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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传统文化形态及其产业性解读

2016-03-28居易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虎丘香山苏州

居易

(苏州科技大学,江苏 苏州 215009)

苏州传统文化形态及其产业性解读

居易

(苏州科技大学,江苏苏州215009)

“文化产业”是特色产业,断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需要基础,需要条件,总之,需要有它相应的文化传统和文化形态。苏州之所以有着不同寻常的发展文化产业的资源和环境优势,关键在于苏州有着因其2500年的悠久历史而形成的传统文化形态,并且这种传统文化形态一开始就附有着它特定的商业和产业因子。

文化产业;传统文化形态;产业商业因子

“文化产业”是一个新名词,也是一个现代概念。尽管这个概念的定义和解释目前还众说纷纭,多有争议,但有一点基本是可以一致的,即文化的“商业化”、文化的“市场化”、文化的“利润化”,是文化产业的主要特征。如此说来,苏州的“文化产业”应该是由来已久的,至少作为文化产业的商业产业因子,在苏州的传统文化形态中是早就存在的。

一、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商业解读

苏州“文化产业”的由来已久,可以首先从苏州传统文化形态所具有的商业色彩中得到基本的认识和了解。

(一)从“苏州耍货”说起

早在明清时期,苏州的工艺品作为一种特定的文化形态就已经声名远扬。特别在当时的苏州虎丘周边,不但出现了全国最大规模的民间工艺品市场,交易火爆,热闹非凡,而且还打造出了一批具有品牌特征的地方名产,“苏州耍货”,也有称之为“虎丘耍货”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和集大成者。

所谓“苏州耍货”,实际是一种民间玩具,是在泥塑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人物造型艺术,有泥人、绢人、塑真等多种类型,既有专门以美人、婴孩为题材的单件作品,也有以人物故事为题材的多达十几件、几十件的成套作品,其做工之讲究、形态之精美、色彩之艳丽,均为当时之一绝。其中的“塑真”技艺,也称之为“捏塑”或“捏相”,更是名声卓著。具体的方法在清代乾隆年间常辉所著《兰舫笔记》中有较详细的描述:“有苏捏者,住虎丘山塘,余尝以游山坐观之。泥细如面,颜色浅深不一。有求像者,照面色取一丸泥,手弄之,谈笑自若,如不介意,少焉而像成矣。出视之,即其人也。其有皱文疤痣桑子毫无差,唯须发另着焉。”[1]也就是说,艺人拿着泥团,和你边捏边聊,很快就可以惟妙惟肖地捏出你的像来。古典名著《红楼梦》对此也有专门的描述:薛蟠自江南做生意归来,为母亲和妹妹带来了两箱子礼物,其中就有在苏州虎丘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其效果的逼真和技艺的精绝,由此可见一斑。

“苏州耍货”的创始并不在明清,据有关资料介绍,早在北宋时期,当时的东京市场上就有“苏州耍货”的类似商品的出售,并有“天下第一”的殊荣。正如清人顾禄在《桐桥倚棹录·虎丘耍货》中有专门的描述:“虽俱为孩童玩物,然纸泥材木治之皆成形质。盖手艺之巧有迁地不能为良者。外省州县多鬻于是,又游人之来虎丘者,亦必买之归以悦儿曹,谓之‘土宜’”[2]。地域的优势、强大的艺人队伍和广阔的销售市场,为“苏州耍货”赢得了广宽的发展前景,到了清初,已成为闻名遐迩的苏州独门民间工艺品种。

(二)最早的书市

这里所讲的“最早的书市”,是以古代雕版印刷术的发明为前提的,所以也就不必涉及“最早的书”之类的说明和考证。我国是雕版印刷术发明最早的国家,目前比较一致的观点认为大约是发明于隋唐时期,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比欧洲要早七八百年的时间。由于雕版印刷是把原稿雕刻在木板上的印刷,所以中国古代一般都把此类的印刷通称之为“刻书”。苏州是中国“刻书”业最早的发祥地之一,当然也就是中国“最早的书市”所在。

苏州作为“最早的书市”,有几个非常重要并突出的特点:

一是时间早。根据有关古籍资料的分析和研究,大约在中唐时期,已有书商在苏州地区刻卖历书、诗歌、习字册本以及阴阳和宗教方面的书本。一些出土的木板印刷的经文更是以实物的形式说明了至少在唐末五代时期,苏州的刻书业就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基础。

二是技术精,即书本的质量好。从宋元到明清,苏州几乎一直是全国的“刻书”业的中心。除了官府的书坊,民间的书坊也很兴旺。宋代的诗院刻书、元代的蓝山书院、明代的“大石山房”以及跨越明清两代的毛晋刻书等,都是当时极负盛名的书坊及作品的代表,至今都是我国甚至是世界印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传承经典。

三是经营绝。据清末叶德辉《书林清话》载,“宋王琪守苏州,假库银数千缗,大修设厅,既成,漕氏不肯破除。琪家有杜集善本,即俾公使库镂版印万本,每部值千钱。士人争买之。既偿省库,羡余以给公厨,此又大裨帑费,不但文雅也”[3]。宋代的这种经营手法,即使在今天,也可以为之叫绝的吧。另外,苏州古代的书坊很早就把书本的出版与市场的需求结合了起来,比如,采用名家书体、复制仿古本、创制彩色套印、加附插图、印制袖珍本等,故而广受追捧,造就了古代苏州“当今刻本,苏常为上,金陵次之,杭又次之”[4]以及“书肄之胜,比于京师”[5]的独特地位。

四是藏书多。书刻得多,读的人就多;书出得多,藏的人就多。刻书、读书、藏书,三者合一,是古代苏州的文化特色,也是古代苏州书市的最为独特的风景。正如文献记载:“吴中文风,素称极盛。大江之南,藏书之富,首推苏州。拥有数千百卷之图籍者,多不胜举,居民中藏有一二十箱线装书的,并不为奇”[5]。从元明到辛亥革命直至新中国成立前,苏州大大小小的藏书家指不胜屈。今天国家图书馆收藏的许多古代刻本、钞本书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源自苏州藏书家的历代收藏。

除此以外,促成苏州书市兴旺的条件还有许多。特别是在明清时期,随着纸张生产以及纸张加工等相关手工业的发达,以及刻书工匠技术的精良和早期出版商的组织,苏州就成了当时有一定规模的各类书籍制作和交易的中心。所以,古代苏州的书市不但是“最早的书市”,而且也是比较明显地表现出早期市场化和规模化倾向的书市。

(三)四时美景与时令商机

通过四时美景创造时令商机是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一大特色。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的吴地区域就已经形成了既有中原文化传承渊源又有鲜明水乡风情的讲究环境气候的时令意识。伍子胥的“象天法地”“四时五行以相攻…日月为刑德”的城建观念;吴王“秋冬治城中,春夏治城外的”的大兴土木,以及“明月湾”“消夏湾”“玩荷池”等建筑设施的遗迹犹存;“龙舟竞渡”“重阳登高”“斗草”等民俗活动的兴起和流行,都充分地说明了古代苏州对时令概念的重视和偏好。历代的方志文献、诗词歌赋,如汉赵晔的《吴越春秋》、唐陆广微的《吴地记》、宋范成大的《吴郡志》、明王鏊的《姑苏志》,以及唐诗、宋词、元曲、吴歌等,从方方面面记录下了苏州区域时令文化的特色形态和发展轨迹。清代顾录撰写的《清嘉录》,更是集苏州时令文化之大成,成为“记苏州一地之习俗礼尚游观胜境,为晚近风土岁时地志之翘楚”,以至于“书之始刊,不逾岁即东渡瀛海”,使苏州的时令文化达到了对“已游之人,藉以晤旧;未莅之士,先济渴思”的特殊效果,堪称中国区域时令文化推广传播的鼻祖和典范。

“一方水土一方人”,苏州时令意识的偏好和时令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与苏州特定的山水地理环境和生存方式有着特殊的渊源和不可分割的关系。苏州的区域地理环境得天独厚,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更由于苏州历来就是一个以生产水稻为主的农业区域,所以必然就要特别重视气候节令的变化。对这种变化的关注,对这种变化的敬畏,对这种变化的兴奋,对这种变化的欣赏,于是就有了时令,有了节日,有了聚会,有了活动,有了礼仪,有了礼品,有了需求,有了交易,当然也就有了时令的商机。

清代诗人沈朝初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苏州好》,既是苏州天堂福地的全景描绘,同时也是苏州四时美景与时令商机的高度概括:月明灯火照街头,雅座列珍馐;十乡台阁半塘迎,看会遍苏城;阳羡时壶烹绿雪,松江眉饼灸鸡油,花草满街头;葑水种鸡头,香笋出阳山;光福紫杨梅,沙上枇杷黄;戏曲协宫商,舞衣不数旧霓裳,昆调出吴阊……真所谓“有无边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难赛”,好一幅生机勃勃、财源滚滚的时令商业繁华图。

(四)五更市贾何曾绝,四处方言总不同

这是家喻户晓的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的诗句,全诗道:“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又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处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众所周知,唐伯虎是个文人,但为什么诗里写的却偏偏是个“商”字?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苏州从来就是一座文化气息和商业气息互为交融的城市,特别是在唐伯虎所处的那个时代,文化的商业性和商业的文化性已经形成并发展到了封建社会的高潮阶段。唐伯虎就住在当时为商业中心的阊门附近,耳闻目睹,当然就有了真实并直接的强烈感受。

苏州至少从唐代开始,就已经是一座在全国数一数二的人口集中、商贸发达的繁华城市。这可以从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陆龟蒙、皮日休等唐代著名诗人的诗篇中找到方方面面的直接证明。故《吴郡志》载:“唐时苏之繁荣,固为浙右第一矣”[6]。据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在唐代就已经流行。

到了宋代,当时的苏州已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商贸兴旺,而且已经出现了分工细致的商业行业。据《宋平江城坊考》记述,有米行、丝行、果子行、渔行、船行及衣貌冠带、金银首饰、胭脂花粉、箫管鼓乐等几十种行业,包括勾栏歌馆、酒楼茶肆、诸色杂艺也都广为兴盛,各具规模。[7]

明清时期,苏州在成为全国经济中心的同时,又在文化发展方面领先于全国。刻书、藏书和读书的成风,使苏州不仅仅成为“状元产地”,还造就了一大批有全国声望的学者、书画家、诗人、小说戏曲家、能工巧匠和科技人才等。同时,刺绣艺术、缂丝艺术、扇子艺术、灯彩艺术、玉雕艺术、泥塑艺术和桃花坞年画等艺术门类也都全方位地发展了起来,并形成了一个个卓有影响的艺术市场。

工商业兴旺,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加上宜人的气候条件、安定的社会环境和如画的自然风光,苏州确实如天堂一般。所以,在当时的全国范围,上下各界、四面八方的各路人马都直奔苏州而来。苏州不但是商人的中心,也是文人的中心;不但是工商会馆的中心,也是艺术品市场的中心。从本质上讲,苏州是一座商儒型的城市,是一座富有商业文化传统的城市,所以也是一座极具文化产业发展基因的城市。

二、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产业认识

如果仅仅是“商业色彩”,事实上是不足以说明传统文化形态的“产业”属性的。更何况具有苏州类似“商业色彩”的传统文化形态,在中国封建社会各时期的其他城市和区域中也多有出现,不外乎有程度和规模的不同而已。所以,在了解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商业色彩”的基础上,有必要进一步认识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产业属性,从而进一步明晰苏州传统意义上的文化产业的基本特征。

何谓“产业”,一句两句真说不清,但可以简单地分为狭义和广义的两种理解。狭义的产业可理解为对土地、财产等有形物质的拥有,而广义的产业则可理解为生产同一产品或提供同一服务的企业对同类消费需求的产品或服务的共同提供。所以在经济学中,“产业”与“行业”或“市场”基本是同义的。我们说有了一个“产业”,实际就意味着有了一个“行业”,当然也就意味着有了一个“市场”。其中不但有产品质量、价格、市场、利润等方面的基本规范和供求规律问题,也有资金、技术、人才等方面的经营管理问题。苏州传统意义上的文化产业,实际上或多或少地具备了这类属性的。下面略举几例。

(一)虎丘花市

“虎丘花市”与虎丘名胜曾经是几乎齐名的,自北宋开始出现,到现在已经有九百多年的历史了。特别是明清时期的“虎丘花市”,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高峰,不但在规模上形成了江南最大的花木市场,而且实际上也已经发展成为一项重要的特色产业。其主要特征为:

一有资源。这个资源至少可以包括两大内容,即传统和产品。传统是指虎丘山塘周边的种花卖花的历史和习俗。传说宋代采办花石纲的朱勔倒台以后,其族人不少就隐姓埋名在虎丘山塘一带以种花栽树为生,而朱勔在花草树木方面则是名家。另外,虎丘花市的花草树木“大抵产于虎丘本山及郡西支硎、光福、洞庭诸山者居半。”《清嘉录》成书后,作者顾禄请何桂馨题词两首,第一首便是:“吴趋自古说清嘉,土物真堪纪岁华。一种生涯天下绝,虎丘不断四时花。”资源优势偕地域风情相得益彰。

二有市场。这个市场也可以概括为两大类别,一为本地市场,一为外地市场。本地市场依然是取决于苏州人的爱花习俗。苏州人不但有种花卖花的传统,更有买花、赏花、带花的传统,甚至饮食与花也有着特别的渊源,花酒、花酱、花茶、花露、花肴等,都是苏州著名的特产,其市场潜力也就可想而知。至于外地市场,这首先要归功于苏州虎丘山塘的繁华与风情。自唐宋至明清,虎丘山塘一直是一个“四时游客,无寥落之日”的旅游商贸胜地,具有地产优势的虎丘花木业面向的实际早就是一个全国性的市场。不但当地所产花木集于虎丘,远近各地所产的花木也集中到了虎丘,并形成了一种以南来的花木售于北客、以北来的花木售于南客的市场经营特点。所以即使是无名的花草,到了虎丘便有了身价。“更怜一种闲花草,但到山塘便值钱”,就是虎丘花市特定的市场价值和品牌效应。

三有技术。虎丘花市的“技术”,突出体现在“生产性技术”和“经营性技术”两个方面。“生产性技术”主要取决于人的才能。种植花草的人称为“花园子”,以接萼、寄枝、剪缚、扦插为能,并“善以盘松古梅时花嘉卉植之瓷盆,置为几案之玩。”所以远近各地的花木只要经过虎丘花农的摆弄,就可以提高档次,卖出更好的价格。而“窨窑熏花法”的推广,则从更专业的角度说明了虎丘花市的技术含量。至于“经营性技术”,涉及的范围更广。从最早的卖花女“花娘”的出现到最早的“花篮”的制作,都足以说明虎丘花市独特的“经营性技术”或者是“经营艺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虎丘花市时令花卉的经营。明代诗人王稚登《咏茉莉篇》写道:“章江茉莉贡江兰,夹竹桃花不耐寒。三种尽非吴地有,一年一度买来看。”清代书画家蒋宝龄《吴门竹枝词》云:“平末风微六月凉,画船衔尾泊山塘。广南花到江南卖,帘内珠兰茉莉香。”用外地的花卉创造出本地的消费品牌,或许真的是一种当时只有在虎丘花市才能看到的经营特色。

四有行规。这里的有“行规”,如理解为有“行业性的组织与活动”可能更为确切。早在清代乾隆年间,虎丘花市的花商们就在山塘街下塘建立了花商公所,实际也就是一个花商们聚会、暂存货物、交流商贸信息的地方,当然也是一个举行祭祀或操办其他行业活动的议事中心。虎丘的花农和花商每年都要举行不少的活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花朝”的庆典和“花神”的祭祀。“花朝”也就是“百花生日”,是一种源于自然崇拜的花木造神活动,所谓的“十二月花神”就与此有关。而有关“花神”的祭祀,内容则更为丰富。在虎丘周边,有记载的就有三座“花神庙”。其中一座花神庙中祭祀的“花神”就是清代当地一位著名的园艺家。《虎丘花神庙记》载:“郡人陈维秀善植花木,得众卉性……郡人神之”[8]。无论是“花朝”庆典还是“花神”祭祀,都是虎丘花农和花商们头等重要的大事,不但要有精心的准备,活动当天更是要从清晨忙到夜深,上供、唱戏、灯会,一项都不能少。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些行业性的聚会和活动的开展,虎丘花市的产业特征才日趋明显,其规模也就越来越大。

(二)香山匠人

香山既是山名又是地名,位于苏州太湖之滨的胥口境内。香山是“吴中第一峰”穹窿山的余脉,高仅120米。山虽然小,但却地势幽雅,景色秀丽,传说是吴王夫差与西施采种香草的基地;而胥口则得名于相土尝水、象天法地、规划营造阖闾大城(即古苏州城)的赫赫有名的伍子胥。闻名中外的“香山匠人”就是以香山自然村落为基础扩展开来的并以“香山帮”为核心的一个专事建筑营造的工匠队伍,一个代表古代社会顶级水平的建筑品牌,一个汇聚人才和资源优势的产业体系。

资源、人才和机遇是“香山匠人”产业体系形成和发展的重要特征和基础。

香山作为“鱼米之乡”,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建筑用才也相当齐备。春秋战国时期,吴地的冶金就在诸侯国中享有盛誉,这就为香山匠人的斧头、锯子、刨子、凿子等最基本的工具制造奠定了基础。建筑的主要材料如木材、石材和砖瓦等,在香山及苏州周边几乎一应俱全。木材随手可得;太湖石、石灰石、花岗石和黄石,是最好的建筑用材,也是苏州本地出产最为丰富的“四大金刚”;而苏州郊外还出产烧制优质砖瓦的细泥,齐门外陆墓一带的砖窑因此被皇家钦定为“御窑”。这种独特的资源优势,为“香山帮”的木匠、石匠和砖瓦匠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提供了最为有利的条件。

“香山匠人”之所以有“香山帮”之称,首先是取决于他们的人才优势,也可以说是取决于他们的人才技艺的综合优势。香山帮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建筑流派,它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于汉晋,发展于唐宋,兴盛于明清,史书曾有“江南木工巧匠皆出于香山”[9]的记载。数百年来,以擅长复杂精细的中国传统建筑技术而远近闻名的苏州工匠,享有“香山帮”的美誉。天安门的设计者蒯祥也出生在这里,因其建筑技艺高超而被尊为“香山帮”的鼻祖。“香山帮”以木匠领衔,是一个集木匠、泥水匠、石匠、漆匠、堆灰匠、雕塑匠、叠山匠、彩绘匠等古典建筑中全部工种于一体的建筑工匠群体。早期的香山匠人以木工、泥水工为主体,木雕由木工兼营,砖雕由泥水匠兼任。明清以后,随着建筑雕刻风格日益细腻繁琐,业务需求量大增,香山匠人的分工也不断向专业化方向发展。“香山帮”逐渐形成了一个集木作、泥水作、砖雕、木雕、石雕、彩绘油漆等多种建筑工种为一体的庞大群体。据称,香山一带工匠最多时达5000多人。

在“香山匠人”产业体系的形成过程中,“机遇”的因素不可忽视。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香山一带就是吴国大兴土木建阖闾大城、造馆娃宫、姑苏台的中心和基地所在,当然也是能工巧匠的会聚中心,从而也就促成了“香山匠人”的脱颖而出。汉晋时期,吴地佛道两教空前盛行。南朝时期的道观佛寺之多,更是盛况空前。宗教建筑的大规模兴起,有力地推动了“香山帮”建筑文化的发展。明清之际,苏州经济的繁荣所带来的城市建筑和园林建筑的空前发展,也为“香山匠人”建筑艺术的拓展提供了新的空间。而明朝永乐年间,以蒯祥为代表的“香山匠人”应征参加营造的北京紫禁城,则是成就“香山匠人”产业辉煌的巅峰之作。由于“香山匠人”技艺精湛,异军突起,成为工匠中的佼佼者。蒯祥是设计和建造北京紫禁城的领衔人物,他把江南建筑风格带进北京并融为一体。皇帝尊他为“蒯鲁班”,官至工部左侍郎,成为“香山帮”的鼻祖。

改革开放以来,“香山匠人”的产业模式又有了全新的发展。据有关资料介绍,迄今已有“香山匠人”为主制作的27座“苏州园林”在亚洲、非洲、欧洲和北美洲的10多个国家和地区落户。“中国园林是世界造园之母,苏州园林是中国园林的杰出代表。”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苏州古典园林的评价。其实何尝不是对“香山匠人”这一富于中国传统特色建筑产业的评价!

(三)衣被天下

“日出万匹,衣被天下”,这是对明代苏州纺织业兴旺发达的美誉,也是对苏州古代纺织产业化特征的高度概括。现代社会的纺织业已经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文化产业,但古代中国纺织业的主要产品为四大品种,即刺绣、丝绸、服饰和地毯,所以当然可以属于文化产业的范畴。

苏州是我国著名的丝绸古城。其丝绸文化起源于新石器时代晚期,三国东吴时,已开辟海上丝路通往罗马、日本等国。唐宋而后,苏州成为全国丝绸生产的重心,苏州出土的五代和宋代的锦、绫、绢、印、绣等技艺精湛,堪为珍品。明清时期,苏州的纺织业更为发达,是著名的“江南三织造”之一,民间或宫廷织造规模和水平均为全国之最。

苏州古代纺织业的产业化程度有三个方面的主要特征:

一是产品种类的丰富和齐全。无论是丝织还是棉织,无论是织锦还是刺绣,苏州的产品种类几乎涉及了古代纺织品的全部,而且大多还都是苏州的首创。所以中国古代纺织品中的著名品种,大都与苏州有着直接的关系。比如宋锦,是兴盛于宋代的一种著名织锦,产地主要在苏州,故又称“苏州宋锦”。宋锦历史悠久,可溯至隋、唐,它是在唐代织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南宋时宋锦得到了大幅度的发展,不仅成为衣着服饰品的面料,还用作书画装裱和帷帐,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地方特色,成为我国优秀的文化遗产。再如缂丝,相传首创于纺织技术高度发展的隋唐时期,但成名并兴盛于南宋时期的苏州地区。缂丝又称“刻丝”,一种经彩纬显现花纹,形成花纹边界,具有犹如雕琢镂刻效果并富双面立体感的丝织工艺品,是中国丝绸艺术品中的精华。流传至今的古代缂丝作品,如今在国际拍卖市场上都已上了天价。至于刺绣,更是一绝。苏绣历来与湖南的湘绣、上海的顾绣齐名。而“双面绣”“仿真绣”以及后期的“乱真绣”等创新技法的应用,则进一步突出了苏绣的自我特色,进而至今誉满天下。

二是市场有深度也有广度。这里的“深度”,是指产品的等级;这里的“广度”,是指产品的流向和范围。封建社会等级最高的产品当然就是贡品,贡品就是王公贵族的专用品。所以元、明、清三朝都在南京专设官办织造局督造纺织业,专供宫廷御用。清代则设立了著名的“江南三织造”,即在江宁、苏州和杭州三处设立了专办宫廷御用和官用各类纺织品的织造局。管理各地织造衙门政务的内务府官员,亦通称织造。而苏州织造局生产的缎匹,则指定为皇室与大小官员所专用。在清代全盛之时,苏州织造局因为是提供“至尊服物”之场所,倍受恩宠,斥巨资,建行宫,康熙、乾隆共12次临幸织造局。苏州织造局也以制作精美、等级高贵的衣物而闻名天下。织造局是宫廷御用机构,而民间的织坊则叫作机房。当时的苏州除了织造局以外,民间的机房也极为兴旺。史籍记载:“东北半城,万户机声”;“绫锦纻丝,纱罗紬绢,皆出郡城机房……”[10]说明苏州既是皇家的纺织御用基地,也是民用纺织品的产业中心。自明代中叶以后,苏州及周边州县的棉纺织业都非常发达。其中松江府、常州府和太仓都是棉织品产区,而苏州同时还是个商业区,“为商贾通贩要津,其中各省青蓝布匹,俱于此地兑卖”。所以在纺织业发展的基础上,苏州又兴起了染布业,后来又从染布业分出了踹布业。四面八方的布商们从各地收集到的纺织坯料,一般都要运到苏州来漂染、整理,然后再运往各地发卖,包括进入海外市场。当时的苏州已经成为集产供销于一体的纺织品的生产和集散中心。这也正是所谓“衣被天下”的内涵所在。

三是经营的资本化和合作化。明代以前,苏州的纺织业基本以农村副业和家庭手工业为主导。但从明代开始,就逐渐出现了资本化和合作化的迹象,即开始有人投资纺织业或把分散的手工业作坊组织起来,实行一定程度的合作化的生产和经营。在当时的苏州地区,就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以纺织为业的“机户”,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民间的织坊或现代概念上的小型纺织厂。他们不但有资金,而且还有几台至几十台的织机,机工则是聘用的。从而就出现了所谓“机户出机,机工出力”的经营模式和生产关系。另外,还出现了一大批工商合一的经营主体,主要是由布商直接投资的“字号”或“布坊”,其生产经营的特点是直接收购坯布并予以染、踹整理,然后批发销售。到后来就出现了由实力雄厚的大布商控制的规模越来越大的产供销连体的经营主体,实际也就是形成了一种由资本控制的全新的经营模式。所以,苏州明清时期的纺织业的生产经营模式一直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的萌芽。

(四)前店后坊

所谓的“前店后坊”,按现在的理解,实质可以看作是一种多种经营方式的组合产业形态,也可以看作是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形式方面的特色和创新,是一种同样极具苏州文化背景的传统文化形态的产业化模式。

“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是中国封建社会城市商贸经济发展的一种普遍的也是通用的模式。苏州虽不能断言是最早的,但却肯定是最有特色的。因为苏州的“前店后坊”与苏州江南水乡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联。

江南水乡的城镇布局,一般不强调中国传统的规矩、对称、轴线等规则,而主要是顺应河道,面向居民,方便消费。相对于周边广大的农村地区,城镇是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也是消费的中心。城镇内的居民主要是地主官僚、商人、士大夫、平民(小手工业主、手工艺人)和受雇于不同主顾的农民。城镇中讲究的是安逸、舒适、精致的生活氛围,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同时,重商思想的兴起,使江南地区亦农亦商的群体日益扩大,改变了中国封建社会里长期“工商皆末”的思想意识,商人在城镇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名利兼得,“前店后坊”理所当然地就成为当时苏州社会环境中最为适宜的一种商业经营形式。

苏州的“前店后坊”,大部分都是沿河而建的。最多的是“面河店”,即店面街,街沿河;也有的是“背河店”,即店面街,背靠河,这种形式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真正地形成进货出货的不同通道;还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河中店”,即店直接面河,消费者是船上人或者是乘船的游客。至于一些旅游地或特殊场合的“前店后坊”,虽然没有沿河的环境,但往往周边不远的地方肯定会有通达的水路。

苏州古代的“前店后坊”的产业经营模式,与苏州当时的经济社会的发展阶段基本是吻合的,主要集中在两个高峰期:

一是唐宋时期。唐代苏州的商业繁荣,在唐诗等文字资料中都有很具体的记载。白居易有一首诗写得最是生动:“半酣凭栏起四顾,七堰八门六十坊。远近高低寺间出,东西南北桥相望”。著名的苏州山塘街,实际就是一个典型的沿河建造的“前店后坊”的产业集群。到了宋代,苏州社会经济继续发展,城市建设规模更大,居民生活也更为富庶。当时的苏州,商贸十分发达,城内的商业行业分工细致。各种类型的手工业作坊大都在这个时段纷纷出现,最有影响的是纺织业和造纸业。而漆作、木作、竹藤器作、金银作、制笔作以及酒坊、糖坊也相继出现,有的规模还很大,甚至开始出现了按行业性质不同而聚居生产的专业坊巷,如绣线巷、巾子巷、金银巷等。所以,也可以说,宋元时期,才是苏州比较完备的“前店后坊”的产业形态的形成和发展时期。

二是明清时期。这一时期是苏州工商业最为发达的时期。唐宋时代原始形态的“前店后坊”模式到了明清时代已经有了全方位的拓展。据研究者统计,明清时期苏州的手工业达60多个行业。魏校《庄渠遗书》中说:苏州“地不能方200里,而财赋当天下少半,郡城繁华,四方商旅辐辏,过者啧啧羡富饶”[11]。明代初期开始,纺织业逐渐形成经营规模。伴随纺织业而兴盛的还有染布业,由染布业又分离出踹布业。所以,明清时期苏州的“前店后坊”初始形式实际已经演化为“前店后厂”“前店后仓”以及“东店西坊”“城店镇坊”等多种形式。与此同时,文化类的书画坊、装裱坊、古玩坊以及其他门类的艺术作坊也都相继规模化地出现。至此,苏州古代社会的“前店后坊”的产业形态已经全面形成,传统文化形态的产业模式也因此而广为推广,其影响和作用一直延续到了改革开放以前。而“前店后坊”的运作模式和经营理念,在有些地方和有些行业,特别是在文化形态的产业运作中,甚至在目前也仍然是视为经典的。

在前面有关苏州传统文化形态的商业性和产业性的阐述中,实际已经可以感受到苏州传统文化形态产业化途径的多样形式。但从发展的眼光看,特别是从现代文化产业的形成机理来看,并不是所有的苏州传统文化形态都具有发展或推广为现代文化产业的可能、价值和希望的,而只能是有的消亡了,有的衰落了,有的淘汰了,有的转型了……当然,可以挖掘继承,应当并完全可能发扬光大的,也还有许多,如工艺美术、戏剧书画、风俗时令、建筑园林、婚纱服饰、家居陈设、百年老店等,其产业化的理论研究和实际的推广发展,都已经或正在展现出独特的广阔前景。

[1]常辉.兰舫笔记[O].民国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刊本(复印本).

[2]顾禄.清嘉录·桐桥倚棹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8.

[3]叶德辉.书林清话[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4]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

[5]廖志豪,张鹄,叶万忠,等.苏州史话[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0.

[6]范成大.吴郡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7]王謇.宋平江城坊考[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8]老圃负笈.明清时的苏州花市[EB/OL].新浪博客,(2014-03-28)[2016-07-25].http://blog.sina.com.cn/s/blog _93f654d20101p5gm.html.

[9]崔晋余.苏州香山帮建筑[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

[10]杨循吉,纂.吴邑志长洲县志[M].陈其弟,点校.扬州:广陵书社,2006.

[11]何景明,崔铣,魏校,编撰.大复集洹词庄渠遗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Suzhou Traditional Culture Form and Its Industrial Interpretation

JU Yi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uzhou 215009,China)

The“cultural industry”is a special industry,which will never be achieved overnight,which calls for space,time,foundation and conditions,and which,in short,needs to have its corresponding cultural traditions and forms.The reason why Suzhou has its unique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al advantages of developing the cultural industry is that the city has its traditional cultural form with a long history of 2,500 years and that from the start the traditional cultural form has carried with it the specific commercial and industrial factors.

cultural industry;traditional cultural form;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factors

G122

A

1008-2794(2016)05-013-07

2016-08-10

居易(1955—),男,江苏苏州人,教授,苏州环境文化协会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形象、环境生态、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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