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题语料细节不可失真

张志先

高考作文题语料细节不可失真

张志先

高考作文因分值达60分（上海、江苏卷高达70分）而独享“天下第一题”的美誉。作文题命制得如何，不仅关乎考生，还关乎考生家长，更与整个社会息息相关。当下，高考作文已经成为语文教育改革的风向标，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命制高质量的作文题。作文题好比是标杆，一把尺子，写作文要对照这个标杆，用这把尺子来衡量。任何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高考作文命题作为标杆与尺子，作文题本身就要能经得住推敲。

高考作文语料作为作文题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但是我们也遗憾地看到，有些高考作文题的语料存在细节失真或表述不够严谨的现象。在高考作文成为教育圈热点话题的今天，任何语料的点滴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导致整张语文试卷的失败，更会对正在进行的教育改革带来不利影响。

一、2016 年全国卷Ⅱ：“比较”VS“针对”，三条途径该如何比较？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60分）

语文学习关系到一个人的终身发展，社会整体的语文素养关系到国家的软实力和文化自信，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语文素养的提升主要有三条途径：课堂有效教学、课外大量阅读、社会生活实践。请从自己语文学习的体会出发，比较上述三条途径，阐述你的看法和理由。

要求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

本道作文题虽然没有直接考传统文化，但其所提及的语文素养与人文素养、民族素养有着紧密的关联。对语文素养的考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对民族文化的考查。我们知道，近些年来中国经济在高歌猛进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难以回避的问题，有些人过分追求“经济意识”，这直接导致传统文化的流失，具体表现为对阅读的漠不关心、对母语的麻木不仁等现象。作文题对语文素养的考查，重在引导高中生更多地关注传统文化，进一步引导学生提高人文素养，传承民族精神，树立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但读完语料，我们不难发现，虽然考察的是当下社会的热点问题，但是表述不够严谨，作文语料中“比较上述三条途径”中的“比较”一词含义不明，令人费解。

通过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三条途径”都是语文素养提升的必要条件。试问一下，你能通过比较，说明哪一条“好”，又能说明哪一条“不好”吗？你能说哪一条更重要吗？应该不能。三条途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实在难以比较。

既然难以将此三方面加以比较，那为什么又要考生进行比较呢？命题人员显然受到2015年任务驱动型作文命题的影响。在当年全国卷Ⅱ的语料中，出现了三个人物：“笃学敏思，矢志创新，为破解生命科学之谜作出巨大贡献”的大李；“爱岗敬业，练就一手绝活，变普通技术为完美艺术”的老王；“酷爱摄影，跋山涉水捕捉世间美景，他的博客赢得网友一片赞叹”的小刘。如果问这三人“谁更有风采”？考生在通过“思考、权衡与选择”后，对谁更有风采还是可以进行很好地比较的。

这道作文题以考查学生的辩证思维能力为目的，但是我们应当看到，并不是所有一果多因的“因”，都是那么容易比个高低的。这就好比植物的生长，种子、阳光、土壤、水分等都是必要条件，我们该如何比较呢？谁又能比较得出呢？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如果把“比较”一词换成另外一个词语——“针对”，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请根据材料，从自己语文学习的体会出发，针对上述三条途径，阐述你的看法和理由”，这样就好理解了。“课堂有效教学”“课外大量阅读”“社会生活实践”，考生可以选其中的一条或两条，当然也可以用三条来阐述自己的看法或理由了。

二、2015 年安徽卷：“无色”VS“有色”，显微镜下有无颜色？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60分）

为了丰富中小学生的课余生活，让同学们领略科技的魅力，过一把尖端科技的瘾，中科院某研究所推出了公众开放日系列科普活动。活动期间，科研人员特地设计了一个有趣的实验，让同学们亲手操作扫描式电子显微镜，观察蝴蝶的翅膀。

通过这台可以看清纳米尺度物体三维结构的显微镜，同学们惊奇地发现：原本色彩斑斓的蝴蝶翅膀竟然失去了色彩，显现出奇妙的凹凸不平的结构。

原来，蝴蝶的翅膀本是无色的，只是因为具有特殊的微观结构，才会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

要求自选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诗歌除外），自拟标题；不要脱离材料内容及含意的范围作文；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透露个人相关信息；书写规范，正确使用标点符号。

安徽卷作文题语料主要围绕“蝴蝶翅膀”这一物象展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仅仅是停留在观察蝴蝶本身，而更应关注到这一现象所折射出的抽象内涵，包括人生态度、人生哲理等。实事求是地说，这道作文题紧扣高中生实际，具有一定的生活气息，有助于引导高中生接近生活、思考本质。考生可以从最为平常的事件入手，而达到最自由的广度。可以说，这道作文题注重思辨性，重在考查学生的辩证思维能力，简单而有思考，平常却有深度，有利于考生展示自己的思维水平、知识积累和写作才华，强调在多彩的生活背景下多角度地感悟人生、启发心灵。这正符合眼下素质教育的初衷，符合新课改的方向，更以实际行动践行“立德树人”的理念。

“原来，蝴蝶的翅膀本是无色的，只是因为具有特殊的微观结构，才会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对于语料中的这一句话，我们该如何来理解？“蝴蝶的翅膀本是无色的”，这一表述可能最吸引眼球了。但“蝴蝶无色”一说在颠覆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的同时，是否为语料“细节失真”？

蝴蝶研究专家、著名教授诸立新认为，学生们做实验使用的是扫描式电子显微镜，不仅是蝴蝶，任何物体在电子显微镜下都是没有颜色的。语料中没有弄清楚电子显微镜的成像原理，电子显微镜并不是靠可见光，而是电子束成像，通过扫描产生物体的表现结构，转换成人能看到的图形，并不存在颜色问题。而任何物体在电子显微镜下都是没有颜色的，包括蝴蝶在内。如果用光学显微镜，那么在可见光下，和肉眼一样，能看见蝴蝶翅膀的颜色。[1]

“无色”还是“有色”，显微镜下到底有无颜色，专家已经给我们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讲解。尽管是语料中的细节部分，但是如果失真，也是不可原谅的。

三、2014 年四川卷：“站起”VS“躺着”，这个世界属于谁？

阅读下面的文字，根据要求作文。（60分）

人，只有在自己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

这句话引发了你哪些思考？请自选角度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要求：①标题自定，文体自选；②不得抄袭，不得套作；③用规范汉字书写。

四川卷作文题语料非常简单，就一句话，从道理上来说，审题难度并不大。作文题重在考查学生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关注，命意取向“积极向上”，着力培养学生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集中体现。

可是就这短短的一句话，还是值得推敲的，我们来具体分析此语料中话语的语法结构。其实这句话不外乎两种理解。一种理解为：“人”是主语，“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是谓语，而“只有在自已站起来之后”作为限制条件为状语，可这样一来整个句子的主语、谓语连起来理解就不通；另一种理解为：“人”是一个分句的主语，“这个世界”是另一分句的主语，那么这个句子就犯了中途易辙的错误，第一分句的主语“人”没有谓语。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短短的一句话都存在一定的问题，由上，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语料在表述上不够精准。

其实，高考作文题既是考查学生，也是考查命题者自身。“人，只有在自己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这句话本身就是单向思维的一种体现，“人站起来”只是重要条件，而并非充分条件，因为，我们还需要考虑整个社会的复杂性。因此，这样的作文题会限制考生的发散性思维。“人，只有在自己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试问一下，霍金这位英国剑桥大学著名物理学家，被誉为继爱因斯坦之后最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之一，他患有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全身瘫痪，不能说话，他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两只眼睛和三根手指，其它地方根本不能动，请问他站起来了吗？

命题人员想过没有，我们的考场上可能就有无法站起来的考生在答题，当这部分考生看到“只有在自己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的时候，这部分考生该作何感想？可能命题人员会说，这是一种形象化的说法，“站起来”是形象化的表达，并不是真正要直立起来。这话貌似有一定道理，但还是经不住推敲，当一个人连起码的站立都困难的时候，你还和他谈论“形象化地站起来”，恐怕有些不妥吧！

“人，只有在自己站起来之后，这个世界才能属于他”这一语料的背后，体现了命题教师缺乏必要的人文关怀，对残疾人有一定歧视的嫌疑。高考作文出题，其实也是在考验教师的整体认知及其能力，包括对他人、社会的看法，我们必须要充分考虑社会的复杂性。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对词语“属于”的理解，何谓“属于”？“这个世界属于他”，试想一下，哪个人有能耐会占有“这个世界”。这话合适吗？我们现在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要抛弃以往那种“人定胜天”的极端化的思维方式，实现人类与自然界关系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这也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必由之路。江苏省写作学会会长、河海大学教授、博导尉天骄认为，四川题目“人只有站起来后世界才属于他”，现在过多说个人是世界主宰这个话是有毛病的，应该强调人和自然和谐相处，四川这个题目既玄又很不严密，觉得太陷入哲学玄思了！[2]

理解他人，尊重自然，善于反思，审视自我，具有真情实感，是新课改下高考作文的现实要求。“站起”、“躺着”等词汇的运用，虽然是细节，也是需要我们格外重视的。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他，我们都属于这个世界。

四、2013 年江苏卷：“蝴蝶”VS“夜蛾”，这是一只怎样的昆虫？

阅读下面的材料，按照要求作文。（60分）

几位朋友说起这样一段探险经历：他们无意中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因对洞中环境不清楚，便点燃了几支蜡烛靠在石壁上。在进入洞穴后不久，他们发现了许多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安静地附在洞壁上栖息，他们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唯恐惊扰了这群美丽的精灵。数日后再来，他们发现这群蝴蝶早已不在原处，而是远远地退到了更深的洞穴。他们恍然大悟，也许那里环境更适合吧，小小的蜡烛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要求：①角度自选；②立意自定；③题目自拟；④除诗歌外，文体自选；⑤不少于800字。

江苏卷作文语料，语言较为雅致，把诗意和哲理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还是典型的苏派风格；但也有变化，就是增加了一点故事情节因素，可谓雅致中带有一点活泼。语料本身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呈现出一定的开放性。

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山洞代表的是一种空间，蝴蝶象征美好的事物，探险者的蜡烛则代表着一种破坏，一种刺激，探险者象征一种外来的力量。外力的刺激与破坏往往会让我们失去美好的东西，我们要爱护自然，珍惜美好，注意我们的行为，这其中就有一个不变的人文情怀的贯穿，有助于发挥高考试题的立德树人功能。命题人员重在让考生打开思路，把眼光从书本引向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

此作文题的语料，刚一看可能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但是只要细细推敲，还是能发现问题的。其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在人迹罕至、阴暗的山洞，色彩斑斓有着趋光性的“大蝴蝶”会置身其中吗？山洞中的生物，到底是“蝴蝶”还是“夜蛾”？

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是先看看语料是怎么来的。这则语料来自一篇名叫 《轻一点，别点蜡烛》的哲理小品文，文章作者是江西的一位31岁的年轻作家漆宇勤。2010年秋天，漆宇勤和友人到家乡江西萍乡的一个山洞探险，该山洞位于上栗县鸡冠山的一座林场上方，相对比较深，作者一行四人一直走到了山洞深处，发现了文中提及的“黑色的大蝴蝶”，他们认为这样的景色非常奇特，便掏出手机将眼前的奇观拍摄了下来。几个月后，对岩洞念念不忘的漆宇勤和朋友们一道再度造访岩洞，却意外发现蝴蝶向里“移”了100米，已经栖息到了洞穴的400米深处，甚至连本来异常洁白的钟乳石洞壁色泽都显得更加暗淡。通过这次探险，作者发现人的一些细小活动对于自然会有很大的影响，怀着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写下了文章《轻一点，别点蜡烛》，这篇文章发表后被2011年4月号的《读者》杂志转载了。[3]

作为文学作品，“黑色的大蝴蝶”在文章中完全可以讲得通，然而，如果作为语料选入高考作文题，就需要我们慎重了。毕竟文学作品我们读一下就过去了，但是高考作文题，考生要写，整个社会要来评判，要求也就不一样了。南京农业大学植保专家胡春林教授认为，蝴蝶和蛾子都是鳞翅目的，但属于不同的物种。蝴蝶一般白天活动，蛾子一般夜里活动。白天活动的蛾子也有，但非常少，比如尺蛾。他认为，根据材料推断，山洞里趴着不动的不该是蝴蝶，而应是蛾子。

当然，这事我们不能怪原作者漆宇勤，他只是记录了一段真实的经历，作为一名作家实在难以考证是“蝴蝶”还是“夜蛾”；但需要强调的是，作为高考作文题的语料，应该讲究科学性与严谨性，哪怕是细节之处。

“蝴蝶”还是“夜蛾”，这是一只怎样的昆虫？虽然看来仅仅是细节部分，但是如果是失真的细节，带给人们的影响也是巨大的。高考命题人员在命制作文题时，如果多考虑一下，将“蝴蝶”换成“昆虫”，也不会引起现在的轩然大波了。高考作文题的语料，还是应该以原创为主，少改编他人的作品，如果改编，还是要多下功夫的，必要时可以请其他学科教师加以协助。

高考作文，是考查学生写作综合能力、学生素养的重要手段。正因为如此，作文题中的语料的选择，需要我们慎重、再慎重。每年高考作文题出来后，有的题目总会引来吐槽声一片，对此我们应当冷静、淡定、从容、坦然地面对。吐槽高考作文，是不少人对教育改革的善意“发难”。高考一直以来都被当作教育改革的风向标，高考作文更是被视为窥探教育理念和社会价值导向的重要载体。也因此，多数吐槽者都乐此不疲地揣测出题者的思路和意图，看它关涉了什么样的社会现实，提供给了学生多大的思辨和言说空间，甚至于它想要强调和规劝的是何种文明教育和价值观。[4]我们应当以良好的心态来对待这每年一次的吐槽，因为对作文题的批评可以延伸为人们对基础教育的评价，对作文题的追问，也就是人们对教育更高的诉求。

好的高考作文题，应当让高中生关注社会，关注人生，关注自身精神家园，应当渗透对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培育，文以明道，以人为本，立德树人，化育心灵，考察学生独立思考和创新的能力，突出试题能力立意的特点。在人们维权意识日益增强的今天，高考试题，尤其是高考语文试题，哪怕再细微的低级失误，也会带来一定的震荡。

科学地甄别选拔优秀人才，有利于引导基础教育深化改革。我们有必要加强高考作文语料的规范性、严谨性与科学性的研究，坚决杜绝语料细节失真情况的出现。

注释：

[1]吴碧琦：《蝴蝶本无色？ 明“镜”惹“尘埃”》，《新安晚报》，2015年 6月 8日，第 A10版。

[2]陈婧：《单纯写“致青春”只能是“大路货”》，《扬子晚报》，2014年 6月 9日，第 A7版。

[3]杨甜子、张琳：《高考作文“探险者与蝴蝶”材料原作者：长期给扬子晚报副刊“繁星”供稿》，《扬子晚报》，2013年6月8日，第A3版。

[4]王丹：《吐槽高考作文是对教育改革的期待》，《光明日报》，2015年6月10日，第002版。

（作者单位：安徽省岳西县教育局教研室）

编辑：舍予

责任编辑：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