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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国学教育的民族性、系统性与当代性

2016-03-17薛幼萍

文化学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国学历史文化

薛幼萍

(广东肇庆学院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文化视点】

论国学教育的民族性、系统性与当代性

薛幼萍

(广东肇庆学院文学院,广东肇庆526061)

国学热虽已持续了二十余年,然综观各大中小学及民间机构的国学教育,基本呈现碎片化态势,存在教学理念模糊、课程设置零散、师资配备奇缺等弊端。欲重构国学教育,应以正确的历史观重新修订大中小学教科书,建设完整的课程体系,并善于利用当代科技成果,挖掘和阐释其当代价值。

国学教育;民族性;系统性;当代性

“国学”一词古已有之。《周礼·春官宗伯·乐师》言:“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周礼·正义》曰:“国学者,在国城中王宫左之小学也。”《礼记·学记》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由此可见,古代“国学”主要指国家机关设立的学校,其后则演变为官学。其概念、内容、范围与今天的“国学”相去甚远。

近代史上较早提出“国学”且影响较大的是章太炎,其《国学概论》对“国学”的定义、治学方法、体系、类别等都做了细致划分,大致认为国学是以儒家经典为核心的传统文化。对此,时人及后人亦有不同见解,邓实、胡适、曹伯韩和刘韶军等学者基本认同国学乃西学输入中国前的原有学术的观点,强调国学的内容、思想、方法皆不同于西学。纪宝成、詹杭伦、曹胜高等学者则强调国学是采用现代和传统学术方法对中国传统学术的研究,即包括西学思维和西方理论研究的部分。

当代很多地方政府、教育研究机构、媒体、社会人士及家长经常会将“国学”与“优秀传统文化”混为一谈,也有学者将二者等同起来。笔者认为,“优秀传统文化”应指所有中国古代传承下来的能适应当代社会发展需要的文化,其概念比较宽泛,如民俗、宗教、衣食住行、玉器古玩、戏曲歌唱等都属于传统文化。落实到学校层面的可操作性应该是“国学教育”,其中对大中小学生能产生积极影响的应是儒家经典。即在某种程度上说,“国学”是以儒家经典为基础,以儒家道统为核心的多层次系统性的文化体系,它是中华民族的核心文化、共同的历史记忆和精神根基。因为国家政府层面的提法一般是“优秀传统文化”,故本文偶尔也会将“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与“国学教育”相混用,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国学是内核,优秀传统文化是外延。

时至今日,国学教育的重要性已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但关键是如何开展。笔者经过实践、思索和探究,认为国学教育应当具备民族性、系统性和当代性的特点,下面逐一论之。

一、国学教育的民族性

“民族性”是指本民族传承已久的思维方式、集体信仰、诠释体系、价值判断、处事习惯、文化传统、语言文字甚至读书方式等区别于他民族的独特性。中华民族的文化之所以能源远流长,有诸多因素,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相信历史、典籍和传统,如此便建构了历史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然而,此种优良传统在近百年来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20世纪学术研究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有一派是以顾颉刚为首的“古史辨”派,他们受梁启超“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中国史界革命案》)观点的影响,以质疑精神为导向,以进化论和考据学为手段来研究中国历史,搜罗辨析古代典籍关于历史的记载,最终向世人揭示了“经书”的真相:历史是由后人用“层累的方式”逐渐叠加的,先有大禹、后有尧、舜,再后来才有皇帝和炎帝,他们在书上出现的时间恰好与他们本来的历史时间相反。这样一来,炎黄都是虚构的,那我们自称之为炎黄子孙便无从说起,历史更不可信,从而达到他们的研究目的:“把宗教性的封建经典——‘经’整理好了,送进了封建博物馆,剥除它的尊严,然后旧思想不能再在新时代里延续下去。”[1]“古史辨派”的研究成果与其他的新文化运动主张构成了新中国反帝反封建的理论武器,对批判和推翻旧文化提供了极大的助力,其与西方史观共同构建了新中国历史观。出于改革社会的需要,一批文化学人将中国历史定位为“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以阶级斗争论和进化论改写中国历史,并将其写入教科书,最终导致学生不再相信正史,不再相信自己民族的文化,甚至认为中国传统之一切政治与历史皆“专制黑暗”。“古史辨派”的实证主义本来没有错,然而在古代文献书写条件有限的背景下,在历代战火纷飞朝代更迭频繁的情况下,最终给后人留下来的传世文献能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没有文献记载是否代表历史上不存在?文献记载与历史真实之间相差有多远?……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思。例如,我们平凡人祖祖辈辈的生平、经历等一般都不能载入史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祖先不存在、不真实。因此,我们证明历史存在很容易,但证明历史不存在却很难,因为不知道何时会有新的材料证明它曾经存在过。果然,20世纪的考古大发现,证明很多历史和人物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证明我们的典籍是可信的。1995年,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李学勤先生撰写了《走出疑古时代》一书,里面列举了诸多历史可信的例子,重新构建了民众对古史的认识与信任,可惜影响不够深远。

否定摧毁旧文化之后,我们从马列主义理论中重构新文化理论;改革开放后,我们又以西方文明及理论为标准来衡量和重构文化体系,于是我们逐渐丧失了自己的民族性。曾有学者称,当代社会与西方趋同化的诸多现象为“后殖民主义”语境下的西方“文化殖民”现象:“世界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尤其要警惕后殖民主义对中国固有文化的侵袭。所谓后殖民主义,并非要侵占一个国家的领土和主权,而是一种在主权独立条件下的文化殖民,其危害就像病毒一样漫漫地侵蚀一个国家的文化肌体,使之丧失自身固有的价值观和文化特色。”[2]

重构民族性的首要任务是尊重历史。诚如钱穆先生所言,要对本国已往历史有“温情与敬意”,不认为本国历史是虚无的,不将我们的罪恶与弱点推卸于历史和古人,而是对历史有种理解之同情,因为历史如同我们的祖先,无祖辈之产生与奋斗,即无后代之绵延与幸福。

找回历史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落实到教育层面,首先要以正确的历史观重新修订大中小学的教科书,要正面客观地宣传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甚至在情感上应有温情与关怀。

二、国学教育的系统性

国学人才在某种程度上出现凋零甚至断层的现象,因此如何开展国学教育,众说纷纭。当代国学教育的开展主要有以下几类。第一类是学校教育,主要方式是中华经典诵读和比赛,内容以蒙学和四书为主,将语文课的教学手段用于经典教学中,但收效甚微。第二类是高校或研究机构成立的国学院,主要做的是研究,而非教育推广工作,研究成果与基层教育不对接。第三类是民间的各种讲学,如孝道、礼教、女学和禅宗修身等,其中最热门的是学习《弟子规》,以礼仪规范和修身养德为主要内容。由于他们所倡导的是最基本的礼仪规范和行为,简单易执行,所以很容易引起群众的心理共鸣,取得了较好的效果。第四类是杂糅派,以经典诵读为基础,加上各种传统文化教育作为其特色,如古琴、书法、篆刻、棋类、武术、绘画、音乐、剪纸及刺绣等,但师资明显不匹配。

以上这些,都较为碎片化。教育是个非常庞大而复杂的体系。纵向而言,它贯穿于人的一生;横向而论,它涉及学校、家庭和社会。具体而言,可操作的方面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品性教育

教育首先涉及教育目的,即要收获什么样的人才,具有何种人生观和价值观。中华文化的精神核心是整体观、家国同构、万物一体、同生共荣。这闪耀着人性利他的光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通过成就他人来成就自己,最后天下大同,这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全民小康、共产主义理想不谋而合。因此,我们传达给学生的应该是协同合作、共同进步的思想,而非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理念。成为一个幸福的人,也帮助他人成为幸福的人,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二)生活教育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小学”,即“小人之学”,朱熹《小学原序》说:“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皆所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而必使其讲而习之于幼?之时,欲其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而无磗格不胜之患也。”[3]洒扫、应对、进退、爱亲、敬长、隆师和亲友是孩子必须学会的生活技能和礼仪道德,让孩子有基本的生活能力和处世待人之道。生活教育背后反映的是人生观和价值观,一个缺少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是无法独立面对困难和挫折的,长大受挫后的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害怕、逃避、颓废,甚至怨恨和报复;而一个缺乏基本礼仪道德教养的孩子是不受周围人欢迎的,今后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因此,生活教育的成功与否是人究竟能否实现自我价值,能否与自己、他人、社会和谐相处,获得幸福人生的关键。

(三)经典普及教育

品性教育和生活教育成果在短时间内是看不出来的,不能直接见诸于分数,无法量化,它需要长期的浸润与感化。学校层面,教师能把握和操控的还是承载着国学经典的教材。古人读书从小到大是有次第和规律的,《三字经》中记录得很详细:“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孝经通,四书熟。如六经,始可读。……经既明,方读子。撮其要,记其事。……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4]大致的顺序是:小学—四书—孝经—六经—诸子—史学,相当于经—史—子—集的排列顺序。书中没有特地提到诗词文赋,那是因为这些文学作品属于集部。我们今天的语文教科选取了少量诗文,但如果不读经、史、子的典籍,很多诗词文赋的学习就只能流于表面,很难整体把握与关照中国传统文化,更勿论传承中华文化精神,所以,笔者认为,大中小学的国学教育首先就应扩大阅读量和知识面,考题尽量考整体性、灵活性、个性化理解内容。

(四)性情教育

国学教育还应包括性情教育,性情主要是通过艺术来熏陶感化的。“文化”,是指以文化人。人只靠读书和讲道理是很难明白的,必须通过外在的艺术形式的熏染才能受到良好的教化,有时外在的形式比内容本身更重要。同样,学习《诗经》,今人就这样平白地诵读,老师简单地讲解,孩子机械地背诵,而孔子却要“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原因就在于,品德性情与环境熏陶和生活习惯的养成关系非常密切。阅读和背诵经典不一定能提升品性,正所谓“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说的就是仁、义、礼必须放于“智”前,否则,读书越多,技能越高,对社会的危害可能越大。

前代先哲们很重视“艺”的教育,因为“艺”能改变性情,进而形成品格。关于艺术熏陶、性情教育与“成人”教育的关系,王阳明的《社学教条》(又称《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说得很详细:“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5]这是因为,“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孩子天生好动,一定要顺性而为,压抑其天性,日日逼其读书写字,犹若囚徒,最终结果是“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俗见,窥避掩覆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6]。这是教育的失败,更是孩子的悲剧,而此种例子比比皆是。“艺”的作用在于:“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以泄其跳号呼啸于泳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沈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7]歌诗、舞蹈、习礼、读书多管齐,才能潜移默化地教育孩子成才,现代教育缺失的是音、体、美与文化课的系统配套理念。

(五)性别教育

性别教育是现代教育进步的标志之一,却恰恰是当今学校教育非常欠缺的课程,很多男性到成家立业了还不懂得如何为人夫为人父,女性亦如此。男女平等,其所受的教育也完全一样,这固然没错,但需要性别差异教育作为补充。所谓平等,有时不一定要完全等同,尊重差异性也是一种平等。男性与女性在生理、心理、性情、社会角色定位等各方面都有非常大的差异,但教育却容易忽视这一点。例如,女性具有温柔、宁静、细腻、认真、敏感等特质,这些特质促使女性在无意识中影响了孩子,于是我们多认为班级中孩子安静听课才是一种正常现象,而个别男孩子的粗心、好动、调皮、破坏、无秩序等就会成为问题学生的标识,由此便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其实这就是因为教育中没有关注性别差异。

男女夫妇是国家最小最重要的基石,夫妇和顺,亲子家庭关系才会和谐,社区才会和睦,国家才会稳定和进步,因此,学校应针对学生的不同年龄段,科学持续地定期开展男学和女学课程,让学生认识自身的生理发育特点、心理特性和社会角色定位,学会善待自己,成就自己,最终成为幸福之人。

三、国学教育的当代性

弘扬优秀中华传统文化,复兴国学,不是复古,更不是故步自封,抵制其他外来文化和科技文明,而是在尽量保持民族传统和独立的基础上融入时代特色,吸收当代高度发达的科技力量及国外优秀文化成果,最后创造出集大成的优秀文化。

(一)阐释话语的当代性

要让现代人走过白话文的阅读障碍,消除因时空久远而产生的隔膜,进入古人的世界,少不了阐释话语的当代化。中共中央办公厅下发的《关于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意见》的第十七条就明确提出,要“梳理和萃取中华文化中的思想精华,作出通俗易懂的当代表达,赋予新的时代内涵”。中华文化之所以能源远流长,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总是善于吸收各民族的优秀文化,如汉朝吸收的西域文化,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吸收的佛教文化,清末直至当代吸收的西方文明等,最终都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此外,对于自己本土文化,前代先贤们也是与时俱进,勇于创新,如儒家就经历了先秦儒家、汉代经学、宋明理学、清代朴学的变化历程,历代的有识之士都是结合时代思潮赋予其新的阐释,使之适应时代需求,最终发扬光大,经久不息。

(二)善于利用当代科技成果

网络与科技是当代社会的主流,任何文化传播都无法忽视其巨大作用,如中国名画《清明上河图》,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运用了非常漂亮的动漫效果将其呈现出来,给世人极大震撼,成为中国馆的镇馆之宝。习总书记明确指出:“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这就需要借助当代的科技力量,尤其是网络传播。教育部下发《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指导纲要》也说要利用网络建设“中华经典资源库”,进行形式活泼、内容丰富的在线学习。

综上所述,国学教育才刚刚起步,还处于梳理资料、澄清真相的阶段,唯有先客观公正地认识自己民族的历史和文化,才能重构民族荣誉感和文化认同感;同时又应建立教育的完整体系,才能让中华儿女整体把握中华文化精神;更应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大范围高频率地正面传播传统文化,如此,我们才能重现历史的辉煌。

[1]顾颉刚.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A].古史辨(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28.

[2]尹少淳.美术教育:理想与现实中的徜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12.

[3]朱熹.小学[A].朱子全书(修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93.

[4]王应麟.三字经[M].李逸安,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14-24.

[5][6][7]王守仁.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A].王阳明全集(卷一)[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1.81.81.81.

【责任编辑:周 丹】

G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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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8-0009-05

2016-06-05

薛幼萍(1982-),女,广东五华人,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及国学的相关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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