来说说黛玉笔下与“门”相关的其余三句诗。第一句出自《葬花吟》,“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黛玉的“掩重门”是因黄昏已近、心中愁绪愈甚,有着回归心灵和自我疗伤的意味,与宝钗的“掩门”不同。“掩门”既是关闭潇湘馆的院门,又是关闭自己的心门。第二句出自《桃花行》,“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这首作品的叙事角度在院内,与《葬花吟》照应,我们姑且视之为渴求别人走入自己内心世界的暗喻。“闲苔院落”点明自己已许久无人探访,言语之间平添孤苦与寂寞,“门空掩”是内心的期许,“斜日”和“人自凭”说明时间渐晚而自己终日的等待又是一场徒劳。第三句出自《凹晶馆即景联诗》,“构思时倚槛(湘云),拟景或依门(黛玉)。”这篇作品前半段有着半创作半评赏的意味,湘云不满以无关人等入诗(“又说他们做什么,不如说咱们”[4]1882),“倚槛”“依门”正是二人当时的状态,由这一句起,诗作主题逐渐鲜明,悲愁的情绪也走向高潮。
除了“门”本字作为意象的出现外,曹公还愿将其相关意象入诗,其中应用得较为频繁的是“槛”字和“帘”字。只是,“槛”与“帘”的指代不甚清晰:“槛”字可解为栏杆或门槛,“帘”字可解为窗帘、门帘甚至酒帘。相较之下,“门”的指代性更清晰,更适合传达诗人心声,也更适合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故事的理解。
3.对于连接情节的作用
门,作为连接空间的基本单位,自然成了故事始末的标志之一。入门,故事开始;出门,故事结束。通过门,不同的人物在同一空间内正面交锋,推动了场景的转换,也完成了不同情节的搭建。
在第五十回中,作者详略得当地交代了一日之内发生的大小事件。清晨,宝玉见夜雪方晴,忙出院门,场景由怡红院内转入院外。宝玉望见山景苍翠,便往山下而来,嗅到了栊翠庵的梅香,叙事视角越过栊翠庵的山门望向越墙生长、搭在门外的红梅,为下文《访妙玉乞红梅》一诗伏笔。宝玉行至芦雪庵,不见姐妹,便出门寻人,场景由山下转入芦雪庵内再转到芦雪庵外。宝玉行至沁芳亭,偶遇探春,为姐妹们在贾母处的齐聚做引。场景转入贾母处,宝玉讨鹿肉、用早饭,与姐妹们回到大观园。众人到芦雪庵后独不见宝玉、湘云,便出门寻找,场景由芦雪庵又转至外屋。到了外屋,平儿、凤姐的加入又促成了“误失虾须镯”事件。众人回至芦雪庵地炕屋内,李纨罚落第的宝玉乞红梅,与之前的叙事照应。紧接着,贾母忽入门而访,推动了众人同去暖香坞的情节,场景即刻转向惜春住处,又引出了贾母暖香坞要画的情节。出了暖香坞,众人遥遥看见宝玉与宝琴的“艳雪图”,又为贾母的命题作画伏笔。众人再次回到贾母住处,又有了贾母询问宝琴生辰八字的情节,交代了宝琴的归宿,也使宝黛爱情的发展愈加扑朔迷离。如此,故事告一段落,由门连接的场景转换和情节发展也在曹公的巧妙叙事中一一呈现。
在梦境构成的虚幻世界里,门也有同样的功用。第五回中,宝玉由石碑进入太虚幻境,情节的发展也从境外转入境内亦真亦幻的世界。第二十四回,小红梦见屋外有人呼唤自己,出门见到了贾芸。贾芸欲上前拉住小红,小红挣脱之际被门槛绊倒,于是惊醒,“门”便将小红从梦境带回现实。第五十六回,贾宝玉梦中游园,遇见甄家丫鬟,倏尔进入又一个“怡红院”内,见到了甄宝玉,后又穿梭于院内各“门”之间,见识到了一个与大观园极其相似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意外地闯入了甄宝玉的心门,探得了甄宝玉的心事——与自己同样记挂着“妹妹”。
二、“门”作为象征含义的作用
1.“门”象征的等级尊卑关系
在中国古代,礼仪制度是维系不同族群间关系的最有效途径。严格的等级制度推动了“门”的概念化意义的生成,也影响到了门的形制的固定性。
“门堂分离”是我国传统的建筑特色,门身为院落的总入口,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强化堂的地位。[6]45堂是院落中心,而门是形式上的象征,承载更多的精神意义。[7]46第五十三回中写道,“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4]1239,渲染了宁国府的等级森严。再说荣国府。从第三回看,黛玉前后经过了三间兽头大门、仪门、南大厅、暖阁,才到达荣禧堂。不单是府邸大院,就连府中的每个小院落也随屋主身份而有不同的形制。
另外,门的装饰和形制也可以昭示尊卑。二府的正大门是“黑油大门”“兽头大门”“三间大门”。明清时期,皇宫正门漆正红色,公侯漆黑色;“兽头”指兽头样式的门环,是官宦富贵人家的标志。门的开扇数目也是身份的标志,荣国公、宁国公为世系公爵,正门的三间开扇符合礼制规定;宁、荣二府中,级别门制最高的是贾氏宗祠和大观园园门,都是五间开扇,初代宁国公和荣国公战功显著,有先皇御笔题字,五间门的制式符合规定;元妃是皇族成员,大观园的建成就是为其省亲而设,故而也是五间大门。
门可以体现尊卑秩序,门的开合与人的通过自然可以更加形象地说明。贾府正门只有遇到重大的事件才会打开,例如秦氏丧礼、元妃省亲、贾氏祭祖等,平时都由正门旁的角门通行。《红楼梦》中还有许多走“后门”的例子,如第六回中刘姥姥是从后门寻了周瑞家的,才有了拜见凤姐的机会;第十二回中贾瑞被贾蓉、贾蔷羞辱后只得从后门回家;第十九回中宝玉从袭人家回来,为了避人耳目,从后门入园。走“后门”,要悄无声息,与走正门的光明气象截然不同,由此折射出的人物地位、心理也迥乎不同。
2.“门”象征的虚拟环境——以侯门、空门为例
“门”有着指代性、象征性,于是便可以作为一个虚构的代称,“侯门”和“空门”就是《红楼梦》中应用较多的抽象概念。
在《红楼梦》中,“侯门”一词共出现九次,它是贾府的代名词,含义与“豪门”“金门”相当。刘姥姥一进府便言“侯门深似海”,深刻地道出了封建大家族的本质。贾府欲请妙玉入园时,妙玉也以“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为由试图拒绝。第五回中,曹公以判词和曲词直接以“侯门”指代迎春、惜春:“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绣户侯门女”指惜春,作者用“可怜”一词表露情感,可知在曹公心中,惜春出家是一场悲剧,纵使她“勘破三春”、寄身佛门也不过是其无力挣脱现实的体现。迎春的结局预设体现得较为明朗:被孙绍祖虐待而死。至于孙绍祖的形象,曹公欲抑先扬,先是交代孙家家世显赫、孙少爷年轻有为,后写孙、贾为世交,末了又写贾母、贾政虽不同意,但因贾赦周旋,而被迫接受了婚事。另有一笔值得一提,宝玉从未与孙绍祖打过交道,婚前的拜访本是了解孙家的最好机会,可他却敷衍塞责。直到迎春回门,作者才交代这桩婚姻的真正由来:为父还债。迎春虽然贵为“侯门艳质”,可身世浮沉,成了孙绍祖蹂躏的对象。她的悲剧是封建父权与夫权一手造成的,曹公只能空留叹息,徒增悲痛。湘云不识当票,被薛姨妈说成是“侯门千金”,其中有少许慨叹。贾赦盛赞贾环诗作“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4]1863,此二人气味相投,令人不禁忧从中来。宝玉见秦钟聪明毓秀,只恨自己生在侯门却形同猪狗。同为“侯门”,湘云、迎春、惜春、宝玉展现出的是芳灵蕙质;而贾赦、贾环却显得猥琐可鄙。聪慧之人只能受尽苦难,粗陋之人却可在权力之峰作威作福,两组人物的对比更深刻地揭示了《红楼梦》的悲剧主旨。
“空门”是一道沟通现实与精神的途径,有进无出。柳湘莲“一冷入空门”,是其悲痛的总爆发,有佛家顿悟的意味。妙玉入空门,虽经过深思熟虑,但“云空未必空”,这终究不是她彻底解脱的途径。芳官、蕊官、藕官想挣脱贾府压迫,佛门只是其中最便捷、最有效的路径之一。惜春出家是眼看家道中落后的决定,她不想被动地成为又一个牺牲品,只能走入佛门了却此生。宝玉本是心思极细之人,再加上“情不情”性情的影响,他的苦痛是无力拯救自己又无力拯救他人,其来源比常人既广且深,他的离去是整部《红楼梦》的悲剧总结和升华。所以,“空门”是曹公心中的一丝隐痛。
三、结语
“门”,是曹公笔下一个独特的意象。把“门”作为解读文本的切入点,既可以从宏观构图上把握叙事视角,又可以从细微处探寻人物塑造的规律。作为一个文化意象,“门”亦承载了广泛的文化含义,是我们了解清代社会的有效途径,也是深刻认识《红楼梦》主旨的全新角度。
[注释]
①该结果据人民文学出版社庚辰本1975年版统计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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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梦盈(1992- ),女,硕士研究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602(2016)01-0138-05
[收稿日期]2015-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