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短篇小说)
2016-03-17曹永
曹永,1984年生于贵州威宁。作品散见《人民文学》《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杂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研班学员。
根根横竖睡不着。闭上眼睛是黑乎乎的一片,睁开眼睛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墙角的酸菜坛冒出一股酸臭味,很不好闻。根根不晓得现在是啥时辰,他朝窗口瞅瞅,那里同样黑不溜秋的。窗口只有簸箕那么大,原来上面糊着一层纸,后来纸破了,就老有冷气漏进来。风大的时候,还会发出呜呜的怪响。
这里没有几户人家。两边是悬崖,中间有一条河。河这边是贵州,河那边是云南。河水淌到这里,七拐八拐,就在贵州的地境上拐出一片河滩。然后,就有了人家。再后来,人家又陆续搬走了。他们搬到崖顶上去了,那里有很多荒地。再远的地方,听说是个叫羊角的村子。根根没去过,他不知道山崖有多高,也不知道羊角有多远。
根根挪挪身子,换了个姿势。这样舒服多了。他觉得这样也许能睡着。忽然,根根听到一个声音,啊呀,救命呀。根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竖起耳朵,那个声音还在。啊呀,快救命呀……
根根想可能是有人从崖上掉下来,顺着山坡滚到他家的菜地边了。后面的山崖上,绑着条草绳似的路。那条路细长细长的,差不多被悬崖挣断了。前年,小胡豆家的牛从上边摔下来,一直滚到根根家的阴沟里。牛脖子扭断了,小胡豆他爹红着眼,跑到他家屋后,直接把牛皮剥下来,把肉割成几块背回去了。
根根跟着爷爷和奶奶睡。他再也忍不住了,推了推旁边的奶奶,说你听,有人叫哩,奶奶,你快听。奶奶睡觉很少动弹,她睡着是啥样,醒来还是啥样。奶奶没有吭声,她的呼吸很匀称。根根又推了几下,奶奶仍然没动静。
根根惊恐地转过身,推爷爷的肚子。爷爷的肚子软绵绵的,就像里面塞着一团棉花。根根说,爷爷,我害怕。爷爷同样没有理会。根根用被子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但那个恐怖的声音还往他耳朵里面钻。
爷爷睡觉总不安宁,他磨牙。几乎每个晚上都磨,咯咯地响。只要睡着,爷爷的嘴里就像嚼豆子。根根曾替爷爷感到担心,害怕他把牙齿嚼碎。但爷爷有一口好牙,六十多岁了,吃核桃从来不用石头砸,放在嘴里,腮帮一鼓就咬开了。这会儿,爷爷没磨牙。根根估计爷爷没睡着。根根不明白爷爷为啥不理自己,他更加害怕了。
根根捂在被子里。被窝里除了爷爷的脚臭,还有股不清不楚的味道,他就快憋死了。他把被子掀开,总算喘过气来了。窗口的纸洞里,呼呼地透凉风。屋檐下面是两盘废弃的石磨。鸡总在上面拉屎。他知道鸡白天跑来跑去,到处找食,晚上就挤在磨盘上。
这会儿,鸡可能惊着了。隔着窗子,根根也能听到叽叽咕咕的声音,还能听到它们扇翅膀。院落左边是茅坑,前面是一堆柴禾。那些柴禾咝咝地怪叫着。根根知道,刮风的时候,那里总会发出这种怪声音。
冷风吹到根根的脸上,让他鼻尖冰凉。那个呼喊仍然一声接着一声。啊呀,救命呀……根根身上的汗毛,噌噌地竖起来了。开始,他只是心跳得厉害,现在全身的肉都跳起来了。根根缩成一团,牙齿碰得咯咯响。
根根恐惧地闭着眼睛,仿佛只要闭着眼睛,就避开那个痛苦的呼喊。他像只壁虎似的,使劲往爷爷靠去。除了肚子,爷爷的身上到处是硬邦邦的骨头,让他很不舒服。以前跟爹睡在一起,爹的身子热乎乎的,像块火炭,但爷爷的身子有点凉。
爷爷早年当过石匠,经常放炮炸石头。有几次,爷爷突然从床上挺起来,大声喊道,要放炮了,大家快点跑……他总这么喊。有一次,奶奶骂他说,大半夜的,你鬼吼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爷爷明明梦呓,却也晓得回话。他气鼓鼓地说,好嘛,你不让叫,伤到人你来负责。
根根的身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希望这会儿爷爷能够吼上几声。只要有个什么响动,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但爷爷像个麻袋似的躺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根根想拧爷爷的胳膊,但他只是这么想。爷爷性格火暴,每次惹祸,根根都会挨上几巴掌。根根再也忍不住,他咧开嘴哇哇地哭起来了。
爷爷呵斥说,你哭啥?根根抹着泪花子说,爷爷,我害怕。爷爷说,你怕啥?根根说,我怕后面那个声音,叫好半天了。爷爷压低嗓音说,你再胡闹,我就你扔出去!根根瘪着嘴想哭,但又不敢哭,只能缩在窝里咬嘴巴。
奶奶也说话了。她责备爷爷说,你吓唬他干啥?爷爷没有说话,他把身转过去了。那边传来一阵粗布磨擦的细响。半晌过后,奶奶又说,听起来怪可怜的。爷爷扔来一句话,说没事找事。奶奶说,这样怕不好。爷爷说,黑灯瞎火的。奶奶又说了句什么。爷爷说,本事!
屋后的声音还在喊,但有点沙哑。风吹着窗上的纸,还呜呜地叫着,就像什么东西在哭。根根钻到奶奶怀里,没先前那么害怕了。他脑袋昏沉沉的,眼皮直往下坠。从酸菜坛里溢出来的酸臭味,直往他的鼻孔里钻。根根想把眼睛睁开,但睁不动。渐渐,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根根起来后,发现一大堆人围在他家的菜地里。根根来不及洗脸,想去菜地看热闹,但刚跑几步就被奶奶逮住了。根根挣扎,但挣不脱,奶奶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像把钳子。奶奶脸色白苍苍的,说小祖宗呀,你莫乱跑。
根根站在路上,抻着脖子往菜地瞅。他看到一堆人围在那边,好像用白布罩着什么东西。再然后,就有几个人跑出来了。奶奶弯腰对根根说,你千万莫乱说话。根根眨着眼,没明白奶奶的话。奶奶说,人家问啥,你就说不晓得。
根根看到两个外地人从菜地跑出来,凶巴巴地往他家院落冲,样子有点吓人。爷爷提着烟杆,也从地坎跳下来,神色慌张。看到外地人要往屋里闯,爷爷赶忙拦在前边说,你们想干啥?那个年轻点的揪着爷爷的衣领说,你家就看得过去?
爷爷挣扎说,看你,有话好好说嘛。年轻人竖着两条眉毛说,人是天亮才咽气的,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爷爷解释说,我们没听见嘛,睁开眼睛就是天亮,哪个晓得会出这种事情?年轻人咬着牙说,就在你家菜地,你能听不见?爷爷有些不自在,说真的没听见嘛。
奶奶担心会打起来,慌忙拉着根根走过去。那年轻人猛地把爷爷推开,捋起袖子钻到屋里去了。随即,屋里响起摔碗的声音。这时候,菜地里的邻居也都跑出来了,他们站在院子外边。院墙有胸口那么高,根根只能看到他们的半截身子。
有东西飞出来,黑乎乎的。咣的一声,落到爷爷的脚边。大家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口锅。铁锅油汪汪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爷爷拍着大腿说,唉呀,你们这是干啥嘛?爷爷把目光投到邻居的脸上,希望有人能去劝阻。但邻居站在院墙外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几尊泥菩萨。
几只鸡在院墙角找食,它们伸着尖尖的嘴壳,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有时,它们会灵活地仰起脖颈,把什么东西吞进去。看到铁锅飞出来,几只鸡吓了一跳,抬头朝这边看看,发现没啥危险,又埋头继续找食。
根根有些害怕,瘪着嘴想哭。奶奶在他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根根哇哇哭起来了。队长一直站在路上,抻着脖子朝这边望。听到根根的声音,他就走过来了。队长伸手给根根擦脸,让他莫哭。队长的手指头像糊树疙瘩,让根根很不舒服。
爷爷看着队长,可怜巴巴地说,你看,这事情。队长摇头说,唉。爷爷焦急地说,你去劝劝。队长还在叹气。爷爷跺脚说,再不劝,家私就统统砸光了。队长皱着眉进屋去了。屋里突然没动静,大家有点紧张。但很快,队长就带着两个外地人走出来了。
有个婆娘一直蹲在菜地,就蹲在那块白布边。后来,她就跑到院里来了。她坐在地上,满脸泪花,边哭边说,我哥前几天来羊角,说娃娃娶媳妇,让去吃酒,当时我的两只眼皮就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那两个外地人想把她拉起来,但她就像一摊稀泥。她哭得厉害,两手拍地,肩膀抖个不停。她说,我怕出个什么事,就让娃他爹去吃酒,哪里想得到呀?他喝了这么多酒,还要连夜赶回来。呜呜,哪里想得到呀?他会从崖摔下来,偏偏还碰到这么户人家。
根根缩在奶奶的身后,偷偷往这边瞅。他看到两个外地人各拽一条胳膊,好歹把那个哭哭啼啼的婆娘从地上拽起来了。他们扶着她往前走。走到院门边的时候,那个婆娘又在挣扎。根根有些紧张,以为她还要跑回来,但她只是拧过头吐了一泡口水,恨恨地说,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地上的口水圆圆的,根根觉得像泡新鲜的鸡屎。院落外面的邻居陆续散去了。几个外地人也走了,他们抬着菜地里的尸体,顺着那条细长细长的路,慢腾腾地爬到崖上去了。崖上有很多荒地。再远的地方,是一个叫羊角的村子。
第二天要上课,根根早早就起床了。学校很远,在河对面的云南,要翻过几道山梁梁。根根吃完东西,就提起火盆出门了。在这深山旮旯,所有的学生娃都有火盆。到上学的年纪了,大人就会找个破瓷盆,钻几个洞,用绳拴着。冬天早上亮得晚,气候也冷,学生就拎着火盆,像拎个灯笼那样拎着走。既可以照亮,也可以取暖。
根根拎着火盆往河边走。去对岸有桥,但有点远,要多绕几里路。所以,他们每天早上都蹚水过河。穿过竹林,再穿过杨树林,然后就到河边了。这山沟沟拢共有六七个学生娃,谁先出门都会在河边等,全都齐了大家才一起过河。但今天河边没看到人影,小胡豆也没在。
根根在那里等伴。有狗叫声从崖根脚传来,不晓得是哪家的。这会儿天还不亮,朦朦胧胧的,啥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树也是,黑乎乎的几团,像个什么怪东西。根根缩着脖颈,感到自己有点害怕。想到摔死在菜地里的那个人,他就忍不住害怕。
根根本来还要再等,后来他看到对面的山腰上有几个红点在动弹,他就没等了。那几个红点点是火盆。根根晓得大家把自己扔下了,他赶忙挽起裤脚过河。他把脚伸到河里,冻得直吸冷气。河水很宽,也很浅。冬天雨水少,河水就只有根根的腿肚那样深。
去年夏天涨洪水,小胡豆的爹背大家过河。当时小胡豆很得意,仰着脸在岸上喊,爹,水淹到你的大腿了,哎呀,又淹到你的腰杆喽。根根过河后,悄悄给小胡豆说,我爹回来,我给你糖吃。小胡豆说,你爹啥时候回来?根根说,我不晓得,他跟我娘在外边打工。小胡豆说,你晓得他们一定会给你买糖?根根打包票说,肯定,他们去年就给我买了一大包。
根根跟小胡豆关系很好,但今天他没等根根做伴。他们全都没等,就把根根扔在后面跑了。根根很生气,他觉得小胡豆不够意思。他气呼呼地想,今天追上小胡豆,非要问个清楚。
根根刚下河的时候,两只脚有点疼,后来就不疼了。他感到脚杆木木的,像两根棍子。根根从河里出来,迈着两根棍子往山上走。路边有很多树,矮矬矬的。山上没多少泥土,尽是些乱糟糟的石头,所以树就长不大。这些低矮的树,伸出枝条,不停地抓挠根根。
根根想追上前面的学生,但追不上。他们走得很快,那几个移动的红点点离他越来越远,最后看不到踪影。先前的时候,还能听到河水哗哗的响声。这会儿啥声音都没有,连狗叫也没有。周围很安静。
拐过一道山坳,根根听到后边有个什么动静,他回过头,但啥也没看见。后边只有一条灰蒙蒙的路,还有几堆树影影。根根刚刚转过身,那个声音又跟来了。根根想起那块白布,他知道白布下面盖着尸体,虽然没看到模样,但还是害怕。
远处的树林传来几声鸟叫,怪模怪样的。天色更黑了。天要亮的时候,总是有这么一阵。后面的声音不近不慢,就那么跟着。根根身上的汗毛统统竖起来了,他感到冷汗顺着脊背,淌到屁股沟里去了。根根再也忍不住了,他提着火盆拼命往前跑。
根根跑进教室,刚刚上课。根根盯着小胡豆,打算找机会瞪他几眼,但小胡豆始终没回头。课间休息,根根跑去找小胡豆,想问个究竟。但小胡豆看到他,远远就让开了。根根终于明白,小胡豆在故意躲避自己。他有说不出的难受。
放学后,小胡豆他们走在前面,根根走在后面。他们没有停下来等根根,根根也没有追他们。根根很委屈,他拉着脸想哭,但到底没哭,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办。他就那么孤单地走着。
风呼呼地吹着,有点冷。这地方总是这个样子,即使冬天,地上也不会结冰,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虽然不会结冰,但风很硬,吹在脸上像刀割。路边有许多树,枝条上没有叶子,全都光秃秃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根根走到家对岸的山腰上,看到爷爷奶奶在地里忙碌。不是那块菜地,是门口的苞谷地。爷爷奶奶很小,只有两个小点点。他家的茅草房也很小,看起来只有火柴盒那么大。看到爷爷和奶奶,根根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山腰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树林里应该有鸟,但听不到叫唤,不晓得它们躲在什么地方。没有天阴,却也看不到太阳,天气怪模怪样的。天空狭窄,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就像搭在山尖尖上。
根根过河后,爷爷奶奶就大起来了。他们扛着锄头挖地。这时节把泥土挖松,开春再把泥饼打碎,种庄稼的时候就省事多了。根根回屋放下火盆和书包,吃了点东西,然后到地里帮忙。他把苞谷桩捡起来,成堆地放着,等晾干后放火烧掉。
爷爷和奶奶撅着屁股挖地,他们挖得很攒劲。根根的身上沾着许多泥巴,他弯着腰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几根苞谷桩。根根厌烦干活,他想去玩,但找不到伴。好端端的,小胡豆这些狗东西突然就不跟自己玩了。
爷爷和奶奶停下来歇息,他们把锄头放倒,坐在锄把上。爷爷开始卷烟叶,奶奶抱着茶壶喝水。爷爷把烟叶卷成手指那么粗,再塞到烟斗里。他朝地上了一泡口水,忽然说,狗日的。奶奶抱着茶壶说,你看你。
爷爷说,我今天跟小胡豆他爹打招呼,狗日的。奶奶说,好端端的,你张嘴就骂。爷爷生气地说,他像聋掉了,硬是没理我。爷爷把烟杆塞到嘴里,重重抽了几口,接着说,大家看到我,就像看到个鬼,远远就让开了。奶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叹气。
他们在坐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翻起来的泥土很潮湿,散着些怪怪的味道,很不好闻。根根盘腿坐在那些泥土上,他把几根草缠在指头上。缠了一圈,又缠一圈。地上有点凉,但根根懒得动,他就那么坐着。他看到路上有两条狗在咬架,好像在争夺什么东西。
奶奶站起来了,她拍着屁股上的泥土说,那天晚上应该起来。爷爷说,你说这话。奶奶说,要是起来,事情就不会这样了。爷爷说,黑咕隆咚的。奶奶说,黑就黑。爷爷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天。天上有几只鸟。看不清是什么鸟,只能看到几个黑点点从顶上划过。
爷爷提着锄头站起来,嘟囔说,鬼晓得。奶奶鼓着眼,问他说啥。爷爷说,要是白天,肯定跑出去了。奶奶说,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妥当。爷爷皱眉说,那你怎么不起?奶奶说,你是男的,你都没起。爷爷说,鬼晓得。奶奶说,你就会说这句。爷爷说,要是白天,事情就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了。
然后,他们开始挖地。根根跟在后面捡苞谷桩桩。根根弯腰的时候,冷风顺着脖颈钻进去,像冷水那么泼在身上。苞谷桩这里有几根,那里有几根,茬口尖尖的,就像数不清的刀子,直挺挺地戳向天空。
每天早晚,根根都孤零零地在山路上跑来跑去。没人跟他做伴,他憋得难受。有时他想站在山崖上吼几声,但他只是这么想。他很想念爸爸妈妈,但不晓得他们啥时候回来。每次涌起眼泪花花,根根都会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使劲憋着,过一阵就慢慢好了。
即使在学校,根根也很少说话。他变得像个哑巴,总蹲在墙根脚看同学打闹。有一天,根根背着书包,孤单地往回走。走到半路,他看到小胡豆坐在前面的石头上,嘴里嚼着一根草茎。根根低着头从前边走过,他听到小胡豆嚼得咯噌咯噌响。
根根没走几步,小胡豆就从后面跑过来了。跑到他的身边时,小胡豆低声说,那天晚上,其实我们都听到喊救命的声音了。根根想说点啥,但小胡豆已经跑远了。根根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眼珠子才动一下。他继续往回走,看到路上有块小石头,他顺脚一踢,石头就滚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责任编辑 侯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