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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糊墙纸》的空间书写*

2016-03-28唐金萍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0期
关键词:墙纸黄色丈夫

唐金萍

(楚雄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黄色糊墙纸》的空间书写*

唐金萍

(楚雄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夏洛特·波金斯·吉尔曼1892年发表的短篇小说《黄色糊墙纸》,描写了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白人妇女产后情绪低落, 丈夫把她关在一个幽闭的贴满黄色壁纸的房子里接受治疗,随后女主人公产生幻觉而癫狂的故事。笔者以空间理论为视角,以空间方式诠释女性命运,从绘画空间、身体空间、权利空间三个“展区”来聚焦女主人公的命运,展现了女主人公在男权社会中的困境以及反抗和挣扎。

《黄色糊墙纸》;绘画空间;身体空间;权利空间

夏洛特·波金斯·吉尔曼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著名的女权主义者兼作家,著名女权主义领袖凯特把她列为美国12个最伟大的女性之首。吉尔曼的小说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以1892年发表的短篇小说《黄色糊墙纸》最为引人注目。该篇小说具有自传特征,以作家本人身患抑郁症、接受“休息疗法”的经历为基础,描写了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白人妇女产后情绪低落,她的丈夫约翰让她静养治疗,把她关在一个幽闭的贴满黄色壁纸的房子里,随后产生幻觉逐渐癫狂的故事。《黄色糊墙纸》作为女性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其作品的价值不仅是以女性为第一人称经验视角的叙述策略或对女性受父权社会压迫命运的揭露,其独到的价值还在于作品当中奇妙的空间书写。小说中的空间书写类似于东方地毯上的一个图案,错综复杂、意义悠远。揭开小说中的空间秘密,阐释其隐藏的信息,能够更深入地分析小说的艺术特色、创新手法和思想深度,展现小说绚烂、逼真、生动的视觉意象,小说中绘画与文学的水乳交融以及二者游离现实和想象裂隙间的殊途同归之妙。

一、绘画空间

《黄色糊墙纸》中看似光怪陆离的差异空间,折射出的是认知主体女主人公对常识理解中的真实产生怀疑,并陷入真实和虚幻的泥潭。直接指向女性生存空间的纠结与超脱,贴着令人讨厌的、恶心郁闷的、模糊不清的黄色墙纸的房间是小说中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这是一个贴着肿胀的曲线和花纹的黄色糊墙纸的房间,女主人公唯一可做的就是一个人在那所大房子中踱来踱去,或者躺在那张大床上望着色彩斑驳的糊墙纸深思遐想,以至于精神崩溃,最后发疯。读者或许会质疑女主人公对房间的种种臆想,认为这是女主人公精神失常的表现,如此则忽视了作者为读者创造出的一个光影斑驳、构图凝重、色彩沉重的颠覆了传统透视空间的现代绘画空间,忽略其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多维观照和深刻理解。

19世纪70年代出现的印象派绘画,用光和色块表现景物对光的复杂反应,使画面整体上缺乏深度感,变得平板化,于是出现了现代绘画的最初迹象——物象模糊了,结构让位于印象。文艺复兴时艺术家强调真实物象的再现,而现代绘画则直接表达思想,抽象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被赋予具体的形状。现代绘画以象征的方式表达了一个充满凌乱的抽象图形、色彩与物象碎片的世界。从本质上来说,空间代表着某种秩序,写实绘画的“再现”不是描绘客观存在的空间关系或物体,而是将“再现”作为一种秩序观念强加给观察者。现代艺术家拒绝真实的“再现”,也就意味着拒绝传统空间所代表的秩序观念。反对父性化空间,将父性化空间逐出家门,也是现代绘画的特点之一。印象派画家通过光、色、影、形在其作品中极力捕捉模糊不清、转瞬即逝的感觉印象,创造出支离破碎的世界。小说《黄色糊墙纸》中出现了类似的实验,吉尔曼用散乱的阴影凸显前景和后景,将色彩从再现形态中解放出来,并从多角度来描写糊墙纸,创造出了一个光怪离奇的差异性空间。

在《黄色糊墙纸》中,黄色是压倒一切的色调。用梅耶的话说就是“在视觉艺术领域,对于感知的一系列研究表明,第一时间吸引我们注意的是与我们常见事物最不相同的物体。因此视觉吸引与视觉领域的独特性或新颖性相关。这种不同之处可以表现在物体的大小、颜色、动作、距离、形状等等。”[1](P252)这里黄色的使用非常到位,就色相饱和度来说,黄色属于高明度色相,具有更加鲜亮的色彩,因此发挥着更大功能的吸引力。黄色墙纸的房间第一眼就吸引了观众的目光,使读者对其隐含意义进行探索,吸引读者思考女性的生存空间。整个房子中最大的邪恶非黄色莫属,黄色引发了女主人公歇斯底里的焦虑和对抗,然而这种对抗是暂时的、不稳定的,它仍有可能在其对手的逼迫下退回原位。黄色的胜利可以被解读为女主人公本能被压抑的胜利。换言之,黄色已经不再是一个静止的符号,它不只是一种色彩,而是一个压抑的空间,在那里其他更真实、积极和基本的颜色都被黄色抵消了。

小说中女主人公对房间的种种臆想契合现代绘画是对抽象思维的表现。女主人公被黄色糊墙纸迷住了,墙纸上呈现出各种各样怪诞的图样。在她的幻觉中,“墙纸的花纹是向四下放射出去的……没完没了的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中心,同时以同样的狂热向四周猛冲出去。”[2](P129)现代绘画认为作品的意义在于观察者的思考,女主人公此时所看到的墙纸形象是女主人公所处的男权社会的投影,反映出女性受男权社会所桎梏,同时试图冲出以男性为中心的牢笼。在晚上,女主人公则在墙纸中看到了栏杆和在它后面爬行的女人。此处栏杆象征着男性为女性划定的生活范围,女性被当作野兽一样被囚禁和生活。“白天墙纸里的女人很安静,晚上则绕着圈,飞快地爬着,然而,到了很亮的地方,她就一动不动了。在非常昏暗的地方,她就抓住栏杆拼命的摇晃。她一直企图爬出来,可是谁也穿不过那图案。它太会掐人脖子了。她们穿了过去,于是图案就把她们掐死并且头朝下翻倒过来,使她们直翻白眼。”[2](P131)在墙纸中,女主人公看到了无数遭受摧残的女性,这镜面般的乌托邦使她在不在场的地方看到了自己。这个乌托邦是女主人公对被别人安排的空间的一种抵抗,也是对所占据空间的一种领悟。从墙纸的角度来看,在女主人公真实所在的地方她发现自己不在场,因为在墙纸里看到了镜外的自己。从这个凝视开始,从墙纸那一端的虚像空间中,她直接朝向自己,女主人公因此回到了自身,这表明通过墙纸女主人公开始重构自我。

20世纪初,绘画由再现自然的物象转向描绘内心的图像。小说中糊墙纸呈现的种种异像即是女主人公对生存空间的领悟,也是作家借助居所的隐喻功能实现对男权社会的揭露和对抗。对墙纸的臆想是一个超越自身的过程,女主人公隐秘的思想和幻想无限放大,她的个体感性理解实现了自由的爆炸式释放。作者借助女主人公想象所建构的差异性空间,说明了女主人公对其生存空间的排斥,与男性建构的现实社会空间相比,想象的空间更为真实可信。

二、身体空间

在小说中,爬行成为主要的身体语言。墙纸里的人不停地爬来爬去,最后爬出墙纸,爬到花园里,爬到大路上,女主人公也疯狂地迷恋上了爬行。我们说直立行走是人非禽兽的最大特征,而小说中的女人却用爬行的姿态活动,这一兽性行为是压迫性社会关系的产物。在空间和权利的关系中,身体被赋予特殊的能指意义。身体被认为是“处于空间与权利对话的真正核心,正是不能被简化还原,不可颠覆的。身体作为能动的结构,不仅使自身的动作切合周围历史现实化的空间,而且把周围作为一种社会实践条件的空间背景安排在自身身体的动作结构中,与各种瞬息万变的过程相适应,在这种协调配合中,身体吸收了外在的部分而丰富了,成为社会空间的一部分。身体图示成为社会情景之中的现实的空间图示。”[3](P76)身体图示是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模式,它朝着自身的任务目标,根据诸多习惯、规则和因果关系组织起来完成任务目标。所以,身体的各种姿态包括了社会秩序形成的各种空间关系条件对于身体模式的影响,以及身体对各种条件变化所做出的反应,既表达了内在的主体愿望,又反映出外在具体的空间条件。

墙纸中无数爬行的女人,一个个倒置的人头,扭断了的脖子和圆睁着的怒目,分明就是世人看到的所谓和谐、高雅,花好月圆背后无处不在的奴役、胁迫与暴力。墙纸中的女人一直试图爬出来,可是谁也没有成功,因为墙纸总是把她们的脖子拧断。这是女主人公发现真相之后的努力,她拼命想逃离父权制的桎梏,却怎么都走不出这个监狱。然而就要成功了,因为有一个女人钻出来了,女主人公看见她在极力躲避阳光,在不见光的地方来来回回地爬着。慢慢的,她爬得越来越远了,她已经在旷野里爬得像疾风中云彩的影子一样。从花园到旷野,这就是通向自由的有效途径,只有在远离所谓的文明与父权社会,女主人公才能感受到生命的自由与自在。女主人公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只能躲着别人偷偷地爬行。为了扭转这个局势,女主人公撕下了大半张墙纸,依稀看到大批人从黑暗的墙角里涌了出来。撕下了墙纸即象征着撕开了这个男性建造的监狱的一个口子,女主人公意识到了单一个体的力量不足以撼动父权大厦的基石,需要成千上万的女性的参与才能推进社会的变革。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人虽然爬出了大楼,却找不到通向外部自由世界的出口,这是女主人公对于自己或者社会现实的揶揄,说明自我处于觉醒和混沌的状态中,想要冲出父权社会的种种桎梏,但无力突围而陷入困境。

女主人公撕下糊墙纸表明了对父权文化的否定,然而长期浸润在父权制文化里,虽然有觉醒意识,却深受男权话语权利下培育出来的价值观和社会意识的影响,已经内化了男性为中心的现存秩序。当她撕下大半墙纸打算越窗出逃时,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是不妥当并会招致非议的,就用绳子把自己紧紧地捆起来了,这一身体图示中断了前进的步伐。这是一个女性有局限性的反抗和最后在强大的男性统治势力前无奈的妥协。然而,身体图示并没有就此结束,女主人公在室内沿着四壁不停地爬行,口中一遍遍地重复钥匙在前门台阶边的一棵车前草叶子下,让丈夫到门外寻找钥匙。潜意识里她正在探索着另一条出路,希望丈夫能寻找到一把解救自己的钥匙,这是女主人公内心希望男性能够找到帮助女性实现救赎的方法的表征。作者此处分明是要暗示读者,女性在寻找救赎道路的途中需要争取男性的支持,然而作者似乎不确定此法是否有效,所以最后丈夫昏了过去,女主人公从他身上爬过去。这说明要怎样谋求权益,维护独立的人格和尊严,并最后取得自身的解放,女主人公似乎对这个问题也犹豫不决。

三、权利空间

“权利作为一种主体意志的执行力量,规划整个空间的布局,并通过建立一系列战略节点和快速空间通道,维护空间秩序。权利通过空间定义,强制,引导等方式影响这个空间领域。”[3](P88)空间的表象成为各种力量表达的阵地,也是权利系统清晰而隐蔽的表达。在空间的语义层面上,更多地显露出复杂的社会因素,政治、文化、宗教、传统、风俗等因素都会与空间的表象形成错综的关系。权利是个体或群体使自己的利益和所关心的事情受到重视的一种力量。小说中,丈夫约翰把女主人公安排在一间贴满黄色墙纸的婴儿房中静养,那里的床被固定,窗户加了保护木栅,墙上还装着铁环一类的东西,女主人公被当作婴儿一样照顾和治疗。然而女主人公憎恶这房间,想搬到窗前有玫瑰花和老式印花窗帘的屋子里,丈夫却用种种理由加以拒绝。当女主人公觉得房间有点怪,丈夫说那不过是穿堂风;她想更换糊墙纸,丈夫却说那会让病更糟。这样的一个居住空间的选择,显示了女主人的社会和家庭地位,她无法实现自己的利益,只能屈从于丈夫的意志之下。小说中的空间折射了女性权益受到漠视,男性的统治欲望通过空间安排实现,丈夫通过控制居住空间来支配妻子的生活。在生活中,丈夫不可能将自身的权利分散在整座大宅里,所以,选择了这个整层楼面每个房间的窗子似乎都能观察到的有着大窗户的房间,集中力量对“我”实行照顾。这样的一个房间无疑是一个监狱,女主人公始终认为自己正在被监视,即使外部的监视是断断续续的,她也认为监视是持续的。这是父权权利的完美实现,女性变成了自己监视自己的警察。我们知道要对个体进行规范和训练,需要一个特定的封闭场所,丈夫约翰把女主人公安排在婴儿房中,其目的是阻止她发展成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想把她改造为毫无思想,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妻子。宁静安全的婴儿房看似意味着丈夫的关心照顾,但在温馨的表面下让人看到的是奴役、胁迫甚至暴力的符号。女主人公只是女性大军中的一员,通过她的遭遇说明男性通过限定女性的生活场所,把女性成功地安置在了一个在场或不在场的控制体系中,让女性个体通过这个体系被训诫和监视,使男性中心秩序实现了内在化、模式化和合法化,达到了对女性进行长久统治的目的。

小说中的房间把世界一分为二,女性被固定在狭小的静止的空间之中,男性则驰骋在广阔的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房间成为小说冲突的战场,成为男性、女性的谈判桌,它使双方的矛盾以协调、认同的空间形式统一起来,也进一步加剧了冲突的发生。男性千方百计地保卫建立起来的女性监狱,女性则想方设法地突出重围,进入到更广阔的空间。房屋阻断了边界和双边的联系,而通道则实现了边界的跨界行为。道路实际上是分隔空间的质的突破,是空间质的变化,道路体现了区域的意向性,它朝向某处延伸,实际是希望与其他地区建立联系:“从一扇窗子看出去,我能看见一座花园……从另一扇窗子看出去,我看见明媚的海湾……一条美丽阴凉的小径从房间通向海湾。”[2](P133)女主人公向往不同于丈夫所安排的空间,渴望和外界联系的意愿日益膨胀,她看见“那个女人爬出来了。她在不见阳光的长长的小巷上,黑乎乎的葡萄架下,来来回回地爬行。”[2](P133)女主人公虽然置身于封闭的空间中,但是渴望自由,渴望摆脱束缚。花园,海湾,小巷,一条条的通道反映了女性渴望摆脱被安排的命运,渴望改变父权统治的强烈愿望。

女主人公和外界的关系,还表现在体现了主体作为主体的自主性装置——门的上面。门可以由居住者打开也可以关闭,如果通过了居住者的审查,门就开启,反之则关闭,体现了居住者对边界另一方的认可或拒绝。女主人公看见壁纸中的女人在黑乎乎的葡萄架下不停地爬行,一点也不责怪她,因为她自己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为:“我自己大白天爬行的时候总是锁上门,可是在晚上我不能那样干,因为这马上会引起约翰的疑心。”[2](P132)主人公关门的行为是对丈夫对她病情诊断的最好的反驳,丈夫认为女主人公患有神经抑郁症,不具有正常的思维,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所以,应该事事听从他的安排。关门有力地说明了谁的判断才是正确的,丈夫是著名的医生,应该能对妻子的病情进行正确的判断,然而妻子的自白却表明了其判断的错误。女主人公知道没有人能理解自己在地上爬来爬去,所以关上门,这样既没人发现叛逆行为,也不会横加干涉,女主人公可以随心所欲地爬来爬去。这是在女性斗争的初期,由于力量弱小,所以一切只能静悄悄地进行。关门意味着女主人公明白自己处于弱势的状态,也不会得到外界的帮助,为了让刚刚萌芽的反抗不被连根拔起,所以关上门,让反抗的嫩芽有机会成长。关门这一行为对男性权威进行了颠覆,门的再次关闭和开启反映了女主人公在女性解放道路上的转变。在小说结尾她再次把门关闭,拒绝任何人进入自己的区域,然而还是告诉了丈夫钥匙的位置,希望丈夫打开门。关门与开门显示了作家在女性解放道路上的进一步探索——女性的解放需要男性、女性携起手来,共同面对。

[1]李磊.西方绘画这棵树[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2](美)夏洛特·波金斯·吉尔曼.黄色糊墙纸[A].朱虹选编.美国女作家短篇小说选[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3]吴冶平.空间理论与文学的再现[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徐芸华)

Space Production inTheYellowWallpaper

TANG Jinping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ChuxiongNormalUniversity,Chuxiong, 675000,YunnanProvince)

Gilman, Charlotte Perkins’s The Yellow Wallpaper in 1892 narrates a well-educated white woman suffered from postpartum depression is confined in a secluded room posted with yellow wallpaper by her husband for treatment only to go insane. Approaching the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theory, this essay holds that the novel represents the women fate through three types, namely, painting space, physical space and power space to question and subvert traditional order and phallo-centric values.

The Yellow Wallpaper;painting space;physical space;power space

2016-08-25

唐金萍(1981―),女,楚雄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712.074

A

1671-7406(2016)10-00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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