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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报》“新生”历程之动态观照

2016-03-28江卫东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办报大公报党报

江卫东



《大公报》“新生”历程之动态观照

江卫东

(重庆三峡学院传媒学院,重庆万州 404020)

新中国建立后《大公报》十七年发展史其实是一个不断脱胎换骨以求“新生”的过程,即从一张民营综合报到专业党报不断蜕变的历史。《大公报》悠久深厚的历史传统,注定其“新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长期渐变过程。文章立足于宏观观照,从动态视角把《大公报》“新生”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宣布“新生”后、不断改造中、脱胎换骨时,试图真实还原这张民间大报最后一段生命史。

大公报;新生;新闻史;民营报;党报

1949年6月17日,上海《大公报》发表《新生宣言》,到1966年9月宣布停刊,期间17年历史,是一个不断脱胎换骨以求“新生”的过程,即从一张民营综合报到专业党报不断蜕变的历史。《大公报》悠久深厚的历史传统,注定其“新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长期渐变的过程,该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宣布“新生”后、不断改造中及脱胎换骨时。

一、宣布“新生”后(1949.6—1950.6)

从宣布“新生”,到1950年6月26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出版处与新闻总署商定“上海大公报决定公私合营。为考虑政治上的可能影响,暂不公开宣布”[1]时止,《大公报》基本上还是呈现民营报风貌。自然,在此除旧布新时代,新旧杂陈、方生方死现象在所难免;换言之,《大公报》虽然整体上看还是民间报纸,但一些新元素、新风气、新做法也开始慢慢浸染、改变饱经沧桑的报纸机体。

(一)被动又主动的“新生”

在中国大陆政权更迭之际,生死问题确实一度严重地摆在《大公报》面前。

本来,1948年冬中共中央已初步决定不让《大公报》继续出版[2]100。毛泽东在西柏坡接见杨刚时指示:“我们要改造《大公报》,要把这个宣传阵地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回来,成为我们无产阶级掌握的宣传阵地。”[3]282

首当其冲的是天津《大公报》。在毛泽东、周恩来亲自指导下,天津军管会采用“外松内紧”、“里应外合”等具体办法,策划并成功运作了对于天津《大公报》“摘牌夺报”战役。然而,此举似乎稍嫌简单粗暴,国内外舆论反响很大。“由于《大公报》在伟大的反法西斯战争中,尤其是抗日战争中,曾作出公认的贡献,在世界上享有较高的声誉,当西方新闻界(尤其是英、美)得知天津《大公报》改版易名后,引起一片哗然。得知此信息的毛泽东当即决定:上海《大公报》完全不动,即不易名,不改组,不更人,原封不动出版。就连发动全馆上下对《大公报》进行一场严厉的批判也不搞,以后再说。”[4]194“看来,是外国同行的舆论支持保全了上海《大公报》之名。”[5]133-134

其实,还有王芸生的“投降”态度,也促成中共对《大公报》策略选择的变化。1948年秋冬,在报馆内中共地下党员杨刚、李纯青二人耐心细致又极富策略的游说攻心之下,意气消沉、走投无路的王芸生表示:“甘愿接受共产党的领导,包括我本人和我所能代表的《大公报》”[6]533。王芸生态度转变,经历了一个“投效—投诚—投降”的变化过程。由此,不难看出王芸生思想上步步退让、直至完全解除武装、进而积极向党靠拢的精神变化过程。[7]34

既然“摘牌夺报”影响不大好,何不保留“大公报”牌子、加以改造以至“新生”,一方面符合新民主主义革命建立“联合政府”之政治需要,另一方面也可使之起到对党报的“配合”作用呢?于是,占领上海前,周恩来要王芸生随军南下继续主持上海《大公报》,并说:“《大公报》还是民间报纸,你们自己经营,我们不来干涉。”[8]27可是,在上海《大公报》宣布“新生”后第三天,范长江在新闻出版界座谈会上把“民营报纸”改称“私营报纸”,动摇了民营报业“人民报纸”的自我认同,“强化了它的资本和阶级属性”[9]47。这一招使得《大公报》失去“主人”地位,贬而为“客”。

总之,中共在彻底打垮国民党、即将取得全国政权的前夜,根据实际情势变化,从统战政策考虑,对作为舆论重镇的《大公报》采取了一系列主动而成功的分化、争取、策反等行动,有研究者把这一系列行动归纳为“先打后拉再抑”策略”[7]32;对《大公报》而言,在生死攸关的新形势面前,先是表现出悲观绝望、茫然无措的被动状态,后在中共统战政策攻心之下,顺势应变,渐由被动转为主动,积极投入“新生”进程。

(二)“外松内紧”的管控

虽然中央对上海《大公报》的政策是“完全不动”,事实上,从宏观层面看,它已不可能延续昔日“舆论重镇”地位,“私营报纸”的定位使其沦为“客卿”;从微观层面看,新政权对宣布“新生”《大公报》的改造与管控也是严格的,表现出“外松内紧”的特点。换言之,1949年5月底,待杨刚、王芸生一身戎装走入瞠目结舌的大公报人视野、开始实际操作“新生”时,“改造”与“管控”是不可避免的,尽管动作可能没有对天津《大公报》那么大,那么高调。

有研究表明,新政权对上海《大公报》从“思想改造”、“组织领导”和“业务控制”三个方面进行了有效的改造和管控[7]33。在“外松内紧”管控之下,军管会对《大公报》政治上比较满意,业务上评价较高。1949年9、10月间,军管会认为《大公报》“编辑言论都相当谨慎持重,尚能遵循我们的指示,惟自由主义气息似尚未脱尽,版面比其他报纸齐整”。1950年3月间,又说《大公报》“一向是有自由主义色彩的中间性偏左的报纸,但是员工中有进步分子,……新闻处理较灵活,编排技术较高。各种有关科学、青年的副刊,内容尚充实,星期论文则是该报的一特色”[10]5-13。

二、不断改造中(1950.7—1957.7)

从上海方面与新闻总署商定“上海大公报决定公私合营”时起,到“1957年‘反右’以后中共中央红头文件称《大公报》为分管财经方面报道的‘党报’”[4]218-219,是《大公报》的“不断改造”时期。在此改造过程中,强化党的领导、开展思想改造运动、实行“公私合营”、纯洁编辑记者队伍,是四个关键步骤。

(一)强化党的领导

为确保《大公报》“新生”沿着党所指引的方向前进,对《大公报》的改造,势必要不断强化党的领导。

《大公报》内部当时只有两三名中共党员,无法成立党支部,上海其他私营报纸的情况也差不多,有的党员更少。在私营报馆中党员人数太少的背景下,1950年7月19日,上海市委批准“新协党组”成立,由来自各私营报社、解放日报社、市委宣传部和市政府新闻出版处的10名党员负责干部组成,解放日报社副社长陈虞孙担任党组书记以体现党报核心地位,由市委宣传部直接领导,与统战部也联系密切。新协党组的工作对象是“党的力量还很薄弱的非公营各报”,主要任务是“了解各报业务、一般思想情况及问题,有组织地向党反映,并谋求解决办法”、“掌握统战政策,搞好党群关系”、“向市委或直接的领导反映各报行政、党、团、工会之间不适当关系并提出调整建议”等。党组活动的形式“以1至2周的例会为主”,“活动内容的通报面向各报全体党员”。张济顺先生认为,新协党组“在私营报业乃至上海新闻界的作用举足轻重”,实际上是“以党的中层组织的权力和‘党员-报人’的行家身份,有力地推进了上海私营报业进入党管公办的国家计划报业体制”[11]68-70。杨奎松先生指出,新协党组的成立“进一步从报社组织内部强化了对私营报纸的统一管控”[2]115。

新协党组通过报馆内党员领导者李纯青对《大公报》的改造与管控,由人事整编事件可管窥一斑。之所以进行人事整编,表面上看,是因为《大公报》人浮于事,发行下降,经营亏损,实际上是一次人员结构调整,李纯青说是“施行一次手术,是一种改造工作,包括复杂的斗争”。在李纯青主持下,1950年7—9月“在上海市劳动局指导下,大公报馆一次性裁掉了79人,占到当时报馆职工总数的16.4%。”[2]127被裁退人员反应激烈,造成两次数十人集会闹事,“声势汹汹”,“通宵不散”,事件升格为“政治问题”,据说与“国民党特务有关系”,“利用要钱的落后思想”,转变为有组织的“政治斗争”。在这种情况下,政府组织一个“工作队”进入《大公报》进行协调处理,甚至公安局还派出“便衣警察”进入现场,“帮助报馆把裁员工作进行了下来”[2]127。事后,李纯青在总结这次人事整编工作时说:“没有党和政府的帮助,我们是没有办法进行整编的。”[12]66-82

(二)开展思想改造运动

1952年夏秋,上海新闻界开展思想改造运动,是党对私营媒体进行改造的进一步深入。运动从1952年8月21日正式开始,至10月21日基本结束,转入组织建设阶段。这场历时两个月的运动,参加者主要是《大公报》等五家私营报纸的编辑、经理部门的工作人员,共计566人。“学习生产两不误”,一般每天要抽出3个小时用来学习文件和讨论,星期天休息。经过这次运动,“在办报思想方面的‘集纳主义’、‘客观主义’、‘形式主义’、‘技术观点’、‘客卿思想’、‘营业第一,广告第一’等错误思想,在个人思想作风方面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无政府无组织无纪律等恶劣作风,都受到严格批判”[13]19。那些私营报的记者编辑们,经过此番改造,“一般地都有空虚的感觉,感到‘两手空空,一无是处’”[13]19,价值系统崩塌,职业自信荡然无存,因而发生“报纸业务上的苦闷,感到过去一套办报经验有些不可靠”了。

上海《大公报》经过此次思想改造运动,交代历史政治问题者,编辑部门占总数37.5%,经理部门占15.9%,精简下来“编余人员”251人。在新闻业务方面出现了“新气象”,比如“大家的政治责任心加强了”,“严格做到不抢新闻”;还有“在各报关系方面”,“我们对解放日报及新华社联系频繁,非常愉快,已能自觉尊重领导。”[14]14王芸生这样的“民主人士”,经过此次运动,在思想上解决了三个问题:“(1)旧大公报自高自大的传统与旧的一套办报思想已得到清算;(2)王芸生个人的骄傲自负及其反动思想已受到打击;(3)王和群众的关系有了改善,他对党的认识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落实到行动上,李纯青相信以后“王芸生对报馆工作可能比较负责,(过去只顾在外面活动,对报馆内部工作不负责)。其次对处理新闻及事务,对写文章及讲演,可能比过去小心谨慎,虚心接受意见。第三,以后他会学习走群众路线,减少独断专行。”[15]140-142

(三)实行公私合营

《大公报》等私营报纸的实际经营状况令党和报双方都感头疼,不得不寻找突破困境的办法。针对亏累不堪的情况,《大公报》应对之策是,一面“在新政府的继续补助上打主意”,一面如前所述进行“人事整编”,同时“从市场上动脑筋,争份额”,“这样既形成对政府的压力,又使得大报意识重新抬头,自由主义办报作风再度兴盛”。这种状况让新闻管理部门颇为焦急,“既然市场竞争助长了私营报业的旧思想、旧作风,阻碍了报纸分工调整的推进,干扰了党对私营报纸的领导,那么,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应当是进行私营改公营的体制改革。”[9]50自然,公私合营是“私营改公营”进程中的一个过渡阶段。

关于《大公报》公私合营问题,早在1949年末就被提上议事日程,历经近三年上上下下、多种方案的反复商讨,贯穿其间的是中共如何加强领导以便充分发挥《大公报》特殊作用的考量和权衡。

事实上,1953年《大公报》北迁正式实施“公私合营”后,立即成立党组以进一步强化党的领导,虽然名义上王芸生还担任社长,但报社实际“一把手”是党组书记。同时,中共中央对《大公报》的改造和“新生”也极其重视,两年内破天荒地两度正式发文明确其性质,推动其发行,呼吁各部门全力协助,要求全党重视利用《大公报》指导工作。

(四)纯洁编辑记者队伍

实际上,对编辑记者队伍的整肃从“思想改造运动”时便已开始,37.5%的编辑人员被查出有“政治历史问题”而受到清洗。但是,到1957年整风运动,这项工作规模更大,也更加彻底。

“整风运动”中,大公报社的员工与其他报社员工一样,“响应党的号召”,通过各种座谈会和大小字报等形式,揭露和批评党内“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错误,对报社及领导成员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

批评意见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集中批评党组织、党的干部、党员,也包括报馆领导人员的生活作风、工作作风、自私自利等”党员干部官僚化、特权化问题,另一方面就是对报纸的编辑方针及其现状的批评,特别是许多老记者、老编辑仍对过去《大公报》内容充实、社会影响广泛、在精英阶层口碑甚佳的辉煌历史念念不忘,甚至有人认为虽然现在报纸销量上涨很多,但“事实上,和销数上涨相反,大公报的社会地位却一落千丈”,因此一批记者编辑向王芸生“施加压力”,“请愿”“恢复旧大公报”[2]170-172。

针对这种“否定党的领导”、妄图“复辟”旧《大公报》的“阴谋”,大公报社于1957年6月15日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开始批判“右派”言论,到10月30日,整风领导小组宣布反右派斗争取得决定胜利,全报社已经揭发批判15个“右派分子”[2]181。“右派分子”人数后来又有所变动,方汉奇等编著的《<大公报>百年史》称“在反右斗争中,北京《大公报》有20多人被打成右派”[16]346。而常芝青在1958年给李先念和中央的信中说:通过“反右”运动,《大公报》经营作风和制度方面做了不少改革,干部队伍得到进一步整顿,“除下放一批干部劳动锻炼外,右派分子及重新清理的反坏分子共达三十人,调离干部十七人。编辑记者队伍,可以说基本纯洁了”[17]1-4。

总之,通过以上四个“不断改造”步骤,《大公报》不仅“新生”之路更进一步,其经营困境也迎刃而解,发行量不断增加,除1960年代前三年由于国家陷入经济困难,新闻纸供应不足,被迫压缩发行量之外,其余年份大概都能保持在20万份左右。此外,政府有关部门拨款9 958万元[18]98在北京宣武区永安路新建报馆大楼及职工宿舍,1956年10月1日《大公报》正式迁至北京出版发行。“《大公报》看起来真像是获得了‘新生’了。”[2]161

三、脱胎换骨时(1957.8—1966.9)

如前所述,《大公报》从“宣布新生后”基本保持民报样貌,随着“不断改造”深入进行,办报主体由“私营”变成“公私合营”,业务上由综合报转变为专业报,组织上党的领导不断得以强化。然而,从常芝青1957年8月到任《大公报》社党组书记,到1966年“文革”初期报纸停刊,《大公报》完成了党报化转型,才可谓真正“脱胎换骨”了。《大公报》“新生”之路走完之时,也是《大公报》在大陆终结之日。

(一)把报纸办成“党进行斗争的工具”

常芝青是个资深党报报人,对《大公报》股东吴鼎昌、张伯苓“这些傢伙”有“本能的阶级敌视”[2]197,对《大公报》身上所带有的资产阶级属性和民间报纸独立性等“胎记”同样深恶痛绝。“和此前历任党组书记都不同,他在管理报社工作方面的主动、勤奋和认真负责,是在其前任身上所未见过的”[2]197,所以一旦其执掌《大公报》权柄,就不遗余力地强势推进《大公报》党报化进程。在常芝青看来,这也是党派他到《大公报》工作的深层意图,即“加强对《大公报》的领导,按照党的要求办好《大公报》”。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一定不辜负党的期望,要努力把《大公报》办成一张为党和人民服务的报纸,使它真正成为党和人民的喉舌,成为党进行斗争的工具”[19]239。

为此,“首要的关键”是从“右派”分子那里“把政治、业务领导权拿过来”。具体而言,就是一方面“加强报纸业务工作”,另一方面“解决报社的领导归属问题”[19]239-245。

首先,从“报纸业务工作”来看,常芝青明确指出《大公报》“必须置于党的绝对领导之下,使‘报纸成为党的宣传工具’”,“《大公报》过去‘向专业化报纸发展’的方针是片面的,它会导致报纸不问政治,偏离党的路线,走上歧路”。他强调正确的办报思想应当是:“《大公报》是宣传财经贸的政治性报纸,既要突出专业特点,又要以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为重”。

“端正办报思想”以后,常芝青主持制定了新的编辑方针并报经中央宣传部和国务院五办批准。新的编辑方针扭转了过去对报纸“专业化”、“业务性”的强调,转而突出强调“政治性”,此后这两类稿件在版面上的比例发生相应变化。与此同时,“相应地调整了报纸业务工作机构和人员,撤销原设业务领导组,建立编委会碰头会议制度,并重新明确了编委的职责和分工”,并“委派一批党员、业务骨干充实了编采第一线的力量”,“切实加强了党对报纸业务工作的领导”[19]244。

其次,政治领导、业务领导固然重要,组织领导也至为关键,因此解决报社领导归属问题,对于《大公报》“党报化”具有重要意义。原先《大公报》实行“党政双重领导”的复杂体制,头上“婆婆”众多,出现了“报社对方方面面都不敢怠慢,有时一天之内就有几个单位通知开会,而且要求到会者必须是哪一级的领导干部,弄得报社疲于应付。各部门有了宣传报道的东西,要求报纸支持、提供方便;报社遇到实际问题,却往往无人负责解决”[19]245。

正是基于此“多头领导、无人负责”的尴尬局面,乘《大公报》改版努力引起中央领导重视的东风,常芝青迅速采取一系列行动,给中央写报告,找中宣部、国务院五办反映,试图彻底解决《大公报》组织领导归属问题,但均无回音。1958年7月13日,李先念约报社党组全体成员谈话,常芝青乘机提出领导归属问题,李先念表示可由中央财贸部领导,要《大公报》向中央写一个报告。8月1日,常芝青以报社党组书记名义给“先念同志并中央”写了一封信,虽然写信、打电话催问,仍迟迟不见中央批复。常芝青毫不气馁,紧盯不放,于12月10日和17日,“又分别以报社党组和党组书记的名义,两次给中央写了报告。随后,常芝青先后找程子华、姚依林以及李先念的秘书七八次,又多次到中央财贸部和国务院五办催促批办”,终于在1959年1月25日,“李先念代表中央正式答复:大公报党组划归中央财贸部直接领导,党的关系划归中央直属机关党委管理,报纸业务受中央宣传部指导”[19]246-247。1961年9月,中央财贸部撤销后,《大公报》又划归国务院财贸办公室领导,党的组织关系划归国务院直属机关党委领导,常芝青也被任命为国务院财贸党委委员。

(二)贯彻“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思想

“从在革命根据地办报,到解放后在大西南办报,到北京办全国性大报,常芝青长期始终牢固树立的依靠党依靠群众办报的思想,20多年中不断发展”[19]259,这一思想在改造《大公报》中也大派用场。如果说改革报纸业务、解决报社领导归属问题等还只是常芝青推动《大公报》党报化的起点,那么,贯彻“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思想则是常芝青完成《大公报》从外表到内里党报化定型的关键举措。

“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是中共党报意识形态中继“工具论”,即“报纸是党的宣传工具”之后又一核心概念,与“记者办报”、“才子办报”、“关门办报”、“同仁办报”等相对立。这个概念最初提出,是为了解决党报的“稿荒”问题。但是,其一旦从思想概念层面通过党组织的中介作用演化成组织实践,其意义就远远超出“稿源”问题的范畴。“作为党组织一方,可以通过工作经验介绍,不仅有利于推动和指导工作,而且还直接介入了报纸。”由于实行“全党办报”方针,“报纸的脉搏就能与党的脉搏呼吸相关了,报纸就起了集体宣传员与集体组织者的作用”。“全党办报”、“群众办报”的实质,在黄旦先生看来,“就是拆掉编辑部的专业或自以为专业的壁垒”,“把报刊的实践和党组织融为一体”[20]340-347。

深谙“全党办报”、“群众办报”精髓,也有在《晋绥日报》和西南《新华日报》类似办报经验,常芝青用这一方针来改造《大公报》更是有新的发展、新的创造。他提出:“在全国各省市区普遍建立记者站,在基层广泛建立通讯员队伍;同时,对中央有关部门派出驻部记者。这在当时中央各报也是独一无二的”[19]253。从1958年10月下旬开始,报社党组和编委会报经党中央批准,通知各省市区党委财贸部安排建站和选派记者工作,到年底,大多数省市区都建立了《大公报》记者站。到1960年1月底,全国各省区(除西藏)都建立了记者站,每站配备了1~2名专职记者;北京、上海、天津、重庆、沈阳、西安、武汉、广州、哈尔滨、太原等大城市也都建站配人。到1964年,报社召开第二次全国地方记者会议时,《大公报》在全国共有32个记者站,配有37名记者。在驻地记者之外,还布置各地记者站在下面基层大力发展通讯员队伍,到1959年底,全国各省市区共建立通讯小组500多个,其中重点小组300多个,通讯员人数达到三四千人之多,其中骨干通讯员就有800人。与此同时,《大公报》在商业部、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粮食部、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轻工业部、纺织工业部等国务院有关部门设立了驻部记者组或驻部记者。此外,轻工业部、纺织工业部、交通部和邮电部还在省(区)市所属厅局和一些重点企业为《大公报》配备特约记者。

地方记者站、基层通讯员、驻部记者、特约记者,数量不可谓不大,但如何激发他们工作积极性以及如何提高他们新闻报道技能,也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这里,常芝青发展了“全党办报”思想,搞出一个“创举”,即对这些记者站“实行地方党委和报社双重领导、以地方党委领导为主”的新体制,驻站记者由地方选配、报社认同。这样,“就使记者站的领导责任主要落在地方党委身上,又主要为地方宣传服务,有效地调动了地方参与办报的积极性”。驻部记者,也照此办理,“他们的工作得到各部很大支持,可以看到部里许多重要文件,参加部长办公会,甚至列席部党组会,并能就地及时了解各部贯彻中央有关方针、政策、措施情况,便于向报社反映情况并采写和组织稿件”。尽管各地、各部所配记者均是“政治表现好,比较熟悉财经工作,有一定写作能力,并愿意从事新闻工作的”干部或业务骨干,但常芝青还是非常重视对他们进行管理和培训,建立了一整套诸如地方记者工作条例、地方记者管理细则等管理制度,还分期分批组织驻站记者回报社培训学习,定期开会交流经验和解决突出的共性问题,仅1961年报社就先后四次召回各地记者34人集中培训实习,每期培训实习两个月,由常芝青和报社党组、编委会成员分别讲授和辅导,并在报社编辑部指导下,进行日常编辑工作实习。这样,就使地方记者工作逐步趋于正规化、规范化,为提高稿件质量奠定了基础。

总之,“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方针在《大公报》的贯彻与推行,“既壮大了报社的采通力量,也打破了原先报社记者队伍的结构”,上下贯通,点、线、面结合,《大公报》在全国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采通网络”,真正实现了“把报刊的实践和党组织融为一体”的目标,“报纸的宣传报道局面大为改观,稿源剧增,质量明显提高,《大公报》真正呈现出了围绕党的中心任务,重点宣传财经的特色”[19]253-259。

在总结1958年编辑部工作时,《大公报》宣称“像一张党报”了:“报纸的面貌和我们这支新闻队伍的思想面貌,都发生了带有根本性的变化。现在这张报纸的内容和风格已经像一张党报了,不再有时还像一个‘文人论政’的讲坛了;已经具有广泛的群众性了,‘才子办报’的残余消失了;我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一张机关报的重要作用,而不再站在一边‘配合配合’了”,“这个发展鲜明地反映了大公报从旧式的‘文人论政’的报纸转变到党的阶级斗争和生产斗争的武器的过程”。作为党报的《大公报》,现在“竭力尽心地完成党交给我们的各项任务”,“每一个同志和整个编辑部”都成为“党的驯服的奋发有为的工具”[21]141-143了。

[1] 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出版处关于上海大公报馆公私合营问题商定的要点.上档:B35-2-108-23,1950.

[2] 杨奎松.忍不住的“关怀”:1949年前后的书生与政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3] 吴德才.金箭女神:杨刚传记[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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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李纯青.笔耕五十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

[7] 江卫东,吴廷俊.过渡期《大公报》立场考察——以1949年6月17日—1950年6月26日社评为对象[J].新闻大学,2014(4):25-34,64.

[8] 王鹏.周恩来与王芸生交往二三事[J].文史精华,2004(7):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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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上海市军管会新闻出版处关于解放前后报社情况.上档:Q431-1-21.

[11] 张济顺.一九四九年前后的执政党与上海报界[J].中共党史研究,2009(11):64-74.

[12] 李纯青.大公报整编工作报告.上档:B35-2-108.

[13] 沪委宣(52)字第1189号《上海新闻界思想改造总结》.上档:B36-1-14.

[14] 大公报第一小组学习总结.《学习》第十四号(1952.10.9).上档:A22-2-1550.

[15] 各报民主人士在在思想改造运动前后的表现.上档:A22-2-1551.

[16] 方汉奇.《大公报》百年史:1902.06.17-2002.06.17[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17] 常芝青.关于确定与改变大公报的领导关系、明确大公报为国营企业向中央及文化部的报告(1958-1960).北档:043-001-00033.

[18] 肜新春.时代变迁与媒体转型:《大公报》1902-1966年[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19] 中共山西省委组织部.常芝青传[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

[20] 黄旦,周叶飞.“新型记者”:主体的改造与重塑——延安《解放日报》改版之再考察[M]//李金铨.报人报国: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读法.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

[21] 编辑部1958年工作总结.载于大公报社编辑部各时期的宣传计划提要和工作总结.北档:043-001-00156.

(责任编辑:张新玲)

A Dynamic view on the TaKunPao’s Rebirth

JIANG Weidong

(School of Media,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Wanzhou, Chongqing 404020)

The history of 17 years of TaKunPao since the founding of PRC, in fact, is a constant process of thoroughly remolding itself in order to get rebirth, that is, transformation from a private comprehensive newspaper to a specialized party organ. Since TaKunPao had a long profound historical tradition, its rebirth was doomed not to be achieved overnight, but a long-term gradual process. This paper, based on a macro view, from the dynamic perspective, divides the TaKunPao’s rebirth into three phases, the age soon after rebirth, constant transformation and completion of transformation, in attempt to faithfully present the life-lasting history of TaKunPao in Mainland China.

TaKunPao; rebirth; history of journalism; civil-run newspaper; party-organ newspaper

G215

A

1009-8135(2016)02-0043-06

2016-01-04

江卫东(1968-),男,江苏连云港人,重庆三峡学院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新闻史论.

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1949—1952重庆《大公报》党报化转型研究”(2015YBCB054)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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