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
——当代文学书写的空间意识与身份认同
2016-03-28施幸子
施幸子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530299)
乡关何处
——当代文学书写的空间意识与身份认同
施幸子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530299)
在乡土中国向着城市化的迈进中,文学却与其背离,返身乡土。文学写作者收入越来越尴尬,社会地位越来越暧昧,都市书写的噤声与指涉乡土的非虚构型叙事的渐次兴起,写作者身份的变化造就了文学模式的变化。我们的乡村书写者处于一种双重文化身份的割裂状态中,一头是故乡,一头是城市。传统与现代,永恒与流变,双双构成了他们心理的矛盾,并展示为文本内部的情绪矛盾。
当代文学;非虚构书写;空间;身份
新文化运动以来,文学所指向的“文”与“人”越来越成为我们所关注的焦点。有人曾说中国的现代文学是“留学生”文学,而当代文学则是“知青下乡,农民进城”的文学。不论是“留学生”模式或是“知青”模式,无疑都指向了一种阶级性。“文人”是一种超越普遍的优越性存在,因此文学是有门槛的——学养或者家底,总有一样拿得出手。而在我们现下文学的演进中,越来越多地出现了“草根”型写作者。这或许得益于大环境下“高考”模式的相对公平性,给了很多人一个走出封闭空间的机会,再者就是网络的肆意发展,赋予了所有人一个公平的展示平台。
一、都市与乡土书写
与城市蓬勃发展下都市文学的凋敝俗化相对应的是乡土书写的空前繁荣,而乡土书写又很大程度上不自觉隶属于“非虚构”叙事,并由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广博又狭隘的文学市场景致。“非虚构”的乡土书写除了像梁鸿《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这样有了重大反响的作者与作品外,还有一大批静默着的写作者分陈在互联网的屏幕背后,拥有厚实的读者群。豆瓣(社区网站)是“非虚构”叙事的一个重要发布及推广平台,在其举办的征文大赛的投稿机制分组呈现以唯二的:小说组和非虚构组模式。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作品迅速因其瞩目程度以电子或纸质的形式推出。“豆瓣写手”们从线上近两亿的独立用户群走向线下,声名鹊起。
“小说”与“非虚构”这种生硬粗暴的分类方式,无不有效的将复杂的当下书写笼统划以“两分天下”的格局。“小说”的指向稍显复杂,波涉面广;而“非虚构”叙事则很大程度上指向了乡土书写。在乡土中国向着城市化的迈进中,文学却与其背离,返身乡土,不由让人心生疑虑。文学写作者收入越来越尴尬,社会地位越来越暧昧,都市书写的噤声与指涉乡土的非虚构型叙事的渐次兴起,让人不由把目光转向文字背后的写作者,是他们——写作者身份的变化造就了文学模式的变化。这群“80后”(包含70末与90初)的写作者,农民的儿女,受过完备的教育,有着体面的工作,见过却不如其父辈真切“触摸”过泥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长居在以北京为主的特大城市,并且开始有意无意的拒绝“乡土”(不愿回乡)。而这种姿态上的远离却以心理上的亲近为补偿,他们于是坐在城市,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与千回百转的心绪开始写作故乡。像弗洛伊德所言明的“文艺的动力来自人们心中受到压抑的未被满足的愿望。”[1]88于是写作成为一种“补偿性”的行为,文本即是这种“补偿”的客观展示物,这种“补偿”的表述通常有两种立场:一是对这种受到压抑的,不能满足的“失偿”再次做彻底的否定,如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里那样的猛烈对金钱进行抨击,而现实中的作者本人却一生拜倒于金钱的华丽裙摆。二是对这种“失偿”进行补给,像我们的乡土书写者所做的那样。于是他们笔下的故乡,褪去了泥泞、尘嚣、落后与愚昧,被人为的塑成一副清新明净的模样。他们的文字多是短短的介于小说与散文之间,一蹴而就着一腔的激情,深情缱绻也还有着杂文的意味。他们写的是他们记忆里的乡村,是现实已无据可考的物是人非。回忆里的阴晴圆缺,冷暖自知,乡村的朴实和奸狡,乡村的愤怒与原谅,以及最难让人将息的勾引思乡愁绪的乡味。乡愁记挂以食物的名义是古今有之的。味觉是拥有最长记忆的感知器官,人一辈子最难改造的除了陋习,便是口味了。于是口腹之欲下的乡村好与不好都变成了好,或许稍嫌偏颇,总也情有可原。然而,乡村是没有秘密的,乡里人家长里短的所有的事情永远主动或被动的在台面上铺陈着,接受目光与日光的洗礼。乡村的坦诚一方面给予了生长于此的写作者们天然的原始生动而有力的题材,另一方面也因为被迫的个体消解,让越来越追求“个人”生活的“城市化”的写作者所厌弃。当时光波涉到当下的现实,文字中是大城市下逼仄小空间里个人生存的琐碎难堪和难以言表的孤独的喜悦。有着极大的隐秘化“私生活”的倦怠与慵懒。而这,深深为写作者所着迷,他们的再也疲于应对乡村审视的目光与好奇的询问,将他们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长久的推离了故乡。
二、“他乡”的“他者”
乡愁并不总是乡土写作者们的主题,但却是他们文字素材的最主要来源。他们写作的虽多是个人的记忆与生活的琐屑,但整体观望下来,却可以延伸至两个宏大社会空间生活方式上的巨大差异性。一面是乡村的,一面是城市的。而我们的写作者,他们出生在乡村,工作在城市,于是自然的对两种文化都有了吸收又有所拒绝。对于乡村,是少年时代的仰慕和满心欢喜,也是成年后的厌烦与有意背离。像奈保尔《米格尔街》中的“我”那样,“很久了,也不过只有三年。在这三年中,我长大了,学会用挑剔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人。我不再希望成为埃多斯那样的人了。他太瘦弱了,而且还那么矮小。泰特斯·霍伊特是那么愚蠢和乏味,没劲透了。一切都变了。”[2]182“我”甚至向母亲对自己的不上进做出如下解释“这不是我的过错,是特立尼达的错。在这里人们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3]184所以,他们的离开,是为了不使乡村的愚昧落后最终变成自己的愚昧落后,是为了逃避庸碌无为的一生。他们的离开成为了抵制自我堕落的灵药。《米格尔街》最后的镜头里“我”对比哈库叔叔说“刚才我还不想告诉你,不过,我想你的车气门在响。他的眼睛豁然一亮。”[4]189这一亮,让我们内心激起千层涟漪。我们的乡村写作者,他们也是像“我”那样逃离特立尼达那样逃离了我们的“梁庄”。他们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无论那美妙是否他们可以领受,但却足以使他们不再对祖辈的生活无动于衷。对于独立自足,轻松地个体生活的向往,使他们最终背离了乡土。于是,乡土的写作者不是或者“不再是”实在的乡土者,而是“出走”的乡土者。是一群回不去也不愿回去的“异乡人”。广告里常说“身未动,心已远”,但当身远时,心却不忍再决绝。他们走了,并出于某种抛弃了家乡的负疚心理不断的书写家乡。
当他们从一个狭小的社会逃向另一个广大社会里的狭小空间,却意外的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完满生活,而被一种岌岌可危的身份危机感所笼罩着。既回不去村落,又难以在城市获得真正的认可得以自立。这种身份认同危机所引发“我”的焦虑在于,在乡村我是“他者”,是主动的“他者化”;在城市我也是“他者”,但却是一种被动状态下无可奈何的“被他者化”。这样,我变成了一个“漂泊”着的人,没有“根”的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成为“没有身份的人”。“文化往往被认为是个人身份得到主要决定因素之一。个人对自己的理解是被文化所构成的,他总是参照一定边界内的地域、语言、成长仪式、价值观来确定自己的位置。”[5]444在这样的情绪下,我们的乡村书写者处于一种双重文化身份的割裂状态中,一头是故乡,一头是城市。乡村——城市,这种地理空间上的巨大差异也指向了文化上的巨大差异。传统与现代,永恒与流变,双双构成了他们心理的矛盾,并展示为文本内部的情绪矛盾。对家乡的不舍与厌弃,对城市的向往与不满。尚未取得的城市身份与潜意识里渴求背离的乡村身份让他们处于一种对立的落差与不安中。于是他们的态度诚恳,姿态谦卑的文字里氲着厚重的烦恼与不甘,我们很容易被这些无奇的朴实的书写所打动。因为,他们与我们不远不近,熟悉又陌生,距离暧昧。像弗洛伊德说的那样“他的命运打动了我们,只是由于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命运”,[6]97于是一种姚斯所言的“联系型认同”[7]352的审美经验让读者以自由联想的方式介入了文本活动,外在读者与内在人物进行着交流。
三、结语
这一类作品的迅速走红于是变得有据可考,这无疑表明了作者们所表述的这种文化与空间上的“分裂”不仅是他们个人或者他们群体的小众的隐疾,更是一种社会的普遍现状,一种很大程度上被视而不见的“病痛”。文化向来“被视为空间批评的‘根’”[8]420。乡村文化,城市文化;乡土空间,城市空间。而现在,问题的症结所在却是:我们无法分明的为二者划分界限,一切都是不甚明晰的模糊景象。因为“‘不在家’是现代社会的芸芸众生永恒的命运”[9]456,乡村者不在乡村,城市者不在(固定的)城市,文化与空间的双重分裂,指引着我们缥缈的乡愁,指引着我们的前行与回望。然而,正是这种告别,才赋予了“故乡”意义,因为,只有在他乡的人才拥有和需要故乡的存在。
[1][7]胡经之,王岳川主编.文艺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2][3][4]奈保尔.米格尔街[M].王志勇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
[5][8][9]赵炎秋主编.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7.
[6]弗洛伊德.《俄狄浦斯王》与《哈姆莱特》,转引自邱运华主编.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Where is the Hometown——the Spatial Consciousness and Recognition of Identity In th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Writing
Shi Xing-z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ning Guangxi 530299)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of rural China,literature is the opposite,back to the village. The writer’s income is less and less,the social status is getting more and more ambiguous.The change of the identity of the writer has caused the change of the literary mode.Our country writers are in a fragmented state of double cultural identity,One is the country,the other is the city.Tradition and modernity,the eternal and the flow,both constitute the contradiction of their psychology,and display the emotional contradiction in the text.
contemporary literature;non-fiction literature;space;identity
I206.7
A
1673-2014(2016)04-0073-03
(责任编辑 史素芬)
2016—02—16
施幸子(1991—),女,湖南常德人,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