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的历史语境
2016-03-16王习胜
王习胜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安徽 芜湖 241000)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的历史语境
王习胜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安徽 芜湖 241000)
以时代课题面相出现的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命题,并不简单的是党和国家意识形态教育的顶层设计或行政命令的产物,而是有其特殊的历史语境与意蕴的: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是该命题出场的宏观历史背景,马克思主义哲学之人学探索是该命题出场的思想先声,经济社会生活人文缺位是该命题出场的现实动因,党和国家的顶层设计是该研究渐成气候的根本保障。全面而且深刻地理解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命题的历史语境,对于我们全面而且深刻地把握这个时代课题的内涵特质,切实而且富有成效地落实和实现这个时代课题的基本理念和根本任务是有助益的。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历史语境;顶层设计
“思想政治教育”因其较多文论缺乏厚重的学理性而饱受其他领域研究者“耍嘴皮”的诟病,同时,亦因其意识形态乃至其政治教育的特殊任务而被一些人有意或无意地被贴上“政策注释学”的标签。在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研究中也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样的情况,比如,我们从媒体上搜索“人文关怀”词条[1],大多都将其归因与归置于中国共产党第十七代表大会报告。这些诟病、错解和误读,一方面在提醒我们要以严谨的科学精神认真对待思想政治教育领域的问题研究,另一方面也在促逼我们要以严肃的科学态度认真清理那些错解与误读。就开展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研究而言,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对这个命题的出场作必要的历史语境澄明。
一、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命题出场的宏观历史背景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出场的宏观历史语境应该是“文化大革命”之后的思想解放运动,以及党在实践中实施的改革开放政策。我们知道,在当代中国历史上有多次思想解放运动,每次思想解放运动都是针对特定的思想问题而开展的。比如,“五四时期”的思想解放运动针对的是孔学和封建礼教对中国社会发展现代化的束缚,要破除的是“祖宗之制不可违”的思想禁锢;延安时期以“整风运动”为标识的思想解放运动,针对的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问题,要破除的是把马克思主义当作教条的思想禁锢;而“文化大革命”之后开展的以“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为主题的思想解放运动,针对的是“文化大革命”之后仍然存在的“两个凡是”①,要破除的是个人迷信的思想禁锢,为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的历史性转折,为开创改革开放的新局面奠定基础;1992年以邓小平南巡讲话为标识的思想解放运动,主要是针对改革开放中“左”的思想,破除市场经济姓“社”姓“资”的思想禁锢。此后又开展多种形式的思想解放运动,比如,社会主义混合所有制形式是姓“公”还是姓“私”的问题等,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起到了思想开导的重要作用。
我们这里所谈的作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之历史语境的思想解放运动,主要是指“文化大革命”之后的那场思想解放运动。这场思想解放运动不仅仅是破除了个人迷信的思想禁锢,更是否定了“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的政治路线,给百废待兴的中国带来了改革开放的新天地。改革开放政策不仅挽救了濒临崩溃边缘的中国经济,不仅给科学技术带来了“春天”,也为国人了解世界,反思历史,为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带来了“春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这次思想解放运动,以“现实的人”为对象的,包含着尊重人的个性差异及其主体地位,关心人的多样性需求和情感性期待等多重语义的“人文关怀”这个全新的概念,不可能在中国内地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出现,更不可能出现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的报告之中。
我们今天讨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前提,没有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这样一个概念生成的历史背景,没有这样一个对历史背景的共识性前提,便无法具体地讨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思想生成的历史语境问题,也就不可能准确地找到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所针对的乃至所要解决的问题症结,更不可能找准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的未来拓展方向。
二、马克思主义哲学之人学探索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命题出场的思想先声
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更是解放思想的急先锋。改革开放打开了封闭的国门,给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带来了难得的机遇,也带来了国际性力量的挑战。就马克思主义哲学而言,西方人本主义学派便是其最为尖锐的挑战者之一。他们指责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是机械的物质决定论,在社会历史领域是经济决定论,不论在自然观还是历史观上马克思主义都是非人道的,是只见“物”而不见“人”的,是“人”的缺场。在回应西方学界的批判和质疑的中,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冲决了‘谈人色变’的思想束缚”,在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对“人”的问题论述的同时,对“文革”中出现的“践踏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人的权利、人的自由”[2]等现象进行了全面反思,在反思中逐渐深化了对人的本质和价值的理解,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理念的出场奠定了观念基础。
这场关涉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解放的哲学和哲学的解放”、关注的核心是“人的解放”问题[3](P7-14,20)的讨论中,有几个标志性事件和历史性节点是值得我们在研究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时认真回顾的。其一是1981年2月12日王若水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认识论不要忘掉了人》一文,该文在肯定实践是检验认识正确与否的标准的同时,指出“离开了人的标准、人的利益,就无从区别事物的益与害,好与坏”[4](P212-213)。虽然这篇文章中的“人”所指谓的仍然是类主体性质的“人民群众”,并不是我们今天“人文关怀”所指谓的具体的、现实的人,但不要忘了“人”的提法,已经反映出学界开始重视和关注“人”的问题,而不仅仅是物质本体论或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问题。“人”已经在哲学研究中被凸显出来;其二是1982 年学界就“人”是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而展开的论争。这场论争虽然当时并没有分出谁对、谁错与谁胜、谁败,但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核心问题就是“现实人的解放”,对这个问题认识逐渐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同和重视,而且,要努力矫正过去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只见规律不见人,只见‘理’不见人的做法”[2],也已成为学界的一个不可罔闻的声音;其三是理论界开展的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大讨论。这场讨论持续多年,在马克思逝世100周年之际的1983年得到高峰。这场讨论起初是就人道主义的本质、劳动的异化与人的异化等学理性问题展开的,后来却涉及在当时社会中如何认识人的本质、人的解放、人的价值等现实问题,为理论界认识“人”——具体的、现实的“人”,而不是作为类之存在的抽象的“人”,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确立“人学”研究的领域揭开了序幕;其四是对人性、人生以及人的尊严观、价值观、权利观、自由观、幸福观等敏感话题展开的探讨,逐渐形成了重视并满足人的精神需要之正当性的重要认识。比如,有的学者就人生价值问题提出,这是“主体人的目的、需要和才能在与客体相联系中,所表现出来的肯定性质和积极意义”[5];“人的价值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个人通过主体性和主体能力的发挥,创造社会财富,向社会做出贡献;另一方面是社会尊重人的主体地位和权利,满足人的需要,提高和发展个人的主体性和主体能力”[6],等等。到1995年前后,马克思主义人学探索已经渐成气候。有一个例证,那就是北京大学举办的人学高级研讨班时不仅时长达4个月,而且有20多所高校的骨干教师参加。在研讨班举行的人学理论研讨会上,关于生命价值的评估问题已有人提出了三重尺度的意见,即物质与精神的综合尺度、贡献与享受的对比尺度,以及动机与效果的相关尺度[7],相对于以往的生命价值评估只讲“贡献”不敢讲“享受”而言,这在认识上是非常大的进步。此后的1997年4月26~28日,“首届全国人学问题学术论坛”研讨会在北京成功召开,“人”的问题研究不再是禁区,研究成果也不再是一家之言,而是呈现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良性局面。
这些研究成果及其共识的达成,虽然与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所要实现的诉求,比如,由关注“现实的人”而深入到“现实的人”的精神世界,由呼吁生命的隶属权而拓展到人的心灵自由领域;由社会的人而深入到个体的人,由对大写的“人”的尊重而拓展到从“自我”的角度认识人的价值观念、思想症结等,还有较大的距离,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人的本质及其价值等反思和讨论,毕竟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出场开启了叩问致思的大幕。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人”的问题如此广泛而富有影响的论争,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能不能提出“具体的人”“现实的人”的概念,乃至合法地谈论个人生存的意义和生活的价值问题仍有可能是未知的谜题。毕竟,思想政治教育是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之中定位的,是以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为其理论底蕴和人生价值导向的,是在社会主义革命的时代背景下生成的,在这种历史语境中的思想政治教育领域,具体的人及其精神需要和价值诉求是难以在其系统中找到存在之合法性和合理性的充分依据的。
三、经济社会生活人文缺位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命题出场的现实动因
马克思主义人学并不否认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性作用,只是要用辩证的思维方式认识二者客观存在的关系。同样,在经济社会生活中我们也不能只是看到历史规律的决定作用而忽视了社会生活中的人及其人文精神的存在及其作用。当代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来自于改革开放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而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将国家基本的经济制度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通过市场机制调节而不是按照一些主管部门的主观意志配置社会资源。成熟的市场经济既是道德经济②也是法制(治)经济③,当然包含着通过这样的经济方式实现人之全面发展的良好愿景,但是,中国社会尝试的市场经济是在没有任何历史经验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的,是在极为贫困的情况下开展的经济运行模式的改革,这种特殊的历史境况决定了它的“两面性”之间的冲突无法避免:一方面,它激发了全社会成员的智力潜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另一方面,它也给新中国成立以来建立的道德信念和价值信仰体系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一些人误读邓小平提出的“猫论”——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片面地理解“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为“一切向钱看”披上了不应有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的外衣。市场经济试行初期,假冒伪劣产品充斥市场,坑蒙拐骗现象频频发生,贪赃枉法、行贿受贿几乎成为“理所当然”,过去“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格操守反而成为食古不化的笑柄,勤俭节约的品格被能挣会花的观念取代,艰苦朴素的作风远远不及炫耀消费那样能够博得更多人的“眼球”,“革命”时期的道德不能适应“建设”时代的问题,人们的道德信念和社会信仰出现了历史性的危机。在拥有越来越多的物质财富的同时,人亦由外而内被“物”所化,堕落为马克思曾经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的“拜物教”教徒,人生价值观扭曲了,理应追求崇高的精神世界空乏了,忙碌的心灵无所安顿,人们只能看到冰冷的钱在激情飞舞,灵魂却无所皈依,迷茫游荡。于是,封建迷信沉渣泛起,歪理邪说活动猖獗,④这种不正常、不健康的精神生活的现象不仅在追忆也在真真切切地呼唤着曾经起到振奋人心、凝聚力量之“生命线”作用的思想政治教育再度勃兴,使之在新的历史境况中发挥其应有的安顿心灵的精神导引。
与现代经济社会生活密切相关的科学技术,因为缺乏人文精神的充盈,也曾成为造成现代性社会生活困境的重要因素之一。一般说来,科学与技术并不是一回事。科学是理性的研究,是以知识体系的方式存在。作为人类理性的追求,作为一种严密的知识体系,科学的本义是要揭示研究对象的规律,以方便人们认识规律进而利用规律,弥补人们以直朴的方式生存和生活之不足,真正实现人对人自身、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本质性认识,从而实现人自身的和谐,实现人与社会之间的、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协调地发展,所以,“科学就其本性来说,具有真善美的品格”[8]。科学之真,是求事物、事实之“真”,求事物、事实现象背后的内在规律之真。科学理论就是对事物、事实发生、发展与变化的规律性表述,科学要呈现的是客观对象存在和发展的真实图景。由于每一个时代的科学家的认识能力和研究手段是有限的,因而每一时代的科学理论总是避免不了错误的存在,但科学却以“真”诚的态度对待错误,所以,科学在本质上是反“假”的,反不能揭示事物、事实之规律性的“假”的理论,也反“虚假”的探究态度;科学之善,是目的善,是要体现科学研究活动之目的的“善”。求真的科学研究其目的不是为了求真而求真,而是为了人类美好的生活理想,为了人类的幸福生活去求真的,所以,科学的求真活动本身也是在践履善行的活动;科学的美,既有体现其内容的形式美,也有其表达人类道义精神的人性美。其形式美表现在研究对象的深奥规律能够被其用简明的形式揭示出来,而这种揭示是在尊重和顺应研究对象内在逻辑和存在方式的情况下进行的;科学的美还体现在对人类道义精神的追求上,有一位科学家曾经说道:应该感谢科学,科学不仅使生命充满了快乐和欢欣,而且给生活以支柱和自尊心。真正的科学,其自身是充满着人文和人道的社会活动。
科学是理性地认识客观对象的活动,这种认识活动需要转化为可以操作的技术才能将其所揭示规律之潜在功能展现出来,将其可能的意义和价值表达出来。但是,人们在运用技术时是持有其特定目的的,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科学是一种强有力的工具。怎样用它,究竟是给人带来幸福还是带来灾难,全取决于人自己,而不取决于工具。刀子在人类生活上是有用的,但它也能用来杀人。”[9](P56)爱因斯坦的话所要表达的含义是:科学因其具有的改造认识对象的强大功能,如果应用得适当,它能给人类带来福祉,如果应用不当,它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所以,应用科学的人是需要具备人文精神和道义德性的。但遗憾的是,在谋求财富增长以满足占有欲的现代性社会,科学理性被人们执拗地降格为工具理性,沦落为人们满足贪欲的手段和工具。马克思在1856年发出的悲观话语仍然适用于描述当代社会的某些景象:“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10](P775)的确,失却了人文精神关照的现代技术,犹如是失控的“潘多拉魔盒”,倒置了科学的目的与技术手段之间的应当关系,技术沦为一些满足贪欲的帮凶,而另外一些被技术控制的人却异化为技术的奴隶,成为麻木的动物。失却了人文关怀的技术,不论是多么先进的技术,也难以给社会带来与其物质产品丰富程度相匹配的精神产品,而没有精神产品的先进技术造就的社会只能是追逐物质财富的“单向度”的社会,人也不再是物质和精神的统一体,而成为“物化”了的“单向度的人”,自然界的春天也不再是万物萌动、生机盎然,被破坏了生态平衡、饱受污染的春天只能是“寂静的春天”——严重的能源危机、环境污染、人伦道德的畸变……现代技术造就了现代社会普遍存在的焦虑症候。这种症候也在呼唤着人文精神的归来,在等待着人文关怀对茫然的心灵进行抚慰和安顿。
为应治焦虑等现代性症候,首先出场的实践科学是心理学。心理学率先打破了“文革”时期“伪科学”的禁锢,在作为一门实验科学堂而皇之地迈入科学的殿堂的同时,它的应用领域——心理咨询也摘掉了“江湖骗术”的帽子,摒弃了“资本主义腐朽没落的象征”的恶名,浸入寻常百姓的心理生活。
心理咨询发端于20世纪初美国的。早在19世纪后期,美国资本主义经济得到了迅猛发展,其工业化和城市化等现代化建设在获取了巨大的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导致了大量的社会问题,尤其突出的是人们在求职就业和职业适应性等方面所面临的诸多难题。一些社会贤达试图帮助民众解决这些难题,由此而发起了一场“指导运动”。当时的“指导”内容主要限于求职就业中的疑惑问题,试图帮助求助者解决选择职业时所面临的困难,同时也涉及如何改善学校的职业教育问题。由于其工作领域局限在“职业指导”方面,这个运动的倡导者虽然也使用了“咨询”这个概念,但与正统的心理学研究的关系并不紧密。20世纪四五十年代之后,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开始介入“指导运动”。心理学家的介入不仅使得职业“指导”活动得到心理科学的学理支持,而且还大大扩展了“指导”的范围——将原先的求职就业指导扩展到人生问题包括人生态度的指导。与此同时,指导的方式也发生了较大变革。比如,就指导者与被指导者之间的关系而言,不再是权威者与接受者,或者是家长与子辈之间的直接教导关系,而是成为真正的“咨询”关系,即询问与商量的关系;再如,咨询的依据也不再过分依赖于某些指标的测验,更不再滥用测验,而是基于求助者的心理状况的分析[11],等等。随着心理咨询得到科学化的发展,咨询工作也越来越受到了人们的欢迎。每当人们有了生活的烦恼、人际的矛盾或心态上失衡时,很多人都会想到要去“看心理医生”。20世纪 50年代末,心理咨询开始走出美国本土,在世界范围推广和发展。1957年,我国台湾地区率先引介了美国兴起的心理咨询工作,台湾师范大学成立了首家心理健康中心,之后,台湾地区又设置了心理卫生辅导部门。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香港地区开始推广心理咨询工作。改革开放后,我国大陆地区开展国际学术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多,心理咨询也在因应社会转型需要中迅速走过了由引介到参与再到自主创新的发展历程,在学校、医院和社会服务等领域渐次引用和推广,并逐渐得到人们的认同和接受。
就心理咨询的本义来说,其主旨是帮助求助者分析其情绪、情感困惑的原因,帮助但不干预其消解其困惑的路径选择,所以,心理咨询师既要能够与前来求助者在情绪上达致“共情”,营造良好的咨询关系,又要在问题解决的路径选择上保持“价值中立”,不能向求助者灌输价值立场,干预求助者的选择取向。这种咨询规则在大陆地区受到很大的挑战。据心理咨询师归类分析,在大陆地区,前来咨询者大致有四类需要,其一是遇到了挫折,遭受了痛苦,需要得到心理安慰;其二是有烦恼和隐衷,需要倾吐宣泄;其三是遇到了生活困难,需要得到解决的办法;其四是面临两难选择,需要得到定夺性的意见[12]。求助者希望心理咨询师能够帮助其想办法、出主意,这样的咨询需求显然与美国心理咨询师所要恪守的“非指导性”“价值中立”等职业操守是相悖的。换一句话说,如果严格按照美国心理咨询的原则要求,中国式的心理咨询不仅在操作规程上有违规之嫌,在实际中也很难得到求助者的认同。这种困境也同时说明,在面对中国语境中的中国求助者,在面对中国求助者中国式的问题时,要真正解答他们的问题,仅仅依赖心理学知识是不够的,进一步地说,仅仅依靠心理咨询是难以完成这项工作的,它需要用带有浓厚中国特色的中国式方法去解决。而在解决这样的问题时,以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为主要内容的思想政治教育,理应在思想观念层面担当起解答者的角色责任,并发挥其独特的人文学科的应有作用。显然,这个作用除了必要的正确的“三观”教育之外,当然地包含了对具体的人之差异性的需要及其情感期待的人文关怀。
四、党和国家的顶层设计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渐成气候的根本保障
党和国家对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所作的顶层设计,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抓精神文明建设,即“两手抓”阶段,这是从精神文明建设的高度整体把握思想政治教育及其人文关怀的阶段;第二个阶段是为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培育和储备人才阶段,主要是培养能够专门从事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骨干人才和高端人才;第三个阶段是在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中明确提出“注重人文关怀”的阶段。这三个阶段之间在思想政治的主旨方面是一脉相承的,第一个阶段是第二个阶段工作的前提,第二个阶段是第三个阶段工作的基础,第三个阶段是前二个阶段工作目标和任务的深化和拓展。当然,第一和第二个阶段也可以看成是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生成的前期阶段。
在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生成的第一阶段,邓小平对思想政治工作的极大关注和高屋建瓴的指导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和作用。邓小平是中国改革开放制度的总设计师,而他所设计的改革开放制度本身就内蕴了人文关怀的情结,这种关怀不仅以“中国人民的儿子”对贫困中中国民众的物质关怀,也包括了对民众合理利益需求的精神关怀。早在1978年12月13日中共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他所做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报告,就非常鲜明地体现了人文关怀的精神。在那个物质财富极度贫乏、思想政治教育只能讲奉献不敢言索取的特殊年代,邓小平能够非常明确地指出:“不讲多劳多得,不重视物质利益,对少数先进分子可以,对广大群众不行,一段时间可以,长期不行……如果只讲牺牲精神,不讲物质利益,那就是唯心论。”[13](P146)这番话语真可谓石破天惊!试想,如果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不能够对广大群众切身利益有所关照,又何谈对受教育者人格和尊严、需要和情感的人文关怀?当然,那时邓小平还没有能够使用“人文关怀”的概念,而更多的是从精神文明建设高度来谈这个问题的。在20世纪80年代初建立经济特区时,他就谈到了“两手抓”问题。后来,他在不同场合所讲的“两手抓”的内容虽在侧重点上有所不同,但归结起来就是既要抓物质文明建设,也要抓精神文明建设。1983年他明确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问题,而且“最根本的是要使广大人民有共产主义的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14](P28)。理想、道德、文化和纪律,正是中国社会特定历史阶段所需要的人文精神。
在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生成的第二个阶段,党和国家在其顶层设计方面的工作主要是从制度层面保障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人才的培养。比如,1983年7月1日,中共中央批转下发的《国营企业职工思想政治工作纲要(试行)》明确提出,要“努力造就一大批思想政治工作能手,一大批精通思想政治工作的专家”[15](P380-381);1984年国家开始设置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招收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本科生,之后又扩展招收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硕士生和博士生;1986年5月2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批转《国家教委关于加强高等学校思想政治工作的决定》,强调“思想政治工作……必须有专职人员作为骨干,以保证工作的连续性,不断积累和总结经验,提高工作水平”;1987年5月29日颁布的《中共中央关于改进和加强高等学校思想政治工作的决定》,除了要培养思想政治教育专职人员作为骨干力量,而且强调“要培养和造就一批思想政治教育的专家、教授和理论家”。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正式生成阶段,当以2004 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为标志。因为这个“意见”除了以往多次强调的培养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人才之外, 特别强调了思想政治工作要“坚持以人为本,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学生”;要“坚持解决思想问题与解决实际问题相结合。既讲道理又办实事,既以理服人又以情感人”;要“有针对性地帮助大学生处理好学习成才、择业交友、健康生活等方面的具体问题,提高思想认识和精神境界”;思想政治工作“既要教育人、引导人,又要关心人、帮助人”……这些要求和意见已经充分表明了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实质。根据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意见”,教育部于2006年7月23日颁布了“第24号”令,公布实施《普通高等学校辅导员队伍建设规定》,此“规定”不仅明确界定了从事大学生思想政治日常工作的“辅导员”的职业角色,而且非常明确地要求辅导员“应当努力成为学生的人生导师和健康成长的知心朋友”。相对于20世纪初期美国兴起的求职就业之“指导运动”,我们应该不难理解,要努力成为学生“人生导师”和“知心朋友”的角色任务,体现了怎样的人文关怀。据此,我们可以断定:从“意见”到“规定”,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基本意涵已经确定,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的工作路向及其目标任务也已得到党和国家的明确指定。
“文革”之后,经过30余年的思想解放,在转变思想观念、拓广学术交流、应对社会性状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党和国家在思想政治工作方面审时度势、与时俱进,两次将思想政治工作要“注重人文关怀”写入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之中。在第十七次报告中,“注重人文关怀”处于报告的第七部分“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之中的第二节,即“建设和谐文化,培育文明风尚”,其语境中是建设“和谐社会”,前提是“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主要目的是“用正确方式处理人际关系”。在十八大报告中⑤,“注重人文关怀”处于报告的第六部分“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之中的第二节,即“全面提高公民道德素质”,其语境是“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在“深入开展道德领域突出问题专项教育和治理”的背景中“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目的是要“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营造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的社会氛围,培育知荣辱、讲正气、作奉献、促和谐的良好风尚。”
澄明党和国家提出思想政治工作“注重人文关怀”的历史语境,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其一,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是我们党在新的历史时期提出的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新理念和新方法,这个新理念和新方法不是对既往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成就的否定,也不是要对正在进行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改旗易帜——改变它的主旨和主题,而是要在思想政治工作中进行着力重点和实现手段等变革,以适应其所面临的新情况和新要求。其二,从党和国家提出的“注重人文关怀”的语境看,其目的就是要通过“关怀”体现现代社会中的人所应该具有的“人文性”。比如,在十七大报告中,“思想政治工作人文关怀”的指向是“用正确方式处理人际关系”,而在十八大报告中,则进一步希望现代国人能够“自尊自信、理性平和”,能够具有“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这些指向无一不体现当代中国社会其在现代化进程中所需要的人文精神。其三,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报告反复提出思想政治工作要“注重人文关怀”,其目的仍然是2004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意见”中所强调的,那就是要“增强思想政治教育的实际效果”。
有鉴于此,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研究重点不应该在于:探究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题、主线和主旨,阐释思想政治教育原理或原则的基本理论,纠缠思想政治教育领域层出不穷的旧的或新的基础概念,宣传或注解我们党和国家因新问题、新情况而出台的系列方针和政策……;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研究重点应该在于:诊断思想政治教育对象的思想症结,探索有效的方法甚至是技术性的手段,着力帮助受教育者化解其思想困惑,改善教育对象的思想观念,在实现其身心和谐的同时,改善其人际关系,培育其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社会心态,以“人文的精神”和“关怀的方式”,为当代中国社会正在实现的物质生活层面的小康社会、精神生活层面的和谐社会而发挥微观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和作用。
如果我们这个论断是正确的,那么,以此审视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的既有成果——阐释该课题所蕴涵的时代精神、理念内涵、思想资源、实施路径、运行机制、基本原则等,固然是必要的,但却是远远不够的。从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课题的生成历史中我们并不难以理解,这个课题本身是一个实践课题,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理论问题;它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方法,以及确实能够解决教育对象思想问题的实际效果,而不是“宏大叙事”式的观念构想,繁琐诠释的抽象理论,不切实际的“正确”废话,乃至“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空乏原则。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关怀研究应该拒斥话语上的“假大空”,拒绝行动上的“贴标签”。否则,那样的“关怀”便是令人反感的“作秀”,不仅不可能将“关怀”落到实处、取得效果,还在亵渎其“人文”所内蕴的崇高精神。
注释:
① “两个凡是”是指1977年2月7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社论《学好文件抓住纲》中提出的“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② “打假”成为我国实施市场经济初期抹不去的记忆。不仅民间有打假英雄,政府也特别重视市场经济活动中的诚信问题。1995年,针对当时市场上假冒伪劣现象较为严重、干部群众反响强烈等问题,中宣部、原国内贸易部在全国范围内共同发起了“百城万店无假货”活动,试图以“打假”的方式重塑社会的道德诚信。
③ 改革开放尤其是实施市场经济之后,这30年是中国社会制定法律并付诸实施的最多最快的历史时期。
④ 20与21世纪之交,伪科学与邪教在中国社会甚嚣尘上,他们所宣扬的事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比如,数万人在广场上头顶铝锅,接受外星人的信息,甚至有些人把一些魔术当作特殊人的特异功能不断炒作,等等。
⑤ 此次报告的时间是2012年11月8日,主题是《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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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the Study of Humanistic Care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WANG Xisheng
(Research Center of Marxism,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0, China)
The proposition of humanistic car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s the topic of the times, which is not simply the product of top-level design or administrative of our Party and national orders to ideology education. It has its special historical context and meaning. Ideological liberation and reform and opening up are the macro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appearance of the humanistic care proposition in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The study of the hominology of Marxism philosophy is the first thought to explore the humanistic car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roposition. The absence of humanistic spirit in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life is the real reason for the appearance of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nd the top level design of our Party and country is the fundamental guarantee for the study of the humanistic care of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 comprehensive and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the humanistic car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subject of historical context is a help for our comprehensive and profound grasp of the connot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contemporary issues and effectively implementing the basic idea of the topic of the times and the fundamental missio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umanistic care; historical context; top-level design
2016-09-20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3AKS013);安徽省宣传文化领域拔尖人才(社科理论类)资助项目。
王习胜(1965-),男,安徽舒城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悖论、辩证法、意识形态和思想咨商。
G641
A
1009-9735(2016)06-009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