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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存在”的揭示:《等待》的伦理叙事

2016-03-28唐扣兰顾颖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哈金等待小脚

唐扣兰,顾颖

(常熟理工学院a.人文学院;b.外国语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人的存在”的揭示:《等待》的伦理叙事

唐扣兰a,顾颖b

(常熟理工学院a.人文学院;b.外国语学院,江苏常熟215500)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华裔作家哈金引起了国内外评论界的极大关注。他的代表作《等待》围绕着孔林、淑玉和吴曼娜之间的纠葛,描绘出了20世纪60年代初至80年代中期中国东北地区的生活事件。借助于这样的伦理叙事,哈金在《等待》里揭示出了“人的存在”。“人的存在”显现有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和愚昧的生活陋习。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和愚昧的生活陋习意味着“人的存在”的欠缺,而欠缺则源于人们的各种欲望。

《等待》;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愚昧的生活陋习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哈金成为享有盛誉的美国华裔作家。他的创作涉及诗歌和小说。诗歌方面的代表作有《沉默的间歇》(1990)、《面对阴影》(1996)和《残骸》(2001);小说方面的代表作则包括短篇小说集《词海》(1996)、《在红旗下》(1997)、《新郎》(2000)、《落地》(2009)以及长篇小说《池塘》(1998)、《等待》(1999)、《疯狂》(2002)、《战争垃圾》(2004)、《自由生活》(2007)和《南京安魂曲》(2011)。这些作品的诞生使得哈金牢牢地扎根在了美国的文坛,其中的《等待》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声誉。1999年,《等待》荣获全美文学奖最高荣誉“美国国家图书奖”。2000年,《等待》又获得“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美国笔会曾经毫不吝啬地称赞哈金:“在疏离的后现代时期,仍然坚持写实派路线的伟大作家之一。”①转引自余华《一个作家的力量》,哈金《等待》前言,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Ⅰ页。评委瑞吉纳尔德·麦科耐特教授(Prof.Reginald Mcknight)高度肯定“《等待》是‘一本完美无缺的小说(a flawless novel),没有一个音节是误置或错误的’。”②转引自金亮《译后记》,哈金《等待》,金亮译,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329-330页。

国内评论界对哈金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研究者们围绕他的《等待》纷纷著文发表观点。譬如,刘俊在《西方语境下的“东方”呈现——论哈金的〈等待〉》一文中指出,《等待》是一部在西方语境下的具有东方主义色彩的作品。[1]24卫景宜在《社会转型与伦理的困惑:再论〈等待〉的主题》中强调,《等待》既形象地反映了改革开放前中国社会的城乡反差和封闭,也描述了改革开放后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以及转型期中国社会存在的问题。[2]45董爱华则在《聆听历史与人性的真实声音——论哈金的小说〈等待〉》一文中提出,《等待》一方面对20世纪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的历史进行了再现和反思,另一方面又对软弱的人性进行了思考。[3]239-241刘俊、卫景宜与董爱华都对《等待》进行了言之成理的解读。不过,尽管国内评论界已经有了这些研究成果,哈金的《等待》仍然可以被挖掘出新的批评话语,即哈金借助于《等待》里的伦理叙事揭示出了“人的存在”。所谓伦理叙事,是指哈金对个体的生命经历和生活事件的记录和整饬。《等待》叙述的是木基市一所部队医院的医生孔林和他在农村鹅庄的原配淑玉之间持续了十八年的离婚事件。与孔林在同一所医院工作的护士吴曼娜为了能够与他结婚,也足足地等了他十八年。围绕着孔林、淑玉和吴曼娜之间的感情纠葛,哈金波澜不惊地描绘了20世纪60年代初至80年代中期中国东北地区的社会风貌。由此,“人的存在”显现出了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和愚昧的生活陋习。

一、功利的婚姻观念

婚姻是构成家庭的基础。两情相悦应该是建立婚姻关系的前提。可是,《等待》涵盖的婚姻观念却与此相反。无论是为儿子谋划终身大事的孔林的父母,还是适婚年龄的青年董迈,他们在为儿子或自己选择婚姻对象时都不是基于男女双方之间的爱,而是出于各种利益的考虑,带上了鲜明的功利色彩。

孔林的父母是鹅庄的农民。1962年,当孔林还是沈阳军医学院的一名学生时,他的母亲病重,父亲因此想要孔林早点结婚,好让他的妻子照顾母亲。在征得孔林的同意之下,他的父母为孔林选中了本村刘家的大闺女淑玉为未婚妻。但是,孔林对此并不满意,他第一次看到淑玉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她看上去那么老,好像已经四十多岁,脸上有皱纹,手像硬皮革那样粗糙。更有甚者,她的一双脚像只有四寸多长。”[4]8显然,他对淑玉产生不了爱情。这是因为在爱情对象的选择过程里,包括身材、容貌、皮肤、头发等各种外在的生理特征也成为男女间相互吸引的因素。为此,孔林与自己的父母争辩,劝他们退掉这门亲事,但他们死活不同意。他的父亲耷拉着脸反问他:“模样俊能喂饱肚子?”“你上哪找心眼这么好的闺女去?”[4]8他的母亲则在病床上劝他:“好看的脸蛋过几年就黄了。性情好才靠得住。淑玉会是你的好帮手。”“娘知道你娶了她,死也安心了。”[4]8孔林的父母从家庭需要人手的现实角度出发,定下了孔林的婚事。

董迈原是木基军分区司令部无线电台的台长,自从与当地部队医院开办的护士学校的学员吴曼娜认识后,两人逐渐地有了好感,产生了爱情。《情爱论》说:“男女之间的好感在一定场合会自然地发展为爱情。”[5]305当时的董迈和吴曼娜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没有过恋爱经历。“很快他们就开始每个星期书信传情。两个月内,他们开始周末在电影院、公园和河边约会。”[4]21但是,当董迈的无线电台移驻到在木基市东北二百多公里的福源县后,为了能够转业回到上海,他不惜舍弃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与吴曼娜分手,同在上海当售货员的表妹结婚。他直白地告诉吴曼娜:“没有这张结婚证,他就拿不到上海户口;没有上海户口,他不能找工作,没有房子住,大上海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4]26虽然董迈强烈地爱着吴曼娜,可是舒适的物质生活的需求在他的内心占了上风。因此,他在信里对吴曼娜说:“曼娜,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忘掉我吧。”[4]26。

显而易见,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在婚姻观念方面都带有功利的色彩。功利的婚姻观念与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自身拥有的焦虑心境有关。焦虑不同于恐惧。“焦虑和恐惧的区别是,恐惧是对世界上的存在的恐惧,而焦虑是在‘我’面前的焦虑。”[6]61孔林的父母的焦虑在于他们畏惧自己的生活缺乏人手相助。董迈的焦虑在于他怀疑自己应对不了边境的艰苦生活。不难发现,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的焦虑心境与他们作为个体的生活经历密不可分。孔林的母亲由于身体的原因不仅无法胜任各种农活,还得专门有人服侍在她身边。然而,孔林的父亲必须到公社干活,孔林的哥哥入赘做了别人家的女婿,孔林又在外读书,照顾孔林的母亲的重任无形之中便落到了他未来的妻子身上。由于20世纪60年代的新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探索时期,农民的养老送终问题仍然需要依靠自己的子女来解决,为孔林娶一个能做家务与农活的妻子自然成为孔林的父母的首选要求。董迈随着无线电台移驻到福源县后,吃不到蔬菜,洗不到澡,内衣裤上全是虱子。因此,“他想回上海,那里气候温和,饭菜也可口。”[4]26拥有上海市区的户口成为他梦寐以求的愿望。这是因为在20世纪60年代,中国实行的是城乡二元户籍制度,有了城市户口才可以在城市里工作。另外,城市户口在购买粮食、油料、布匹等生活资料时享有极大的便利。城市户口在公费医疗、退休金等方面也享有较高的福利。董迈原来的户口在上海郊区。为了得到上海市区的户口,他想出了和自己的表妹结婚的办法。这样,他才有理由转业回到上海市区。不管怎么说,焦虑是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面对不确定因素时显现的保护自己的情感反应方式。焦虑也是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对自我的反思的领会,是他们面对诸种选择的可能性时产生的情绪。正是由于焦虑,孔林的父母以及董迈才分别在为儿子或自己物色婚姻对象时做出了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最终,孔林的父母得以安享天年,董迈如愿回到了上海。

二、失落的行为道德

行为道德是人们在生活中根据自身的需求而逐步形成的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规范准则,它是社会得以健康有序运行的不可缺少的条件,也是人之为人的纯粹伦理定位。但是,《等待》里的孔林和杨庚,分别以一“暗”一“明”的方式抛弃了他们所属时代的已经约定俗成的行为道德。

从表面上看,孔林是封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出于封建孝悌的观念,他接受了父母为他挑选的妻子淑玉。但是,孔林从来不让淑玉到部队医院去探亲,因为他认定淑玉上不得台面,带不出村去。自他们唯一的女儿孔华出生后,他就开始同淑玉分居。“他不爱她,也不讨厌她,待她像个表亲。”[4]8-9从丈夫的角度来看,孔林对淑玉无爱的行为已经破坏了婚姻中夫妻双方必须遵守的规则。而自从部队医院的护士吴曼娜对他示好后,孔林又没有能够及时地拒绝吴曼娜,以至于和吴曼娜的感情越陷越深。作为一个已婚男性,孔林没有对淑玉履行忠诚的义务,实际上已经背叛了他的婚姻。当吴曼娜要求他与淑玉离婚时,孔林又是消极地等着被离婚。经过十八年的漫长等待,孔林终于和淑玉离了婚。然后,他合理合法地与吴曼娜结了婚。可是,与吴曼娜结婚之后,他又想起了淑玉的好。他对淑玉说:“淑玉,你会等着我吗?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这儿来。咱们还——还是一家人,对不?别撇下我。”[4]325不管与谁结婚,孔林对婚姻始终缺乏忠诚度。

与孔林弃置行为道德的方式不同,杨庚公然地挑战社会的底线。在知道孔林想跟淑玉离婚的时候,他满脸坏笑地说:“实话说吧,我要是你啊,家也要,女人也要。放着这儿有个现成的吴曼娜,当然要留给自己用。咱们男人一个女人哪够啊!”[4]172随后,他又说:“你们这些人,又要偷腥,又想当圣人,把顶个好人的招牌看得比天还大,老想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心是啥玩意儿?不就是一块肉嘛,狗都能吃。”[4]173杨庚的言语赤裸裸地传达出了他对男女两性在婚姻关系存续时该遵循的规范准则的蔑视。尤其可恶的是,杨庚还设计诱奸了吴曼娜。他趁孔林去沈阳学习的时候,让吴曼娜到他的病房去取孔林的书,从而对吴曼娜极尽侮辱,给吴曼娜造成了终身的伤害。杨庚却大摇大摆地逃避了法律的惩罚,回了老家。杨庚的所作所为无不表明他对理应遵守的行为道德的鄙弃。

可以这么说,孔林和杨庚对行为道德的舍弃与他们自始至终的冷漠心态有关。所谓冷漠,是指孔林和杨庚在情感上对淑玉或吴曼娜的苦楚或不幸表现出的无动于衷与置之事外的感知和反应。追根溯源,孔林和杨庚的冷漠心态是他们的“本我”人格所致。“本我”人格是人类精神结构里最隐秘的部分。“本我的动力表达了个体有机体生命的真实目的,那就是满足它的先天需要。”[7]208因此,“本我”人格追求的是快乐原则,它不顾一切地要寻找情感或肉欲方面的快乐。表面看来,孔林是清心寡欲的典型代表。在离婚之前,他与淑玉早已无夫妻之实,在与吴曼娜的两性关系中也从未越雷池半步。但是,在孔林的内心深处其实始终隐藏着对一夫多妻婚姻制度的渴望。他曾经认为旧社会的地主和资本家由于能够同时享受许多女人而非常有福气。他也幻想过自己和淑玉以及都喜欢做他老婆的其他七个女人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吃着同一锅饭。为此,罗义华在《〈等待〉中的道德问题和哈金的批判指向》一文中相当中肯地指出了孔林的内心想法。他写道:“但如果我们仅仅观察到孔林的善良本性与无奈的生活状态,而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此种表象之下人性的复杂性,我们也就不能真正理解‘等待’的深意。”[8]115“在他的潜意识层面潜伏着妻妾成群的愿望……妻妾成群这种古代的婚姻家庭模式,既可以满足他对年轻貌美女性的渴望和占有,也可以给他的原配妻子淑玉一个重要的名分。这就使得他孔林不必背负上卸磨杀驴的罪恶与道德上的负罪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孔林给自己的外遇寻找到一种伦理上的合法性。”[8]115为了满足自己隐秘的情感需要,在漫长的十八年里,孔林从未站在淑玉或吴曼娜的立场上考虑过她们的感受,淑玉和吴曼娜分别为他耗尽了自己的青春,而他却怡然自得地在部队医院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杨庚更是为了满足他的本能快乐,用卑鄙恶劣的手段设计强奸了吴曼娜。在强奸之前,面对吴曼娜的苦苦哀求,杨庚根本不为所动。在强奸之后,他又说:“想要的都有了,死了也不冤。”[4]188-189孔林和杨庚的“本我”人格的需求使得他们的意愿凌驾于他人之上,从而外化成了冷漠。由于自身的冷漠,他们不断地背离与践踏着规范他们行为的各种准则,遵守行为道德的责任意识从而被他们搁置与否定。

三、愚昧的生活陋习

生活陋习是指影响公民身心健康、扰乱社会公共秩序、挑战社会公德等阻碍人类文明进程的各种不良风尚。不可否认,生活陋习具有愚昧性。处在半开化的旧社会时期,生活陋习很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可。随着人类文明进程的推动,社会陋习将会逐渐减少直至消亡。《等待》的故事时间起始于1963年底,终止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哈金的叙述里,《等待》也提到了两种生活陋习:“小脚”和“看客”。

“小脚”又称作“金莲”。它最早于五代时期兴起,在宋元时期发展,在明清时期盛行。作为一种生活陋习,淑玉的“小脚”在《等待》里非常显眼。哈金看似无意实则处处有心地把它呈现在读者眼前。在“序”里,哈金首先提到了淑玉的“小脚”:“除此之外,她裹着小脚,有时打着黑色的绑腿。”[4]6这里的“她”便是指淑玉。随后,哈金采用倒叙的手法告诉读者,二十一年前,也就是1962年,孔林第一次见到淑玉时发现了她的一双“小脚”。在“第一部”里,哈金通过吴曼娜的视角直接描写道:“(淑玉的)一对小脚穿在黑尖鞋里,呈八字形,像两只趴在地上的小老鼠。”[4]63在“第三部”里,哈金再次于不同的场合提到了淑玉的“小脚”。淑玉的“小脚”成为《等待》里的另类形象。“小脚”不仅给淑玉的生活带来了不便,也曾给她的肉体带来过极大的痛苦:“我七岁就开始裹脚。天老爷子,整整两年,每天晚上都疼得哭啊。到了伏天,脚趾头肿了,包脚布里都是脓,肉也一块一块地烂了。就那样也不敢松松裹脚的布头。俺娘手里拿个老粗的竹板子,看见了就打。俺只要吃了鱼,脓水就从脚后跟往外淌。老辈子人不是说嘛,‘一双金莲一桶泪’。”[4]215

与“小脚”一起出现在《等待》里的生活陋习,还有“看客”。“看客”一词来源于鲁迅的《〈呐喊〉自序》。《等待》里的“看客”,是指以起哄帮闲、猎奇隐私的心态来看待各种不同性质的事件的旁观者。《等待》里的“看客”,既有吴家镇的人群,也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干部以及他们的家属。哈金在不同的地方分别提到了这些“看客”。譬如,1973年夏天,淑玉的弟弟本生和村子里的十几个男人拿着铁锹等各种农具等在吴家镇的法庭外面。如果孔林离婚成功的话,他们就要狠狠地闹场。“街上围了一大群人,都以为这些愤怒的农民会把那位没良心的丈夫臭揍一顿。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么好看的热闹。”[4]127由于这些“看客”的出现,县武装部派来了一个排的民兵在法院外边维持秩序。又如,1984年7月,淑玉终于来到了孔林所在的部队医院后,那些医生、护士、干部以及他们的家属都盯着淑玉的一双“小脚”不停地看来看去。甚至,“有几个好奇心盛的年轻军官趁着夜色,溜到孔林住的房间外面去听动静。他们猫在窗户底下和门外,急切地想弄清楚这对夫妇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4]220不难发现,这些“看客”的看,“表现为两类:一类是‘合众的看’,一类是‘单个的私底下的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窥视’。”[9]101

总的来说,《等待》里的生活陋习“小脚”和“看客”与淑玉以及那些旁观者们共同具备的自欺心理有关。“对实行自欺的人而言,关键恰恰在于掩盖一个令人不快的真情或把令人愉快的错误表述为真情。”[6]84“在自欺中,我正是对我自己掩盖真情。”[6]84淑玉的自欺在于她一直认为做姑娘的时候裹的脚是给自己的男人看的。她坚持认为自己的“小脚”是美的化身。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给孔林看过她的“小脚”。孔林也一直对她的“小脚”心生嫌隙。至于那些旁观者,他们同样对自己的行动做出了“自欺”的解释。不论是法庭外吴家镇的人群还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干部及其家属,明明他们抱着的是看热闹和寻求刺激的想法,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自己对淑玉的同情。细细究来,淑玉以及那些旁观者的自欺与他们满足尊重自己的需求紧密相连。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认为,尊重需求是人的较高层次的需求。尊重需求包括他人对自己的认可和肯定。对于淑玉来说,尊重自己的需求表现为孔林给予她应有的爱。她一直不想和孔林离婚。即使离婚后,她仍把孔林当成自己的丈夫。因此,她自欺地以为“小脚”是取悦于孔林的手段,是求爱的道具。她对“小脚”的功效深信不疑。“俺娘说俺的模样丑,裹了脚就能嫁得好。那年头男人就稀罕女人的一双脚。你的脚越小,在他们眼里你就越俊。”[4]215对于那些旁观者来说,他们尊重自己的需求表现为想要得到周围人的认同。吴家镇的群众在围观本生等人欲大闹孔林离婚的场面时,纷纷指责孔林,认为他“真是个没心肝的驴犊子。”[4]128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干部及其家属也都不约而同地担心淑玉离婚后的生活。“如果孔林抛弃了她,她自己怎么过日子啊?这个孔大夫可真够没良心的。”[4]220这些指责和担心轻而易举地隐藏了吴家镇的群众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干部及其家属起哄帮闲、猎奇隐私的真实动机,反而凸显了他们正直善良的性格特点。如此,他们极易获得周围人的赞同和承认。满足尊重自己的需求使得淑玉与那些旁观者形成了自欺的心理,从而接受了“小脚”和“看客”的生活陋习。

结语

《等待》里的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以及愚昧的生活陋习标志出了“人的存在”的特性——欠缺。“只有在人的世界里才可能有欠缺。欠缺以一种三位一体的东西为前提:欠缺物或欠缺者,欠缺欠缺物的东西或存在者,以及一种被欠缺分解又被欠缺者和存在者恢复的整体:即所欠缺者。”[6]130在《等待》描绘出的人的世界里,“欠缺物或欠缺者”表现为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以及愚昧的生活陋习,“欠缺欠缺物的东西或存在者”则是一个个具体的人,“所欠缺者”表现为满足人们需求的理想的存在状态。其中,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以及愚昧的生活陋习是由满足人们需求的理想的存在状态所确立的。这就是萨特所说的:“在人的世界中,在直观面前表现为不完全的、作为欠缺者的存在是被所欠缺者确立——就是说被它所不是的东西确立——在它的存在中。”[6]130

《等待》里的功利的婚姻观念、失落的行为道德以及愚昧的生活陋习也蕴含了“人的存在”有着欠缺的缘由。它与作为人的行为的欲望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欲望可以这样理解:“一个是其所是的存在,就其被看成是它所是的而言,并没有向自我要求任何东西以补充自己。”[6]131《等待》里的各色人物有着各种不同的欲望。孔林的父母希望找个干农活的好帮手,董迈盼望复员转业回到上海,孔林幻想拥有一夫多妻的婚姻模式,杨庚需要获得肉欲的满足,淑玉期待得到孔林的爱,吴家镇的人群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干部及其家属想要得到周围人的认同,等等,诸如此类的欲望造就了《等待》里的“人的存在”的欠缺。

[1]刘俊.西方语境下的“东方”呈现——论哈金的《等待》[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3(1).

[2]卫景宜.社会转型与伦理的困惑:再论《等待》的主题[J].外国文学研究,2005(3).

[3]董爱华.聆听历史与人性的真实声音——论哈金的小说《等待》[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6).

[4]哈金.等待[M].金亮,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5.

[5]瓦西列夫.情爱论[M].赵永穆,范国恩,陈行慧,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6]让-保罗·萨特.厌恶[M].陈宣良,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

[7]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新论[M].汪凤炎,郭本禹,译.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

[8]罗义华.《等待》中的道德问题和哈金的批判指向[J].外国文学研究,2010(6).

[9]缪军荣.看客论——试论鲁迅对于另一种“国民劣根性”的批判[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0(5).

Signs of Human’s Existence:Ethical Narration on Waiting

TANG Koulana,GU Yingb
(a.School of Humanities;b.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sh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hangshu 215500,China)

Since the 1990s,Chinese American writer Ha Jin has attracted great attention from critics at home and abroad.Waiting,one of his representative works,describes Chinese society from the 1960s to the 1980s by centering on the marital entanglement,which happened between Lin Kong,Shuyu and Manna Wu.Depending on ethical narration,Ha Jin explores human’s existence in Waiting.Specifically,it can be summarized as the utilitarian marriage,the lost morality and ignorant and bad customs,which go to show that human’s existence is deficient,while the deficiency grows out of various desires.

Waiting;utilitarian marriage;lost morality;ignorant and bad customs

I106

A

1008-2794(2016)05-081-05

2016-08-18

江苏省教育厅2012年度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1990-2010年美国华裔小说研究”(2012SJB750016)

唐扣兰(1971—),女,江苏常熟人,副教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中西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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