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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呼喊》、《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的比较分析

2016-03-28邓娟马帅

青年文学家 2016年9期
关键词:苦难余华

邓娟++马帅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5年度贵州民族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当代先锋文学的嬗变与余华的转向》[编号:15XJS058]阶段性成果。

摘 要:90年代初,余华创作了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等。这三部作品着力表现了平凡人物一生的生存状态和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命运。余华一直致力于对苦难的承受这一主题,但在这三部作品中,小说人物对承受苦难的方式却各不相同。本文将以这三部作品为研究对象,比较分析作品中人物对苦难主题的承受方式。

关键词:余华;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苦难

作者简介:邓娟,女,汉族,硕士,贵州民族大学人文科技学院讲师;马帅,男,汉族,硕士,贵州民族大学人文科技学院讲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9-0-03

余华,是最能代表先锋小说发展高度与先锋地位的小说家,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位极具影响力和个性的作家。90年代,余华创作了一系列的长篇小说,如:《在细雨中呼喊》、《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等。而《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享有盛名,同时入选百位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评选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最有影响的十部作品”。

作为80年代先锋小说代表的余华逐渐开始了他的转型,与之前的小说风格截然不同,似乎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先锋姿态,他的小说开始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文坛上。《在细雨中呼喊》、《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这三部长篇小说则是余华90年代标志性的作品,也是他创作上迎来的一次飞跃,标志着余华新的小说创作风格的形成与成熟。它们都贴近生活,以平民的姿态呈现出对生活的渴望、对生命的执着,对人民大众苦难生活的关注。三部作品里都是叙写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总是在困境里燃烧着乐观的精神和坚韧不拔的生命力。

在余华的作品中,苦难一直是反复渲染的主题。如果说,《在细雨中呼喊》是写一个孤独的少年如何体验苦难;《活着》是写了一个成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如何忍受苦难;那么,《许三观卖血记》则是写一个成人如何消解苦难。从体验苦难到忍受苦难再到消解苦难,折射了余华对苦难与生命存在思考的双向深入。[1]

一、《在细雨中呼喊》——体验苦难

《在细雨中呼喊》是以孙光林的童年生活和少年时代进行追忆和重新梳理为视角,讲述的是孙光林不被关注、缺乏尊重,人格与感受都被忽略的真实成长状态。故事中并没有大的波澜以及跌宕的情节,有的只是无力的安静的死亡,以及从多个方向飘来的对不同温情的呼喊,展现了孙光林在苦难中对生命的体验和生存的感悟,引发了作者对苦难和生命的思考。“孙光林,作为故事叙述的出发者和回归者,他拥有了更多的经历,因此他的眼睛也记录了更多的命运。”[2]

在《在细雨中呼喊》里,同样涉及了很多人物的死亡:开篇是梦中陌生黑衣人的死;弟弟孙光明为了救同行的小伙伴溺水被淹死;孙光平的岳父因瘫痪在床,最终在一个夜晚闭上眼睛之后没再打开;同学苏宇十九岁时,因脑血管破裂而死去;父亲孙广才醉酒后掉落粪坑而死;母亲病魔缠身、吐血不止,最终在春节临前的那个冬天的晚上气息奄奄而离开人世;祖母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事先没有丝毫迹象而猝然死去;祖父孙有元在我回到南门的第二年夏天死了;曾祖父孙石匠一病不起,最终病归黄泉;曾祖母也是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在逃亡的路上,在树下昏昏睡去后被一条野狗吃去而死;孤独、阴森的老太太最终获得了一劳永逸的长眠;幼年伙伴刘小青哥哥患急性黄疸肝炎而亡;继父王立强因和一位年轻的女子偷情,遭到揭发后,试图想杀害举报他的人并未成功,最终不得不自杀……死亡本身也是一种苦难,所有这些人物的死亡都是对苦难生存的控诉。

在孙光林苦难成长的道路上,除了面对这些死亡之外,还体现了许多受难的主题。

父亲孙广才因为儿子孙光明救人而死,幻想获得英雄的称号后能够捞得个一官半职,幻想破灭后,找被救小孩家索要五百元的赔偿,索要赔偿无果却将人家的家具砸了,最终被警察带走,拘留了半个月。

父亲孙广才调戏孙光平的媳妇英花,孙光平得知此事后,提着斧头就要追赶孙广才,最终割下了他的左耳,也因此被警察带走,在监狱里呆了两年。

苏宇在高中的最后一年,由于生理上的趋于成熟,在难以抵挡欲望的猛烈冲击下,看到一个少妇就想轻薄她,虽然那少妇挣脱后逃跑,最后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送去劳动教养一年。

曹丽和音乐老师的私情被揭发出来后,而音乐老师被送进了监狱,五年后才获得自由,后被发配到一所农村中学教孩子唱歌跳舞;曹丽当时被写了一份交代材料,而后嫁人和生了孩子。

冯玉青被王跃进抛弃之后,受生活所迫再次回到南门,在白天和黑夜从事两种不同性质的劳动:白天洗刷塑料薄膜、晚上从事卖淫,最终被送进了劳改农场,而她的儿子鲁鲁去福利院一星期后,独自一人来到劳改农场看她,却在外流浪守候。

国庆的母亲死后,他的父亲选择再婚,九岁的国庆就这样被父亲抛弃了。他十三岁时,喜欢了一个叫慧兰的女孩,但因为遭到慧兰父母的反对,他提着菜刀准备去杀她的父母,最终被警察带走。

因为在教室后面有一句标语“打倒张青海,即我们的老师”,我被张老师和林老师诬陷关在一个小屋里审问。

孙光林本是想寻求安全感,但在孤独的道路上渐行渐远,逐渐使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和局外人,孤独无依构成了孙光林成长的真实。

二、《活着》——忍受苦难

《活着》是对福贵老人苦难一生和坚强一生的叙述,以福贵身边的亲人不断死亡的事件来建构全文。

福贵原本出自一个地主家庭,年轻时曾是一个地主阔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整日吃喝嫖赌,最终在一夜之间输掉了家里的所有家产。从此,家里一贫如洗,苦难也悄悄地向他靠拢,所有的厄运开始紧紧地追随着他。娇生惯养的福贵开始面对严酷的生活和残酷的生存,也因此开始经历他一生中无数亲人死亡的打击。先是父亲在上厕所时摔倒在粪缸上死了,生活的窘迫促使他洗心革面重新生活,为了给生病的母亲到城里抓药,却不幸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后来被解放军抓为俘虏,这一去数年终于回到久别的故乡时,母亲已病逝。之后变故接二连三,苦难接踵而来。儿子有庆为了挽救难产的校长(县长夫人),献血时被过度抽血而失去了生命;女儿凤霞因发高烧无钱治疗成了哑巴,好不容易嫁给了善良能干的二喜,却因分娩难产致死;妻子家珍不堪这沉重的打击,加之生活贫困,繁重的劳作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因患软骨病离开了人世;女婿二喜不料在上班时被水泥板夹死;最后只剩下孙子苦根也因吃多了豆子而被撑死。到头来,苦难对他一次次无情的击打,一次次将他逼近伤心绝望的深渊,一家八口死了七口,只剩福贵孑然一人,形影相吊,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孤独艰辛地度过残年余生。

福贵的一生就是一部苦难史,死亡成为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家人一个一个地离去,七个亲人的死亡原因各不相同,但最终的命运都是走向悲剧性的死亡。有些是社会原因造成的,有些是命运使然,福贵不断经历世事变迁,对此他却无能为力,但他没有选择逃避,只是默默地承受而已,用一种平和、乐观的心态去注视人生,去化解这无尽的悲痛。在命运面前,任何愤怒和反抗都显得异常苍白无力,所以福贵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容纳,学会了接受。在《活着》中作者曾写到:“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3]

福贵的故事告诉我们:人应该怎样的活着。面对生命中的苦难,要学会量力而行,不要做无畏的对抗,也不要中途退缩。要像只负重的骆驼一样,纵使载着负重与苦难,仍然要有很强的忍耐力与承受力。福贵就是像骆驼这般负重前行,走完人生的旅程。

三、《许三观卖血记》——消解苦难

作品讲述的是送茧工许三观苦难一生的生活经历,在回乡探亲偶然得知卖血习俗后,从此开始了他的卖血生涯。细读作品《许三观卖血记》,全书共写了许三观十二次的卖血经历,现一一列举出来。

第一次:卖血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身子骨结实。许三观十九岁那年,与同村的阿方和根龙一起去卖血。

结果:卖血得了三十五元,并用这第一次卖血的钱娶了媳妇许玉兰组建了家庭,这也是他唯一一次不是用来度过苦难日子的卖血。

第二次:十年之后,一乐打破了方铁匠儿子的头,没有钱支付医药费,对方来拉走家里的东西抵扣医药费。为了支付医药费,许三观拿着一斤白糖去找李血头卖血。

结果:支付了医药费,换回家里的家具。

第三次:遇到了进城卖血的阿方和根龙,许三观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也痒起来了,而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卖血了。

结果:卖血得来的钱买了十斤肉骨头、五斤黄豆、两斤绿豆和一斤菊花送给与自己有私情的同事林芬芳,但不曾事情暴露,余下来的钱只好上交给了许玉兰,许玉兰给全家人做了新衣服。

第四次:饥荒之年,一家五口喝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粥,为了让家里的人吃上一顿好的饭菜,独自一人去卖血。

结果:卖血以后,给了李血头五元作为回谢,余下的三十元带回家交给了许玉兰,全家人去胜利饭店吃了一顿面条。

第五次:一乐和二乐都去农村插队落户。一乐回来时,连路都走不动了,力气都没有了,为了儿子只好去卖血。

结果:给了一乐三十元钱,买些好吃的补补身体,另外让他和二乐要与生产队长搞好关系,早日抽调回城。

第六次:因为二乐的队长要到家里来吃饭,没钱招待他,没得办法只好又去卖血,这次卖血又遇到了根龙。

结果:卖血后得来的钱拿给许玉兰去买鱼买肉、买烟买酒,好好地招待了二乐的队长。在这次卖血中,根龙也因此送了命。

第七次至第十一次:一乐得了肝炎,送到上海治病,为此许三观四处筹钱而不得,只好在去往上海的林浦、百里、松林、黄店、长宁五个地方卖血筹钱。

结果:在短时间内几次卖血过程中,因身体虚弱,卖血输血卖血,差点险些送命,但幸好化险为夷。

第十二次:十一年没卖血之后,为了想吃炒猪肝、喝黄酒而去卖血。

结果:医院年轻的沈血头,不但不要他的血,还嫌弃他的血,死血比活血多,说他的血是猪血,只能用去作油漆。

在这十二次的卖血中,只有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是许三观为了自己,其余的十次都是为了他人,而其中有七次还是为了那个不是自己亲身的儿子一乐。当他得知自己的血不能再卖的时候,他开始担心起家里再有灾祸该怎么办?想到此,不由得痛哭流涕,流离于街头。

《活着》里的福贵面对一次次无情的死亡打击,他乐观坚忍的承受这一切;《在细雨中呼喊》中的许三观面对一次次困难时,却是用卖血来消除这一次又一次的苦难。许三观从最初的无意识卖血到有目的的卖血,到最后不得不卖血,一次次的卖血经历展现了许三观在苦难面前超强的坚韧力和顽强的生命力。

四、结语

《在细雨中呼喊》中的孙光林是一个被排斥在家庭生活之外的儿童,是家里的边缘人。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难过和坎坷的,被家庭排斥的孤独感过早地吞噬了他天真的儿童心理,他几乎生存在绝境之中,但他又在绝境中生存与成长。孙光林拥有双重的身份:因为苦难,他成为苦难的受害者;又因为对苦难的回忆,也成为了苦难的见证者。

《活着》中的福贵,“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4]尽管他觉得世事不公,但并没有抱怨,没有因为苦难和死亡而崩溃,在经历一次次的死亡和打击后,他以自己坚韧乐观的精神承受并超越了这一切。

《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许三观,在苦难中的生存方式与孙光林、福贵却不同,他不像孙光林那般看似像一个判官,看着周围朋友、亲人一个个被苦难和死亡带走,他的恻隐之心只在极少的情况下才拨动过,也不曾送去安慰或同情之类的话语和行动,只能说是作为死亡和苦难的承受者与见证者,他的理性和无情显得是那样的平淡;不像福贵那般逆来顺受,不管苦难有何其的多,福贵并没有为改变自己身边的苦难而做出反抗,而是无怨无悔地忍受着,有一种巨大的忍耐力使他珍爱着生命,默默地承受着。而许三观则是在苦难来临时,一次次地向苦难做出挑战,通过“卖血”来度过每一次人生中的困境,许三观是苦难的承受者和反抗者。

余华在为自己的短篇集子作序言曾说:“写作使我拥有了两个人生,现实的和虚构的,它们的关系就像是健康和疾病,当一个强大起来时,另一个必然会衰落下去。于是,当我现实的人生越来越平乏之时,我虚构的人生已经异常丰富了。”[5]从《在细雨中呼喊》到《活着》,再到《许三观卖血记》这三部长篇作品,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地充斥着苦难这一主题内涵,在作者余华笔下的人物,虽然始终无法摆脱苦难这一命运,不断地为生存的苦难而努力地活着,在社会的最底层里不断挣扎、求救,但并未因此而妥协、逃避,而是展现了这些人物在面对苦难时的顽强和不屈。

参考文献:

[1]彭涛.余华——执着的先锋者[J].湘潮(下半月),2008(2).

[2]余华.在细雨中呼喊[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5).

[3]余华.活着[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5).

[4]余华.活着[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5).

[5]余华.黄昏里的男孩[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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