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中国味儿台北印象
2016-03-29杨义敏
□杨义敏
浓郁的中国味儿台北印象
□杨义敏
书橱里有柏杨、李敖文集,《走在乡间小路上》、《外婆的澎湖湾》也会哼几句,但从未想到去台湾。复杂跌宕的历史,形成了“四百年的疏离,一百年的隔绝,五十年的对抗”的局面。想从“这头”到“那头”谈何容易。
不过,对台湾总有一份牵挂。“我在这头你在那头”也太久了吧。有人说,“过去,台湾的乡愁在大陆。现在,大陆的乡愁在台湾。”的确,台湾是大陆不可分割的乡愁!
强烈的愿望难以阻挡,终于,台湾对大陆开放了。2011年秋,我报名去台湾,旅行社说我年纪大,得在免责书上签字。本来签字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免责书写得绝情,什么“在旅台期间发生的一切意外由本人负责,与本社无关”云云,就赌气不签。
可我不死心。我居住的小区坐落在阿里山路,大门旁边是阳江路,侧门是玉山路,都以台湾山水命名;不远处的区政府所在地,据说是请台湾风水先生看过的。这一切,仿佛与台湾有着某种缘分。
终于,事情出现转机——青岛开通了赴台自由行。
自由行意味着我可以独来独往,用不着在导游的喝呼下,跟着小旗跑;意味着我可以到最感兴趣的地方去漫游去品味去感受。其实,许多生活美学不是赶时间跑景点可以领略的;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在旅游手册里。
从青岛乘长荣号到台北桃园机场,不用两个小时就到了。
台北很少高楼大厦,有些建筑甚至旧旧的;马路也不宽,很像青岛的老市区。不少马路以大陆的省市命名,如山东路、青岛路;有的马路叫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中国地理、儒家经典就铺在路上。不要说“黄皮肤黑头发、讲国语写汉字”了,光这些就让我一到台北就有到家的感觉。
入住酒店,经理热情迎上来。我顾不上去房间,请他帮我计划旅程。他拿来一张捷运路网图,在上面圈圈点点,把重要景点一一标识出来,如何走法也讲得清清楚楚。最后他说,有时间可以去邓丽君墓看看,中国姓邓的出了两个名人:老邓是邓小平,小邓是邓丽君,她的歌很好听。我俩会心一笑,好像是老朋友了。
我首先去台北故宫博物院。乘“捷运”时,正在为如何换车倒车犯难,有一对夫妇主动前来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我一讲,他们说正好要去故宫办事,就结伴而行。得知我来自青岛,又是老师,话语就多,一路很愉快。
“故宫博物院”坐落在台北郊外的双溪风景区,建筑并不宏伟,但肃穆典雅,是典型的中国宫殿式建筑。博物院有宋元明清几朝宫廷珍藏六十五万件,以青铜、陶瓷、玉器、书画为主,大多是代表中华文明的稀世瑰宝:如毛公鼎、散氏盘,鸡缸杯、青瓷碗,肉形石、翠玉白菜,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怀素的自叙帖、苏轼的寒食帖,还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等。
我买票进去。以往在书本、影视看到的东西现在亲眼看到了,距离这么近,加上亲切的导览解说,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可惜参观的人太多,几乎都是大陆客。我被他们拥着前行,连走马观花也谈不上。只好等大队人马退去,我又从头来,才将那翠玉白菜等看了个仔细。
这些文物不用说就明白,它们是从大陆运来的。记得,在央视看到一个纪录片,记述抗日战争时为保护故宫文物辗转运送的过程。1933年从北平出发,怎么样到了南京、上海,然后从南京、上海怎么样到了四川、贵州、陕西,后来又迁回南京;一路颠沛,与日军周旋,文物完好无损,真是不容易。后因国共内战,1948年底,这批文物又漂洋过海运到台湾。
台北故宫藏品主要有两部分组成:一是北平故宫的,二是中央博物院的(现南京博物院)。当年押运文物去台湾的人,包括专家、学者,还有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他们一心跟着文物走,政府让他们迁到哪里他们就迁到哪里。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等打完仗,再将文物运回北平、南京,人也随着一起回来。根本就没想到,命运让他们留了下来。
参观故宫归来,乘大巴到士林官邸,参观蒋介石、宋美龄的故居。这是一幢二层楼房,坐落在阳明山;这里绿树成荫,环境幽静,是个宜居的地方。楼房极为普通,但室内布置生活味儿浓,透着书香气。蒋介石从1950年入住,到1975年逝世,住了二十六年。他在这里处理政务,接待客人,和宋美龄一起读书、绘画,莳花、养鱼。他每天坚持写日记,有时还亲自为家人下厨;晚年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度过最后的岁月。
好在蒋介石对台湾并不陌生。1946 年10月他偕同宋美龄曾视察这里,留下深刻印象,有种“有了台湾,就有了一切”的感觉。所以,1949年4月23日,解放军渡江占领南京后,蒋介石斟酌再三退居台湾。这本来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却正好应了孙中山的“遗训”:“外战不出(四)川,内战不出(台)湾。”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吧。
对蒋介石来说,1949年是痛苦屈辱的一年。这年,他带着家人、属下以及来自不同地域的两百万人,组成命运共同体一起来到台湾,一起承载背乡离井的愁苦。
但,蒋介石念念不忘反攻大陆。据说他死前曾言:日后光复大陆,中正生于斯长于斯,要将遗体移返南京,葬于中山先生之侧。说明他最终的愿望是两岸统一。这点和毛泽东是相通的,即使1958年8 月23日炮轰金门“教训”老蒋,他俩心里想的却都是两岸统一。
在退居台湾的岁月里,蒋介石发动了影响深远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曾在中国推行以“礼义廉耻”为内容的新生活运动,到台湾仍没有忘记这场运动。这是因为,1895年甲午战败后,台湾被清政府割让给日本,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殖民文化对台湾民众影响巨大,这让他寝食难安。还有,国民党带领人马进驻台湾,当地人对这些外省人怀有敌意;“台独分子”趁机鼓吹“台湾与大陆分离太久,文化习俗不同,已不同于中国人”。为了增强民族认同和民族自信,在文化上恢复民族精神,蒋介石倡导成立“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出版大量中国古籍,向年轻一代普及学术精华;他坚持学校以“民族教育”和“道德教育”并重政策,为传统文化在社会生根埋下种子。这场历时二十余年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清除了日本殖民文化的影响,恢复了中华传统文化。对于大陆,传统文化是联系两岸的纽带,文化认同对改善两岸关系具有特殊的意义。
台湾庙宇很多,宗教信仰多元:妈祖、关帝,还有西方传入的天主教、伊斯兰教。老百姓大多信佛。台北第一名刹龙山寺,是一座典型的宫殿式的寺庙,前后大殿,供奉着一百多尊神明,前来拜佛许愿的人很多,香火非常旺盛。
龙山寺坐落的地方艋舺,是台北市最早开发的地方,它以寺庙为中心形成了繁华的商业圈儿。狭窄的街道,古旧的店铺,类似农村大集的贸易市场,至今有“城乡结合部”的痕迹。许多人在庙门口、道路口喝茶、磕牙、侃大山。
言论的自由造就了台湾“名嘴”文化。打开电视你会看到传媒营造的台湾:“名嘴”口若悬河地对政治人物的嘲弄,台湾“立法院”里的混战,鸡刨狗咬,八卦得很。台湾是多元社会,批评声音若家常便饭,扣帽子、抹黑也很自然。不过,我实际看到的台湾,是淡定的,平稳的。
台北故宫博物院
诚品书店是个必去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台湾的文化氛围和人们对书的热爱。我去的是“诚品信义店”。书店人很多,但很静。许多人坐在凳子上看书,有的捧着一本书躲在角落里。据说不少文化人、电视人、影星也常来泡书店。这里书多,古今中外,应有尽有。我从一楼到三楼,在书架前徘徊浏览,有些目不暇接,最后买了《鸡肋编》、《幽梦影》二书,并盖上书店特制的纪念章。和大陆书店不同,这里是多元化经营,里面有各种吃喝玩乐及跟文化相关的产业,有点像百货商店。
几天里,我相继参观了国父纪念馆、中正纪念堂、101大厦,参观了历史博物馆、台北美术馆、当代艺术馆,还去了西门町、淡水、九份老街。自由行让我有机会乘捷运、大巴、计程车;让我有机会到更多的地方接触更多的人。我看到了秀美的山川、整洁的街道和热情友善的人,还有其背后台湾六十多年来的制度创新和价值演变。
1987年蒋经国顺应民意,开放台湾民众到大陆探亲访问,果断宣布解除戒严,开放媒体。这使得台湾开始走向民主化道路。蒋经国默认了反对党的成立,台湾从民主化初期的多党体制转变成比较巩固的两党政体,最终导致领导人的全民直接选举,使台湾社会的人权和公民自由权获得了极大的提高。对于民众来讲,民主让人民更自由、更有尊严地生活。
在我与台湾人的接触中,他们很少谈及时局,从不涉及蓝绿,不怎么关心政治。在他们看来,不管谁在台上也不担心会因言获罪,不担心有冤无处诉。
台湾民众已经学会了用选票选择和惩罚政治人物。社科院于建嵘先生著名的“台湾之问”可以形象地说明这个问题。他问碰到的台湾老百姓:假如政府官员把你们家房子拆了怎么办?老百姓说,房子是我的,官员怎么会拆我的房子?于先生坚持问:假如拆了怎么办?老百姓答:我到法院告他,那政府官员的麻烦就大了。于先生再坚持问:假如法院腐败了,官官相护怎么办?老百姓答:那我到议会那里去告他。于先生继续问:如果议员也腐败了呢?老百姓说:不可能,他腐败了,下次我不投他的票,他就当不了了。
对于蒋介石父子,现在很少有人提及。一次我在夜市吃饭,老板得知我是大陆来的,格外热情。在找钱时,他指着硬币上蒋介石的头像说,当年爷爷跟着他从大陆跑到台湾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经济腾飞才翻了身。我认识一位导游,祖籍山东,他祖父在国民党空军服役,1949年到台湾,住在眷村,房屋简陋,生活困难。他在台湾出生,现定居台北,各方面都很好。在谈话中他自然提到以往那段历史:可惜的是,蒋经国去世过早,没选好接班人,使得政坛震荡,出现很多杂音。
现在,当年老一代大陆人多已故去,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与台湾命运休戚与共,从前的他乡变成了现在的故乡。令人宽慰的是,他们的根在大陆,祖宗的历史还铭记于心;祖上带到台湾的中国味儿至今还保留着。
至于蒋介石的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吧。但通览台湾近六十年的历史,与蒋氏父子的治理有割不断的联系。如果说土地改革是国民党在台湾的第一个成功之举,那么实现经济腾飞,一跃为亚洲“四小龙”之一,这是国民党创造的又一奇迹。台湾民众对此给予充分肯定,也让世界刮目相看。国民党失落了一个民国,崛起了一个台湾。
在台北,我几次看到蒋介石和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时的合影。商店货架上有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肖像的陶瓷杯供游人选购;柜台上蒋介石与毛泽东二人的卡通造型笑容可掬,慈爱可亲,真可谓“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在台北,会不时感受到淡淡的人情味儿。一次到药店买药,我向一中年人探路。他带我从这条路到那条路,又从那条路到另一条路,一直把我送到药店门口。一次问路时,小伙子先是说,最后干脆拿纸画,标上文字。一次,学生模样的青年不仅告诉我如何如何,还把我纸条上的简化字工工整整地改成繁体字。
台北交通方便,设施完善。说来也怪,在台湾七八天没看到警察、城管人员,尽管车辆很多,但交通秩序井然。在大街小巷,很少看到垃圾箱、保洁人员,但到处干干净净。据了解,台湾的义工文化非常发达,像故宫、历史博物馆等单位的好多工作人员是请来的义工,他们为社会尽力却不取报酬。
台湾饮食文化丰富多彩。小吃街花样繁多,可满足不同人的口味儿。马路旁有各种名目的老字号,还有全聚德、四川火锅这样的金字招牌。这是最贴切的故乡记忆,最能联想起家乡饭桌上的味道。
我是羊年伊始到台北的。羊者,祥也。冬去春来,阴消阳长,眼如望羊,一派更新气象。仅仅八天,我看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台北,一个富有浓郁中国味儿的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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