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教育安全
2016-03-19姚金菊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100089
姚金菊(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100089)
论教育安全
姚金菊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100089)
摘要:从历史和现实、国际和国内来看,教育都是影响我国国家安全的重要因素,但因其隐蔽性和长期性特点易被忽视。要从国内总体国家安全观和国际层面人的安全角度认识教育及其综合改革,我国历史上对教育安全认识不足,当前已经面临教育安全的现实威胁。只有从国家安全层面上认识教育,确立教育安全概念,加强国家教育安全观念,才能更好地认识教育综合改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并以法治保障、规范和推进教育改革的进行。
关键词:教育安全;教育综合改革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强调:要准确把握国家安全形势变化新特点新趋势,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走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总体国家安全观下的国家安全体系包括政治、国土、军事、经济、文化、社会、科技、心态、生态、资源、核安全,既有传统安全又有非传统安全,既有国家安全又有个体安全。那么,这一总体国家安全观是否可以涵盖教育呢?一直以来,我国对教育问题不可谓不重视,但多从发展角度认识教育,将教育作为国家发展的助力,很少从安全角度认识教育。实际上,如果深入研究教育,就会发现,教育除具有对国家发展的正向积极促进作用外,对国家安全更具有反向消极抑制作用,甚至与其他非传统安全相比,教育安全更具有根本性、决定性,同时也具有隐蔽性。总而言之,没有良性发展的教育,国家力量无法凝聚,国家安全无从谈起,教育应当被纳入总体安全观的范畴,教育安全必须得到重视。
一、从总体国家安全观层面认识教育安全
教育是国家安全的基础,“是我们的第一道国防线”。随着国家安全观念的转变,非传统安全观逐步兴起,但“教育安全”仍然长期被忽视,未被纳入国家安全的范畴。实际上,“各类安全问题归根到底是人的安全,最关键的是教育问题”。“许多国家谈及国家安全时教育都是首当其冲的关键话题,教育的质量、水平、普及程度等等越来越成为国家发展水平和安全系数的主要指标”。尽管我国在历史上“强国保种”的危机意识曾经引导着有识之士打出了“教育救国”的主张,但由于民族矛盾和政治矛盾的凸显,使得教育的作用在激烈斗争和冲突中显得黯然失色,但在今天尤其有必要从国家安全的角度认识教育,这不仅仅是基于教育是国家发展的基础和支柱这一教育政治学的视角,更是因为“教育本身也会有多重结果,不良的教育和错误的教育导向不仅不会有利于国家的安全和发展,反而会限制和影响国家的安全和发展”。
因此,不仅要从软实力的角度来看作为国家安全的教育,更要从软安全的角度来看作为国家安全的教育。与食品、环境等非传统安全相比,教育安全难以在短期内感知,“教育本身传承模式的保守色彩和其效果的后显性往往使得许多潜在的教育问题和安全问题不易引起社会的直接关注”,但造成的后果较之于其他非传统安全来说更为严重,因为一旦教育深层的安全问题凸显出来,解决起来更为复杂,成本也就更大。
需要明确的是,教育安全是一种极强的忧患意识,不是在描述某一专门领域的问题,而是属于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系统论等研究领域的带有综合性特点的重要概念,主要涉及与国家安全、民族兴衰正负相关的各级各类教育问题,包括教育的方针政策、法律法规、政府职能、均衡发展等一系列问题,既要考虑国内背景可能引发的安全问题,也要从国际视角考虑竞争、渗透、威胁、挑战和是否丧失主权及发展机遇的问题。
二、从人的安全角度认识教育安全
2014年《人类发展报告》“旨在提高关于降低脆弱性和增强抗逆力对可持续人类发展的重要性的认识”。“脆弱性和抗逆力的概念不仅看到人类发展所取得的成就,还看到其面临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因此进一步丰富了人类发展应对方法的内容”。“普遍的高质量公共教育可以缩小来自富裕和贫困家庭的儿童在教育方面的差距。诸如家庭教育等能力的代际传递可能让家庭长期受益”,有助于“加强抗逆力”,“提高社会能力和降低结构性脆弱,并可能成为一个促进机会和收入公平的强大力量”。教育属于核心能力,“享受较高人类发展水平的人们,尤其是身体健康并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的抗逆力相对较强,而营养不良且未受过教育的人们的抗逆力则相对较弱,并难以通过改变自己的活动或生活地点的方式来应对负面冲击”;缺乏这一核心能力的人“往往不能有效发挥其能动性,并难以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同时,“教育投入(尤其是早期教育投入)有助于培养人们在金融危机或自然灾害来袭时的适应能力”,“加强在健康、教育和资源控制方面的能力可以赋予人们战胜威胁的能力,从而帮助解决脆弱性问题”。作为对人类发展至关重要的选择权内容,对教育选择权的限制是人类的脆弱性的典型源头之一,采取改善教育等干预措施有助于限制脆弱性,在让人发挥自身潜力、提高生产率之外,还能增强人们应对危机的能力。人们接受的教育越多,就越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危机,因此,在教育等方面做重大的长期投资,并辅以合适的体制和管理框架,有利于建立良好的灾害防备体系,进而提升国家安全。
此外,对教育的“选择权也可能受到社会障碍或其他排斥行为的限制或阻碍,从而进一步加深公共机构和政策中存在的社会歧视”,进而构成发生社会冲突的可能诱因。最近发生的社会动乱显示,与日俱增的受教育青年人口和市场的就业机会存在严重失调,这会给民众带来疏离感和绝望感。因此,大学生就业与升学率问题一直是国家的重要职能之一。惠及北欧全民的优质教育和医疗保健服务进一步促进了教育和医疗保健服务的普及,从而确保中产阶级愿意通过缴税提供资金支持,也保证了北欧较为稳定的社会结构。而“在医疗和教育领域的投入可以加强国家应对金融危机的能力”,从而维护国家安全。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在国际层面,从人的安全角度来看,教育安全也是国家安全的题中之义。
三、近代中国对教育安全认识不足
考诸中国历史,可以发现,尽管教育地位不可谓不重要,但仍未将之与文化等因素相联系并上升到国家安全层面认识。
1905年废除科举是中国近代历史的拐点,尽管当初清末废除科举在社会上的震动比想象的似乎要小,时至今日对该事件的重视,中国学者也不及西方学者“来得早、看得重”。[1]学者认为原因之一可能是传统社会制度突变都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为代价的,而这一部分人经常不具备起来反抗的能力。[2]尽管废除科举所产生的大量生计无着之人本身就足以构成社会的动荡不安因素,但因从改科举、废八股到主张渐废科举、立废科举,人们已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而废除科举的长久深远的后果也还没有显露出来。[3]“就20世纪初叶而言,在为教育注入科学技术、生产生活的内容时,决定人们声誉与资格、入仕或称为乡绅的功能似乎不必废除。一下子废除,择优之路骤断,不逞之徒暴增,社会无法适应。博弈规则则有从文化转向武化的巨大风险。而当年之朝野如能有改革而非废除科举的认识,则须有一定见为前提:可变者考试内容,不可变者考试选官,即考选有其神圣不可动摇的位置”,毕竟,“将科学纳入科举内容的前提条件是:课本、教师、考题、阅卷人。这些都需要发展过程。只有视科举为神圣,才会走上这条艰辛的改革科举内容的道路”。[4]
四、中国面临教育安全的现实威胁
当前,我国对教育不公和教育质量的不满已经非常严重,不仅体现在教育领域,且直接体现在经济、文化以及政治等诸多领域:教育已经构成了对我国国家安全的现实威胁,直接影响到经济安全和社会安全,体现在科技安全、人才安全、文化安全等层面。
第一,教育成为移民的重要甚至首要考量因素。从国际层面来看,教育因素已经对国家经济产生了直接影响,这在移民和留学领域体现最为明显。2012年12月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和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联合发布首部年度国际移民报告《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2)》指出,子女教育是投资移民考虑的第一因素,80%以上申请人最直接的移民原因是子女教育。《中国大众富裕阶层财富白皮书》2013年、2014年报告显示,随着近20年来中国经济的发展,从最初“先富起来的人”到如今的“大众富裕阶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考虑资产的更优配置、追求更舒适的生存环境以及打造下一代的成长教育环境,中国正在经历第三次移民潮。尽管真正考虑包括实现移民的并不是多数,但考虑将子女送到国外接受教育的却占到接受问卷调查人数的3/4。2014年报告指出,超过80%的家庭为独生子女家庭,使得子女的教育问题格外受到重视,调查中69.2%的人群有将子女送出国接受教育的打算。由于对教育不满引发移民数量呈持续增长。
第二,我国已经成为高等教育服务贸易逆差最大国家,且留学低龄化日益明显。我国连续多年稳居英美留学人数第一,已经成为高等教育服务领域贸易逆差最大的国家。留学呈现出低龄化趋势。这传递出的信息是非常危险的。我国公民对本国教育正在甚至已经失去信心。如果一国国民不认同本国教育,失去对本国教育的信心,进而可能是对文化丧失信心,对国家认同可能也会出现问题。毕竟,教育无法强制,教育的力量来自内心的服从。如果没有让人们满意的教育,人们就不可能形成对国家价值的内心认同。必须要从国家认同的现实角度认识教育安全。
第三,教育直接影响人才安全。我国要发展,最终依靠的是人才。人才的培养当然需要借鉴他国经验,派遣学生到发达国家学习。但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才和智库建设可以完全来自他国教育的培养。西方国家对于最核心的技术是否对我国开放仅仅是问题之一。即使不考虑中国留学人员屡屡因为在美从事高科技工作时被蒙上的政治色彩,也不得不考虑智力安全的可能性。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对西方知识谱系的系统接受和传播而没有反思,无法形成对中国问题和解决路径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在社会科学领域体现尤其明显。如果中国教育不能培养熟悉自己国情、开展中国自己研究的人才,就不可能发出中国自己的声音。
第四,教育直接影响到社会稳定。从国内层面来看,教育不仅并未很好发挥其应有功能,反而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因素之一。与我国政府教育财政投入的低比例对应的是城镇和农村家庭教育支出的高比例。我国家庭教育支出已经占到家庭总收入的30.1%,并仍处于不断上升的发展趋势。即使是在大众富裕阶层家庭,“子女教育费”也是家庭最主要支出项目,占44.7%。此外,教育安全还直接与学校安全相联系,入园上学困难、义务教育不均衡引发的恶性事件,寒门子弟难以进入一流学校、异地高考折射出地域不平等、学校自主招生的失控等等一系列事件,社会对教育的不满情绪和教育所积聚的社会不满意程度已经达到非常严重的程度。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全面深化教育改革,四中全会意味着改革的决心和勇气要通过法治的路径和方式实现。教育综合改革作为重大改革必须通过法治方式推进,要在法律中规定国家教育经费最低比例,把“公众参与、专家论证、风险评估、合法性审查、集体讨论决定”作为教育改革的法定程序,确保教育改革决策制度科学、程序正当、过程公开、责任明确。教育改革措施不一而足,但首先要认识到“中国教育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才能形成教育综合改革的内在动力,而这正是今天中国教育改革最缺乏的。今天的中国,只有从国家安全战略角度认识教育及其综合改革,认识到面临“教育安全”的现实危险,才能形成教育改革的内在动力,才能真正推进教育综合改革,真正破除影响教育发展的现实体制机制障碍,才能真正回归教育本质,满足公民和国家精神需要,提升教育创新能力,树立国家品格和国家形象。一言以蔽之,教育综合改革顺利推进需要内在动力,内在动力形成有待于将教育纳入总体国家安全观,树立“教育安全观”,教育是国家安全最有效的防火墙!
参考文献:
[1] [4]郑也夫.吾国教育病理[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104. 105.
[2] [3]王日根.中国科举考试与社会影响[M].长沙:岳麓书社出版社,2007. 411. 416-417.
(责任编辑石连海)
On Education Security
Yao Jinju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history and reality, education, whether at home or abroad, has proved to be the fundamental factor that has an impact on national security. However, it has long been ignored due to its invisibility and enduringness. It has to be noted that education and its comprehensive reformation can be acknowledged on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overall national security outlook and the safety of human beings in international context. Historically, China did not pay enough attention to education security and now, it is already confronted with the threat of education security. Only by understanding edu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tional security and by establishing and stressing the concept of education security, can we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importance and urgency of the comprehensive reform of education and use laws and regulations to support, supervise and accelerate the reform.
Key words:education security; comprehensive reform of education
中图分类号:G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038(2016)02-0021-04
作者简介:姚金菊,女,北京外国语大学法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全球化与公法、教育法研究。
收稿日期:2015-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