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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冬日的吃食

2016-03-21肖复兴

北京观察 2016年1期
关键词:白薯芸豆糖葫芦

文 肖复兴



老北京冬日的吃食

文 肖复兴

一些与时令节气相关的吃食,可以随时代变迁而更改,却不会完全颠覆或丧失。这不仅关乎人们的味觉记忆,更关乎民俗的传统与传承。

冬天又到了。在老北京,即使到了这样寒冷的时候,街头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子也不少。不是那时候的人不怕冷,是为了生计,便也成全了我们一帮馋嘴的小孩子。那时候,普遍经济拮据,物品匮乏,说起吃食来,就像在上个世纪70年代曾经流行过被称之为“穷人美”的假衣领一样,不过是穷人螺丝壳里做道场的一种自得其乐的选择罢了。

那时候,街头最常见的摊子,一个是卖烤白薯的,一个是卖糖葫芦的。

如今,冬天里白雪红炉吃烤白薯,已经不新鲜,几乎遍布大街小巷,都能看见立着胖墩墩的汽油桶,里面烧着煤火,四周翻烤着白薯。这几年还引进了台湾版的电炉烤箱的现代化烤白薯,立马儿丑小鸭变白天鹅一样,在超市里卖,价钱比外面的汽油桶高出不少,但会给一个精致一点儿的纸袋包着,时髦的小妞儿翘着兰花指拿着,像吃三明治一样优雅地吃。

在老北京,冬天里卖烤白薯永远是一景。它是最平民化的食物了,便宜,又热乎,常常属于穷学生、打工族、小职员一类的人。他们手里拿着一块烤白薯,既暖和了胃,也烤热了手,迎着寒风走就有了劲儿。记得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里写到这种烤白薯,说是饿得跟瘪臭虫似的祥子一样的穷人,和瘦得出了棱的狗,爱在卖烤白薯的摊子旁边转悠,那是为了吃点儿更便宜的皮和须子。

《烤白薯 老北京胡同忆旧》 牧野 画

民国时,徐霞村先生写《北平的巷头小吃》,提到他吃烤白薯的情景。想那时他当然不会沦落到祥子的地步,他写他吃烤白薯的味道时,才会那样兴奋甚至有点儿夸张地用了“肥、透、甜”三个字,真的是很传神,特别是前两个字,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谁会用“肥”和“透”来形容烤白薯的。

但还有一种白薯的吃法,今天已经见不着了,便是煮白薯。在街头支起一口大铁锅,里面放上水,把洗干净的白薯放进去一起煮,一直煮到把开水耗干。白薯里吸进了水分,非常的软,甚至绵绵得成了一滩稀泥。想徐霞村先生写到的 “肥、透、甜”中那一个“透”字,恐怕用在烤白薯上不那么准确,因为烤白薯一般是把白薯皮烤成土黄色,带一点儿焦焦的黑,不大会是“透”,用在煮白薯上更合适。白薯皮在滚开的水里浸泡,犹如贵妃出浴一般,已经被煮成一层纸一样薄,呈明艳的朱红色,浑身透亮,像穿着透视装,里面的白薯肉,都能够丝丝的看得清清爽爽,才是一个“透”字承受得了的。

煮白薯的皮,远比烤白薯的皮要漂亮,诱人。仿佛白薯经过水煮之后脱胎换骨一样,就像眼下经过美容后的漂亮姐儿,须刮目相看。水对于白薯,似乎比火对于白薯要更适合,更能相得益彰,让白薯从里到外的可人。煮白薯的皮,有点儿像葡萄皮,包着里面的肉简直就成了一兜蜜,一碰就破。因此,吃这种白薯,一定得用手心托着吃。大冬天站在街头,小心翼翼地托着这样一块白薯,嘬起小嘴嘬里面软稀稀的白薯肉,那劲头只有和吃喝了蜜的冻柿子有一拼。

老北京人又管它叫做“烀白薯”。这个“烀”字是地地道道的北方词儿,好像是专门为白薯的这种吃法定制的。烀白薯对白薯的选择,和烤白薯的选择有区别,一定不能要那种干瓤的,选择的是麦茬儿白薯,或是做种子用的白薯秧子。老北京话讲:处暑收薯。那时候的白薯是麦茬儿白薯,是早薯,收麦子后不久就可以收,这种白薯个儿小,瘦溜儿,皮薄,瓤儿软,好煮,也甜。白薯秧子,是用来做种子用的,在老白薯上长出一截儿来,就掐下来埋在地里。这种白薯,也是个儿细,肉嫩,开锅就熟。

当然,这两种白薯,也相应的便宜。烀白薯这玩意儿,是穷人吃的,比烤白薯还要便宜才是。我小时候,正赶上三年的天灾人祸,全国闹自然灾害,每月粮食定量,家里有我和弟弟正长身体要饭量的半大小子,月月粮食不够吃。只靠父亲一人上班,日子过得拮据,不可能像院子里有钱的人家去买议价粮或高价点心吃。就去买白薯,回家烀着吃。那时候,入秋到冬天,粮店里常常会进很多白薯,要用粮票买,每斤粮票可以买五斤白薯。但是,每一次粮店里进白薯了,都会排队排好多人,都是像我家一样,提着筐,拿着麻袋,都希望买到白薯,回家烀着吃,可以饱一时的肚子。烀白薯,便成为那时候很多人家的家常便饭,常常是一院子里,家家飘出烀白薯的味儿。

过去,在老北京城南一带因为格外穷,卖烀白薯的就多。南横街有周家两兄弟,卖的烀白薯非常出名。他们兄弟俩,把着南横街东西两头,各支起一口大锅,所有走南横街的人,甭管走哪头儿,都能够见到他们兄弟俩的大锅。过去,卖烀白薯的,一般都是兼着五月里卖五月鲜,端午节卖粽子,这些东西也都是需要在锅里煮,烀白薯的大锅就能一专多能,充分利用。周家兄弟俩,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们更讲究一些,会用盘子托着烀白薯、五月鲜和粽子,再给人一只铜钎子扎着吃,免得烫手。他们的烀白薯一直卖到了解放以后的公私合营,统统把这些小商小贩归拢到了饮食行业里来。

五月鲜,就是五月刚上市的早玉米,老北京的街头巷尾,常会听到这样的吆喝:五月鲜来,带秧儿嫩来!市井里叫卖的吆喝声,如今也成为了一种艺术,韵味十足的叫卖大王应运而生。以前,卖烤白薯的一般吆喝:栗子味儿的,热乎的!以当令的栗子相比附,无疑是高抬自己,再好的烤白薯,也是吃不出来栗子味儿的。烀白薯,没有这样的攀龙附凤,只好吆喝:带蜜嘎巴儿的,软乎的!他们吆喝的这个“蜜嘎巴儿”,指的是被水耗干挂在白薯皮上的那一层结了痂的糖稀,对那些平常日子里连糖块都难得吃到的孩子们来说,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

说起南横街东西两头的周家兄弟,想起了小时候我家住的西打磨厂街中央的南深沟的路口,也有一位卖烀白薯的。只是,他兼卖小枣豆儿年糕,一个摊子花开两枝,一口大锅的余火,让他的年糕总是冒着腾腾的热气。无论买他的烀白薯还是年糕,他都给你一个薄薄的苇叶子托着,那苇叶子让你想起久违的田间,让你感到再不起眼的北京小吃,也有着浓郁的乡土气。

长大以后,我在书中读到这样一句民谚:年糕十里地,白薯一溜屁。说的是年糕解饱,顶时候,白薯不顶时候,肚子容易饿。每读至此,我便会忍不住想起南深沟口那个既卖年糕又卖白薯的摊子。他倒是有先见之明,将这两样东西中和在了一起。

懂行的老北京人,最爱吃锅底的烀白薯,是烀白薯的上品。那样的白薯因锅底的水烧干让白薯皮也被烧糊,便像熬糖一样,把白薯肉里面的糖分也熬了出来,其肉不仅烂如泥,也甜如蜜,常常会在白薯皮上挂一层黏糊糊的糖稀,结着嘎巴儿,吃起来,是一锅白薯里都没有的味道,可以说是一锅白薯里浓缩的精华。一般一锅白薯里就那么几块,便常有好这一口的人站在寒风中,程门立雪般专门等候着,一直等到一锅白薯卖到了尾声,那几块锅底的白薯终于水落石出般出现为止。民国有竹枝词专门咏叹:“应知味美惟锅底,饱啖残余未算冤。”

这时候,老北京大街上,能和卖烤白薯和煮白薯对峙的,是卖糖炒栗子的。有意思的是,卖烤白薯和煮白薯的,一般是在白天,而卖糖炒栗子的,却在晚上。《都门琐记》里说:“每将晚,则出巨锅,临街以糖炒之。”《燕京杂记》里说:“每日落上灯时,市上炒栗,火光相接,然必营灶门外,致碍车马。”那是清末民初时的情景了,巨锅临街而火光相接,乃至妨碍交通,想必很是壮观。而且,一街栗子飘香,是这时节最热烈而浓郁的香气了。如今的北京,虽然不再是巨锅临街,火光相接,已经改成电火炉,但糖炒栗子香飘满街的情景,依然还在。

在老北京的冬天,卖糖葫芦的,也永远是一景。糖葫芦品种很多,老北京最传统的糖葫芦,是用山里红穿起来的那种。山里红,又叫红果和山楂。北京人叫做山里红,地道的老北京人要是叫,得把山里红中的“里”字叫成“拉”的音,而且还得稍稍带点儿拐弯儿。北京西北两面靠山,自己产这玩意儿。特别是到了大雪纷飞的时候,糖葫芦和雪红白相衬,让枯燥的冬天有了色彩。如今,北京也有卖糖葫芦的,但如今的北京少雪,有时候一冬天都难得见到雪花,便也就消失了这样红白相对的明艳色彩。

在我看来,山里红对于北京人最大的贡献,是做成了糖葫芦。对于山里红而言,借助于冰糖(必须是冰糖,不能是白砂糖,那样会绵软,不脆,也不亮)的外力作用,是一次链接,是一次整容,是一次华丽的转身。入冬以后,都会看到卖糖葫芦的,以前,小贩沿街走巷卖,都会扛着一支稻草垛子或麦秸耙子,把糖葫芦插在上面,像把一棵金色的圣诞树扛在背上。那时候,糖葫芦便宜,五分钱一串,属于贫民食品,别看在平常的日子里不怎么起眼,在春节期间却会攀到高峰,在庙会上,特别是在厂甸的庙会上,一下子成为主角。那劲头儿,颇像王宝强上了银幕,从一个农民工突然之间成为了明星。

在厂甸的庙会上,卖的糖葫芦品种很多,有蘸糖的,也有不蘸糖的;有成串的,也有不成串的。更多的是穿成一长串,足有四五尺长,一串被称之为一“挂”。如今这样传统一挂一挂的卖的糖葫芦,只有在过年的厂甸庙会里还可以见到。民国竹枝词说:“嚼来酸味喜儿童,果实点点一贯中,不论个儿偏论挂,卖时大挂喊山红。”说的就是这种大挂的山里红。春节期间逛庙会,一般的孩子都要买一挂,顶端插一面彩色的小旗,迎风招展,扛在肩头,长得比自己的身子都高出一截,永远是老北京过年壮观的风景。

清时竹枝词有道:“约略酸味辨未知,便充药裹亦相宜。穿来不合牟尼数,却挂当胸红果儿。”说的是穿成珠串,圆圆一圈,挂在胸前的糖葫芦,鲜红耀眼,犹如佛珠,沾点儿佛味儿。不过,这种传统,如今几近消失。

过年买糖葫芦,讲究一点,会到店里买。以前,卖糖葫芦最出名的店铺,北面数东安市场里的一品斋,南面数琉璃厂的信远斋。信远斋的糖葫芦不穿成串,论个儿卖,一个个盛在盒子里,晶莹剔透,红得像玛瑙,装进小匣子里,用红丝带一扎,是过年时候送人的最好礼品。如今,这样精致的糖葫芦,也已经绝迹。

《冰糖葫芦》 牧野 画

老北京也有把山里红做成红果儿粘的,外面裹一层霜一样的白糖,但并不多,多的是在天津。老北京吃山里红最讲究的,是把山里红放在铁锅里,加上水和糖,还有桂花,熬烂成糊状,但不能成泥,里面还得有山里红的囫囵个儿。再一点,不能熬糊,那样颜色容易变深,必得鲜红透明,如同隔帘窥浴。然后,装进瓶子里卖,叫做炒红果,也叫温不仅是讲究人家的一道凉菜,也是解酒的一剂好药。即使是一般殷实人家,也要在年夜饭的大鱼大肉之外,备好这样一个节目。以前,最地道的温,是必得去信远斋买。。可以说,山里红经过这么一折腾,就跟在太上老君的八卦老丹炉炼就了一番一样,成了仙,成了山里红的极品。过年的时候,

金糕,也是老北京冬天里必不可少的一种吃食。这是用山里红去核熬烂冷凝成的一种小吃,是山里红的另一种变身。为了凝固成型并色泽光亮,里面一般加了白矾,所以过不了开春。这东西以前叫做山楂糕,是下里巴人的一种小吃,后来慈禧太后好这一口,赐名为金糕,意思是金贵,不可多得。因是贡品而摇身一变成为了老北京人过年送礼匣子里的一项内容。清时很是走俏,曾专有竹枝词咏叹:“南楂不与北楂同,妙制金糕属汇丰。色比胭脂甜如蜜,鲜醒消食有兼功。”

这里说的汇丰,指的是当时有名的汇丰斋,我小时候已经没有了,但离我家很近的鲜鱼口,另一家专卖金糕的老店泰兴号还在。就是泰兴号当年给慈禧太后进贡的山楂糕,慈禧太后为它命名金糕,还送了一块“泰兴号金糕张”的匾(泰兴号的老板姓张)。泰兴号在鲜鱼口一直挺立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到我上中学的时候止。那时候,家里让我去那里买金糕,一般是把它切成条,拌白菜心或萝卜丝当凉菜吃。金糕一整块放在玻璃柜里,用一把细长的刀子切,上秤称好,再用一层薄薄的江米纸包好。江米纸半透明,里面的胭脂色的山楂糕朦朦胧胧,如同半隐半现的睡美人,馋得我没有回到家就已经把江米纸舔破了。

如今,金糕张名号旧帜重张,依然在鲜鱼口的老地方,只是转角的八角小楼变成了四角小楼,换容一般步入新时代。而且,这样的传统金糕,也已经不再,和超市里一样,卖的都是包装好的金糕条和山楂片,千篇一律的精美面孔,包装了自己,却也很容易淹没了自己。我问金糕张店里的伙计,怎么没有原来的那种现做现卖的金糕了?他告诉我因为卫生条件的限制,不能卖这种金糕了。他笑着说:在1958年大炼钢铁的大跃进年代里,主人家把熬山楂的大铜锅都献出去了,现在还上哪儿找这传统的制作工具去?

还有两种吃食,也是老北京人冬天里常见的。一种是萝卜,一种是芸豆饼。

老北京,水果在冬天里少见,萝卜便成为了水果的替代品,所以一到冬天,特别是夜晚,常见卖萝卜的小贩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地吆喝:“萝卜赛梨!萝卜赛梨!”老北京人管这叫做“萝卜挑”,一般卖心里美和卫青两种萝卜,卫青是从天津那边进来的萝卜,皮青瓤也青,瘦长得如同现在说的骨感美人。北京人一般爱吃心里美,不仅圆乎乎的像唐朝的胖美人,而且切开里面的颜色也五彩鲜亮,透着喜气,这是老北京人几辈传下来的饮食美学,没有办法。

“萝卜挑”,一般爱在晚上出没,担子上点一盏煤油灯或电火石灯。他们是专门为那些喝点小酒的人准备的酒后开胃品。朔风纷纷的胡同里,听见他们脆生生的吆喝声,就知道脆生生的萝卜来了。那是北京冬天里温暖而清亮的声音,和北风的呼啸呈混声二重唱。民国竹枝词里也有专门唱这种“萝卜挑”的:“隔巷声声唤赛梨,北风深夜一灯低,购来恰值微醺后,薄刃新剖妙莫题。”

人们出门到他们的挑担前买萝卜,他们会帮你把萝卜皮削开,但不会削掉,萝卜托在手掌上,一柄萝卜刀顺着萝卜头上下挥舞,刀不刃手,萝卜皮呈一瓣瓣莲花状四散开来,然后再把里面的萝卜切成几瓣,你便可以托着萝卜回家了。如果是小孩子去买,他们可以把萝卜切成一朵花或一只鸟,让孩子们开心。萝卜在那瞬间成为了一种老北京人称之的“玩意儿”,“玩意儿”可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可以把玩的艺术品呢。

《老北京忆旧 萝卜挑》 牧野 画

前辈作家金云臻先生曾经专门写卖萝卜的小贩给萝卜削皮,写得格外精细而传神:“削皮的手法,也值得一赏。一只萝卜挑好,在头部削下一层,露出稍许心子,然后从顶部直下削皮,皮宽约一寸多,不薄不厚(薄了味辣,厚了伤肉),近根处不切断,一片片笔直连着底部。剩下净肉心,纵横劈成十六或十二条,条条挺立在内,外面未切断的皮合拢起来,完全把萝卜心包裹严密,绝无污染。拿在手中,吃时放开手,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

卖萝卜的不把萝卜皮削掉,是因为萝卜皮有时候比萝卜还要好吃,爆腌萝卜皮,撒点儿盐、糖和蒜末,再用烧开的花椒油和辣椒油一浇,最后点几滴香油,喷一点儿醋,又脆又香,又酸又辣,是老北京的一道物美价廉的凉菜。这是老北京人简易的泡菜,比韩国和日本的泡菜萝卜好吃多了。

芸豆饼这种吃食,没见清末民初的竹枝词里有记载,也没见《北平风物类征》一类的书里有过描述,但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却印象颇深。那时,特别是春节前的那些天,在崇文门护城河的桥头,常常有卖这种芸豆饼的。一般都是女人,蹲在地上,摆一只竹篮,上面用布帘遮挡着,布帘下便是煮好的芸豆。我到现在也弄不清,腊月底的寒风中,她们是用什么法子,能让芸豆一直那么热乎乎的?无论什么时候买,只要打开布帘,都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粒粒,个大如指甲盖,玛瑙般红灿灿的,很得我们小孩子的心。几分钱买一份,她们用干净的豆包布把芸豆包好,在芸豆上面撒点儿花椒盐,然后把豆包布拧成一个团,用双手击掌一般上下夸张地使劲一拍,就拍成了一个圆圆的芸豆饼。也许是童年的记忆总是天真而美好,也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吧,至今依然觉得寒冬里那芸豆饼的滋味无以伦比。

当然,还必须得说一种吃食。虽然,这种吃食延续至今,不像冬天的涮锅子那样被北京人认可,已经是日渐被冷落一旁了。这种吃食,便是大白菜。不过,我一直认为,尽管这涮锅子和大白菜都是老北京冬日传统的吃食,但涮锅子不属于一般穷人,而大白菜却是贫富皆宜,谁家里也少不了。

民谚说:霜降砍白菜。从霜降之后,一直到立冬,北京大街小巷,都在卖白菜,过去叫做冬储大白菜,几乎全家出动,人们推着小车,拉着平板,一车车地买回家,堆在自家屋檐下,用棉被盖着,要吃一冬,一直到青黄不接的开春。可以说,这是老北京人的看家菜。过去人们常说:萝卜白菜保平安。

清时有竹枝词说:“几日清霜降,寒畦摘晚菘;一绳檐下挂,暖日晒晴冬。”这里说的晚菘,指的就是大白菜。过去人们讲究吃霜菘雪韭,是把这种家常菜美化成诗的文人的书写。《北平风物类征》一书引《都城琐记》这样解释:“白菜嫩心,椒盐蒸熟,晒干,可久藏至远,所谓京冬菜也。”这里说的是储存大白菜过冬的一种方法,即晾干菜。渍酸菜也是一种方法。这是物质不发达时代里,老北京人的吃食。如今,大棚蔬菜和南方蔬菜多种多样,四季皆有,早乱了时序与节气。冬储大白菜,已经属于北京人的记忆。不过,即便全民冬储大白菜的盛景已经消失,但是,大白菜依然是新老北京人冬天里少不了的一种菜品。一些与时令节气相关的吃食,可以随时代变迁而更改,却不会完全颠覆或丧失。这不仅关乎人们的味觉记忆,更关乎民俗的传统与传承。2015年12月7日大雪写毕于布鲁明顿

作者系《人民文学》原副总编

责任编辑 刘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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