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与乱象:天灾视野中的晚清安徽重大社会危机初探
2016-03-28张祥稳
张祥稳
民生与乱象:天灾视野中的晚清安徽重大社会危机初探
张祥稳
摘要:梳理天灾造成的晚清安徽农业和生命财产损失以及经济、生态和社会心理环境破坏情况,展现陷入道尽途殚境地的灾区基本民生状况,凸显灾民等为获取基本生存条件而引发的多种社会冲突,有利于从天灾视角了解晚清安徽乃至中国天怨人怒、民不聊生的社会态势,洞悉满清政权不亡待何的客观必然性。
关键词:基本民生;社会冲突;天灾
晚清(1861-1911)安徽自19世纪60年代初始,就陷入有清一代前所未有的天灾多发和严重期①,被灾总州县次达2777个以上,其历年灾情大势正如清末皖抚冯煦所归纳的那样,“阴阳旱涝之偏灾,岁以上陈……自春徂冬,灾患繦属不绝”[1]885,同时,水旱类的重特大奇灾亦连绵不绝,因而引发了严重的基本民生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冲突问题,光绪三二年十一月十五日上谕中的安徽等省“民生重困”[2]、1910年底云贵总督李经羲电奏中的皖北“乱象已成”②1911-01-16两词,即是对清末皖省总体社会态势的精准概括,但以往学界对天灾引发的社会危机问题仅注重史料的搜集和罗列而少有系统述论,本文试着就此探究弥补不足。
一、天灾对农业、生命财产和环境的破坏概况
安徽史上即为“民贫地瘠,向非繁富之区”②1899-09-08,加之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战乱的洗劫,社会已普遍陷入“地方凋敝,满目疮痍”[3]的境况。尤其是接续而来的天灾,对晚清安徽农业、生命财产和环境等造成了惨烈破坏。概况如下:
(一)天灾造成了农业经济的巨大损失
天灾对晚清农业经济的破坏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对农作物造成了收成“不无减色”[4]947甚至“未收颗粒”[4]926的损失,且这一损失最为常见和严重;“农民布种失时”②1898-04-11;因砂石或“浮沙淤壅,不能下种”造成田地废弃;灾民“抛弃陇亩”[4]1048或将水田“素种水稻者,都改种旱粮”[5]64及两季稻者“改种一季稻”②1898-08-29的直接或变相抛荒行为。笔者估算发现,即使不计主粮减产、油菜和杂粮等损失,仅因灾“无收”的额田就共约3.8亿亩,损失主粮约7.7亿石,约是光绪三十年安徽总人口10年的基本口粮数。
(二)天灾使命归黄泉之人以泽量尸
其时的水灾、雹灾、风灾、瘟疫、雪灾、生物和地震等灾种,造成了使人毛骨悚然之多的民众生命丧失,其具体损失形式大致有四:对灾民生命权的直接剥夺;灾民的饿毙和冻馁;饥饿难耐饥民的投水自尽;饥民遗弃幼孩。但令人遗憾的是,史料中相关数字普遍缺失,使得灾毙人口的多少成了永久之谜。
(三)天灾使灾民家财遭受不赀之损
灾民家财的损失包括灾民基本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以及商户之商品等,如:无数的房屋损毁;耕牛等大牲畜的死亡;其它家禽家畜的“鸡犬靡遗”[6]卷七·赋役;“舟楫毁坏”[7]或“船只沉溺”③7(8);衣物、器用和存粮等“财物随波涛荡尽”[8]7970;耕种投入之肥料和“种、工徒弗”[4]1005;水冲淤沙或砂石填埋田地的“挑垦成熟”[1]425费用;“各色店铺资本”及其商品的“沦丧”②1896-08-06;树厂、缸厂等因灾“均倾家荡产”[7]等。
(四)天灾造成了公共财产的重大损失
公共财产的损失大致包括五大类:如水利设施中的江堤“尽行坍溃”[9]945、成千上万圩堤等大小堤坝“尽付东流”[10]725及“涵洞皆塞”[11]或损毁;国家专政工具类之设施和设备中,城墙“被水冲塌”②1908-07-18、衙署、监狱的“被冲坏”②1884-10-08、军船的“舵折桅摧”②1901-08-24、炮台和营房等“被扫坏”②1896-07-28;公共交通设施中的堤坝冲决及“山崩桥圮”[12]“驿路冲缺”[13]和“道路冲陷成坑”、河道“源流湍急”之际的“舟不能行”②1910-08-11;塔宇、牌坊、学堂、试院和广仁局等建筑的被风“倾圮”[14]“吹平”或“屋瓦皆飞”②1910-08-11以及“电竿均被山洪冲倒”②1901-09-18等。
(五)天灾引发的生态、经济和社会心理环境崩溃
生态环境方面,上文的农业、生命财产等损失中就包含着其恶化的成分,与此同时,还出现“鸟兽冻死”[5]206或“击死”[15]以及“杀竹木”[16]现象;聚落环境中“砂石弥望”[9]993或“无异泽国”[17]203景况;酷热且“潮湿甚重”[18]384天气中的居民“烦热”②1895-08-10问题;尸棺遍地中的“秽气熏蒸”②1896-07-15和水体“臭浊至不可食”[19]处境;雾霾中的“气如硫黄”[6]卷三三祥异等。经济环境方面,除了对农业及生命财产的破坏外,芜湖等地的“米市备极萧条”“市上各业俱清减十分”②1897-03-09以及进出口的“极端不幸之贸易状况”[20]235;商品零售业“生意奇绌”②1885-10-04;“茶苗受冻”[20]241引发了茶市萧条;待雇灾民过多,佣工工价低至“每月祗需二三百文”且“尚苦无插足处”②1885-08-03;贫困中的芜湖灾民面对鱼蟹和鸡鸭猪鹅等“价亦烂贱如泥”②1896-07-27被迫出售这类商品。社会心理环境方面,灾民普遍以“悲啼”②1901-08-07作为痛苦、无助、恐惧和绝望心理的诉求方式,对野兽、灾象渐成、歉收、无以为生、耕种失时、市墟被淹、淫雨笼罩、物价走向悲观预期及其暴涨等现象存有“至为恐慌”②1910-07-04心理。
上述天灾之危害中,农业损失为基本民生安危和社会稳定埋下了致命的祸根。人口的丧失凸显了民众生命权保障的严重缺失,使生者骤遭“失亲之痛,承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苦;另一方面,也必然造成大量劳动力的丧失”[21];公私财产的损失严重消耗了“乱后雕敝”[1]272的安徽人财物力;生态环境的恶化对民生的负面影响极其深远;经济环境的恶化导致了“情形实为从来所罕见”的“商农交困”②1896-08-25;社会心理环境的崩溃使安徽社会在处于悲凉和恐怖氛围的同时,多次诱发了社会的“未荒先荒之势”②1892-07-10。这些正是晚清安徽基本民生和社会冲突问题的最直接和最重大之诱因。
二、天灾使灾区基本民生陷入道尽途殚的境地
这里所说的基本民生,主要是指灾民的衣、食、住三项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其实,早在“19世纪中期,安徽出现了粮食日缺、粮价高涨、大多数劳动人民难以温饱”[22]17的民生凋敝问题,但在接续而来的天灾中,就连官方也承认灾区陷入“民无生计,已不勘(堪)言”[4]1054的绝境。以下三方面情况即可管窥其基本民生概况:
(一)粮油等基本食品严重短缺
虽然晚清仍有“皖省出产,米为大宗”[1]350一说,但灾区的“民鲜隔宿之粮”②1891-10-15和官方“囷仓涤如”②1891-11-22情形普遍存在,基本食品严重短缺,就连慈禧太后等对此亦时有“深宫廑念,寝馈难安”[1]426之语。其大致表现在:
第一,粮油等价格暴涨。近代中国,各灾区市场的粮油价格,实际上就是当地粮油是否短缺的晴雨表以及粮油短缺程度的风向标。在晚清安徽的众多灾区,由于灾歉及其引发的“市侩居奇”②1901-08-16以及民众对粮食市场前景的悲观预期等因,普遍出现食油及“米与杂粮,皆如春潮暗涨”②1896-07-27,甚至粮价“奇昂”②1898-06-24和“骇人听闻”[23]等现象,其上涨的幅度大致在常价的一至五倍间,在米市芜湖、省城安庆和亳州等多个安徽重镇,还时常并现“粮价飞腾,且无处购买”③7(8)的问题,对于战后“连欠之后,民力尽矣”[17]488且政府无心和无力救助的灾民来说,必然难逃基本食品严重短缺之厄运。
第二,灾民所食之“非常之物”。“非常之物”即灾民在乏食之际试图用来聊以维持生命的非正常食物。笔者梳理发现,其主要包括野草、草根、草芽、树皮、树叶、观音土、麦苗、罂粟花、浮萍、粗糠、野菜、荞花、芋叶、霉烂粮食、死牛和人肉等,皖北灾民对此最为熟悉,该区每每出现灾民将“草根树皮,掘食殆尽”[18]326现象,甚至有饥民以“倒卧路旁将死未气绝之人”[24]为食的争吃活人场面。在皖南,同治初年的人肉价是光绪十三年芜湖猪肉价的近三倍。在沿江灾区,亦有灾民将“草芽食绝”②1910-05-25或“食其所亲之肉”[25]的行为。
第三,灾民为食粮的“非常筹资”手段。它主要包括缺粮灾民为了获取果腹之资而采取的“屠耕牛,典农具”[24]“卖牛驴”[26]“鬻妻”②1896-07-30或“将子女插标求售”[4]1048等非常规行为,这在皖北灾区最为常见,也因此曾使灾区大牲畜售卖或“屠食殆尽”②1910-12-28、亳州灾区“鬻妻卖子,不可胜数”②1899-03-28等惨象发生,基本食粮问题仍然存在。
(二)日用必需品极度缺乏
被水灾民的日用必需品除了“吃在肚里,穿在身上,无一人不孑无长物”②1896-07-27,造成了衣物、柴草、饮水、蔬菜、食盐和火种等奇缺而影响基本民生。如:衣物:被水灾民“逃灾者……衣衫无着”[27]5947现象所在皆是,华洋义赈会传教士罗炳生在宣统二年的皖北发现灾民约有三分之二无衣,和州知州姚锡光在光绪二七年的和州水灾区巡视中,目睹了“妇女赤身”[10]719,男性及幼孩的衣着更是可想而知了。柴草、食盐、火种和蔬菜:“柴草大贵”[4]1007及“薪桂”字样在相关史料中俯拾即是,即便在柴草资源丰富的山区,灾民也常有“拾草代薪,聊供炊灶”[22]584行为,大牲畜必需之草饲料也严重缺乏,涡阳一带义赈人士就遭遇了“求刍草喂骡,绝无仅有”②1910-12-28问题;水灾区“缺食盐、火种”[4]913及蝗灾区“菜蔬亦叹不给”②1892-06-18现象叠出。饮用水:不仅出现在旱灾区和山区,水灾区及江畔湖滨灾民也时常面临饮用水严重缺乏问题,如在桐城旱灾中,“山区居民,有十里八里以外担取食水者”[5]64;紧挨长江的安庆被旱市民,须向“挑水夫”②1885-12-15买水,也因此对苍天的降灾和官方的不作为等“咸相怨咨”②1898-11-18;宁国疫区和怀宁蛟灾区的大批灾民和耕牛等,不得不饮用污水而患病或丧命。其它日用品:其时灾区普遍出现的“柴、菜、盐、肉无不腾踊”[28]以及“百物昂贵”②1907-02-19的现象;同时,伴随着“钱价因之日增”②1896-11-08,也必然变相的使其它日用品价格提高,加重其缺乏程度,因而手头稍有储蓄的灾民被迫将“历来血汗得来些少储蓄,不得不全用以购买必需品”[20]215。
(三)居住条件的不堪入目
除了民众房屋被灾直接毁坏外,“幸存之屋,则东倒西歪”②1908-07-06,灾民“不能留栖于居宅”[20]242;同时,丘陵地带持续“成泽国”②1908-07-28、平原和圩区长时间“一片汪洋”②1909-07-21情况比比皆是,灾民每有“浮家泛宅”③7(8)而无家可归之叹,他们对基本生存资料居所的选择大致有:于“山坡冈顶……或露处,或巢居”[9]945“聚于一线危隄之上”②1901-08-16“牵破舟于水次”[29]“纷纷来城”②1911-07-22或“蜷伏屋内而支板作室”③7(8)等。
由上述可见,灾区的基本民生条件正如华洋义赈会传教士罗炳生所概括的那样:“无衣无食,且无家可归,状至惨酷”[30],灾民成了名副其实的无衣无食无所的“三无”社会群体。他们“暂栖候赈”②1911-08-21,寄希望于政府救助也无异于与虎谋皮。在此情势之下,他们要么“沟壑之填,势终难免”②1901-12-17,要么出于求生本能的驱使而拼死一搏,其中,相当一部分灾民选择了后者,因而使得安徽的社会冲突形势严峻日甚一日。
三、以灾民为主体的社会群体制造了严重的社会冲突
所谓社会冲突,就是社会成员间“有关价值、对稀有地位的要求、权力和资源的斗争。在这种斗争中,对立双方的目的是要破坏以至伤害对方”[31]。在晚清安徽,被官方称为“谅可不至失所”的被灾“小民”[32],他们在“困苦无告”②1908-08-14之际,为了获得基本生存资料,与其他社会成员及政府之间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一)灾民流徙载途
皖北及江淮之间灾民在“逃荒却欲往何处?闻道江南多富庶”[33]的传统引导下,大多选择“南下就食”②1888-12-02,而沿江江南灾民则多选择就地流亡。我们从灾民“大率流离转徙”[4]1048“流亡载道”[5]207以及流民“满布江湖”②1888-12-02等记载中不难想象灾民流徙问题之严重,皖北地区曾因此出现了“数里十数里罕见人烟”[29]甚至“数万方里,不闻鸡鸣犬吠之声”[24]的瘆人景况;沿江滨湖地区,灾民“争相扶老携幼,沿路逃荒”②1896-07-27是普遍的行为,灾区“十室九空”②1903-04-09的现象不胜枚举;在山区,蛟灾中“未死之人,亦流离失所”②1908-07-06的情况也常有,大范围内“不见炊烟”[27]5948现象屡见。灾民流徙的结局大致有五:在“奄奄待毙”②1908-08-14境况中一直乞讨;流徙中“沿途倒毙”[18]661;处于“乞食无门”与“欲归不得”②1885-08-03的双重绝境;被资送回籍者“虽获生还,苦无生理”[34];佣工者以低廉至极的工价被雇或至“觅一噉饭地而不可得”②1896-07-27。当然,能够流徙的灾民也许是幸运的,因为皖北还有大批因“东西南北皆荒,无处逃亡”[4]1007灾民。
(二)灾民的勒索和偷盗之风盛行
在灾民中,基于“冻馁固死,流亡亦死,即为盗贼,亦不过一死”②1911-01-16想法的流行,使得以求食为目标的勒索之风盛行,勒索的对象多为城镇之富户、米行、商铺、典当行和官方平粜机构等。如:皖北灾民在安庆“恃众强索”②1899-02-25店铺或“群至”平粜局“索米”②1907-07-20,在家乡亦有“向各富户勒索钱米”的“吃大户”②1899-02-25行为;宿松饥民于“某典铺滋扰不休”②1902-05-10,或赴县城“索食”②1909-08-14;和州灾民“进城强索粜米”③7(6);南陵灾民“喊令商家开市”③7(3)低价粜粮;宣城灾民“往各村镇强借硬索”②1910-07-19钱粮等。灾民的偷盗之风流行于被灾及非灾区各地城乡,如连年被灾的“涡、蒙一带,盗贼横行”[35]49,含山“盗贼繁多”②1902-01-02,省城安庆“鸡鸣狗盗之流,肆无忌惮”②1890-01-26等,正如时人所说灾民“谋生不得之时,正盗心易起之候”[10]719。
(三)灾民劫夺钱粮行为此起彼伏
其时官方之所以认为“各处极不平静”,主要即是灾民“视官法如弁髦”的与日俱增之“劫富”行为,其劫夺的对象主要是富绅、砻坊、贩米行商、米行、船户甚至地方政府和军队等。如:在皖北,各地“抢米之案,已成见惯司空”:涡蒙一带“抢钱抢馍,亦无日不有”[35]49,隐贤集米船“被饥民抢掠一空”②1907-03-26,甚至三河镇军粮亦有被抢。在沿江,灾民“抢米拦米之案,层见叠出”[10]741:芜湖有饥民“日以杀人越货为生”②1901-08-11,宿松饥民“聚众抢掠某米店”②1902-05-10,南陵“莠民夺掠过境谷米”③3(6),和州等地灾民将部分富家“抢劫一空”③7(6),当涂灾民竟“劫抢过境赈米”③4(3)。在皖南,徽州和宣城“饥民四起,……到处掳粮求食”[36]等。
(四)灾民与富家、官方的正面对抗行为风起云涌
灾民在流徙、勒索、偷盗和劫夺钱粮以延残喘的同时,还因对统治者的悲愤、蔑视、对立以及仇富等心理的存在,加之“与其饿煞,孰若打煞”[24]求生思维的驱使,与官府及富家之间展开了多种形式的正面冲突。
第一,哄闹和打砸。其对象主要有三:一是富庶之家。如皖北多地“有饥民聚众滋闹”②1899-01-19当地富绅之家;芜湖灾民将崔乡绅“室中器皿击毁无遗”②1901-08-07;南陵灾民将某“店玻璃厨架打毁多件”③7(3)。二是官方机构和官员。如芜湖灾民“拥至县署”②1901-07-23哄闹;在安庆的皖北灾民为了乞食“擁至抚台”,官兵“逐之不去,甚欲闯入寰”②1899-02-20;宣城闹灾民众使该县“县令前往弹压”之行“无效”②1910-07-23;南陵灾民挟持“县令直至大堂”③7(3),逼迫他即刻实施遏籴,且还曾“击毁衙署”③3(6);和州饥民“将自治公所捣毁……复哄至州署”③7(6)吵闹。三是社会团体机构。如芜湖灾民将该市的湖南会馆内“器物击毁一空”②1901-07-23;南陵灾民将本县商会“桌椅等件打毁一空”③7(3)。
第二,武装暴动。它是其时社会冲突的最激烈形式,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皖北旷同、刘金铎、胡志端、李大志和张学谦等“聚党竖旗”[37]并与官兵“鏖战”③7(8)之举,因而使该区渐成“贼匪猖獗”②1899-03-28态势;南部的宣城等地出现了“饥民……持械抗官”②1910-07-14行为;当涂灾民在抢劫赈米中有“拒捕辱官”③4(3)的类似暴动行为等。所有这些“肇事”之行为主体,正是为获取基本生存权而战的灾民,且其导火线皆“纯由饥荒而起”③7(9)。
由上述可见,天灾引发的社会冲突形式多样、情形激烈及态势严峻。其中,流民潮的最严重后果就是“对社会产生强烈冲击,甚而酿成社会的大动乱”[38],它也正是历代社会衰乱的前兆;灾民的勒索、偷盗、劫夺以及与政府的正面对抗行为,虽然有的官员也认为其“迹虽近于不法,情尚出于可原”[10]719,但无一不是灾民将全部身家性命作孤注一掷式赌注的“违法”之举,揭穿了皖抚裕禄之安徽“民情安谧”②1877-05-25的谎言。
四、结论
综上并结合其它史实可见,晚清皖省的天灾确实使整个社会逐步陷入“民生重困”和“乱象已成”的绝境;与此同时,更为严重的是,社会的无以复加程度的贫困和动荡,加之处于内外交困和苟且偷生中的专制政权无心亦无力救灾民于水火,迫使广大灾民义无反顾地与其他社会成员及官方等拼死一搏以求生存,流徙、勒索、盗劫、抢夺和暴动行为普遍成风,最终使得皖省社会陷入了“大局……不可收拾”②1911-01-16之势。此外,我们还应看到,晚清全国大部的灾况及其引发的社会危机情形与皖省如出一辙,因而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清末梁启超先生痛陈“中国亡征万千”、湖北革命党人痛斥满清统治“人神共嫉,天地不容”[39]。
[注释]
①有关晚清安徽天灾发生之详请,参见笔者《晚清(1861-19110安徽自然灾害之特征初探》, 《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第67-75页。
②史料均来自于《申报》,3个数字先后代表该报出刊年-月-日。
③史料均来自于《东方杂志》,2个数字先后代表该报出刊年份-期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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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应青
Livelihood and Chaos: a Study on the Major Social Crises from Natural Disasters in Anhui Province in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Xiangwen
Abstract:This article firstly reviews the losses of agriculture, lives and property, and the destruction of environments for economy, ecology and social psychology. Then on the basis of this, the common people's livelihood is described which falls into a hopeless situation in the disaster areas, highlighting a variety of social conflicts because of obtaining basic survival conditions for the victims themselves. It is hoped that this study will help understand the social situation that the people are destitute, the heaven and the people are anger on the view of natural disaster in that region at that times, thus having an insight into objective necessity of the downfall of Qing Dynasty.
Key words:basic livelihood of people; social conflict; natural disaster
中图分类号:K24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794(2016)03-0018-05
作者简介:张祥稳,安庆师范大学人文与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灾荒史(安徽 安庆 246113)。
基金项目: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09-10D117)
收稿日期:2016-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