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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洛维夫人》与《时时刻刻》中的主题意象阐释

2016-03-19王伊然

安康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伍尔丽莎钟声

王伊然,邸 玲

(1.西安外国语大学 英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2.安康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陕西 安康 725000)

《达洛维夫人》与《时时刻刻》中的主题意象阐释

王伊然1,邸玲2

(1.西安外国语大学 英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2.安康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陕西 安康 725000)

《达洛维夫人》是集中体现弗吉尼亚·伍尔芙文学理念和生命意识的传世之作,而《时时刻刻》是迈克尔·坎宁安对《达洛维夫人》的解构与重塑。本文从主题继承和延伸层面对《达洛维夫人》和《时时刻刻》中经典意象的审美功能重新进行分析,进而试图在互文性理论视域中对这两部作品的思想意蕴作出多角度的阐发。

《达洛维夫人》;《时时刻刻》;主题意象;阐释

意象是一种内心观照,是诗人的心灵“从对象的客观性相转回来沉浸到心灵的本身里,观照自己的意识。”[1]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就有“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2]的表述,而“意象”则是“神用象通,情变所孕”,说明刘勰不仅已经认识到作家在构思谋篇时中应重视“意象”的创造,而且要求作家在创作中努力达到“心”与“物”,“意”与“象”的契合交融,这也成了中国传统文学中意象创设的重要原则。

在展开意象审美意蕴的讨论之前,首先需要引入“审美知解力”的概念。“审美知解力”是人对事物审美特性的认识由个别上升到一般,由感性上升到理性的思维能力。在西方美学史上,人们对“审美知解力”有不同的界定。十八世纪意大利美学家、新古典主义者缪越陀里在《论意大利诗的完美化》中认为,审美知解力是审美鉴赏力、审辨力、判断力的总和,是一种理智、理性认识的能力[3]。德国古典主义美学体系的奠基人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认为,“审美知道解力”是构成天才的心灵能力之一,包括逻辑的推断、分析、综合、推理的能力,同想象力一起构成把握现象界的认识功能,但它只能掌握自然现象的某些部分,而不能向理性那样认识整体、无限和“物自体”[4]73。我国现代著名美学家蒋孔阳从审美生成结构的角度指出了构成“审美知解力”的能力要素。他在《美学新论》中提出美的生成是空间上的积累与时间上绵延交错组成的时空复合结构,其结构包括:自然物质层,各物质性质复合;知觉物质层,对事物相互关系的整体反应;社会历史层,人类审美活动积淀的文化传统;心理意识层,审美主体与客体多层次的融合渗透[5]。本文在试图在“审美知解力”理论视域下对两部作品的文化意蕴作出多角度的阐发。

无论诗文还是戏剧、小说,文学世界中的经典意象具有非常深刻的审美意蕴。作为审美阐发的对象,它们不仅有视觉性,还有情感性。意象与内心情感相互融合后作为作者传导主观情感的载体,最终将作者的思想弥散给接收者,这就是文学审美心理的主要生成机制。需要特别指出,小说意象就形态而言大致可分为客观物象和人物形象两大类。而对小说深层结构的确立具有重要意义的意象则可称之为主题意象。主题意象在作品中有着关键作用,它能映射出作品的中心思想。二十世纪加拿大著名文学理论家诺思罗普·弗莱认为:“反复出现的或最频繁的意象构成了基调,而一些变异不居的,插曲行的和孤立的意象则从属于这个基调”[6]。毫无疑问,主题意象的选择和创设,也是彰显伍尔芙叙事策略,透射人物内心世界和精神理念的重要途径。

在《达洛维夫人》中,意象成为文本叙事中的不可或缺的要素,反映了作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先锋的伍尔芙的审美追求与精神世界。她将“花”“水”“斗室”“光影”“人”“钟声”“死亡”及万花筒般的人物回忆等意象与无数个意识流动的瞬间汇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理性力量,并在驾驭各类庸常或新颖意象的过程中,从容而真诚地表达对生死、两性及爱憎等问题的深度思考。在上述意象中,能被称为主题意象的则包括“花”“钟声”“房间”等。在驾驭这些主题意象的过程中,伍尔芙复杂细微的心理意识结构与审美环境不断碰撞交融,使蕴涵于意象中的情感既有碎片的突发性,又不失整体的绵延性。

一、《达洛维夫人》中的主题意象解读

(一)“花”意象

“花”是《达洛维夫人》中的重要意象。花是美丽娇艳的,几乎没有人能拒绝。然而花作为生命的巅峰状态却短暂易逝。在中外文学作品中,“花”意象一旦跟女性联系在一起,通常喻指女性的容貌、青春和美好容易“凋零”。伍尔夫将“花”意象贯穿小说始终,通过“花”赋予文本中不同人物的性格色彩,或称作审美认同。所谓审美认同,就是审美过程中唤起自我意识,发现对象与自我具有异质同构的特点时所产生的审美体验,达到主客物一和谐、物我两忘[4]101。达洛维太太在买花时,见到美丽清新的花便不由地想象自己被簇拥其中的场景,她潜意识中将自己幻化为柔和迷人的花。小说中这样写道:

她半闭着眼睛,头在蝴蝶花、玫瑰花、和一丛丛上下摆动的丁香花间转来转去,在大街上的喧嚣之后尽情地吸闻这醉人的芬芳,这沁人的清凉……每一朵花似乎在朦胧的花坛中燃烧,柔和而纯洁[7]14。

达洛维太太将这种心理情绪延伸给花,不由得将自己联想为花,在“花”意象中萌发自我意识。“花”的这种隐喻象征功能在文学作品中的使用是非常广泛的,如《红楼梦》中黛玉的《葬花词》写道:“花落花飞花满天”[8]。曹雪芹将林黛玉与“落花”类比,哀叹黛玉的遭际之不幸。

(二)“房间”意象

《达洛维夫人》中“房间”意象投射出象征意蕴有两种,一是指男权社会将家庭打造城圈禁女性的监狱,另一种则是指家庭是女性完成自我认识、保全生命中最纯粹的快乐的庇护所。小说中克拉丽莎的“房间”应属第二种。在“房间”里她身心相对自由,也获得了某种安全感和归属感,“房间”也是她内心世界的延伸和写照。克拉丽莎在位于二楼的卧室里与到访的彼得交谈,感到“整个身心有一种恬静之感,使她觉得安详满足。”在这里,卧室为她带来了安全感,是保护她自由的港湾。在小说结尾,当她听到赛普蒂莫斯的死讯时,她马上回到了“斗室”,开始了与赛普蒂莫斯的灵魂交流。她在为赛普蒂莫斯的自杀感到震惊和惋惜的同时,也有机会在这个暂时封闭的空间中直面自我并感悟生死。此刻的她近乎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中心被无聊的闲谈磨损了,湮没了,每天都在腐败、谎言与闲聊中虚度,那青年却保持了生命的中心……人是孤独的,死神倒能拥抱人哩”[7]59。

可以说,只有身居“斗室”时,克拉丽莎才有安全感。在摆脱了家庭生活的虚伪和乏味的同时,她也终于能卸下上流社会强加给她的面具,使身心得到片刻舒展。在隔绝了浮世喧嚣的同时,“斗室”对于有着旺盛的生命欲求的克拉丽莎而言,孤独的折磨也加剧了。但对克拉丽莎来说,忍受孤独是认识自我所需的一场献祭。相对于迎合世俗所带给自己的撕裂感,承受孤独甚至是令人向往的。

(三)“钟声”意象

“钟声”是《达洛维夫人》的另一个主题意象。“钟声”是小说中人们物质活动和心理活动的链接点,也是空间与时间的纽带。每一次“钟声”的敲响,都将时间轴上的每一个人物都串联起来,使他们的心理时间与物理时间之间有了重合与交汇。《达洛维夫人》中作为主要人物的克拉丽莎和赛普蒂莫斯,是分开的两条线索,他们的生活并无交集。然而作者巧妙地运用了飘荡在伦敦上空的“钟声”来作为他们生活的触点。他们不知不觉地被汇入同一股生命的泉水中。

克拉丽莎在早晨筹办晚会时,三十多年前的旧情人彼得的出现了。彼得的出现勾起了她对自己少女时代的回忆,而钟声的敲响又将她拉回现实:

圣玛格丽塔的钟声悄悄进入了心灵深处,埋藏在一圈圈的声波之中,宛如某个想要倾诉衷肠、使自己消散、怀着欢快的战栗安息的有生命之物——宛如克拉丽莎本人[7]59。

此处的钟声如同沉重的鼓槌,直击克拉丽莎的心灵。眼前的处境、老年的来临、死亡的恐惧、人生意义的困惑、往事的美好,闪现于心中的这一切如洪波骇浪般袭来。此外,“钟”也代表着克拉丽莎自身,她内心的指针也在悄无声息的转动,无法逃避时光的流逝。在钟声的刺激下,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惆怅伤感的情绪。钟声是一种召唤,它唤起了克拉丽莎的自我意识,也唤起她对人生、命运、爱情的思考。“钟声”的出现,使克拉丽莎坠入自我意识与情感漩涡之中。

与克拉丽莎平行的另一线索赛普蒂莫斯同时受着“钟声”的影响。在他的意识里,“钟声”是死亡的象征,唤起了他对生命脆弱且渺小的体认。每一次大本钟的敲响,都会激活他对战争和遇难战友的可怕记忆:

他放声歌唱。埃文斯在树背后应声而唱:死者都埋在塞萨利,在兰花丛中。他们始终在那里期待,直到大战结束。此刻,死者,埃文斯本人,显灵了[7]95。

赛普蒂莫斯作为患有炮弹震呆症的幸存士兵,战争遗留的心灵创伤已无法弥合。“钟声”这种带有震撼力的撞击声每一次响起,都会深深地刺激他的神经。它们正如战场上的炮弹一样,威胁着赛普蒂莫斯的生命。

在威廉·福克纳的成名作《喧嚣与骚动》中,作者也赋予钟表滴答声死亡的意义。康普生家族中的昆丁三世,一直将家族荣誉观念存系于妹妹脆弱的贞操上。而在妹妹失贞后,他的理想丰碑倒塌了。他决定用“投身地狱”来保持心中的信仰。在决定自杀之前,描写钟表声音的语句重复出现:

你可能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但也许在下一秒就听见了。这然你觉察到不管聆听与否,时间都在持续地而且是越来越有气无力地行进着[9]。

昆丁对钟表声接近疯狂的敏感证明他此时对生的绝望,对死的渴求。“耶稣是被小齿轮的细微咔擦声蚕食而死”的内心独白念出时间的继续流转,让他的内心受到白蚁般的侵蚀,而唯有死亡能让他摆脱折磨。

钟声一方面在告知人们精确的物理时间,另一方面唤起了人物的心理时间。往事与未来,喜悦与恐惧,生命与死亡,不同的人对于“钟声”有着不同的心灵感知和自我意识,而钟表的指针将他们凝聚到了一起。

二、《时时刻刻》中主题意象的延伸

《时时刻刻》是实验型小说。迈克尔·坎宁安采用后现代互文性的文本策略,对《达洛维夫人》从人物到情节、从主题到象征进行了全面的戏仿。通过对人物命运再现与改写,迈克尔·坎宁安对现代美国人乃至全人类的生存状态作了深刻揭示。这部小说获得了空前成功。先是于1999年获普利策小说奖,紧接着,由史蒂芬·戴德利执导,迈克尔·坎宁安担任编剧的同名电影在2003获奥斯卡奖。

在对《达洛维夫人》的互文性重构中,主题意象的精神色彩没有褪色,反而得到了延伸和强化。小说在保留“花”“房间”“死亡”等典型意象的同时,又衍生出“水”“吻”“孩子”等体现作者自我阐释与解读的意象,这些意象能引发人对生命展开自然的联想和思索。

《时时刻刻》继承了伍尔芙印象派风格的叙事手法,善于反映从自我眼中观察到的世界,将蒙太奇理念与印象主义画法融合,追求独特的审美效果和心灵视角。小说中对自然情景的描绘,实际是对人物心理的窥探。

(一)“水”意象

“水”作为《时时刻刻》中的重要意象,将印象审美艺术手法发挥得淋漓精致。如序曲中这样描写“水”中伍尔芙:

她随着水流急速漂浮,如同在飞一般,那姿势真是怪异:双臂向外深处,头发顺水而漂,毛皮大衣的下摆在她身后翻滚。她笨重地飘过一束束粒状的棕色的日光。……在她的上方一段距离便是波光粼粼、漪澜荡漾的水面。天空映现在河面上,随波摇曳,布满白云。白嘴鸦如黑色的剪影,时而飞掠河面[10]5。

一个赴死的作家面对湍急的河水,没有丝毫恐惧犹豫,而是平静自若。河水在这里已不是吞噬生命的恶魔,而是灵动温柔的自然之母盖亚,召唤着伍尔芙回归母体。“弗吉尼亚的尸体则沉眠于水底,似乎她在睡梦中见到了水面、枝条、小男孩及她母亲,还有天空和白嘴鸦。”[10]10

父权意志是排斥母体记忆与向往的,而伍尔芙作为女性主义作家的代表,对母亲及女性庇佑则非常依赖。伍尔芙之所以会选择以投河作为自杀方式,是因为“水”是女性的物化代表,同时与人体婴儿状态下在母体体内的环境非常相似,能给她一种被呵护庇佑的安全感和远离痛苦的解脱感。

“水”意象的象征意蕴不仅仅停留于此,二十世纪末的现代版达洛维夫人一天的开始是这样被描写的:

克拉丽莎在门口收住脚步,如同她在游泳池边停下脚步以注视湛蓝的池水拍打池边的花砖,网眼般晶莹剔透的阳光在蓝晶晶、深悠悠的池水里摇曳荡漾[10]5。

克拉丽莎作为新时代成功女性,已突破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束缚,她经济独立,与女伴同居,孩子也通过人工授精生育,一切都完全脱离了对男性的依靠。所以,相较于前两位女性,她真正实现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独立。在清晨推开门面对一汪池水时,她是喜悦的,“水”在这里是激情与生命的源泉,是滋养克拉丽莎保持活力的灵动之物。

“水”的蕴含随着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与心理环境的转换而改变,它作为被打上“生命”烙印的主题意象,在文本中映射出作者复杂细腻的心理情感。

(二)同性之“吻”

“同性之吻”是迈克尔·坎宁安在诠释女性主义时颇为出彩的地方。《时时刻刻》描写布朗夫人与邻居相吻的场景时,字里行间充满暧昧与爱意:

这儿亦是基蒂的隐秘之处,中心的中心,不可触及的真髓,令男人夜间梦寐以求,心驰神往;而在此时此刻、并非刻意地久久亲基蒂的额头。她已完全拥有基蒂的体香和她卷曲而洁净的黄褐色头发[10]5。

这个“吻”不仅是布朗夫人对和自己有着共同命运的基蒂的慰藉爱抚,还有一种更深层次也是更加隐晦的情感,那就是对男性气质的向往。阿德勒曾提出男性钦羡理论,认为人都希望自己强壮有力,都希望对自己不够男性化的感觉进行补偿,这种钦佩是对力量的渴求,是弱者试图摆脱劣势的心理表现[11]。布朗夫人作为家庭主妇,在家庭和社会中都没有地位,其身份是模糊的。她通过对基蒂的爱来体会男性的感受,感觉自身的力量,这对其性别缺憾有心理补偿作用。迈克尔·坎宁安在描写伍尔芙亲吻姐姐时,营造的场景要自然许多:

凡妮莎是她的一艘轮船,一条绿色的海岸,岸边葡萄园里,蜜蜂在嗡嗡吟唱。她在凡妮莎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一个纯洁的吻[10]5。

需要补充的是,“轮船”“海岸”“葡萄园”多种具有美感的自然生活意象与“吻”重叠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伍尔芙与姐姐在花园里相吻的深情画面。小说中的伍尔芙太太受到丈夫和仆人的监护,她失去了自由,丧失了自我,渴望回到母亲身边来获得自我意识,而与母亲性格非常相符的姐姐凡妮莎正好能满足她的愿望。与凡妮莎一家的嬉戏,与姐姐拥抱谈心能让她感受到回归母体的平静与满足[11]。

“同性之吻”是迈克尔·坎宁安在女性主义视角下的意象创新,在女性之间的拥吻中,不同时空下的女性命运相互映照,她们思想与情感笼射交错。从克拉丽莎与女伴到布朗夫人与女邻居,从而再到伍尔芙太太与姐姐,她们之间饱含深情的“吻”投射出女性身份的自我认同和女性之间的爱与慰藉,还表现出从男性阴影中挣脱出来的女性给予自己关爱庇佑的渴望。

三、《达洛维夫人》与《时时刻刻》中的意象互文

《达洛维夫人》与《时时刻刻》之间存在着紧密的互文关系。《达洛维夫人》中出现的一些意象在《时时刻刻》中也同样出现。在保留原文本审美意蕴的基础上,这些意象又被注入了新的精神血液。

(一)“花”——对生命的思考

在《达洛维夫人》中,克拉丽莎去买“花”筹备晚宴,《时时刻刻》中伍尔芙在书房开始写作《达洛维夫人》,开头第一句话“达洛维夫人说她要亲自去买花”;劳拉清晨坐在床头,读到《达洛维夫人》的这一句话“她要亲自去买花”;新世纪的克拉丽莎对着她的情人莎莉喊道“我要亲自去买花”。对于不同时空、不同环境下的女性,“花”都成了她们心灵的镜像。

伍尔芙笔下的克拉丽莎作为事业成功男性的太太,出入于上流社会。看似缤纷华丽“花”隐喻着克拉丽莎作为上层太太,外表光鲜,内心空虚的真实状态。坎宁安笔下的伍尔芙作为一位极度敏感、精神压抑的作家,她眼中的“花”深深打上了死亡的烙印——美丽却易逝。《时时刻刻》中,伍尔芙在花园中发现了在黄玫瑰上死去的画眉,她不禁脸贴在花上凝视,惊叹于自然所做的死亡之床,被“死亡”的神秘与美丽所吸引。在这里,黄玫瑰象征着通往天国之门。劳拉在丈夫生日这天,亲手为丈夫做了带有黄玫瑰图案的蛋糕,但因为图案不够精美,就毫不犹豫地把它倒进垃圾桶。被当成垃圾扔掉的黄玫瑰投射出劳拉夫人浮躁抑郁甚至是自我厌憎的情绪。她一方面在努力扮演男权社会中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的角色,另一方面却在意识深处厌恶并排斥自己的身份归属。黄玫瑰虽美,却是落寞惆怅的。克拉丽莎家中的红玫瑰是“紧张激进”的。她从为聚会买花,到与同性情人同居,一切都是自己掌控,在经济与情感方面做到了完全脱离男性的独立。她与自己的同性爱人彼此相爱。在这里,红色的玫瑰花象征着女性间的同性之爱和挣脱男权枷锁后的快乐。

“花”作为带有女权主义色彩的意象,其自由绽放象征着女性的自我觉醒,是女性努力冲决男权文化藩篱的诗意表现。“我要亲自去买花”,是女性重构自我文化身份的宣言,使原本处于暗哑和模糊状态的女性身份逐渐清晰。

(二)“房间”——枷锁与自由

房间与居住者联系紧密,房内的环境直接反映居住者的心境与喜好。房间一方面庇佑着居住者的自由、财产、尊严,另一方面又圈禁着居住者的身体与灵魂。《达洛维夫人》和《时时刻刻》中对“房间”的描绘折射出人物的精神世界,使人物复杂细腻的心理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如上文所述,在《达洛维夫人》中,“房间”成为给予克拉丽莎身心自由的独立空间,其作为女性的自我意识在这里开始苏醒。

“房间”意象在《时时刻刻》中分为两类:束缚自由的房间和象征自由的房间。伍尔芙的灰色小楼、劳拉的米黄色房子、克拉丽莎红色大楼和理查德脏乱的公寓都成为束缚主人自由的牢笼。房间中幽暗的光线营造出凝重压抑的气氛,厚厚的水泥墙体将人物与外面世界分离开。伍尔芙等待时机逃离自己的住所;劳拉放下孩子驱车离开自己的家;理查德发疯一般扯下窗户上的防护板,好让自由的空气穿堂而过。这些“房间”显然是压迫的象征。然而,当劳拉夫人把儿子交给别人照看后,独自驱车到一家旅馆里,这里的房间却如同《达洛维夫人》中克拉丽莎的卧室——是庇佑心灵的港湾。在这个房间里,劳拉可以任凭思绪涌动,任凭内心呼喊。在这个“小岛”上,她放下了所有的社会角色,真正成为自己。

两部作品中的“房间”作为文化的隐喻的符号,使人物意识深处的隐秘区域被局部照亮,使女性渴望自由和尊严的生命之音产生了强烈回响。

(三)死亡——生命意义的探讨

死亡是两部作品中最为深刻的主题。在《达洛维夫人》中,克拉丽莎和赛普蒂莫斯两个看似没有交集的人物,一个代表“生”,一个代表“死”。两个主人公在观察和思考世界时,出现了灵魂的互动:克拉丽莎在感到孤独和死亡时,内心想到把负担交给大海;赛普蒂莫斯自杀之前也在幻觉中听到海浪的声音。所以,克拉丽莎在听闻赛普蒂莫斯死讯后,极为震惊和悲痛,她在沉思后突然顿悟,似乎“另一个她”已经死了。在她看来,死亡带来是生的解脱,是灵魂的重生,也是死亡使人类领悟到生命的真谛,从而更珍惜生命的美好。可以说,灵魂中注入了死亡气息的克拉丽莎,真正认识到了生与死之间的转换与升华。

在《时时刻刻》中,坎宁安对死亡的诠释更加深刻。在坎宁安的观念中,死亡也就是永恒的自由。小说开头伍尔芙的自杀、劳拉驱车离家企图自杀和理查德的跳楼自杀,使得死亡气息笼罩整部作品。死亡不再是绝望和懦弱的表现,而是一种抗争与无畏。伍尔芙最终决定投河自杀时内心平静而安详,因为死亡是她抵抗病魔、重回丈夫怀抱的唯一途径。自我意识的日益强烈使她不能再忍受眼前喧嚣而虚伪的生活,在她看来,死是为了追寻更有意义的状态,同时,“必须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更珍惜生命的价值。”[10]劳拉在愁闷痛苦的主妇生活里,被琐碎的家务蚕食着人生。最终,她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不是局限于枯燥的家务事当中,而是能读书、会思考,做自己的主人。所以,对自杀的尝试,是精神觉醒后的她反抗现实的一种手段。理查德的自杀从某种意义上说与伍尔芙相同,即为使挚爱不被病魔缠身的自己拖累,真正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在弗吉尼亚·伍尔芙和坎宁安看来,死亡是对无为的唾弃,是对自由的追求,是对美好的捍卫。他们探索“死亡”,是为了给世人指明“活法”——为有价值的精彩人生而活,为独立解放的精神而活。

总之,从《达洛维夫人》到《时时刻刻》,弗吉尼亚·伍尔芙和迈克尔·坎宁安在小说叙事的竞技场上上演了一场完美接力。通过小说主题意象的继承和延伸,两位作家也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和性别的灵魂对话。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他们各自代表的女性体验模式和男性想象模式的女性叙事的有力对接,揭开了女性意识深处生命能量最活跃的区域,真实地记录了女性生存境遇、性别理念的演变,为我们保存了一幅二十世纪女性心灵播迁的真实镜像。

[1]黑格尔.抒情诗序论[M]//黑格尔.美学:第三卷.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187.

[2]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3:327.

[3]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91.

[4]朱立元.美学大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

[5]蒋孔阳.美学新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58.

[6]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7]弗吉尼亚·伍尔芙.达洛维夫人[M].王家湘,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5.

[8]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68.

[9]威廉·福克纳.喧嚣与骚动[M].金凌心,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5:91.

[10]迈克尔·坎宁安.时时刻刻[M].刘新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57.

[11]周燕.从女性主义到双性同体——《时时刻刻》对《达洛维夫人》的批判继承[D].上海:复旦大学,2009.

【责任编校杨明贵】

To Elucidate the Thematic Images inMrs.DallowayandThe Hours

WANG Yiran1,DI Ling2
(1.School ofEnglish Studies,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Xi’an 710128;2.School ofLiterature&Communication,AnkangUniversity,Ankang 725000;Shaanxi,China)

Mrs.Dallowayhas fullyreflected the concept ofliterature and life consciousness ofVirginia Woolf’s,andThe Hourswritten by Michael Cunningham as an work of deconstruction and reshaping to theMrs.Dalloway.The article has analyzed the aesthetic function of classical images inMrs.DallowayandThe Hourson the level of theme inheritance and extension.Furthermore,the article wants to elucidate the thought connotations ofthe twonovels bymultiple perspectives.

Mrs.Dalloway;The Hours;thematic images;elucidate

I106

A

1674-0092(2016)02-0046-06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2.011

2015-12-17

陕西省教育厅科研项目“明清叙事文学的死亡叙事研究”(14JK1006)

王伊然,女,陕西洋县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2013级学生,主要从事二十世纪欧美小说研究;邸玲,女,陕西安康人,安康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外国文学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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