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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与谷崎润一郎唯美写作的相似性分析

2016-03-28陈剑雨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谷崎刺青苏童

陈剑雨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唯美写作的相似性分析

陈剑雨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具有相近的文学趣味,在唯美写作方面,两者的相似性表现在手法上擅于记梦与感官体验的形象化,选材上借不同文化书写人性,情感表达上对女性之死的感伤与男性之死的快感。通过对比苏童与谷崎润一郎在唯美写作方面的相似性与成因,分析苏童唯美写作的另类气质与谷崎润一郎恶魔性气质的相似性,进一步探讨苏童与日本及日本文学间的联系。

苏童;谷崎润一郎;唯美写作;相似性

二十世纪初西方唯美主义传入日本,谷崎润一郎深受唯美主义影响,成为日本唯美主义代表作家之一,并将唯美主义发展为恶魔主义。五四时期,谷崎润一郎的作品被五四新文学家介绍到中国,当时的文坛掀起了一股唯美主义之风,这些作家的笔下出现了大量女体的描绘、性的苦闷,然而他们对唯美主义的最初尝试显得过于西化,作品整体的艺术韵味不高,很难有作家可以与谷崎润一郎的文学趣味相较。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唯美主义创作少之又少,直到八十年代,唯美主义创作才日渐活跃,许多作家又显露出借鉴唯美主义方法创作的痕迹。唯美主义虽然没有形成声势浩大的文学流派,但形成了一股潜在的力量,支撑起众多作家的唯美之作。新时期具有唯美写作特征的作家大体分为两种,一是汪曾祺与张承志的较为明显的“诗性”唯美写作,二是“从题材到文本形式将唯美——颓废表达到一定程度的当属贾平凹和苏童”[1]。苏童是一位难以归类的作家,他因为不同时期的不同创作风格,被贴上了新历史主义、先锋等标签,对苏童的评价一直未有统一的标准,直到当下,以张学昕为代表的学者才提出苏童写作的唯美特征,笔者认为这是对苏童创作整体风格的恰当概括。

苏童笔下的血腥、暴力、性等主题与谷崎润一郎创作中女体崇拜、性与欲望、虐与被虐的主题,都通过记梦和感官体验形象化的方式呈现,这些主题都表现出难以遏制的人性冲动,而且,谷崎润一郎与苏童都将“人性”进行了文化包装,通过刺青文化、茶文化、米文化等文化表现人性,收获了艺术化的效果。更重要的是,苏童与谷崎润一郎小说中的主题、情节、人物都与“死亡”相接续,在表达女性之死的感伤之情与男性之死的快感方面具有相似性,既成就了二者阴郁的诗美世界,又使小说传出一种令人战栗的阴翳之感。

一、记梦与形象化的感官体验——唯美写作手法之相似

苏童的小说善于用抒情的笔法,将病态美描写得富有诗情画意,对南方传统世界的描绘散发出一种神秘梦幻的气质。谷崎润一郎也擅长用抒情的笔调打造梦幻世界,利用大胆的想象打造梦境,极具典雅阴柔的抒情美。谷崎润一郎与苏童的小说都表现出抒情性,而这种抒情美首先体现在对梦境的描绘。

谷崎润一郎的《异端者的悲哀》以梦境开篇:“白色的鸟儿像缎子般展开闪光的翼”[2]54,“他确实看见这女子一边如随风袅娜的轻烟飘然起舞,一边展示各种各样的媚态。”[2]55主人公借助梦境,随心所欲地将鸟儿幻化成妖艳的女人,对女子体态美的执着追寻竟在梦里得以满足。谷崎的小说《春琴抄》,春琴毁容与佐助失明后,佐助依靠梦境来还原春琴的样貌,按自己内心的想法塑造了梦幻般的春琴。苏童在《城北地带》中这样描写达生梦里的美琪之魂灵,“那个湿润而神秘的身体是无法推却的,它像一束花散发着芬芳歪倒在他的枕边,像一片月光清冷地歪倒在他的枕边。”[3]83达生终抵御不了美琪魂灵的魔力,倾心于美琪的少女之美,但随着美琪的死,达生已无法拥有这种纯然的少女之美,然而梦使一切成为可能,在梦里终于贴近了美琪。再如苏童的《河岸》,主人公“我”梦见“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像孔雀一样开着屏”[4]28,令他陶醉在“一种陌生而美妙的幻觉里”[4]28,小说中这种无法企及的美在梦中得以呈现。这三部作品中的梦境描写提到了“女子”、色彩词、花、鸟等美丽的事物,这些事物本身的美感增加了小说的抒情性。谷崎润一郎与苏童都擅长于借梦境抒情,而且对梦境的描写都显现出柔美与诡异。一方面,他们极力展现女子的美;另一方面,将女性的美妖魔化,梦境因此而变得神秘悠远,抒情气息十分浓郁。

作家们借助梦境的描绘,展现了不平凡的生活诉求,这不仅可以解释现实的梦的成因,还可以解释作家在作品中记梦不仅为了展现生活中不可能拥有的女性纯然的美,而且表现小说世界里无法实现的愿望。两位作家之所以在作品中大量描写梦境,描写梦境中的女子,与他们的人生经验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谷崎润一郎有着深厚的恋母情结,他在多部著作中表达了对亡母的依恋之情。苏童说:“我对女性的认识多半来源于自己的生活经验。”[5]62苏童的外婆留给了苏童关于女人的最初印象——“命苦”,因此,苏童笔下的女性常常遭受男性的压迫。谷崎润一郎与苏童以梦的形式将这种童年的诉求诉诸于笔端,形成了二者唯美的写作风格。

谷崎润一郎与苏童作品的抒情美还体现在形象化地描绘感官体验。《城北地带》中,苏童用“滚动的树棍”形容米生的断腿给人的视觉感受;《刺青时代》中,“我”觉得小拐手上的刺青看上去像“枯萎的树叶”。《舒农》中,舒农决定不再尿床时的那个秋夜,自己就像是落叶在南方漂浮。《妻妾成群》中,颂莲得知那井是“死人井”时是这样描绘内心的感官体验的:“感觉到一种坚硬的凉意,像石头一样慢慢敲打她的身体。”[6]34《河岸》中,“两双芭蕾舞鞋,像四把美丽而柔软的刀子,”[4]28在《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中,当我在年迈的族公家翻找幺叔的灵牌时,闻见罂粟花的香气,“我”觉得老族公“幻变成硕大的罂粟花”[7]162。纵观苏童的一系列小说,以形象化的比喻述说不可琢磨的心境与感官体验的现象比比皆是,一方面,这些意象增加了小说的抒情意味;另一方面,通过一种间接的方式激发读者的想象与联想,增加了小说的魔幻性。与苏童一样,谷崎的小说也善于形象化的表达感官体验。

谷崎润一郎的小说也重触觉、听觉等感官享乐,在表达感官享乐时也常常借助形象化的比喻。如《麒麟》中将五彩的宫殿描绘成“猛兽”,将其发出的震耳的钟声比喻成“吼叫”。《麒麟》文本相较于传统题材,形象化的描述使“声”、“色”、“味”的感官体验表现出一种恐怖、阴翳之感,极尽夸张的描绘为文本增添了一种戏谑与解构色彩,也使文本拥有了隐喻之美,丰富了小说的内涵。又如《春琴抄》中佐助失明后觉得春琴脸上的绷带好像“接引佛一般浮现在柔和的光环中”[8]43。将佐助对光的感觉形象地表现出来,佐助刺瞎双眼的行为得到了升华。《春琴抄》中除了“女体”描绘,“鸟鸣”与“琴音”也是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作者对听觉这一感官体验的描写极尽笔墨,构筑了文本的有声世界,作者在文中描绘琴声时往往以想象的方式将琴音这种听觉的感官体验形象化的表现出来。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通过形象化地表现感官体验的恐怖阴森,描绘出一个阴翳世界。沈从文描写了纯朴柔美的湘西世界,而谷崎润一郎与苏童将类似于湘西的关西和南方世界描写得极具魔性,这种魔力与沈从文、川端康成等作家描写的小说世界异趣。究其原因,二者通过一种审丑的方式以达到对关西和南方文化反思的目的。总而言之,记梦和形象化的感官体验的写作方式,既丰富了苏童与谷崎润一郎作品独特的意象,又增加了二者创作的抒情性和唯美色彩。

二、借文化书写人性——题材与主题之相似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都善于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细心浇灌作品的“人性”主题,作品在拥有深厚文化内涵之时,主题表达更加耐人寻味。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刺青》描写了刺青大师清吉享受为男性刺青时他们的呻吟声,他希望能找到至美的女体为她刺上绚丽的蜘蛛图纹,让所有男性都跪拜于她的美丽。一次偶遇,他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体,然而,他自己也成为众多被虐者之一,匍匐在女体之美下。谷崎润一郎表现的肉体受虐与精神被虐的变态性欲作用下的一种“冲动”,贯穿于文本之间的刺青文化艺术化地表现并彰显了这种“人性”,将艺术性融于其间,将受虐与被虐的行为放大,甚至将这种行为变成了一种仪式,供阅读者赏鉴。苏童的《刺青时代》描写的刺青文化已衍生为一种暴力崇拜,男孩小拐对刺青的钟爱达到了着魔的地步,刺青文化粉饰了原始血性。除了性欲这一主题之外,中国新历史主义作家的笔下还挖掘了“血性”这一原初的人性。例如小拐触及天平手上的猪头刺青时,激发了小拐的血性。由此可见,刺青文化令血性和原始力量放射出迷人的光彩。

谷崎润一郎的《刺青》与苏童的《刺青时代》都偏爱借文化书写人性,以达到艺术化的效果。而谷崎润一郎所借取的文化不仅有日本文化还有中国传统文化,谷崎润一郎能够娴熟地借鉴汉学典籍与中国传统文化书写人性,在于他少年时燃起了对中国古代典籍的兴趣,在秋香塾学习汉学典籍为他能够借中国文化书写人性提供了便利。《刺青》中的一幅画描绘的是“中国公主”冷眼傲视台下即将被砍头的犯人,这幅画是谷崎润一郎表现受虐欲望的来源。谷崎润一郎的另一篇借儒家文化书写人性的小说《麒麟》,对孔子周游列国故事的改造,不仅小说的语言具有唯美特征,就连角色也进行了重新解释,主题也由儒家文化的“道德批判”转向了张扬人性的“肉体享乐”,作者借儒家文化对卫灵公的性欲望进行了艺术化的处理。

苏童表现的文化除了上述的刺青文化,还包括中国的“米”文化、“茶”文化等。苏童的小说《米》,受到中国的“食色性也”的民间文化的启发,用“米”文化来表现主人公五龙的性欲与血性,作品中性交场面的描绘几乎都有米的出现。苏童为什么选择以“米”这样一种生命不可或缺的东西来写一部作品?原因在于米的历史悠久,它与原始血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是一把钥匙,五龙通过“米”将原始的血性激发,米生又从父亲那继承了血性。茶文化很难令人联想到血性,但正是香椿树街迷惑人的茶品与茶道激发了人们的血性,在香椿树街,茶文化变成了一种俗文化,喝茶的人喝下的是茶,回味的却是俗人俗事。苏童的小说《南方的堕落》中,小小的茶馆映照了这条街的人文世界,例如“茶馆很容易让一个少年联想到凶杀、秘密电台、偷匿黄金等诸如此类的罪恶”[9]110,茶馆老板娘姚碧珍举止轻浮,品茶人喝茶之余也赏玩着她,此外还有“活幽灵”金文恺,“无业游民”李昌,遇人不淑的红菱姑娘,祖奶奶的风流韵史,借茶文化与茶客表现了腐俗的人性。

谷崎润一郎与苏童善于借文化来书写人性是源于对传统文化的喜爱。谷崎润一郎在《芥川君和我》中说道:“芥川君和我早就溯流而动,在爱好东方古典这一点上,我们的兴趣极为相投。”[10]369谷崎润一郎对汉学的了解为他改造中国古典典籍记载之事提供了便利。中国古籍简略的记载,给予了谷崎润一郎极大的文学想象空间,也为其故事的审美性改造提供了便利。例如《麒麟》文本的矛盾冲突由“正邪对立”转变为“灵”与“肉”的激烈对抗。苏童也喜欢从古代典籍中挖掘古典文化来书写人性,他重塑神话的经典之作《碧奴》便是其唯美写作的典范。《碧奴》取材于“孟姜女哭长城”之事,在现代化的语境下,苏童通过轻快的抒情、唯美的叙述抖落了历史沉重的包袱,展现了人性本真。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在表现人性时,并非以直接的方式呈现,而是借助文化外衣,不仅形象地描摹了人性,而且具有一种原始气息与奇幻色彩。更难得的是,在书写人性时,既借助文化又不拘泥于文化,体现出一种超越性。因此,谷崎润一郎与苏童在艺术化的表现人性这方面具有内在一致性。

三、女性之死的感伤与男性之死的快感——情感表达之相似

苏童与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中皆存在“死亡”主题,即一切美好的丑陋的事物终将消亡,“死亡”是作品“阴翳”之美的主要呈现方式。谷崎润一郎多描绘妇人之死与男性的毁灭。苏童的笔下有描写美妙少女的消逝、已婚女子在男权压迫下的消弭、腐俗男性之死。然而,值得探究的是谷崎润一郎与苏童对女性之死流露出同样的感伤情绪,对男性之死表现出一种相似的快感,情感表达的相似性表明苏童与谷崎润一郎拥有相近的情感评价,但两位作家产生同样情感体验的原因却不尽相同。

谷崎润一郎小说中的男性形象通常是受虐者,而苏童笔下的男性则是施虐者,相同之处在于,施虐者与受虐者都有一个“死亡”结局,相较于女性之死,谷崎润一郎与苏童对于男性之死更多地表现了一种痛快感。如谷崎润一郎的《疯癫老人日记》,写了老人遭受性欲的折磨,濒临死亡的边缘,却仍然乐在其中,追求受虐的快感。苏童的小说《米》、《城北地带》中的男性人物如五龙和李修业是施虐者的形象,对女性遭遇的同情使作者描绘这类形象时,表现出一种“复仇”的快感。虽然两位作家笔下的男性之死的原因不尽相同,但是作者通过他们的死,都抒发了一种极致的快感。

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细雪》中,幸子回忆她的母亲,写到母亲之死时,说:“惋惜美好事物离开尘世的一种悲痛,是一种伴有音乐妙味的悲痛”[11]126,在苏童的少年世界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美琪,她的命运便是“死亡”。苏童作品中美琪拥有无与伦比的少女之美,因为她无法抵御的美,使红旗失去了理智,他强暴了美琪。这是美的第一次毁灭。之后,美琪受不了他人的异样的目光,投河而死,这是美的彻底毁灭。苏童的行文间表现出浓郁的惋惜之情。苏童《米》中还表现了妇女的美的毁灭,表达了对女子掌控不了命运的痛惜之情。二者的小说文本中对美的消逝充满了失望、悲观、惋惜等灰暗的色调,与曾经绚丽无比的美相对比,运用对比手法突出对女子“死亡”的感伤与痛惜,是童年经验的折射。

对女子之死流露出浓郁的感伤情绪,除了上述提及两位作家的童年经历的原因之外,还有传承了各国传统小说中对女子美的极力推崇和女子之美消逝的惋惜之情。例如,《源氏物语》中对紫姬的描绘,容貌气质出众,最终却香消玉殒。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与《源氏物语》确有承继关系,评论者刘青梅说:“三次将《源氏物语》译成现代日本语,……,谷崎润一郎的作品不仅在内容和情节上和《源氏物语》有一定的相似性,内含的两大主题——恋母情结和女性崇拜均来源于此”[12]。

苏童的作品与《红楼梦》之间也有较多联系。在被问及日本文学对他的影响时,苏童则说:“给我启发很大的是我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三言二拍’。”[13]105苏童《妻妾成群》中“姨太太”的题材便是受《红楼梦》等作品的启发,他说:“这个故事的成功也许得益于从《红楼梦》、《金瓶梅》至《家》、《春》、《秋》的文学营养。”[14]340苏童笔下的姨太太既具有“红楼女儿”之美,如学生时代的颂莲,又有“赵姨娘”般的毒辣,在她们身上,苏童既有对旧式家庭对新式女子的摧残的惋惜,又感伤于旧式女性这样一群旧家庭的卫道者。苏童对逝去的女子之美都表现出了怜惜,对她们的死表达出了感伤之情。这种情感,多延续和继承来自于《红楼梦》中的情感体验。

四、“先锋”作家苏童与日本及日本文学

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小说家的唯美写作较多受欧美文学的影响,但随着八十年代日本文学的重新译介,小部分先锋作家也受到了日本文学的影响。据李振声《中国当代文学阅读视野中的日本现当代小说》回忆,在先锋作家出现的八十年代出版过一套小说丛书——“日本文学流派代表作丛书”[15],其中便收入了唯美主义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作品《异端者的悲哀》。此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上海译文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联袂推出过一套规模甚巨的‘日本文学丛书’”[15],这套丛书中包括了谷崎润一郎的《细雪》与《春琴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翻译的日本文学“名头最响的是川端康成”[15]。可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日本文学并未淡出人们的视野。虽然苏童自述其创作多源自于欧美文学的影响,但是苏童与日本以及日本文学也存在联系。

依据《苏童文学年谱》记载,2008年,“苏童进行了第一次的日本之行”[16]251,同年《苏童·繁华千寻》出版,记载了苏童的日本之行,包含了苏童对日本的诸多看法以及与日本汉学家们的交流。这次日本之行是苏童与日本的第一次实际接触。苏童到日本之时,正值樱花盛开,日本的樱花给苏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苏童的文学创作风格方面,中国评论家王干说:“日本文学的‘幽玄’之美经翻译过来的文字风格是:句子很长,结构绵软、细致。”[17]163他还认为像翻译过来的日本文学语言一样,“有意识地进行语言的细部用力,已经说不清是先从哪一个先锋作家开始的,单从文本留下的迹象而言,可能是莫言的《红高梁》,但最成功的,无疑是格非,此外是苏童、余华。”[17]163学者王干从苏童小说语言特点方面入手,研究了其语言风格形成的部分日本因素。1980—1984年,苏童就读于北师大,他十分喜爱学校自由的学术氛围,那时藏书颇丰的北师大图书馆是苏童常去的地方,各国文学经典唾手可得,而且,当时正值日本文学新的译介热,苏童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了日本文学,对苏童产生了潜在的影响。苏童在散文《平淡的生活》中说,在北师大读书期间他“在某个小影院里看一部拷贝很久的日本电影《泥之河》。”[18]210该片讲述的是小主人公信雄与喜一间的儿时友谊,信雄居住于岸上,喜一一家住在大阪河边船上,其间贯穿着大阪河。笔者不禁联想到苏童近年发表的小说《河岸》中关与“河”与“岸”的描绘。电影《泥之河》与小说《河岸》湿漉漉的气息十分相似。

据《苏童·花繁千寻》中记载的“苏童访日座谈会”实录,日本汉学家吉田教授在被问及“阅读苏童的小说有没有类似日本作家的作品的感觉?”[19]34时说:“从文体上看应该有的,而且还不止一个。”[19]34他认为苏童的平稳淡薄之风与川端康成等作家的风格相似,因此,吉田教授的看法是:“从日本上一代的作家可以找到类似苏童风格的小说。”[19]34谷崎润一郎是深得日本文学“幽玄”美的,从他的两篇代表作《春琴抄》与《细雪》可看出他融化传统的努力。苏童小说细节的考究和语言的绵密可见“幽玄”之风的影响,这令他们具有颇多相似性与可比性。苏童与谷崎润一郎似乎是透过多棱镜观察描写中国南方世界与日本的关西世界,这种“变态”与诡异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由此形成苏童的先锋气质与谷崎润一郎的恶魔气质相近。由此观之,两位作家的小说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游走于古典创作风格与现代小说技法之间。

谷崎润一郎对美的苛求表现于女体描绘的官能享乐,加之对日本“幽玄”、“物哀”美的传承,使其创作不自觉地在恶魔性书写中表现了唯美倾向,使古典气息与现代气息完美融合。苏童的先锋气质相比于其他先锋作家显得十分另类,将他完全归类于先锋作家群体显然有些不妥当。细心体味与观察苏童与谷崎润一郎的恶魔气质则较为接近,苏童的文学作品风格诡异、荒诞,描写夸张、大胆,同时注重“细节的打磨,……,自我感觉的咀嚼”[17]164,使其创作颇具唯美色彩。纵观记梦与形象化的感官体验、借文化书写人性、女性之死的感伤与男性之死的快感三方面特点,这些相似性表明在中国唯美主义潜流发展的近一百年里,苏童是能够与谷崎润一郎相比较的作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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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宗荣)

On the Similarity of Aesthetic Writing Between Su Tong and Tanizaki Junichirou

CHEN Jianyu

Su tong and Tanizaki Junichirou have similar taste for literature. In the aspect of aesthetic writing, they are similar in the methods of recording people’s dreams and visualizing sensory experiences. The similarity between the two writers is also shown in material selection, i.e., they often describe human nature by culture. And Su tong’s Emotion expressions have much in common with Tanizaki Junichirou’s. They are both sad for the death of woman and pleasant for the death of man. By comparing the similarities and causes of aesthetic writing, readers can analyze the similarity between Su tong’s unique temperament and Tanizaki Junichirou’s temperament of diabolism, so that we can further inquire in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u tong and Japan as well as Japanese literature.

Su Tong; Tanizaki Junichirou; aesthetic writing; similarity

I0-03

A

1009-8135(2016)05-0033-05

2016-03-18

陈剑雨(1992-),女,江苏盐城人,重庆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主要研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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