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意义世界或者更多
——评熊培云的《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2016-03-19谭旭东
谭旭东
寻找意义世界或者更多
——评熊培云的《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谭旭东
熊培云的新诗集《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意味深长,语言变化多样,主题内涵丰富多彩,且具有很深的思想穿透力。诗人用了不少手法,来展示自己的语言智慧,让读者感受到全新的风格。比如,互文性的表达,悖论性话语,叙述性抒情,超现实主义手法,等等,都是值得探讨的。此外,该诗集还引发了如何回到“八十年代”、回到文学与诗、回到自我等三个方面的思考。
寻找;意义的世界;精神内涵;互文性;思考
熊培云的新诗集《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由新星出版社出版后,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熊培云是一位文化学者,发表各种文化随笔和时评,活跃在媒体上,尤其是众多网络博客里,他的博客点击量高,是网络文化名人。读过他的不少文章,觉得他是一位跨学科的学者,不似那种传统的学院派,只能专攻一块,不能博通文史哲。熊培云的文字涉猎范围广,历史、社会、政治、经济和传播等诸多领域,他都有独到的见地,有些文字很犀利,具有启蒙思想,带着知识分子的入世精神。可以说,熊培云是一位真正利用了网络媒体传播正义与理想的声音的少数的几位新启蒙知识分子之一。
新诗集《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是熊培云新诗创作的一个总结,这部诗集意味深长,语言变化多样,主题内涵丰富多彩,且具有很深的思想穿透力。作为新诗创作的“局外人”的创作,《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也可以说体现了新世纪新诗创作依然保留的启蒙主义倾向,也意味着新诗依然残存着几代知识分子所传承的人文精神与生命意识,它为新世纪诗歌注入了新鲜血液,也让沉寂而平庸的诗歌获得了一丝绿色与阳光。
一、熊培云诗歌的精神内涵
整体来看,《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的诗歌精神内涵非常丰富,这里只能大致辨别、归纳,为如下六个方面:
(一)对童年和乡村生活的回忆
与众多通过读书、进城谋生创业的人一样,熊培云也是来自赣南乡村的孩子,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他在都市里生活、工作,但免不了怀念乡村,怀念童年。如《我时时思念南方》:“我常常思念南方/万物生长,自由而婀娜/南方不只是南方/更是一种精神气质//我常常思念南方/宽阔的森林与河流/如水稻田里戴草帽的少年/一朵镶着银边的积雨云//雨水落进了乌云/豆荚长出了花朵/弟弟躺在摇篮里/那个帮妈妈挑水的孩子哪里去了?”这是一首怀乡诗,怀乡与怀念童年、思念母亲结合在一起,表达了游子的愁绪。《下雨天》这一首可以说是在安静的雨天诗人对少年时光的眷恋,对童年的深沉缅怀:“世界如此安宁/我停下来了/时间停下来了/雨水飘摇/落于万家屋顶//晴天张开的欲望/像墙角收拢的雨伞/人世间所有的不幸啊/就在于我们无家可归/或有家不回//下雨天,我更想撑一把旧伞/听年少时久违的足音/在林间的寂静里/踏一条潮湿的道路/自己带自己回家”。还有《回家的少年》也是如此,诗人叙述了少年离开乡村的家,去城里寻找梦想的经历:“那一年/第一次出远门/扒货车/一辆接着一辆/我去城里/找寻光荣与梦想……”。显然,熊培云诗里的这种“回家的少年”的意象,寄托的是对乡村与童年的怀念之情绪,是一种文化乡愁,即进城生活后的都市人对乡村生活的怀念与想象,实质上,故乡是回不去的,即使回去了,也无法习惯那里的生活。这种怀乡诗一般只是一种倾诉,而不是对乡村的赞美,更不可能把乡村当作精神的归宿。
(二)对自我的寻找
熊培云的新诗里,“自我”是一个关键词,他想寻找自我,表现自我,也极力突出自我,也建构自我。寻找自我,就是寻找“主体性”,而最能表现主体性的诗就成了诗人寻找的最佳方式。如《除了美,我一无所知》:“没有历史和地图/没有暴力和杀戮/在心里寻找世界/最后的乌托邦//领略/这个世界给我/最大的慈悲——//除了人,我别无身价/除了美,我一无所有”。这首诗突出“寻找”主题,对自我的寻找,一直是诗人的自觉。我是谁?很多人并不知道,在一个变异的社会,或者说,在一个“人被异化”的社会,自我的寻找就是一种人文追求,一种生命的拷问,一种社会的质疑与批判。因此,寻找自我,在熊培云的诗里,就是对人的寻找,对人性的回归。《梦醒时分》一诗也表现了这一主题:“我本想躲在暗处为你写一首诗/为什么我总是听到门外的哭声/引诱我到光明中去/毁灭我自己”,这是诗人对自我的省察,对自我的背叛,也是自我意识的重建。《神回复》这首诗也表现了寻找主题,诗人以我与神的问答,传达了对寻找的看法:找到自己,即是找到人,找到良心,找到人格,找到诗的真谛:“我问,道路为什么曲折?/神说:为了欣赏更多的风景//我问,河流为什么弯曲//神说,为了哺育更多的生灵//我问,天空为什么空空荡荡?/神说,为了漂浮更多的想象//我问,我为什么失去了你?/神说,为了找回你自己”。
(三)漂泊感
漂泊感与文化怀乡有着内在的联系,但熊培云诗里的漂泊感,有对都市文化的游离与隔膜,但更多的是他内心里无意识与下意识的对残酷现实的拒绝与抵制。因此,熊培云诗里的漂泊感,与其说来自身份无法认同,不如说来自诗人难以认同所处的社会环境。在《找我》一诗里,可以发现熊培云诗里的漂泊感。“小区门口//保安:你找谁/我:找我/保安:……/我:我住在里面//浪子归家/我在等我回家”这里,“我”是一个浪子,是都市里的流浪者,即使居住在现代社区里,内心也是一个流浪者,找不到精神的归宿。这也反映了都市化进程给人带来的心理的冲击。在人的精神还没有完全现代化的前提下,都市化、城市化进程只能加快这种分裂的人格的发生。诗人看似以诗自嘲,实则表达对盲目的都市化进程的隐忧以及对现代化的反思。《正直的两难》一诗,以正直人的两难处境来揭示诗人的“漂泊感”的实质,让读者体察到了无法融入现实也难以被现实接纳的“漂泊感”是知识分子真正的时代焦虑:“黑暗的年代/总会有几座光亮的牢房/世人隔墙而居//困在墙里的人说/我的良心自由了/身体不自由//困在墙外的人说/我的身体自由了/良心不自由//如果身体与灵魂/必有一个戴上镣铐/正直的人该在哪里生活?”应该说,“漂泊感”是现代知识分子普遍的生存难题与精神困境,也是现代知识分子身份危机的标识,只是这种标识因为具有内隐性,而难以被大众所识别。
(四)理想主义
熊培云即是一个启蒙主义者,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如《虚度》中写道:“如果有一天/你身居高位/却不谋求有希望的变革/让你所有的隐忍前功尽弃/我不说你是一个好人/也不说你是一个坏人/我只道你是一个虚度光阴的人”,这样的诗句里,有对生命价值的追问,对现实的质疑,带着深深的忧患,但更多的是理想主义的期待。理想主义者注定是孤独的,因此在表现理想主义的同时,他的诗里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如《一个人的人海》:“此刻,谁不渴望孤独?/在这春日,做一个寂寞的旅人/独孤浪迹天涯,独自海阔天空//一个人,在海边/孤零零地徘徊,远离尘嚣/徘徊在一个人的人海//因为热爱,所以伤痛/你的心是一座孤独的城堡/你的孤独是孤独者的圣物”。这首诗里,孤独者之所以孤独,是因为热爱。一个热爱生活,而不愿意苟且的理想主义者,一定是孤独寂寞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奋斗与追求,也好似一次孤独的旅行。在《意义女神》这首诗里,诗人对理想主义者的孤独有很好的诠释:“我活着的时候,世界就是我的/我热爱,我痛苦/我命名,我创造/我接生,我送葬/我手握鲜花与刀剑”。
(五)批判精神
熊培云的新诗里最有震撼力的思想元素就是其蕴含着批判精神,这是其他很多新诗所缺乏的。多年前,我就在论文和著作里专门批判了新诗的“语言失范与精神缺席”。1990年代之后,新诗的价值取向出现了大转变,一是由精英写作转向商业写作,二是由心灵倾诉转向欲望宣泄。新诗娱乐化、庸俗化、私人化,情感苍白,缺乏对现实的深度审视与批判。工业革命后,西方人文主义思潮里,就有知识分子对现实的批判立场。始于五四的新文学传统,也是包涵了批判精神的。批判精神是找到了“主体性”之后,人格树立的标志,也是文学之为人文学的一个重要尺度。在《去国行》里,诗人写道:“一览无余的世界/两手空空/如果有良心的人都走了/你拿什么来荣耀这片土地?”这是对现实逃离者的另一个解读,当一个国家不能让有良心的人居留时,谁会以此国威荣耀呢。《谋杀》一诗的现实批判也很有震撼力:“他跳下楼/谋杀了自己/现场照片立即被上传网络/大家七嘴八舌/哦,惨不忍睹//一个绝望的人/以一种示众的方式/再次被谋杀”这首诗叙述的是一个人跳楼自杀,但却被众多看客在网络上消费,这是一个网络文化事件,值得反思。诗人批判扭曲的人性,也让读者反思人格的分裂,尤其是价值观的错位、人性的扭曲。而《生命在银行里》即使对现代文明病的一种批判。“害怕活得太久/你和他们一样/每天早出晚归/把时间换成金币//一堆金币/一堆响当当的金骨灰//你把生命安葬在银行里/让银行成为人类/最大的公墓”,这样的诗句,批判的句子,重重地击打着现代社会里金钱的奴隶。可以说,批判精神的外显与内蕴,让熊培云的新诗令人肃然起敬。
(六)深深的悲哀与悲悯
悲哀与悲悯是文学的重要主题,有良知的作家与诗人都不会对现实的罪与恶视而不见。悲哀源于对现实的失望,而悲悯通常源于对现实的希望与期待;悲哀带着些无措,悲悯带着的却是扶助。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看到残酷的现实,既有悲哀,又有悲悯。这也是知识分子内心苦难的原因。《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里还弥漫着诗人的悲哀情绪。当然,也有诗人对世界的悲悯。如《一代人》:“在自己的祖国/寻找祖国/在祖先的土地/流浪四方//只有哄堂大笑/没有热泪盈眶/手无寸铁的人/学会了铁石心肠”,这首诗,初一读,读者可能以为是诗人对祖国的歌吟,好像朦胧诗初期对祖国的歌唱。但细读之后,会发现诗人用的是一种嘲讽与揶揄语气,表达的是一种无奈与愤怒。一个有祖国的人,还要在祖国流浪,居无定所,不能安居乐业,这是何等的悲哀。但手无寸铁的人,没有反抗之力,为了生存,只有学会铁石心肠,学会沉默,学会无情。而《哀伤已是如此艰难》则怀着坚韧的悲悯:“哀伤已是如此艰难/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我更愿意学着在沉默中生活/写诗、饮水,紧闭房门/只要我还活着/就让厄运垂头丧气/返回它虚无的家。”这首诗有着深深的哀伤,表现了诗人灵魂的苦难;它是诗人写给自己的,也是写给面对苦难的人们的。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六方面的内涵,是互相交织,互相影响,并形成一个整体性的精神空间的,即诗人的个体世界与生活世界接通之后,构成的一个既包涵了主体性,又包涵了现实性、时代性、公共性和人文性的内在世界。
二、熊培云诗歌里的互文性及其他艺术手法
熊培云的《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的艺术性也是值得学习的。诗人用了不少手法,来展示自己的语言智慧,让读者感受到全新的风格,比如,互文性的表达,悖论性话语,叙述性抒情,超现实主义的手法,等等,都是值得探讨的。
(一)互文性的表达
互文性是一种文本互渗,是文本内涵和艺术手法的交叉、融合。很多作品,尤其是经典文学作品里的互文性往往很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其他作品的痕迹,或者作品里有对其他作品的用典与借鉴,或者作品里有其他作品的影响。应该说,越是优秀的作家和诗人,作品里越有经典的滋润与熏染,甚至思想的启迪,等等。熊培云的诗里有两方面的互文性表征:
一是“80年代”诗歌与文学对他的影响而导致的互文性表达。如《春日》和《天命昭昭》就有古典诗歌的句式、文风的借鉴,好似现代“诗经”体;如上文提及的《哀伤是如此艰难》里,就有余华《活着》的坚韧的活着的主题;如《领悟》里,就有臧克家的《有的人》的哲理语言形式的借用;如《一代人》里既有顾城的《一代人》的影子,也有北岛、欧阳江河、舒婷等朦胧诗人对“祖国”的书写的痕迹。这种互文性表达与诗人的阅读经验有关,也与诗人的生命经验有关。
二是欧美文学经典尤其是诗歌作品对其创作的影响而导致的互文性表达。这两种互文性,都使诗人偏向于对美的追求,对启蒙主义和浪漫主义气质的追求。如《夏日》这首诗里的意象取自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该诗最后的一句被用作诗集的名字。从这首诗可以看出,诗人把读者带进名著的情境里,让读者与诗人一道感受克里斯多夫的成长:“日子/海水般的逝去/昨日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向日葵//正午的木筏/流淌过/寂静的河流/阳光打在你的脸上/也照进你的心里/所有向善与自救的门/敞开着//哦/葛齐拉雅、奥利维/克里斯多夫/还有田野里奔跑的/老苏兹//我是理性/是力量/是善良/是一生中所有的/热情与痛苦/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还有《城市之光》《我道歉》等,都受到了金斯堡、辛波斯卡等欧美诗人诗歌的影响。《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中,不少诗作都体现出这种互文性。诗人的诗与经典的作品,包括欧美哲学、宗教的著作互渗,这些互文性的表达使文本意义更加深邃,能指范围扩大,所指更加确定,显示了诗人对经典的消化力、重构力。
(二)悖论式的表达
悖论性表达在现代新诗里很少有,但在欧美现代诗里却是常见的。某种程度上说,诗人就是一个时代的悖论,尤其是在一个庸俗的时代,在一群庸俗人的中间,诗人就是一个悖论,诗歌就是一种反讽。悖论性的表达与诗人的矛盾心理有关,也来自诗人对自我的反省与对现实怪象的嘲讽。如上面提及的《下雨天》就有悖论性的表达:“踏一条潮湿的小路/自己带自己回家”,自己找自己,自己带自己回家,这是诗歌的矛盾性,也是以悖论性的表达来达到自审的目的。又如《领悟》,语言的悖论背后,是人性与生活的悖论:“走着走着/就散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跑着跑着/就蹲下了//活着活着/就死了/没有什么会地久天长/幸有此生可以依靠”。这种悖论性的表达,恰恰增加了诗歌的智性,使诗歌具有哲学的深邃感,让读者感受到诗人不只是停留在对意象的把玩上,而是对理性的重视,对意义的追求。
(三)叙述性抒情
一般来说,新诗的抒情是要借助意象的,要么借景抒情,要么托物言志,景与物经过诗人的想象变成了可以抒诗人之情的意象,因此,传统的新诗与唐诗宋词一样,强调诗情画意的意境建构。所以,在以往的诗歌写作来看,缺乏意象的建构,诗是很难写好的,也很难传达感情的。但叙述性抒情也是一种抒情手法,即用叙述语言来达到抒情的效果。这是现代新诗的一种特别的语言方式与表现手法。《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里有不少诗就是以叙述语言来抒情的。如《手机》:“地铁里/我看见/每个人都在/向手机低头/做信息时代的弥撒”。这首诗完全是叙述性的,没有抒情性的语言,诗人把地铁里一个真实的场景以分行的诗句,还原到读者面前。低头玩手机,沉湎于电子信息,是信息时代中国人的病灶。机器操控了人类,人类变成了信息与机器的奴隶,尤其是手机、新媒体出现后,很多人成了“手机控”——事实上做了手机的奴隶与网络的囚徒。《后现代的爱情》也是一首同题材的叙述性语言的诗,诗人叙述了这样一个情景:一对夫妻或者情侣,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玩着手机,甚至忘记了与身边人的调情,而宁愿在手机里与远方的人互相抚慰。“两个人侧身/在午夜的四柱床/他们活在手机里/各自拥抱遥远世界的/信息之吻和玩笑抚慰//没有人在乎眼前/以及爱情古老的技艺/一幕幕孤独的/前戏或后戏//两人躺在一起/却又各自拔营/私奔千里”。这是一幅现代生活的写真,却是一个后现代意味的故事,它解构了传统的爱情,也解构了现代人的精神追求。
(四)超现实主义的手法
超现实主义是20世纪法国文学的一个重要的现代文学流派,它发生在一战以后,法国社会出现了精神危机的背景下,带着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超现实主义与其几乎同时出现的达达主义不同,它不是对现实的消极否定,而是对现实的积极进取。“超现实主义”一词的最初形态是“超——现实主义”,它在认识论上的意义就是要探讨一种超过现实、比现实还“现实”的东西。超现实主义的诗歌,与传统的诗歌不同,它认为诗歌过分追求形式的美,会扼杀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且会使人远离生活、钻到“为艺术而艺术”的“象牙之塔”里去。使艺术成为点缀“死魂灵”的装饰品。超现实主义划分诗与非诗的标准不再是音韵、格律等形式要素,而是诗人对生活的超现实的把握方式。从熊培云的新诗来看,他恰好实践了超现实主义的文学观和诗歌观。如《未见之证》,就有诗人“超现实”的书写:“大街上的暴行/我都看在了眼里/拍成了照片/写进了日记/流下了眼泪//我完成了我的见证/将它锁在良心的另一层抽屉/等待所有的见证/和正义的玫瑰一起枯萎//我是你/未见过的见证”。此外,无论是《衣冠禽兽》《偷生》《局外人》《爱国便利店》,还是《赶花人》《城市之光》,等等,都或以犀利的笔指向生活,或以无情、直率的语言揭开现实的病变。可以说,《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里的诸多诗作都比现实还现实,比生活还生活,都对人性、现实与世界有着深刻的批判。
三、熊培云诗歌的一些思考
熊培云的诗里有多种维度的思想和艺术,应该以多维解读的方式来进行阐释和理解。但它的最大价值可能是引发读者或者新诗界三点思考:
(一)如何回到80年代
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到80年代?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80年代承载了文学启蒙的理性,却失去了诗人很多应该追求的艺术目标,很多诗人把很多精力放在思想与意义的传达上,却没有在艺术探索上有值得学习的成果。比如说,朦胧诗人里的欧阳江河、杨炼、梁小斌等,在艺术上反而不如顾城,顾城用《一代人》概括了一个时代一代人的处境、命运与担当,他的诗里还有童话色彩,也保留了诗人本质的童心,还留下来了很多美的意象。在《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里,熊培云无论在自序《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里,还是在附录的《1980,在路上的美好年代》里,都反复提到了1980年代的文学的价值,尤其提到了那个年代的诗对他的影响。显然,熊培云是很赞同“重返80年代”的。但“80年代”能够重返,或者值得重返吗?这的确需要进一步思考和论述。
(二)如何回到文学与诗
在自序里,熊培云多次强调他要回到文学和诗。他还说过:“既然文学首先是人学,既然诗关系到人的自我塑造,那么,诗歌也因此具有了某种公共性。需要强调的是,无论是私人性,还是公共性,诗的价值都在于意义的赋予和美的呈现。这也意味着在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之外,还交织着一个文学搭建起来的意义领域。安放写作者的灵魂。”这是熊培云的文学观,也是他的诗观,他以意义与美来定义文学与诗的追求,但意义领域是否真的是一个独特的领域,还需要辨析和理论,但给读者意义和美,这是没有问题的。如何回到文学与诗的最基本的位置,实现文学与诗的独特诉求,是当下文学与诗歌写作者需要思考的。熊培云的诗《上帝的语言》给予了文学与诗一个比较好的定义,或许也值得当下诗歌写作者品味。
(三)如何回到自我
传统的新诗,曾经扮演了政治的传声筒,也扮演了启蒙主义的角色,都是高高在上的,如何回到自我,让读者看到诗人自己。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如何回到自我,不是简单的个人化、私人化,而且诗人找到自己的思想的、艺术的位置。一个诗人能够做什么?诗人最需要最值得表达与追求的语言是什么?诗人能够给读者什么样的世界?诗歌怎么样才能给读者不同的意义?这些是诗人回到自我需要解答的问题。值得一提的是,在附录的《1980,在路上的美好时代》里,熊培云写道:“每个人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至少从《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里,诗人是在以诗的方式在寻找自己,回到自我。
总体来看,《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呈现的是熊培云知天命之年的心路历程,表现了知识分子的现代危机感。因为篇幅的关系,不可能对熊培云的诗做更多的论述。但以上几个维度,熊培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和努力,并已经达到了目标。因此,《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这部诗集的价值也在这里,它显示了新诗的活力,显示了新诗的力量与精神。
读熊培云的《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诗》,我想说:诗人,今天依然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文化身份!
谭旭东(1969-),男,文学博士,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北京 10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