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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再评价

2016-03-25

观察与思考 2016年5期
关键词:胡适

梁 柱



胡适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再评价

梁柱

提 要:在近现代中国历史上,胡适确是一个多面的、复杂的历史人物,对他的功过是非是可以研究和评说的,而且今天在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了很大的进展;但其间也不乏离开唯物史观的科学方法,任意拔高、无原则的颂扬。有的学者要求以胡适为“动力”,为“旗帜”,去把中国“推向现代境地”。这远远越出了学术研究的范围和底线,成为直接关系我们国家发展方向的大是大非问题。

关键词:胡适 社会改良主义 中国近代历史的基本要求

作者梁柱,男,北京大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100871)。

近些年来,对胡适的研究成为学术界的一个热点,这本来是属于学术研究和历史人物评价的问题,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也具备了这样的客观条件;但其间也不乏一些立论缺乏科学依据,或者用以表达自身的政治诉求,这是值得关注和商榷的。比如,有的学者颂扬“胡适是一面旗帜”,认为“这是一面足以激发人们合理地看待历史与现实的旗帜”,“这对中国的健全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要求以胡适为“动力”,“去把中国的现代建国事业、社会建设事业、文化建设事业顽强地推向现代境地”。有的则称“适之先生作为现代中国思想的一个代言者,开启了现代中国新生的思想传统”,认为近当代中国“被激进主义纠缠”,“偏离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大传统,变得面目全非,越来越激进化、革命化和左倾化”,等等。这些言论,远远越出了学术研究的范围和底线,成为直接关系我们国家发展方向的大是大非问题。

一、胡适其人与历史的真实

在近现代中国历史上,胡适确是一个多面的、复杂的历史人物,对他一生的功过是非是可以研究和评说的,而且今天在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了很大的进展;但其间也不乏离开唯物史观的科学方法,任意拔高、无原则颂扬胡适的文论,而上述的言论,则把这种拔高和颂扬推向了极致,变成了一种政治要求。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要“重思胡适:为当下注入思想的力量”。这种“思想的力量”,不但被用来否定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方向,而且要改变当代中国前进的道路。在他们笔下的胡适,“其深沉、其执著、其理性,尤其是博大的世界视野、人类眼光,以及对传统所怀抱的亲和态度”,成为超越历史的思想力量;遗憾的是,这种“思想的力量”被激进主义即革命打断了,今天他们要“重新激活这个思想符号”,目的就在于“他还有没有政治上的指引的意义?”作者的答案显然是肯定的。那么,历史上的胡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近代中国历史发展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他的思想真的像他们所描述的直到今天仍具有普世之光吗?这是首先必须弄清楚的。

胡适作为20世纪初官费留美学生,师从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杜威,深受当时流行的实用主义、自由主义、世界主义潮流和美式民主政治模式的影响。1917年回国前后,提倡白话文,主张文学革命,就任北京大学教授,参加陈独秀主持的《新青年》编辑部工作,在新文化运动中成为著名人物。他在哲学、文学、史学以及新红学研究等方面有过建树,这是应当加以肯定的。但在政治上,他是一个改良主义者,主张一点一滴的改良,反对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等对中国社会根本改造即根本变革的革命主张。胡适在五四运动及其后的所作所为,使新文化运动的统一战线发生破裂。1922年他离开《新青年》,创办《努力周刊》,竟然认为说帝国主义对华侵略是“海外奇谈”,连近代中国屡遭列强侵略、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悲惨境地这一基本事实也加以否认。在当时风起云涌的国民革命大潮中,胡适参加段祺瑞策划的善后会议,抵制孙中山倡导的国民会议。他把改良主义的希望寄托在封建军阀政府的身上,而站到了人民革命的对立面。

胡适作为自由主义者,确是经常鼓吹民主、自由、人权,对于专制独裁也发出过非难的声音,但他始终是要求按照“美国模式”改造中国,始终不赞成当时中国社会迫切需要的革命的发展方向。他到过十月革命后的苏俄,看到这个原来落后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也写诗著文加以赞美、赞叹,但最终还是明确反对苏俄的无产阶级专政。当时,中国共产党对他也进行过争取,寄予希望。1923年,毛泽东在《外力、军阀与革命》一文中,分析当时中国各派政治势力的状况时,指出中国存在三种政治势力,即“革命的民主派、非革命的民主派和反动派”,认为胡适是属于“非革命的民主派”,在政治上是应当而且可以联合的力量。①《毛泽东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页。当胡适在莫斯科考察期间,李大钊在北京对友人说:“我们应该写信给适之,劝他仍旧从俄国回来,不要让他往西去打美国回来。”这时离李大钊被捕牺牲仅一两个月的时间,而他说这话的时候,胡适早已到了美国,“往西去”了。

在蒋介石叛变革命、建立全国性政权之后,胡适确也常以反对派自居,也曾不时发出批评的声音,但他们之间谁都清楚,这不过是属于“小骂大帮忙”的性质。小骂,是出于恨铁不成钢;而在必要时,他就走上前台公开为反动政权辩护。正如瞿秋白在《中国人权派真面目》、 《王道诗话》 等诗文中,对胡适的政治本质所作的深刻揭露和辛辣讽刺,他在《王道诗话》两首绝句中写道:“文化班头博士衔,人权抛却说王权。 朝廷自古多屠戮,此理今凭实验权。” “人权王道两翻新,为感君恩奏圣明。虐政何妨援律例,杀人如草不闻声。” 这是对胡适和蒋介石关系的辛辣写照。

有人一再颂扬胡适的所谓人格力量,所谓“自由人格,坦坦荡荡,是做人的基本风范”,而不顾历史事实,或有意掩盖历史事实。孔子有云:“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实际是最有说服力的。这里不妨用一个实例说明之。蒋介石上台后,为了巩固其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反动统治,屠杀了数十万共产党人和其他革命分子,全国陷入了一片反革命白色恐怖之中。1930年蒋介石在打败各派军阀、取得所谓统一之后,在集中力量军事“围剿”各革命根据地同时,也加紧在国民党统治区进行文化“围剿”。随后就有柔石等五位革命作家惨遭杀害。11月,国民党左派领袖邓演达被杀。这一切,引起广大人民群众的无比愤怒。1932年,国民党民主派宋庆龄、蔡元培等发起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维护和争取民权,公开反对蒋介石的法西斯暴政。同盟为营救被蒋介石关押的革命者,争取改善政治犯的待遇,作了许多工作。这时胡适表示赞同民权保障同盟的基本主张,加入同盟并担任北平分会的主席。但很快就暴露了这位“人权斗士”的真实面目,分道扬镳了。

事情的原委是:1933年2月,由宋庆龄签署,并经同盟临时全国执行委员会通过,在北京《燕京新闻》上发表要求无条件释放一切政治犯的文章,并附有北平军人反省分院一批被关押的政治犯写给民权保障同盟的信,控诉国民党当局对政治犯使用酷刑等非人道待遇。同盟事先将这篇文章寄给胡适,希望北平分会作出响应。而当胡适读到这篇文章后,即持反对态度,立即给蔡元培、林语堂写信,声称他视察北平监狱时,无一人说及“有何种私刑吊打”,反省院“已决犯中必无用此种私刑拷打之需要”,他认定陆军反省院政治犯的控诉书是“有意捏造的”。胡适反诬宋庆龄误信伪造的信件,他说:“孙夫人不加考察,遽信为真,遍登各外国报纸,并用‘全国执行委员会’的名义发表,这是大错”。“如果一二私人可以擅用本会最高机关的名义,发表不负责任的匿名稿件,那么,我们北平的几个朋友,是决定不能参加这种团体的。”公开以退会相威胁。他同时给《燕京新闻》编辑部写信,公开为国民党当局辩护,完全否认监狱中有虐待政治犯的行为,说他同监狱中三分之一以上的政治犯谈过话,“他们当时是处在一种可以畅所欲言而不怕被狱官察觉的地位的。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提到上述呼吁书所描绘的那些骇人听闻的酷刑”①《胡适书信集》(上),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80-584页。。他罔顾同盟一再向他说明事实真相,揭露国民党当局掩盖真实情况的阴谋,竟至公开在报章上强调国民党政府镇压革命的必要性,声称“一个政府为了保卫它自己,应该允许它有权去对付那些威胁本身生存的行为”。他指责民权保障同盟提出的“立即无条件释放一切政治犯”的要求,“这不是保障民权,这是对一个政府要求革命的自由权。一个政府要存在,自然不能不制裁一切推翻政府或反抗政府的行为。”公开站到了反对革命的立场上,为反人民的法西斯政权张目。前面引的瞿秋白当时写的两首绝句,就是对胡适这种行径的鞭挞。民权保障同盟和蔡元培、宋庆龄多次致信、致电胡适,希望他尊重事实,改正错误。胡适依然坚持其错误立场,拒不作复。鉴于胡适违背同盟的基本原则,为了保持民权保障同盟队伍的纯洁性,同盟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和随后召开的会员大会,决定开除胡适的会籍。民权保障同盟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宋庆龄当时代表同盟发表文章说:“本同盟清除了这样一个‘朋友’实在是应该庆贺的,同时,还要尽力防止类似事件及破坏再度发生。”②宋庆龄:《为新中国而奋斗》,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年版,第32页。这就是历史的事实,历史的评判。

由上可见,胡适加入民权保障同盟,和他发表许多有关民主、人权一类华丽文字一样,并不是要争取真正的人民的民主和人权,而是要在保持和维护国民党统治的前提下,只是要求在国民党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取得某些改良,反对人民革命运动,反对释放政治犯。在当时革命和反动两种势力尖锐对立与斗争的历史条件下,胡适究竟站在哪一边不是十分清楚吗?!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有人对这样重要的史实讳莫如深,而一味颂扬胡适近乎洁白无瑕的人格力量,对民主、自由和人权的执著追求,这难道是历史上真实的胡适吗?像这样的所谓学术研究现象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到了中国面临光明与黑暗、进步与反动两种命运决战的解放战争时期,胡适公开追随即将被人民革命埋葬的蒋家王朝。他帮助蒋家王朝平息学生运动,力图稳定北方大学形势;在蒋介石授意下,出任所谓立宪的国民大会主席,领衔提出《戡乱条例》,公开赤裸裸地反对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随后蒋介石又拉胡适做陪衬,怂恿他参加竞选总统,胡适则帮助蒋介石穿上在大陆寿终正寝的“总统”寿衣。对此,郭沫若在《替胡适改诗》短文中讽刺道:“卒子过河,可当小车,横冲直撞,有进无退。看样子,他似乎很想擒红棋的老王了。”一语道破了胡适的用心。但是,人民革命的洪流浩浩荡荡,岂是螳臂当车所能阻挡得了的。最后,这位北京大学校长,远走美国,后又重归台湾。而北京大学——有人称为胡适营造的“圣地”,最后也只有三两个教授追随这位“圣人”去了台湾,绝大多数教授都留下迎接光明,迎接解放。对胡适来说,也真可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

列宁说过:“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①《列宁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75页。这是唯物史观的一个基本要求。任何历史现象都是在一定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它们之间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对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的分析,是不能离开一定的历史条件和语境的,只有这样,才能再现历史的真实,揭示历史的本质。很显然,有人是按照他们的政治诉求,离开了历史的真实来塑造和美化胡适,用历史的现象掩盖历史的本质,这是反历史的唯心主义的惯用手法。

二、所谓“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是两档事情”是伪命题

上述言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竭力否定近代中国的革命取向,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的指引,借以把胡适“拒绝红色的激进主义”的所谓现代性作为历史发展的主流。有人说:“我们要把‘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两者作出重大的区别,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是两档事情。新文化运动那一拨学人,以胡适为代表。他们所开启的是‘古典的现代性’道路,与‘五四运动’所开辟的革命激进主义的现代性道路有本质的区别”。这就是为了上述的目的而制造的一个伪命题。

之所以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它不是从新文化运动与五四运动区别的角度说的,而是从否认和切断两者之间内在联系与发展的角度说的。历史事实告诉我们,新文化运动的反对封建主义文化思想斗争,为五四运动的发生作了重要的思想准备,也锻炼了一批敢于冲锋陷阵的战士;而原来还属于旧民主主义范畴的新文化运动并没有找到国家出路的历史经验,也为以五四运动为标志的新的探索作了重要的铺垫。也正是在这一历史转变的关头,胡适同革命的新文化阵营分道扬镳了。这用胡适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要“很热烈的颂扬西洋的近代文明”②《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二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66页。。

应该肯定,以胡适为代表的作为政治思潮的自由主义,即以英美为模式的资本主义的发展要求,在反封建文化中是具有一定进步作用的,但随着斗争的深入,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这个队伍便很快分裂和分化了。胡适于1917年回国到北京大学任教时,曾表示过“打定二十年不谈政治的决心,要想在思想文艺上替中国政治建筑一个革新的基础”,事实上他很快就改变了这个不谈政治的决心,而热心于政治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发生这种变化呢?胡适在1922年所写的《我的歧路》一文中作了这样的自述:“一九一九年六月中,独秀被捕,我接办《每周评论》,方才有不能不谈政治的感觉。那时……国内的‘新’分子闭口不谈具体的政治问题,却高谈什么无政府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我看不过了,忍不住了,——因为我是一个实验主义的信徒,——于是发愤谈政治。我在《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里提出我的政治导言,叫做《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结果呢,他说,“我的导言引起了无数抗议:北方的社会主义者驳我,南方的无政府主义者痛骂我”。①《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二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82页。1930年胡适在《介绍我自己的思想》一文中又一次声明:“当时(民国八年)承五四、六三之后国内正倾向于谈主义,我预料到这个趋势的危险,故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警告。”②《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三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61、160页。从这里不难看出,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的鲜明针对性,他把这篇文章称作他的“政治导言”,也就是胡适的“政治宣言”,用实用主义、改良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这正是他挑起的“问题与主义”之争的实质,所以他把李大钊提出根本解决社会问题的革命主张,说成是“中国思想界的破产的铁证”,“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③《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一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93-294页。也就不奇怪了。

那么,胡适的自由主义、实用主义、改良主义,是不是真像有人所说的“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呢?在一定意义上说,也确是指明了方向,问题在于是什么样的方向,是推动历史前进,还是拉历史的车轮向后退?

胡适一生膺服杜威。他在谈到杜威对他的影响时曾说:“杜威先生教我怎样思想,教我处处顾到当前的问题,教我把一切学说理想都看作待证的假设,教我处处顾到思想的结果。”④《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三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61、160页。胡适所宣扬的实验主义,原名实用主义,它源于19世纪美国的皮尔士,20世纪的代表是杜威和詹姆士。这种实用主义的哲学思想,实际上是贝克莱的主观唯心主义的变种,是马赫的经验批判主义在20世纪的新的表现形式。它否认客观真理,认为真理是“人造的”,是“人造出来供人使用的”,只要是“有用”、“有效”就是真理,并为此而提出所谓“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形而上学的方法。实用主义宣扬庸俗的进化论,否认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把历史的发展看成是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偶然的凑合,极度夸大个人的作用和偶然性。用胡适的说法,就是“一个人吐一口痰在地上,也许可以毁灭一村一族。他起一个念头,也许可以引起几十年的血战。他也许‘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善亦不朽,恶亦不朽”。由此可以看到,实用主义在哲学上是彻头彻尾的主观唯心主义,在政治上是一点一滴的改良主义,在人生观上是极端的个人主义和功利主义。这种实用主义适应了垄断资产阶级的需要,这时就成了帝国主义用它来反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阻遏和扼杀社会主义运动的思想武器。

如前所述,胡适的实用主义在政治上就表现为社会改良主义。面对极其严重的民族危机和社会危机,是通过渐进式的点滴改良,还是要进行革命变革的根本改造?这是五四时期先进分子思考的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我们并不一般地反对改良,因为改良也是对社会发展起着某种推动的作用。但是,中国近代历史的基本要求,就是对外要推翻帝国主义的统治和压迫,对内要进行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根本变革,只有这样,才能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这就是说,当社会矛盾空前尖锐的时候,就要把革命提上日程,彻底改变腐朽的社会制度,而不是进行一点一滴的改良。历史证明,胡适的社会改良主义不但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反而成为抵制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武器,进而走到了同蒋介石独裁政权沆瀣一气的道路上去了。正如郭沫若指出的:胡适“由学术界、教育界而政界,他和蒋介石两人一文一武,难兄难弟,倒真有点像‘两峰对峙,双水分流’。”

胡适的实用主义的方法,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近些年来,把它奉为圭臬的不乏其人。事实上,实用主义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同我们所坚持的实践的观点,是完全对立的两种世界观和方法论。诚然,在科学研究中,“假设”和“求证”都是必不可少的。问题在于:有科学价值的假设,是以一定的客观实际为依据的,详细占有材料,采取严谨的科学态度,求得对客观事物的规律性认识。所以,认识是源于实践,假设是要奠立在一定的客观依据之上,而不在于大胆不大胆,如果离开了这一根本点,越大胆就有可能越荒谬。而实用主义是信奉对我有用即真理,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这就是它的“大胆的假设”的实质所在。至于求证,同样不在于小心不小心,而在于是否从客观的事实出发,是否从整体上和联系中去把握事实。列宁指出:“在社会现象领域,没有哪种方法比胡乱抽出一些个别事实和玩弄实例更普遍、更站不住脚的了。挑选任何例子是毫不费劲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有纯粹消极的意义,因为问题完全在于,每一个别情况都有其具体的历史环境。如果从事实的整体上、从它们的联系中去掌握事实,那么,事实不仅是‘顽强的东西’,而且是绝对确凿的证据。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连儿戏也不如。”①《列宁全集》(第二十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64页。在社会现象领域,实用主义的“小心求证”玩弄的往往就是这样的儿戏。1930年11月,胡适在一篇对自己思想作经验性回顾的文章中说:“科学的方法只是‘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十个字”,“用这个方法来做学问。可以无大差失;用这种态度来做人处事,可以不至于被人蒙着眼睛牵着鼻子走。……被孔子、朱熹牵着鼻子走,固然不算高明;被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牵着鼻子走,也算不得好汉”。②《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三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72-173页。这里所谓“被马克思、列宁、斯大林牵着鼻子走”,应读作“抵制和反对马克思主义的指导”,这就是胡适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真实目的。

在中国近代政治思想史上,胡适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着实闹了不少的笑话。远的不说,1959年3月,西藏上层反动集团在外国势力怂恿下,公开撕毁《关于西藏和平解放办法的协议》,发动武装叛乱。中国人民解放军奉命平息叛乱。这时候胡适就以抗战时日军进不了他那多山的家乡为证,断言人民解放军进不了高山峻岭的西藏。结果呢,叛乱被迅速平定,百万农奴获得翻身。4月15日,毛泽东在第16次最高国务会议上谈到西藏平叛胜利时,讲了这样一番话:“此人在台湾,名为胡适。他讲,据他看,这个‘革命军’ (就是叛乱分子) 灭不了。他说,他是徽州人,日本人打中国的时候,占领了安徽,但是没有去徽州。什么道理呢?徽州山太多了,地形复杂。日本人连徽州的山都不敢去,西藏那个山共产党敢去?我说,胡适这个方法论就不对,他那个‘大胆假设’是危险的。他大胆假设,他推理,说徽州山小,日本人尚且不敢去,那末西藏的山大得多,高得多,共产党难道敢去吗?因此结论:共产党一定不敢去,共产党灭不了那个地方的叛乱武装。现在要批评胡适这个方法论,我看他是要输的,他并不‘小心求证’,只有‘大胆假设’。”③《毛泽东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4页。

上述可见,有人“要把‘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两者作出重大的区别”的说法,是为了否定以五四运动为起点的中国历史发展的新取向,用玄而又玄的所谓“古典的现代性”来重新包装胡适,认为这才是中国近代历史以至当代中国发展的“正理”、“正道”。这种根本违背中国历史发展的要求和事实,彻头彻尾的主观唯心主义的梦呓,也可算是只有“大胆假设”、而不“小心求证”一例。

三、反科学的学术研究与现实的政治诉求

对包括胡适在内的一些历史人物进行评价,提出一些新的见解,都是属于学术讨论和研究的范围,都应该是允许的、有益的。但这种讨论应当以事实为依据,是符合历史实际、真有道理的。这就是我们所提倡的,只有忠于事实,才能忠于真理。上述对胡适评价的根本问题,就是违背了学术研究必须坚持的实事求是的原则,而是从自己设定的政治诉求出发,要求以胡适为旗帜,来判断近代中国的历史和当代中国的发展方向,这样做就必然是违背中国历史实际的,必然得出任意践踏我们国家立国之本底线的荒谬性结论。

他们设定的政治诉求,首先是否定十月革命道路,否定近代中国革命的历史必然性和正义性。近年来泛起和泛滥的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它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竭力贬损和否定革命,诋毁和嘲弄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民主而进行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所以“告别革命”论就成为这种思潮的出发点和归宿。因而,近些年来出现的无原则拔高胡适的文论中,否定革命,颂扬改良,也就成为一种时髦。有人说:“胡适所开辟的古典的现代性,作为一种自由主义的新传统,其价值与意义之所在”,它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拒绝红色的激进主义的所谓现代性,因为红色的东西是苏俄的现代性,那是一种走向极权主义的现代性”。在这些人的眼里,激进主义就是革命的代名词,他特别注明“红色的激进主义”,无非是要告诉人们,就是指我们党领导的革命斗争,也就是中国人民在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遭到无数次失败之后,选择的十月革命道路。这些人根本无视和有意掩盖历史的本质和主流,否认十月革命开辟的历史新纪元,对人类历史发展所产生的深远变化,如在一系列国家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些国家的面貌,并且在社会主义运动的影响下结束了旧殖民主义的悲惨的时代,为人类指明了希望;否认十月革命后的苏联在短短的几十年时间里,从一个落后的封建军事帝国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强国,特别是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作出的卓越贡献。他们是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在低潮的特定历史条件下,丧失信心,另找出路,极力夸大社会主义国家犯过的错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学舌西方,把十月革命、社会主义制度等同于所谓的极权主义,把它作为历史发展的一个错误的方向和道路加以否定。他们这样做的一个政治意图,就是要从根上否定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依据,因为我们是把中国革命看作是十月革命的继续,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胜利。他们以为,一个“极权主义”的判定,就可以打倒一切,就可以使地球停止转动。这种历史的幼稚病和狂妄性,只能使人想起他们口口声声反对的“文化大革命”中那些红卫兵的极端做法,这是并不奇怪的,极左和极右是可以相通的,因为他们思想方法的片面性是相同的。

应当指出,他们要求以胡适为旗帜,是为了改变中国的社会主义发展方向。他们认为:“近百年来,中国整个社会政治的演变一直处在激进的变革过程之中,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到国民革命,再到共产党建立新中国,直到“文化大革命”,甚至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到今天,一股激进化的思想和民情在涌荡。”这就是说,百年以来直到改革开放的今天,中国都没有摆脱激进主义即革命的“纠缠”,结果呢?“一种正常的现代伦理生活,一个优良的现代政治架构,一个富有生命力的现代文明形态,并没有通过这场持续经久的激进革命而形成”。这真是天下奇闻。难道不是通过中国革命的胜利,结束了“百年魔怪舞翩跹”的混乱局面,实现了国家空前未有的统一和稳定?难道不是社会主义制度改变了国家贫穷落后的局面,初步实现了国家的现代化,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难道不是改革开放使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的经济实体?这一切都不在他们的眼里,而断定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是解决不了中国的现代化问题,中国还“处在大国崛起的十字路口”,而不是阔步行进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大道上。于是,只有请出胡适这个亡灵,要以胡适作为“激发人们合理地看待历史与现实的旗帜”,才有可能解决中国的现代性问题。

他们给胡适的现代性起了一个很古怪的名字,叫做“古典的现代性”,虽然费解,但他们的答案是明确的:“在西方世界,这个古典的现代性就是英美的现代性道路。” 原来如此。他们重新抬出胡适,断定胡适“确确实实是为当代中国立下精神规则和建国规则”,要求以胡适为动力,“推动我们去探讨中国问题,去努力建设好一个常态的现代国家,去把中国的现代建国事业、社会建设事业、文化建设事业推向现代境地”。说白了,以胡适为动力,就是以西化为动力,就是要“全盘西化”。这就是一些人“要对胡适的思想应该持一种重新礼敬”的理由,就是他们“从精神层上与胡适先生发生共鸣的最重要的理由”。

这里有一个值得我们关注的现象,有人对中国革命斗争,对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左一个“激进主义的纠缠”,右一个“极权主义”,横加指责,欲置于死地而后快;而对西方则礼敬有加,不但闭口不谈资本——帝国主义侵略、掠夺的本性和对世界、对近代中国造成的历史伤害,而且对于今天的霸权主义的为所欲为,更是讳莫如深。他们精神世界的爱憎是如此的分明。先生们,如果你们真的是生活在极权主义的社会里,却可以有这样毫无顾忌地“言论自由”,可以这样任意歪曲历史,践踏宪法,又能够享受到专家教授甚至长江学者的荣光和待遇,难道世界上有这样的极权主义吗?!笔者愿以一个历史的过来人真诚地奉劝某些人,如果今天要按照胡适“立下的精神规则和建国规则” 来改变中国,可以断定,不但百年以来中国人民梦寐以求的国家富强会化为泡影,甚至连民族独立也会重新丧失而成为某个大国的附庸,这不是危言耸听,近代中国的历史教训是刻骨铭心的,当今世界的格局也是无情的。

责任编辑:凌 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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