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历史关联考论
2016-03-19王令金
王 令 金
(青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历史关联考论
王 令 金
(青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甲午战争后,中华民族生存危机更加深重。在此形势下,康、梁维新志士发动了一场变法运动,戊戌年间达到高潮,结果因清政府顽固派的镇压而陷入失败。数年后,清政府套用维新变法措施实行新政,从社会方方面面实行改革。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一样,虽然没有收到显著成效,但它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应该得到历史的肯定。
清末新政;戊戌变法;关联;套用
20世纪之交,在中国历史上出现了两次变革社会的活动——一次是1898年夏秋期间的戊戌变法,另一次是1901年开始的清末新政。前者已被史学界肯定,后者却被人们忽视,甚至否定。其实,后者与前者有着密切的历史关联。我们应该认真研究,作出公正的评判。
一、戊戌维新诸多举措被清末新政借鉴或套用
甲午战争以后,帝国主义列强更加贪婪。他们在中国强占租借地,划分势力范围,修铁路,开矿山,设工厂,办银行,等等,使得偌大之中国成了帝国主义的竞技场,面临着被瓜分的危险。对此,康有为在1895年9月所作的《京师强学会序》中描述道:“俄北瞰,英西睒,法南瞵,日东眈,处四强邻之中而为中国,岌岌哉!况磨牙涎舌,思分其余者,尚十余国。辽台茫茫,回变扰扰,人心皇皇,事势搀搀,不可终日。”[1](P51)
在此形势下,康、梁维新志士走南串北,呼吁变法,图强御侮。1898年1月,康有为在《应诏统筹全局折》(又称《上清帝第六书》)中明确指出:“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然则守旧开新之效,已断可睹矣。以皇上之明,观万国之势,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2](P82)在这次上书中,康有为提出了变法的具体主张,即“考其维新之始,百度甚多,维要义有三:一曰大誓群臣以定国是,二曰立对策所以征贤才,三曰开制度局而定宪法。”[2](P84)对此三条康有为阐发道:“皇上若决定变法,请先举三者:大集群臣于天坛、太庙,或御乾清门,诏定国是,躬申誓戒,除旧布新,与民更始。令群臣具名上表,咸革旧习,黾勉维新;否则自陈免官,以激厉〈励〉众志。一定舆论,设上书处于午门,日轮派御史二人监收,许天下士民,皆得上书;其群僚言事,咸许自达,不得由堂官代递,以致阻挠;其有称旨者,召见察问,量才擢用,则下情咸通,群才辐辏矣。设制度局于内廷,选天下通才十数人,入直其中,王公卿士,仪皆平等,略如圣祖设南书房,世宗设军机处例。皇上每日亲临商榷,何者宜增,何者宜改,何者当存,何者当删,损益庶政,重定章程,然后敷布施行,乃不谬紊。”[2](P84-85)正是康有为等人一腔爱国热血的喷发,打动了光绪皇帝,使其颁布“明定国事”诏,下令变法。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以及民族政策等方方面面。令人遗憾,变法未能成功,而陷入失败。变法措施除了设立京师大学堂以外,全部被废止。
变法失败后,中华民族内忧外患,生存危机更加严重。一方面,清政府变本加厉地搜刮老百姓,用以支付战争赔款,使得国内阶级矛盾不断加深;另一方面,帝国主义列强相约实行“以华制华”政策,加紧对中国的控制和掠夺。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腐朽统治,清政府于1901年1月29日在西安以朝廷名义发布上谕,声称:“世有万祀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一切政事,尤须切实整顿,以期渐致富强”,“取外国之长”,“去中国之短”。[3](P4601)以此为标志,清政府开始推行新政。同年4月21日,成立了督办政务处,派奕劻、李鸿章、荣禄为督办政务大臣,刘坤一、张之洞为参赞,作为主持新政的机关。在新政名义下,陆续颁布了一些法令制度。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以及民族政策等诸多方面。这些新政措施,大都未能很好地实行,没有也不可能使清政府走出困境。
戊戌变法遭到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封建顽固派的反对被镇压,而清末新政又与戊戌变法在内容上有许多相通相融之处,有些变法举措在新政期间得到了贯彻实施。不妨,我们作一回顾对比。
其一,在政治上,变法主张设立制度局,允许官民上书言事,改革旧机构,裁撤冗员,提倡廉正作风,建立法律制度,设想制定“民法、民律、商法、市则、舶则、讼律、军律、国际公法”;新政主张整顿吏治,改定刑律,调整官制。例如,清政府惩办了一批在义和团运动期间“渎职”的官员——“此案祸首诸臣”,“分别严行惩办”:载勋“赐令自尽”;毓贤“即行正法”;载漪、载澜“均定为斩监候罪名”,“发往极边新疆,永远监禁”;刚毅“应定为斩立决,业经病故,免其置议”;英年、赵舒翘“定为斩监候,著即赐令自尽”;启秀、徐承煜革职,“即行正法”;徐桐、李秉衡均已身故,追夺原官,即行革职,“撤销恤典”。[4](P434)应该看到,清政府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献媚外国列强,息事宁人,但在客观上也是为了诏谕官员在位谋事,确保平安。在改定刑律当中,删除了《大清律例》中一些残酷不人道的条文规定。1907年10月3日,沈家本等人将编成的《大清新刑律》草案奏呈清廷。1911 年1月25日,清廷谕令《大清新刑律》颁布施行。与此同时,清政府调整了官制。1901年7月24日,清政府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务部,班列六部(吏、礼、户、兵、刑、工)之前,派奕劻总理事务,王文韶为会办大臣。1903年9月6日,清政府设立商部。1904年12月12日,裁云南、湖北两省巡抚,由云贵总督、湖广总督兼管。1905年9月4日,裁奉天府尹,由巡抚兼管;裁奉天府丞,改为东三省学政。10月8日,清政府设立巡警部。同年12月6日,清政府设立学部,国子监并入。1906年11月6日,清政府设立邮传部(民国后,改称交通部),总管邮政、船政、铁路、电政事务。11月7日,清政府改巡警部为民政部,户部为度支部,兵部为陆军部。1907年12月22日,邮传部设立铁路总局。1908年5月6日,清政府准陆军部设立陆军警察(宪兵)。1910年12月24日,清政府改筹办海军处为海军部,以贝勒载洵为海军大臣;改陆军部尚书为陆军大臣,以尚书廕昌为陆军大臣。
其二,在经济上,变法主张保护和奖励工商业,设立农工商机构,编制预算决算;新政主张提倡和奖励私人资本办工厂。由此,中国民族资本主义获得了初步的发展。拒不完全统计,从1872年中国第一家机器缫丝厂(继昌隆)开办到1900年,民族资本经营的近代工矿业大约有156家,资本总额5000余万元;1901年至1911年间,全国新设立的厂矿有340家,资本总额达到10100余万元。可见,这10年新设的厂矿和增加的资本均超过了先前28年间的两倍以上。纯粹商办的厂矿企业,在全部企业中所占比重也有显著增长。1900年以前,商办厂矿121家,约占资本总额的40%;1900年至1911年间,商办厂矿277家,约占资本总额的60%。[5](P406)正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出现了张謇、荣宗敬、荣宗铨(荣德生)等名震一时的民族资本家。1898年,张謇创办的大生纱厂在通州(南通)城西唐家闸破土动工。次年,建成投产。进入20世纪,该厂生意红火,规模不断扩大,到1911年,大生一、二两厂共获净利润约370余万两。[6](P1522-1523)从1901—1907年,张謇先后创办了19个企业单位。1902年,荣氏兄弟与官僚朱仲甫合伙在无锡创办保兴面粉厂。1903年,朱仲甫因面粉厂获利不多退出。同年,保兴厂更名为茂新厂。该厂生产的“兵船”牌面粉不仅质量优良,而且包装美观,获利丰厚。荣氏兄弟还投资棉纺织业。1905年,荣氏兄弟与荣瑞馨合股集资27万元在无锡创办振新纱厂。[7](P1384-1385)上述民族资本家的生产经营对于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起到了垂范作用。
其三,在军事上,变法主张裁汰旧军队,训练新式海陆军;新政实行裁汰绿营,编练新军。1901年8月29日,清政府诏谕全国停止武科科举考试。9月11日,清政府命各省仿照北洋、两江建立武备学堂。9月12日,清政府命各省裁汰绿营,精选若干营,分为常备、续备、巡警等军,一律操习新式枪炮,编练“常备军”。1903年12月4日,清政府设练兵处,以奕劻为总理大臣、袁世凯为会办大臣、铁良为帮办大臣。各省设立“督练公所”,作为编练“新军”的领导机构。1904年,清政府正式划定军制,规定新练军队分为常备军(训练以3年为限,期满发给凭证,资遣回籍,列为续备军)、续备军(3年后退为后备军)、后备军(期限4年,期满退为平民)三等。1905年,清政府为了统一和扩充全国的军事编制,计划全国共编新军36镇(师),按各省人力物力及战略位置的重要程度,进行分配,限期完成。[8](P433-434)这一时期,军队编制、武器装备和训练方式等基本上模仿德国和日本。其中,袁世凯编练了北洋六镇,官兵人数达六七万人。此外,清政府还授命其它将领编练了七八个镇。所编新军一律使用新式武器,使中国军队全盘西化。为了军队建设的需要,清政府在原洋务派建立军事学堂的基础上,又建立了一批新的军事学堂,诸如,袁世凯陆续建立了北洋行营将弁学堂、武备速成学堂、北洋陆军讲武堂、陆军师范学堂以及保定军官学堂等。
其四,在文化教育上,变法主张废除八股文,改试策论,创办京师大学堂,各地设立中、小学堂,提倡西学,派人出国留学;新政提倡废除科举,设立学堂,提倡出国留学等。1901年8月29日,清政府下诏改科举,废八股,试中国政治事论。9月4日,清政府命令各省城书院改成大学堂。9月14日,清政府命整顿京师大学堂,各府厅直隶州均设中学堂,各州县均设小学堂。同月17日,清政府命各省选派留学生,鼓励自费留学,学成回国,经过考核,均分别赐给进士、举人、贡生等项出身,予以任用。就是在这种社会氛围当中,山东省官员率先于1901年10月创办山东大学堂(由泺源书院易名而来,后来发展为山东大学)。1902年8月15日,清政府颁行学堂章程。1903年4月27日,天津北洋大学正式开学。1904年1月14日,清政府改管学大臣为学务大臣,命孙家鼐充学务大臣。1905年8月,清政府诏令废除科举考试制度,规定:从明年起,停止一切乡试岁考。同年,清政府成立了学部,督办新学,巡视各省学务。随后,各省设置提学使司(民国后改称教育厅),分管省、府、州、县以及乡镇的教育事业。由于科举制度的废除和兴办新学的推行,出现了兴办新式学堂的热潮。1905—1909年,全国官办学堂由277所增加到14344所。[9](P263)各类新式学堂更多,学生总数逾160万。与创办新式学堂的同时,国内掀起了出国留学的热潮,其留学方向是日渐强大起来并与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留学人数很快超过万人之多。由此,发生了中西文化的第一次大碰撞——西方的思想文化、科学技术迅速在中国传播开来。
其五,在民族政策和风俗习惯上,变法主张取消旗人由国家供养的特权,准许其自谋生计;新政准许满汉通婚,主张满汉平等,劝止妇女缠足。1902年2月1日,清政府准许满汉通婚。在清政府国家机构改革中,“各部设尚书一员,侍郎二员,不分满汉。”实施的结果,满族人贵族地位沦落,汉族人地位得到提升。在风俗习惯上,一些城镇妇女放弃缠足陋习。
清末新政对戊戌变法重大举措的借鉴套用彰显了戊戌变法的历史意义,同时也清楚地显示了二者之间的历史关联。
二、慈禧从戊戌维新摧手到清末新政推手的政治逻辑
清政府新政措施与戊戌变法主张如出一辙,而且主持新政的人许多还是先前慈禧太后的心腹人物,那么他们当初为何要否定变法镇压维新志士呢?这貌似是一个历史怪圈,其实背后暗含一政治逻辑:当初镇压戊戌变法和后来重开清末新政,都是为了维护其统治权力。本人认为,慈禧太后残酷镇压戊戌变法主要是因变法措施触动了其权力核心,她担心大权落入帝党和维新派手中。当其镇压了戊戌变法并暂时稳定统治局势以后,庚子事变接踵而至,清政府遭受空前打击,国际地位一落千丈,国内反抗浪潮此起彼伏,在国人心中,清廷已沦为洋人的朝廷,清政府统治摇摇欲坠。慈禧太后基于当时的严酷情势,为了收拾人心,筹措赔款,苟延统治,不得不重回变革之路,最终走上与戊戌变法有诸多共通之处的清末新政。
下面着重就慈禧镇压戊戌变法的原因展开论述。
如上所述,本人认为,慈禧太后之所以出重手镇压戊戌维新,其原因虽不一而足,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戊戌维新的变法措施,尤其是变革官制,直接触动了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后党的权力核心,招致其残酷镇压。康有为在上书光绪皇帝中明确阐述了政治改革构想,他指出:“近泰西政论,皆言三权:有议政之官,有行政之官,有司法之官。三权立,然后政体备。以我朝论之,皇上则为元首,百体所从,军机号为政府,出纳王命”,“若部寺督抚,仅为行政之官,譬于手足,但供奔持”,“若御史为耳目之官,刑曹当司法之寄”。[2](P85)康有为还提出:“然今之部寺,率皆守旧之官,骤与改革,势实难行,既立制度局总其纲,宜立十二局分其事:一曰法律局”,“二曰度支局”,“三曰学校局”,“四曰农局”,“五曰工局”,“六曰商局”,“七曰铁路局”,“八曰邮政局”,“九曰矿务局”,“十曰游会局”,“十一曰陆军局”,“十二曰海军局”。[2](P86-87)上述机构设置,将完全打破清政府的“六部”格局。自1861年辛酉政变以来,慈禧太后确立并巩固了自己在清政府中的统治地位——一会儿“听政”,一会儿“归政”,一会儿“训政”,不管是啥,都是由她“专政”,与其同时的“同治”“光绪”两代皇帝都要俯首帖耳地听命于她。稍不留意,便遭斥责。变法的操作目标是要建立君主立宪制,加强“帝党”权利,削弱“后党”势力,改变“后党”专政的局面。试想,这种举动能不遭到权欲极强、心狠手辣的慈禧太后的反对以至镇压吗?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在变法当中,不仅使得慈禧太后的权利有可能丧失,也会动摇其政治统治的社会基础。为限制慈禧太后的权力、加强光绪帝的势力,康有为建议“勿去旧衙门,而惟增置新衙门;勿黜革旧大臣,而惟渐擢小臣;多召见才俊志士,不必加其官,而惟委以差事,赏以卿衔,许其专折奏事足矣。”[5](P295)这样一来,面对变法维新,慈禧太后感到惶恐不安,于是,采取措施以维护其统治秩序。在“明定国是”诏书颁布后第四天,即1898年6月15日,慈禧太后迫使光绪帝下令免去翁同龢军机大臣等一切职务,并驱逐回籍,借以孤立光绪帝。同一天,慈禧太后又迫使光绪帝下令,授任新职二品以上大臣,须到皇太后面前谢恩。慈禧太后还强迫光绪帝任命她的亲信荣禄署直隶总督。不久,荣禄由署理而实授,并加文渊阁大学士衔,统领董福祥(甘军)、聂士成(武毅军)、袁世凯(新建陆军)三军。与此同时,慈禧太后还派亲信,把京城内外及颐和园的警卫权统统抓到自己手里。对慈禧太后的蛮横举措,光绪帝也进行过反击,但软弱无力,难以奏效,最终除加剧了后党与帝党之间的矛盾以外,别无实际作用。而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封建顽固派的势力却是强大的。他们掌握着从中央到地方的整套国家机器,有着数十万计的官吏和上百万计的军队,以整个地主阶级作为统治基础。即使在变法期间,在中央,顽固派仍然控制着军机处和六部这些重要机构;在地方,除了湖南巡抚陈宝箴以外,全部督抚都顺应顽固派。而且,维新措施使封建顽固派愈加感到对自己不利(例如,废除八股取士,使大批封建文人丧失了入士机会;裁撤机构冗员,使众多腐朽官吏失去高官厚禄;裁撤绿营八旗,使许多将弁兵士发生失业恐慌;准许满人自谋生计,使长期以来某些过惯寄生生活的满人感到丧失特权、陷入贫困。等等)。于是,他们更加沆瀣一气,反对变法。当慈禧太后顽固派置维新派于死地时,光绪皇帝束手就擒,维新志士除少数表现了大义凛然的气概以外,其他诸人作鸟兽散。
慈禧太后在废除变法新政不久,谕令“所有一切自强新政,胥关国计民生,不特已行者,亟应实力举行,即尚未兴办者,亦当次第推广。”[10](P103)也就是把新政这面旗帜夺到自己手中,借以维护她的权势。众所周知,戊戌变法是当时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社会危机催生的结果,而变法措施乃是解决矛盾、挽救危机的正义之举,有其必然性、合理性及正确性,顺时势,合民意,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方向。所以,当顽固派镇压了变法维新派、稳定了统治秩序以后,不得不转到历史发展的轨道上来。而且,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打着“新政”名义实行新政改革的时候,还可以博得人们的好感,乃至拥护与支持,进而转移矛盾视线,缓解社会危机,以维护其摇摇欲坠的反动统治。在统治者看来,稳定秩序是压倒一切、不惜代价的,不然,自己的统治就会被推翻。大权丢失了,一切都不存在了。在某种程度上讲,权力是命根子。命根子是来不得半点儿马糊的。尤其是像慈禧太后这种权欲熏心、利欲熏心的人,加之其为握住手中的权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包括光绪儿皇帝(光绪帝为慈禧胞妹叶赫那拉氏·婉贞所生)之辈。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权旁落,近于脑袋落地!
变法维新失败,从主观方面来看,归因于维新派试图依靠一个没有实权、软弱无能的光绪皇帝。变法失败后,光绪皇帝被囚禁,非但失去了手中仅有的权利,而且连人身自由也没有了。在此状态下,清政府假借光绪帝名义发布上谕,大骂康、梁维新志士,并且悬赏缉拿康、梁等人。兹有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十一月壬戌发布的上谕可见一斑。
上谕曰:“世道人心之患,莫患于是非顺逆之不明。是以古圣贤有伪辩之诛,有横议之戒,为其惑世诬民也。朕自冲龄入承大统,笃荷皇太后恩勤教育垂三十年。自亲政以来,时事艰难益甚。朕宵旰焦思,恐负慈闱付托之重,隳历圣神武之谟,稍冀得人以资振作。而翁同龢极荐康有为,并有其才胜臣百倍之语。孰知康有为密布邪党,阴构逆谋,几陷朕躬于不孝,并有只保中国不保大清之说,遂由改君主为民主之计。经朕觉察,谆请圣慈训政,乃得转危为安。而康有为及其死党梁启超先以逋逃,稽诛海外,犹复肆为簧鼓,刊布流言,其意在蒙惑众听,离间宫廷。迨谭钟麟查抄康逆等往来信函,有谭嗣同堪备伯理玺之选,是种种逆迹,殊堪发指。凡我中外臣民,知其狂悖者固多,而受其欺愚者千百中不无一二。不但不查是非,兼亦不明顺逆,所当相戒而明示者也。自去秋训政以来,上下一心,宫府一体,勤求治理,绝无异同。而康逆等犹创为维新守旧之论,煽惑狂躁。喜事之徒,殊不知我朝圣圣相承,祖法昭垂,永宜遵守,且朕躬图治之意,但孜孜于富国强兵为急。今慈圣垂训之言,仍谆谆以修政交邻为急,爰特明申诰诫,披示朕心。凡我臣民,勿得轻听流言,妄为揣测,倘再构煽邪说,群相附和,去顺效逆,邦有常刑。至康有为、梁启超大逆不道,漏纲吞舟,果使稽诛,是无天日。近闻该逆狼心未改,仍在沿海一带倐来倏往。著海疆各督抚懔遵前谕,悬赏购线,无论绅商士民有能将康有为、梁启超严密缉拿到案者,定必加以破格之赏,务使逆徒明正典刑,以申国宪。即使实难生获,但能设法致死,确有证据,亦必从优给赏。总之,邪说虽煽而忠臣孝子必不忍闻。宪典虽宽而乱臣贼子必不能贷,将此通谕知之。”[3](P4454)
由上可见,试图依靠这样一位皇帝实行自上而下的变法维新,失败也就难免了。
尽管这场变法失败了,但它毕竟是先进中国人为挽救中华民族于危亡所探索的新道路,此路的狭窄,昭示先进的中国人不会再坚持这条路,而另寻它途。尽管变法改良之路被杜绝,然而,救亡图存的旗帜却永远高举着,这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面旗帜永远激励着后人一往无前地奋斗!
三、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的历史功效
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一样,没有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当时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现状。但是,变法主张及新政尝试,对于后来中国的制度建设、国防建设、发展经济、兴办教育科技文化事业以及实行国内各民族一律平等诸事,都有非常重要的启迪意义。
在政治方面,从历史大视野来看,清末新政与戊戌变法一样,都是想与世界资本主义接轨,就当时形势而言,这是符合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可以说,在俄国十月革命以前,学习资本主义就是学习先进、摆脱落后的表现。上述两个事件,在政治方面,就是要建立或者说试图建立资本主义君主立宪制。戊戌变法自不必待说。清末新政也有种种举措为之努力。20世纪初年,随着民族资本主义发展、资产阶级力量的壮大,逐步形成了要求实行资本主义宪政的社会愿望。清政府为了维护其统治,迎合资产阶级的要求准备实行宪政。清朝统治集团中的一些显赫人物,如驻外使臣、督抚、尚书、侍郎等,纷纷上奏,要求“变更政体,实行立宪”。1905年底,清政府派载泽、端方、徐世昌、绍英、戴鸿慈五大臣前往欧美日本等地“考察政治”,表示考虑实行宪政。次年春,他们陆续回国,密献计策,主张诏定国是,仿行宪政。其中,端方主张:欲行宪政,先除满汉界限。9月1日,清政府宣布“预备仿行宪政”,并声明:数年后察看“民智”,再定实行年限。11月,清政府公布中央官职,行政中枢军机处保持不变,对某些部作了更改,增设至11部。1907年,清政府公布地方官制,将各省督抚的军权、财权分别收归陆军部和度支部。同年4月20日,清政府改盛京将军为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并设奉天、吉林、黑龙江各省巡抚。5 月22日,清政府更定东三省官制,各设行省公署,以总督为长官,巡抚为次官。为了实行宪政,在中央设立资政院,在地方设立咨议局。同年秋冬,各地立宪派多次联名上书清政府,要求召开国会。8 月27日,清政府宣布预备立宪以九年为期,颁布《钦定宪法大纲》(此案仿效日本实行君主立宪)、《议院选举法要领》等,为实行立宪筹谋。1909年10月26日,清政府颁布《资政院议员选举章程》。1910年10月3日,资政院举行开院典礼,国会请愿团向资政院上书,清政府宣布缩短立宪期限,允于宣统五年召开国会。22日,资政院接受国会代表孙洪义等要求决议上奏清廷速开国会。11月4日,清政府下诏改于宣统五年实行开设议院,并预行组织内阁。12月4日,奉天各界万余人集会要求速开国会。29日,四川全省学界罢课,要求速开国会。1911年1月2日,奉天、直隶、四川等省各学堂学生散发传单,纷纷停课,聚众要求速开国会。5月8日,清政府宣布以奕劻为首的责任内阁成立。综上所述,可见清政府已经开始考虑实行资本主义宪政,尽管是被迫的,尽管是无诚意的,尽管没有产生多大实际效应,但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清政府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
在经济方面,新政期间清政府允许乃至奖励办实业,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所以,在辛亥革命前十年间,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在先前产生发展的基础上有了较大的发展,这是公认的历史事实。这一点,就当时世界历史大环境来看,发展资本主义尚属进步的,应该给以肯定。就当时中国积贫积弱的状况来说,发展资本主义,增加物质财富,缓解民众疾苦,也是应该肯定的。至于说最终没有达到预想目的,这是由于当时诸多因素共同制约的结果,不应当以此否定发展资本主义的进步倾向。辛亥革命以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资本主义发展进入了黄金时代,这与之前奠定的基础是分不开的。就清朝统治阶级的阶级本性而言,它是一个反动的阶级,是维护封建地主阶级利益的。但是,在危机四伏、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清政府不能不顺应时势,发展资本主义,以获取财政收入,延缓统治寿命。由于清政府这只躯壳极端腐朽,无法容纳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所以,在资产阶级革命潮流的冲击下崩溃了。晚清时期发展起来的资本主义在民国时期有了更大的发展,由于俄国十月革命后,人类历史进入了更高的阶段(即无产阶级革命和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阶段),以致中国资本主义未能发展成为中国经济的主导力量,最终被社会主义经济所吸纳。
在教育科技方面,戊戌变法和清末新政均主张搬用学习西方。从19世纪末到辛亥革命前夜的十几年间,也就是从戊戌变法到清末新政期间,中国教育加快了近代化的步伐,开始步入西方资本主义教育轨道。之前,洋务派开始举办新式教育,创立了新式学堂,包括翻译学堂、工艺学堂和军事学堂等,但是,就全国而言,数量很少,规模不大,没有培养多少人才。当时,除了洋务学堂以外,都是私塾学校,顶尖学府就是国子监。办学目的就是培养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书生,进而为选拔封建卫道士服务。戊戌变法提出废科举、倡西学。清末新政当中,实际上采纳并放大了这一措施,新式办学风气大开。特别是清政府明确宣布废除科举考试制度以后,新式教育蔚然成风,突出表现在办学目的和教学内容上。就办学目的而言,是为社会培养各种人才;就教学内容而言,由先前“经学”(即四书五经)扩展至诸多学科。以京师大学堂为例,略识一般。1898年7月4日,光绪皇帝下诏,批准设立京师大学堂。其中指出“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必须规模宏远,始足以隆观听而育人才。”随后,由梁启超代军机处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草拟了京师大学堂办学章程,规定了办学方针:“一曰中西并用,观其会通,无得偏废;二曰以西文为学堂之一门,不以西文为学堂之全体。”还规定:“本学堂以实事求是为主,固不得如各省书院之虚应故事,亦非如前者学堂之仅袭皮毛。所定功课必当严密切实,乃能收效。”[11](P3)据此,京师大学堂设置了普通学科和专门学科。普通学科开设经学、理学、掌故学、诸子学、初等算学、格致学、地理学、文学和体操等。以上诸课为全体学生所必学。专门学科开设高等算学、格致学、政治学、地理学、农学、矿学、工程学、商学、兵学、卫生学等。以上诸课由学生任选一门或两门。另设英、法、俄、德、日5种外语。30岁以下学生必须认习一门外语,30岁以上者可以免修外语。1900年8月3日,慈禧太后下令停办大学堂。八国联军进占北京后,京师大学堂惨遭洗劫。1902年1月10日,清政府下令恢复京师大学堂,并任命张百熙为管学大臣。此后,大学堂分大学预备科、大学专门分科和大学院三级。预备科又分政、艺两科——“以经史、政治、法律、通商、理财等事隶政科”,“以声、光、化、农、工、医、算等事隶艺科”[11](P9)。预备科学制三年,毕业后可升入大学专门分科,并给予举人出身。大学专门分科即本科,其分科机构相当于后来的学院,科下分门目,相当于后来的系。大学分科共设7科35门:(1)政治科,下分政治学、法律学2门;(2)文学科,下分经学、史学、理学、诸子学、掌故学、词章学、外国语言文字学7门;(3)格致科,下分天文学、地质学、高等算学、化学、物理学、动植物学6门;(4)农业科,下分农艺学、农业化学、林学、兽医学4门;(5)工艺科,下分土木工学、造船学、造兵器学、电气工学、建筑学、应用化学、采矿冶金学等8门;(6)商务科,下分簿记学、产业制造学、商业语言学、商法学、商业史学、商业地理学等6门;(7)医术科,下分医学、药学2门。大学专门分科学制3-4年,毕业后可升入大学院深造,并给予进士出身。大学院相当于后来的研究生院。此外,京师大学堂另设速成科,相当于后来的成人教育学院。速成科分为2馆,一曰仕学馆,二曰师范馆。凡京官五品以下,八品以上,以及外官候选,暨因事留京者,道员以下,教职以上,皆准应考入仕学馆。举、贡、生、监等皆准应考入师范馆。学制为3-4年。毕业后可担任初级官吏或学堂教习。同年10月14日,京师大学堂正式举行速成科招生考试。12月17日,举行开学典礼,正式开学。[11](P11)由上可见,京师大学堂的办学理念、培养目标、学制年限、专业设计、课程安排、教学内容等奠定了中国高等教育的雏形,为中国高级人才的培养打开了思路,为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树立了榜样。
在文化事业方面,由于在办学当中开设西方文化课程,使得中国人接受到西方文化,加之派人出国留学,直接沐浴在西方的文化环境当中,待这些人回国后,进一步传播了西方文化。由此,西方文化被中国人接受,诸如,西方的油画、话剧、芭蕾舞剧、西洋管弦等日益登上大雅之堂。在文学创作当中,自由体诗歌逐渐代替了格律诗词,白话文小说逐步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等等。
从历史结果来看,晚清的这两次变革都失败了,戊戌维新因遭受顽固派残酷镇压而流产,而清末新政最终也没能挽救清王朝的统治。但两次变革的诸多举措毕竟部分顺应了当时的社会需要和历史潮流,有其历史进步意义。戊戌变法带来了空前的思想启蒙和解放,清末新政诸多发展经济、教育和文化的措施推动了中国近代化事业的发展。晚清政府固然腐败透顶、不可救药,最终被推翻。但是,在清末最后十年危机四伏的形势下,它尚能借鉴套用符合时代发展潮流的戊戌变法的某些措施改良社会,还是具有进步意义的。我们研究晚清历史要注意运用正确的方法,那就是扬弃——正确的给以肯定,错误的给以抛弃。惟其如此,才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者。
[1] 王令金.中国革命史文献资料精粹[Z].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3.
[2]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资料选编(下册)[Z].北京:中华书局,1977.
[3] 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第四册)[Z].北京:中华书局,1958.
[4] 梁为楫等.中国近代不平等条约选编与介绍[Z].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3.
[5] 中国近代史编写组.中国近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9.
[6] 白寿彝.中国通史(修订本.第20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7] 白寿彝.中国通史(修订本.第22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8] 张玉田等.中国近代军事史[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3.
[9] 杜耀云.中国近代史论[M].济南:齐鲁书社,2014.
[10] 国家档案局.戊戌变法档案史料 [Z].北京:中华书局,1958.
[11] 萧超然.北京大学与五四运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责任编辑:侯德彤
Historical Correlations Between the New Dea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Hundred Days' Reform
WANG Ling-jin
( School of Marxism,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After th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1895, the survival crisis of the Chinese nation worsened. In this situation,reformists like Kang Youwei and Liang Qichao launched a reform movement, which climaxed in 1898. The movement failed due to the repression of die-hards of the Qing government. Years later, the Qing government implemented the new deal by applying the measures proposed by the reformists, carrying out social reforms from all aspects. Although the new deal did not register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it conformed to the trends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should be affi rmed by history.
New Dea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he Hundred Days' Reform; correlation; mechanical application
K257
A
1005-7110(2016)04-0051-07
2016-05-28
王令金(1958-),男,山东平度市人,青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