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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长的“就职”与“离职”
——基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分析

2016-03-19江俊伟程斯辉

高校教育管理 2016年4期
关键词:大学校长

江俊伟, 程斯辉

(武汉大学 教育科学研究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校长研究

大学校长的“就职”与“离职”
——基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分析

江俊伟, 程斯辉

(武汉大学 教育科学研究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摘要:“就职”与“离职”,是大学校长履职过程中的两大节点。大学校长的“就职—离职”状态与心态,既受制于特定时空背景下的大学校长从业生态,也是观察这一特定从业生态的鲜活样本。从“就职”到“离职”,随着大学校长履职状态变化而“变”的是大学校长的履职心态,“不变”的则是其从业的心志。大学校长履职心态之“变”,主要体现为大学校长在“就职—离职”之间的心态落差。这一心态落差与大学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社会期许及客观环境因素密切相关。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理想境界,应使大学校长在“就职”时承担合理的职业定位,在任职时拥有充分的治校空间,在“离职”时得到科学而公允的职业评价。

关键词:大学校长;就职;离职;履职心态;从业生态

一、 引言

无论是作为“大学的旗帜”[1]、大学的学术领袖与精神象征,还是被视为“大学的CEO”[2]、大学集体的组织者,校长对于一所大学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一所大学的成功创立,离不开一位甚至数位优秀的校长;一所大学能否健康有序地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校长的履职表现。因此,关于大学校长的遴选、履职、退出及评价机制的讨论,一直为学界所关注。而在大学校长的履职过程中,“就职”与“离职”无疑是两个值得深入探究的节点。此二者,一个是起点,一个是终点;一个是“亮相”,一个是“谢幕”。它们在大学校长的履职经历中,皆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个案研究的角度来说,这两大节点是考察单一的大学校长个体履职经历的标志性样本;就宏观研究的角度来说,这两大节点同样也是考察一定时代、区域、国家乃至整个大学校长群体履职状态、心态和从业生态的重要样本。

文章拟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视角出发,从状态、心态、生态三个层面关注大学校长的“就职”与“离职”现象。文章主要聚焦的问题有三:第一,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的普遍状态与心态如何?第二,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呈现出怎样的心态变化,这些变化主要与哪些因素密切相关?第三,关于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心态差异的分析,对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完善与优化有怎样的启示意义?

二、 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的状态分析

“就职”与“离职”,是每一位大学校长履职经历的过程,也是考察一位大学校长任职经历的重要样本。常言道:“听其言,观其行。”人们关于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状态的直观感受常常也是来源于对其“言”其“行”的观察与判断。所谓“言”,以大学校长的“就职演说”“离职演说”及相关访谈、书信为代表;所谓“行”,主要指大学校长任职期间特别是就职、离职之间的治校实绩。通过对校长“言”“行”的考察,不难发现在大学校长“就职—离职”区间内,其履职状态有“变”也有“不变”。一般而言,“变”的是心态;不变的是心志。

(一) 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之“变”

从“就职”到“离职”,随着履职状态的变化,履职心态也难免发生变化。“就职”与“离职”,分别处于大学校长任期的起点与终点。这两大节点,在校长任期内所承担的履职功能是完全不同的,相应的,校长们在这两大节点的履职状态也有所不同。对于大学校长来说,“就职”时的首要任务,主要涉及校长自我形象的塑造、威信的树立,校长治校理念、纲领的阐释与推广等方面;“离职”时的主要职责,则在于对任期工作的总结与收尾,对治校实绩与履职状况的自我评价,等等。这种履职状态的差异,在大学校长的“就职演说”与“离职演讲”的不同文本倾向中有着突出的表现。以我国近代著名大学校长群体为例,其“就职演说”一般“主要表达自己的大学理念和施政纲领”[3],无论是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中 “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4] 148之论,还是梅贻琦《就任清华大学校长之演说》中“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5]之说,都言简意赅地阐释了校长本人办学的根本理念与治校的基本思路。至于大学校长的“离职演讲”及访谈、书信等文本所表达的,则一般是对其自身履职情况的回顾、总结与自我评价,其内容既有对因个人“能力不足给学校留下的遗憾”的自我评价,也有为各种客观因素掣肘而“奈何不得,徒有遗憾”的隐晦表达[6]。

“就职演说”与“离职演讲”在文本倾向上的差异,其实是校长“就职”与“离职”之不同精神状态与心态的投影。一般而言,大学校长在“就职”之初,往往是踌躇满志、豪情满怀的。因此,其就职演说往往充满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通常表现为用历史的视角来总结、审视学校的发展,用坚定、激昂的语气来表达自己履职的决心,并希望借此号召以在校师生、员工为主体的受众与他一起担负历史赋予的职责。而在“离职”之际,校长们的精神状态则相对较为复杂。身为校长,治校有年,但为各种主客观因素所限,终究不可能完全实现上任伊始做出的承诺或规划的蓝图,难免留下一些“遗憾”;身为一校之长,无论治校时间长短、治校实绩如何,对一所大学难免“日久生情”,在“离职”之际不可能毫无感情羁绊。因此,其离职演说及公开发表的告别访谈、离职信等文本中往往充满遗憾、内疚、留恋的感情基调。从满怀希望而来,到带着遗憾离开;从最初的雄心壮志,到最后的恋恋不舍、徒留遗憾——这是大学校长在“就职—离间”区间内不可避免的心态变化。这种心态变化固然是人之常情,但同样也是值得观察、探讨的现象。

(二) 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之“不变”

如果说,在大学校长“就职—离职”之间,随任职状态的演进其履职心态难免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那么在此过程中最不容易发生变化的则是校长履职的“心志”。大学校长的履职心志,与其从事高等教育及教育管理的理想、理念息息相关。对于一位大学校长来说,他或许会因为自身教育理想在社会现实面前的屡屡碰壁,从就职之初的雄心壮志转为离职之际的意兴阑珊;也可能因为自身教育观念与各种主客观环境之间的差异,从就职之初的满怀希望转为离职之际的壮志难酬。但无论成败毁誉,对于一位大学校长而言,其所持的根本教育理念是很难动摇甚至可以说是始终不渝的。这样的例子,自不难寻觅。如,“北大之父”蔡元培无论是就职伊始还是被迫离职,其关于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4] 151的见解始终不曾动摇。他不仅在任内不断强调其“为学问而学问”[7]17的办学宗旨,并从这一办学宗旨出发,力主推动“对于纯粹学理的文理科”的“完全的建设”[7] 11。尽管人们对他离职的原因有着不同的解读,但皆不得不承认,他的离开,同样也践行着他关于大学的根本理念和他对争取教育相对自由与独立的执着。对于一位大学校长来说,其办学的根本理念不仅在一任校长任期内不会改变,甚至往往被带入另一任校长任期内。如,曾经备受社会关注的朱清时院士,无论人们如何评判他办学治校的成败得失,皆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在他执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还是在他创立南方科技大学时,其推动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心志是不曾有变的。

概而言之,从“就职”到“离职”,从开始到结束,大学校长在其履职过程中的这两大节点里,其心态之变是人之常情,其心志之坚亦令人感佩。而尤其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大学校长在“就职”与“离职”之间的心态变化幅度是否被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当我们假设那些通过正常途径选拔的大学校长们皆具有符合这一职位基本要求的治校才干与道德操守时,其“就职”时的雄心与“离职”时的遗憾之间的心态落差之强弱隐显,事实上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学校长所身处的从业生态。也就是说,对于一位胸怀理想、颇富才干的校长而言,在其任期内因主客观因素限制而留下的遗憾越少,其“就职—离职”心态落差越小,则越能显现其所处从业生态之良好;遗憾越多,其“就职—离职”心态落差越大,则越能显现其所处从业生态之有待改善。

三、 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心态的制约因素

在特定的从业生态背景下,当我们假定大学校长在履职能力与职业操守上都能达到一个基本的标准时,制约其“就职—离职”心态落差幅度大小的因素究竟有哪些呢?对此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主要有三:一是大学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二是大学校长履职的社会期许;三是大学校长履职的环境限制。

(一) 大学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

在大学校长的履职过程中,对其履职心态及“就职—离职”心态落差具有先决性影响的要素是其本人对于大学校长一职的自我期许。分析大学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首先须从大学校长的履职动因入手。无论中外,能通过正常途径被选拔为大学校长的人士,通常都已具有相当的知识水平和一定的社会声望。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接受挑战、出任校长这一职位呢?或者,我们可以换一种问法:如果依照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的“需求层次理论”,大学校长这一职位究竟主要满足的是校长们在哪个层次上的需求呢?关于这一问题,我们不妨参看美国学者所做的一项调查。这项调查通过对美国800多位大学校长、前校长及校长配偶的访谈,最终将美国大学校长的任职理由概括为14条。在这些理由中,固然有校长个人及家人对于金钱、待遇的诉求,但更多的任职理由则主要集中在马斯洛所谓“自我实现的需要”层面。我们不妨来看看比较突出的几条:

“这是个挑战,我喜欢挑战。”

“这是个人成长的好机会,能学习新技巧、结识新人、见新地方、做新事、体验新的激动。”

“我有使命感,想尝试新的想法,或服务于我生活的地方,或帮助我的民族或种族,或和年轻人一起工作。”

“我有义务感,我要献身于我的学校。我当教师的朋友们敦促我当校长,说这是我欠他们的,我就被推上来了。”

“这是一种认可、一个荣誉、一个信任投票。他们需要我的领导,他们需要我。”

“这是一个真正的机会:制订计划、实施改革、引导成长。”

“这个岗位让我施展才干。”[8]

在上述任职理由中,诸如“挑战”“成长”“使命”“义务”“认可”“机会”之类的词汇格外醒目,它们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对于美国大学校长群体而言,校长职位“除了能够提供稳定且较为丰厚的报酬以满足校长及其家人较高水平的生理需要之外,还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他们其他的高层次需要”,即“很高的自尊尊重以及自我实现的满足感”[9] 164。这一结论虽然是就美国大学校长所言,但对于各国大学校长群体来说其实具有相当程度的普适性。对于多数大学校长而言,出任一校之长,在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一职位能满足其“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的需要”。所谓“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指人对于自我发挥和自我完成的欲望,也就是一种使人的潜力得以实现的倾向。这种倾向可以说是一个人越来越成为独特的那个人,成为他所能够成为的一切”[10] 26。一般来说,如果人们认为一所大学的兴办或运行非常成功,那么这所大学的成功也往往被视为校长本人的成功。这种职业满足感在很大程度上对校长的任职具有强烈的激励作用。有学者认为:“如果一位教育家、一位校长想要在高等教育领域中获得自我实现的满足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只要出力就行了。事实上如果大学校长们是为了满足他们自我实现的需要而投身于这一领域和这一职位,那么他付出的努力越大,思想越有创意,理念越能代表时代和社会的需要和发展方向,则他们最终获得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相应地成功后的满足感也越大。而且想要获得此类满足感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办法并不是依靠金钱的投入,而是依靠自身的眼光、努力、魄力、决心和技巧。对于熟悉大学工作方方面面的校长而言,这种获得满足所需的付出恰恰是他们的强项。”[9]164

而与大学校长群体所普遍存在的“自我实现”履职动因相关的,是他们对于这一职位的强烈责任感。如马斯洛所言:“一个人能够成为什么,他就必须成为什么。”[10] 29当大学校长怀着“自我实现”的初衷接受这一职位时,他们对于自己的职业担当也就呈现出强烈的责任意识。大学校长们“自我实现”的欲望越强,其发自肺腑的责任感也就越强。曾有研究者从词频统计的角度分析中美两国研究型大学校长的就职演讲,最终发现:虽然两国校长群体在演讲的内容、关注的重点等方面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但“责任”在二者的就职演讲中都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由此,研究者做出了这样的推断:“校长们都将自己的职位看作一种‘责任’而不是官职,这应该符合校长作为学人的真实心态。”[11]换句话说,大学校长这一职位本身就对任职者具有天然的激励与约束作用。

以“自我实现的需要”为心理动因、以强烈的职业责任感为履职动力,共同构成了大学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一般而言,这种自我期许情绪的强弱隐显,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校长“就职”时对“有所作为”的追求、“离职”时对是否有所作为的自我评判,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校长“就职—离职”心态落差的波动幅度。换言之,一位大学校长“自我实现”的需求越强,其职业责任感越强,那么他对自己履职表现的自我评价则越苛刻,其“就职—离职”的心态落差也就越可能增大。反之,若他始终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那么其“就职—离职”的心态落差也就相应减弱。

(二) 大学校长履职的社会期许

在大学校长的履职过程中,对其履职心态及“就职—离职”心态落差具有重要影响的还有大学校长履职的社会期许:现实社会对大学校长这一职位的普遍期待和总体要求。无论中外,大学校长尤其是知名大学校长往往是舆论的焦点,一言一行皆为社会所关注。尤其是在现代社会,大学与社会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社会对大学所寄予的期望也越来越高,相应的,对大学校长所寄予的期望也越来越高。这种期望,既体现为社会对大学校长职业定位的共性化认识,也体现为政府及相关教育管理部门、大学师生员工、校友、家长等对校长职业的定位与评价。这种社会期许最为外化的表现是人们对大学校长角色的理想化描述。在2010年的一次调查中,关于“公众心目中的大学校长是怎样的”调查结果显示,位居前三位的选择是“教育家”(82.3%)、“管理专家”(67.2%)、“仁人君子”(44.0%)[12]。也就是说,公众期待大学校长以教育家的身份而非学者或官员的身份履职;对其治校水平及道德操守的关注也远远超过了对其学术水平的关注。类似的调查,同样也曾在大学内部展开。有学者通过调查分析指出,我国“大学生心目中最重要的大学校长角色是教育家、领导家、管理专家和社会活动家。最重要的校长工作是:明确办学的理念和宗旨;确立学校的愿景与目标;制定实现目标的战略规划”[13]。事实上,无论是教育管理部门、师生员工、校友、家长,还是社会大众、传媒舆论,对于大学校长这一职位均抱有极大的期许与极高的要求。与此同时,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地域、不同类型的大学,都对大学校长的履职有着不同的期待;甚至每一所具体的院校,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对于每一任校长的履职必然会有一些阶段性、个性化的心理期待。

概而言之,无论是社会对大学校长群体的整体定位,还是具体院校利益相关方对某一位校长的特殊期待,共同构成了校长履职的社会期许。在校长“就职”后,相关期许既成为其所不得不承载的心理压力,也化为其奋发向上、努力治校的外在动力;在校长“离职”之际,则一变而为校长履职评价的重要参照,即一位校长的履职实绩与这种期许之间的差距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社会对于校长履职的评价,进而影响了大学校长“就职—离职”心态落差的强弱隐显。与此同时,这种期许还能以舆论影响、心理暗示等方式,对校长履职的自我期许产生潜在影响。

(三) 大学校长履职的环境制约

在大学校长履职过程中,对其履职心态及“就职—离职”心态落差具有明显制约作用的还有各种环境因素。例如,国家教育发展的战略、政策,社会教育的基本水平及诉求,教育管理机构的干预与控制,师生员工、校友、家长的建议与要求……凡此,皆是大学校长在履职过程中不得不面对的制约性环境因素。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国家、哪一所大学的大学校长,其履职实践都难免深受这些因素的制约。更何况,大学校长一般不是大学的出资人,只是出资人的代理者,只是具体的办学者、治校者。在实际的办学、治校过程中,大学校长其实很难违逆资产所有者的意志,其“自身的理想和抱负很难得到充分的发挥”[9] 144,其实际的履职效果往往也很难达到校长本人的履职预期。具体到当代中国大学校长的从业生态,我们不难发现大学校长的履职实践屡屡为各种环境制约因素所掣肘的例子。作为大学运营与发展的关键角色,大学校长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然而在当代高等教育发展的现实生态中,大学校长办学、治校的实际权力往往不一定能得到充分的保障。

一般说来,除了正常的对校长履职的多层级、多方位监督与评价体系外,校长履职所面对的干扰因素越多,其治校实践所受的约束也越大,其实际的治校成果与校长的自我预期及社会预期相去也就越远。如前述,校长的履职行为承担着自我与社会的双重期许,这种期许往往外化为校长本人在“就职”时所制定的基本“施政”纲领、院系发展规划、学校建设蓝图、学科发展愿景等;而校长离职之际所面对的自我评价与社会评价,主要考量的就是校长对其履职期许的实现程度。因此,当校长的治校成果距离校长本人上任伊始的自我预期与社会预期越远时,其履职心态变化越大,“就职—离职”心态落差也越为明显。

四、 大学校长“就职”与“离职”问题的生态启示

大学校长的履职状态与心态既受制于特定时空背景下大学校长的从业生态,也是对这一从业生态的心理折射。关注大学校长在“就职—离职”区间内的心态变化及其制约因素,对增进关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认识是有所助益的,对围绕大学校长从业生态之优化与改善所做的种种努力而言也是有所启示的,这种启示突出体现在大学校长的履职定位、履职空间及履职评价等方面。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理想境界应该是:大学校长自就职伊始即承担着合理的职业定位,在任职期间拥有法律与制度许可范围内充分施展其治校才干的履职空间,在离职之际面对着科学而公允的职业评价体系与舆论氛围。

(一) 大学校长履职定位的合理性

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密切相关的首要问题,是大学校长的履职定位是否合理。在一个良好的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环境中,大学校长的履职定位究竟应该维系在一个怎样的维度下?这一问题的实质,是对大学校长所扮演角色的根本性看法。大学校长究竟是什么?他们最重要的身份是在特定学科领域卓有建树的科学家、学者,还是“政府任命的行政领导人,按照政府意愿来发号施令”“服从上级命令,按上级要求办事和对上级负责”[14]的行政官员?不,都不是!他们的核心定位应该是教育家和教育管理者。他们应该是一所大学的核心领导人与管理者,是大学文化的创造者、大学精神的维护者。毫无疑问,当大学校长单纯扮演政府教育政策执行者的角色时,其个性化的办学理念难以实现,其个人办学风格更难以凸显。长此以往,其后果注定是大学校长因“官员化”倾向而形成“千人一面”,大学因行政化主导而导致“千校一面”。从这个角度来说,外国学者关于“中国教育的本质问题在于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校长”[15]的批评虽然刺耳,但对促进我国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优化并非没有警醒意义。如何让“教育家办学”的科学理念从激情洋溢的口号真正落实到中国高等教育的改革实践?如何让校长的“教育家”定位从学者们的案头真正变成中国高等教育的努力方向?如何让大学校长的“就职—离职”心态落差不因履职定位的失当而无端加剧?这些,都是引人深思的话题。

(二) 大学校长履职空间的有效性

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密切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大学校长的履职空间是否得到有效的保障。所谓履职空间,主要指大学校长在任职期间,在依法治校前提下有效施展其才能与抱负的政策空间、经济空间、法制空间、制度空间、体制空间、社会空间及舆论空间,等等。就一般情况来说,大学校长们在接受这一职位时大多怀有一定的办学抱负与追求。有学人曾对当代中国大学校长的“群体社会特征”做过一定规模的随机抽样调查,发现在包括“985”高校、“211”高校与一般本科院校校长在内的30人年龄数据中,70%的校长处于50~59岁之间[16]177。而一项针对国内外1 792所高校现任校长基本情况的调查,也得出“中国大学校长平均年龄52岁”[17]的结论。学人们认为,这一群体性年龄特征显示大学校长们处于“职业生涯的维护阶段”,“在职业升迁上一般没有更多的其他追求了,这种状况可以让大学校长在其职位上踏踏实实为学校做点实事”[16]177。然而,在当前中国大学这种“出资者—党委—校长”生态链中,“党委及其作为党委成员的大学校长并不会被充分地激励去努力地、有创造性地办学治校”。一方面,大学校长本人的治校理念不一定能贯彻为大学本身的治校纲领;另一方面,“主管部门不可能长期让其任命的大学校长偏离自己的意思”,最终会通过人事变动的办法,使更愿意“听话”的人来替换那些“不听话”的校长[18]22。在这种情况下,不仅大学校长正常、合法的履职难免受到无谓的限制,而且在他们离职之际也往往因任期内无法全力“施政”而留下种种遗憾与委屈。因此,如何让大学摆脱“政府的分支机构或政府官员操纵的木偶、傀儡”[18]25的异化面目,如何让大学校长在法律与制度允许的范围内拥有一个足够施展其办学理念与抱负的履职空间?如何让我们的大学校长们在“离职”时不因任期内过分局促的履职空间而空留遗恨?这些问题,同样发人深省。

(三) 大学校长履职评价的科学性

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密切相关的问题,还有大学校长的履职评价观念、体系是否科学。所谓大学校长的履职评价,包括大学校长本人、其所任职的大学及师生员工、教育主管部门等多方面对校长任期内的治校实绩的评价。有研究者曾指出,当前我国大学校长的履职评价主要存在“评价目的不明确”“评价主体单一化”“评价方法不科学”“评价过程不完善”[19]等问题。此类研究提醒我们:如果大学校长的履职评价建构失当,不仅不能起到正确评价校长履职表现的预期效果,反而会引发一系列的负面问题。例如,如果我们一味以功利化、量化的指标衡量大学校长的履职表现,就会在无形中引导大学校长在治校办学的过程中过分重视那些“表面工作”“政绩工程”。不管是近年来部分大学所兴建的那些“光怪陆离”、毫无美感的校园建筑,还是某些大学校长对于各类大学排名、科研工作量化指标的过分重视,都很难说与大学校长履职评价的偏差全无关联。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甚重视“表面工作”,只想“干点实事”的校长们反而可能在任职期间乃至离职之际得不到应有的评价,带着莫大的遗憾与愤懑离去。那么,如何实现大学校长履职评价的科学性?如何有效衡量大学校长的履职表现?如何让那些恪尽职守的大学校长们在“离职”之际不因有失公允的评价而黯然神伤?诸如此类问题的思考,对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完善与优化,相信亦不无裨益。

一所成功的大学背后,必然有一位甚至数位杰出的大学校长。无论是北京大学之蔡元培,清华大学之梅贻琦,南开大学之张伯苓,抑或哈佛大学之埃利奥特(Charles William Eliot),麻省理工学院之康普顿(Karl Taylor Compton),莫不如是。一所大学的健康发展,凝聚着历任校长如“接力长跑”般的不懈努力。在一所大学的校史上,历任校长匆匆来去,留下或深或浅的足迹。对于校长个人而言,“就职”与“离职”是其履职经历的两大节点。对于一个时代、一个区域乃至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事业而言,大学校长群体在“就职”与“离职”两大节点中的状态及心态变化,是特定时空背景下大学校长从业生态的侧面反映。如何使大学校长拥有良好的履职心态,如何使其“就职—离职”心态落差不因从业生态的负面影响而无端加剧,是我们关注这一问题的初衷。而将大学校长的“就职”与“离职”置于大学校长从业生态乃至高等教育管理生态的视角下加以探究,就校长的心理健康、从业环境、从业保障等问题展开多视角、多维度的分析,则是我们研究者未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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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双双)

doi:10.13316/j.cnki.jhem.20160614.005

收稿日期:2016-03-27

基金项目:武汉大学自主科研项目(116275053)

作者简介:江俊伟,助理研究员,博士后研究人员,从事教育管理学、科举与文学交叉研究。 主持人、 程斯辉,二级教授、博导,武汉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从事中国教育发展史、教育管理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8381(2016)04-0025-07

The Inauguration and Departure of University Presidents:Analysis from Their Employment Ecology

JIANGJunwei,CHENGSihui

(Institute of Education Science,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China)

Abstract:The inauguration and departure are two nodes of the university president’s term. The “inauguration-to-departure” state and mentality of university presidents are not only influenced by their employment ecology in the specific time and space background, but also can be regarded as a fresh sample of this particular employment ecology. During the term of the presidency, the university president’s mentality will change because of the changing working situation, but the president’s working spirit will not change. The change of mentality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mentality gap between inauguration and departure, which is mainly related to university president’s self expectation, expectation from the society, and objective environmental factors. In an ideal employment ecology, the university president not only can take a reasonable professional position and have full power space, but also can get a fair performance evaluation.

Key words:university president; inauguration; departure; role mentality; employment ecology

专题主持/程斯辉

网络出版时间: 2016-06-14

网络出版地址: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2.1774.G4.20160614.1604.0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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