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白云生处的村庄
2016-03-17卢致明
卢致明,籍贯江西,现居天峨。20世纪70年代生。喜欢文学,爱好阅读。有散文和小小说在《红豆》《河池文学》《今朝》《南丹文学》《天峨文艺》等刊物发表。
自从去年初次踏上白云生处的村庄顶换,那里的美景就一直让我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八月初,在王先生的盛情邀请下,我再次踏上了三堡乡顶换村这块土地。此次,我们是坐着白色快艇从龙滩天湖逆牛河和纳彩河,劈波斩浪逆流而上。只花了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王先生位于顶换村八朵屯的软枝油茶基地。
刚踏上基地,天公就敲出豆大的雨点欢迎我们。站在简易房檐下避雨,四周的雨景别致。远处的山峰,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里,犹如出嫁的新娘披了一件婚纱。近处的纳彩河,雨点打在河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像千万只小鱼浮在河面戏水。门前的几株大叶榕,雨点恋上了她,“吧嗒、吧嗒”接着吻。一株株软枝油茶的叶片上,挂满着水珠,珍珠般晶莹圆润。王先生很是兴奋,不时伸出手接住这些来自天空的“客人”,幽默地说:“好!好!喜雨!就是要这么大的雨,我的基地就喜欢这样的客人。油茶果就需要雨水的滋润,才能饱满,含油率高。”
夏日的天空,像演员在表演,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云开雾散的天空,辽阔明净。薄薄的云雾,在纳彩河上氤氲,像轻烟一样袅袅升起。王先生信步走出屋檐,向对面山坡上走去。那里,矗立着一栋还在装修的房子。雨后的山路,红土松软,王先生每踩一步,地上都留下一个清晰脚印。
说起这栋房子,王先生兴致勃勃:“我要把这栋房子打造成‘三堡蓝衣壮文化创作基地’。目前我收集有三堡籍书法家作品二十几幅,美术家作品十几幅,文学作品有诗歌、散文十篇(首),蓝衣壮刺绣五幅,蓝衣壮歌谣四首,都已经装裱好,只等房子装修完就布置好。同时,我还收藏有蓝衣壮风格的肚兜、背带、绣花鞋,朋友们来到顶换,都可以体验蓝衣壮民俗文化的魅力……”
王先生话还没有说完,山路上骑来了几部摩托车。王先生的侄子,用摩托车来接我们去顶换大街吃晚饭和住宿。
山路蜿蜒盘旋,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摩托车左冲右突,碾过泥泞,泥巴四处飞溅。我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手紧紧地抓住货架铁管,身体紧紧地贴住司机。山路另一边就是悬崖,司机是个今年才读大一的毛头小伙,我害怕他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翻下悬崖。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安慰我说不用紧张,他们顶换的孩子,走这样的路早已经习惯了。
摩托车上坡、下坡、左转、右拐。山村的路,像纯朴的村民,遇见古树绕开走,遇见土坟绕过去,宁愿多走一段路,多拐几个弯,也不愿惊动沉睡的灵魂。山间的云雾,更似有灵性,一会跟随在我们后面,一会又跑在我们前面,似要为领路。薄薄淡淡的云雾漫过树梢;漫过安息的灵魂;漫过古老的寨子:里基、油朝、交打、巴令……漫过静默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想起去年,我初到顶换观赏的美景,与此时几乎是一模一样。高原上的顶换村庄,总是用洁白的云雾来吸引我、诱惑我。
摩托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起伏摇摆,我感觉像坐在了大海里航行的船只上,那些坑坑洼洼,像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拍打着摩托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达顶换大街,遥见白龙河像一条雾带。我突然想,如果把这纳彩河和白龙河看作一条宽广的大河,顶换不就是河上一座风景秀美的小岛吗?难怪大家又称顶换为“台湾岛”!
在顶换大街用过晚餐后,暮霭沉沉,一点一点吞没远远近近的山川、树林、村寨。暗夜里,山巅上村村寨寨的灯火亮了起来,与夜空的星星遥相呼应,灿烂了整个夜空。高原的夜风,刮过王先生侄子家后院,拍打着我们的身体。王先生指着黑夜里的灯火,又要告诉我那些灯火所处的村庄。我却还没等他开口,先说出了:纳岜屯,三堡屯,拉汪屯,马达屯,打蜡屯……王先生笑了,说:“小卢,我都以为你忘记了呢。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你还能准确地说出这些寨子!”我说:“我哪能忘呢?这些人间天上的灯火,一直在我心里敞亮。”
一夜的清幽美梦在清晨被小鸟清脆的鸣叫催醒。寻声下楼,发觉声音是从后山坡中茂盛的树林中传来的,“唧唧——啾啾——”,声音婉转悦耳。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无法清楚地判断,它们是藏在哪株树木上,或是哪一丛灌木中。山林永远是它们的乐园。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刷牙声、舀水声。勤劳的顶换村人,在晨曦微露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眺望前方,我像是在欣赏一幅丹青水墨画。一溜斜坡,一直斜到白龙河畔。清晨的白龙河,像一块绿色绸布一样,没有半点皱褶。一团云雾,在绸布上缓慢发酵。远方,灰白的云层低矮浓厚,仿佛伸手可及。层层叠叠的群山青黛如墨,淡雅如蓝,错落有致地横亘在天宇下。天地相接处的一组山峰,像一条波浪线,又像一条匍匐的长龙。站在这样的一幅画面前,我的心里幻化出两个“我”,一个我,像登高临远的君主,踩在群山之巅豪情满怀;另一个我,面对雄浑的大山,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像张爱玲所说:低到尘埃里。
王先生也下了楼。一番洗漱之后,我和王先生穿过堂屋,来到了顶换大街。一幅山村晨景图正在大街上展开。
这条顶换大街,与我去年来的时候相比,又有了很大的变化。经过一年的建设,大街两侧,已经安装有路灯,新栽有两排桂花树。两旁的居民楼已经建好,都是一样的蓝衣壮风格装饰:刷了白石灰,楼顶装饰了蓝色的瓦檐,每一层的窗户上方,都印着粉红的桐花图案。三堡的桐花,已经成为乡里乃至县里的花魁,每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桐花开放,吸引大批慕名而来的游客观光旅行。
早起的年轻媳妇,穿着崭新的蓝衣壮服装,挥着扫帚,勤快地打扫着街道。大街中央,几条白色的成年狗,打着盹休闲。我悄悄地靠近它们,它们立刻警觉地站立起来,跳在一旁瞪着我,原来它们只是假寐。几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打开自家虚掩的大门,光着上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我们两个陌生人,眼角流露的疑惑,似欲“笑问客从何处来”。瞧他们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定是被他们的父母催促起床的。
一位穿着蓝衣黑裤的蓝衣壮大婶,背着背篓经过我们身旁,微笑着向王先生问好。两人站立寒暄。我探头望见她的背篓里,装着镰刀、砍刀、蛇皮袋,她按住背篓的手,短小粗糙,布满了老茧与伤疤。待大婶离开,王先生说:“她背着背篓,是要上山去割一种树的树皮,这种树皮,一年割一次,割了能再生,是山里的宝树。割下来的树皮,卖给老板,拉到山外加工,制成做鞋的原料。在山上劳作大半天,也可以得百把斤树皮,一百多元钱。”正说着话,铃铛声清脆响起,一位包着白色头巾的大婶,牵着一匹红马走了过来,马背上,排列着四捆树皮。马蹄声“哒、哒、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敲出有节奏的幸福音符。她是要赶往村外收购点,把树皮卖给老板,换来家里的彩电、冰箱、摩托车以及日常的生活用品。
街道的正前方,是一座小山,挖土机正在工作,王先生告诉我,这座山要全部铲平,把街道延长,让寨子里所有的人家都搬到街面上来住。同时,也把学校搬到街道上。还要用挖山的土方填沟,建立篮球场、足球场、游泳池、乡村医院、老年人活动中心。以后,顶换人的生活就真正像城市人了。不,还更好,蔬菜是自家种,鸡、鸭、鹅、鱼、猪、羊,自家养。
王先生铿锵有力的话语飞出“山村晨景图”,回荡在顶换的上空。未来的顶换,更是让我憧憬。想到再过一会,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村庄了,心里还真有点恋恋不舍。
责任编辑 蓝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