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语境文化认同与现代性的张力——以叶维廉为视角
2016-03-16刘毅青
刘毅青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后现代语境文化认同与现代性的张力
——以叶维廉为视角
刘毅青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文化认同是中国迈向现代国家过程中遭遇的一大困境,中国不得不面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其文化认同与现代性之间充满了纠葛。负笈美国研习西方现代诗之后,叶维廉重新接续中国诗学,这也激发了他对中国文化的重新认同,揭示道禅美学的当代意义。从根本上看,审美经验是一种文化经验,审美经验的塑造源自文化的认同感,审美经验与文化认同之间存在着一种共同的结构,表现为一种文化政治。因此,后现代对现代性的彻底批判启发叶维廉重审汉语诗性的价值。后现代给予了基于民族文化重审现代性的同一性的契机,给予了民族文化作为多元文化的地位,乃至作为对现代性进行审理的思想意义。中国文化认同与现代性的冲突,在叶维廉通过跨文化的比较中被化解。他从西方对现代性的批判中看到了西方后现代思想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兼容性,从而打破“五四”以来中西之间的对立,以中国的现代性诗学沟通古今。
叶维廉;中国文化;文化认同;现代性;审美经验
对现代中国而言,其民族国家的观念与西方现代性的冲击息息相关。从一定意义上说,民族国家本身就是现代性的产物。现代性意味着摧毁传统的文化认同,以接受现代性作为普世价值,现代性与传统之间的冲撞深刻地改变了传统,使得中国在跌跌撞撞中走向现代文明。叶维廉借生物学的一个名词“Anfago-nisti symbiosi(共生体单个分子处于斗争状态下的共生)”概括现代中国文化、文学与外来意识形态的冲突乃至争战下不得已与西方文化共生的文化态势。这个名词包含了一种痛苦的民族历史记忆,指的是“十九世纪以来西方霸权利用船坚炮利,带着中国殖民化的企图,引起的异质文化与本源文化的争战”。[1](P.6)这个争战的结果是带来巨大的创伤性。叶维廉指出:“自列强入侵以来,中国民族和文化的原质根性已被放逐了。从一向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国迅速的崩溃和空前的割地让权,中国人已失去了至今尤未挽回的民族自信。虽然中国并没有被征服而忍受殖民化的宰制。虽然Albert Memmi说的构成文化认同意识的四要素——历史意识、社团意识、宗教或文化意识和承全、持护民族文化记忆的语言——并没有像某些非洲土著民族那样被全然毁灭,但列强的侵略及日本一而再再而三地设法把中国殖民化的活动,也显著地在中国文化、文学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包括外来文化的中心化和本源化被分化、渗透、淡化以至于边缘化并产生‘文化的失真’与‘文化的改观’。”[1](P.6)这深刻地道出了中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面临的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面临着自身文化的断裂。叶维廉的论述具有切身的民族文化的自觉意识,对中国文化在外来文化中受到的冲击,其中的伤痛经历带来的历史后果进行了深刻的辨析。对他本人来说,“这种异质争战的共生一面深深触扰了中国本源的感受、秩序观和价值观,一面引发了我所说的弓张弦紧的文化对话”。[2](P.261)
现代型的国家构筑需要民族文化认同来凝聚人心,厘定自身的道德规范与社会规范,民族主义由此成为现代以来民族国家形成的不可或缺的力量。但现代性具有对传统的摧毁性力量,由此文化认同与现代性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冲突与张力,文化认同也成为中国迈向现代国家过程中遭遇的一大困境。中国不得不面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其文化认同处于一种与现代性的纠葛状态。现代文学自始至终也纠结于此,一方面自新文化以来,现代文学就肩负着文化认同构建的历史使命,“那就是要唤醒沉睡的国民,把他们从一盘散沙改造成有凝聚力的,互为认同、互为同情的民族共同体的成员”。*参见李海燕《文学与同情心——以鲁迅和谢尔丽·捷克逊为例》,未刊稿。梁启超等现代学者都对文学担负的社会功能寄予厚望,文学是社会中凝聚共同体成员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现代文学对现代中国而言,是为了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生活,形成某种共同体的生活方式以及能互相交流生活的经验。郭沫若、巴金、茅盾等现代文学家所推崇的现代价值正是为塑造新的共同体做出的文化贡献,充当着批判传统的先驱。
20世纪后半叶,移民文化的逐渐扩大构成了当今多元文化的图景,民族身份认同已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其中,多元文化与其母邦文化认同之间的互动,在身处海外的中国知识分子那里有着多重的意义,海外华人文学中的文化认同浸透了海外中国人真切的生活体验,其文化认同意识往往比身居祖国的人更为强烈。也由于身在海外,海外华人的文化认同也避免了文化认同落入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陷阱。作为台湾现代艺术运动的主将,叶维廉步入现代诗坛,是以对西方现代诗歌的接受为起点。但负笈美国研习西方现代诗之后,叶维廉逐渐认识到西方现代性的困境,对西方现代性的危机意识有着较为真切的体验,“我们对于现阶段工商业一厢情愿的、没有整体社会意识的考虑的发展,对于以货物价值为依据所引发的唯利是图的道德观念,对于资本密集的大商社的社会组织,对于以消费者心理为依据的低级趣味的追求,以及趋向隔离主义的都市建设,便可以有一个更明确的透视”。[3](第3卷,P.179)西方后现代思想对现代性的批判给予了叶维廉以多元文化的立场重新审视中西文化的关系的重要启示,“欧美现代主义已进入尾声,其价值已先后被人怀疑和否定,而我们刚刚开始,那么我们是不是正重蹈别人的覆辙呢”?[3](第3卷,P.179)在他看来,现代性的困境根本上源于西方文化的局限性,中国作为多元文化的意义也就体现在能够为现代性的反省提供有价值的思想。从根本上看,审美经验是一种文化经验,审美经验的塑造源自人的文化认同感,审美经验与文化认同之间存在着一种共同的结构,表现为一种文化政治。故而从庞德那里,他重新接续中国诗学,由此激发了他对中国文化的重新认同,揭示道禅美学的当代意义。
值得寻味的是,叶维廉对西方现代派的接受与传统文化认同之间是如何调和的?如果说由于身居海外,叶维廉摆脱了民族主义与国家认同的束缚,那么其文化认同在什么意义上是中国的,而不是西方的?如果是中国的,值得追问的则是他所认同的中国传统是什么样的传统?中国的文化认同一直被视为与西方现代文化之间存在着紧张的冲突,作为身居西方的华人,叶维廉无疑需要重新建构自身新的文化认同,在文化认同与西方现代性之间做出调和。作为西方的他者,他如何融入西方文化中,如何调和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性之间的矛盾,这其中是否有值得我们借鉴的文化认同经验?
一
对海外的华人而言,其背井离乡漂泊海外的生存经验与文化认同之间,存在着深层的心理扭结。文化认同是关乎其安身立命的切身之问,远离故土之后,他们反而对传统变得愈发亲近,“中国根的感受、意识与大环境形成的张力,像一个沉重的锅盖重重压下,身份的问题常常使他们绞心不安。几乎每一个华裔作家都逃不出来,要找到抗拒的力量,最后是向内求索,求索不得,可以忧伤致死,但在绝境前,忽然领悟到只有文化记忆才可以给他抗拒的力量、肯定生命的力量,从此便启动寻根的奥德赛。身份的思索和文化的寻根往往是华裔文学无可避免的两大主题”。[1](P.6)身处海外的华人知识分子从一开始就面临这种双重身份的冲突,他们需要对中西文化作出调和性的理解,从双重视角审视自己的文化;且实际生活中的那些经验时刻刺激着他们,从而使他们的文化思想更多地从自身的经历中获得生发,因而少了纯粹书斋式的闭门造车,因为身份问题深深地根植于他们的学术思考之中。如叶维廉所说,身居异国他乡,“来到美国而慢慢变成被人称之为跨文化的一个‘场域’,一个passport(所谓护照/通运港),在两个文化的夹缝间,满溢着张力,满溢着战栗,满溢着噩梦,在不同的地方的夹缝间,在风景的夹缝间,在焦虑的夹缝间,永远夹在中间,永远错置错位……”[4](P.190)“焦虑”、“错位”这些词,反映了叶维廉面临多种文化的冲击,所造成的那种认同迷失和手足无措。海外华人处于两种文化的冲突之中,要对自身的分裂作出弥合。在他们的写作中,常常会出现西文与汉字交错叙述,即是中西文化交融的体现。在他们对传统由衷的亲切感中,也将外来文化的因子融化到了自身传统当中。
叶维廉少小远离故土。他对中国的认同,从一开始就是文化认同;他对中国的情感来自中国文学的滋养,来自汉语写作的自我观照,文化中国是其精神意义上的文化认同价值所在。2006年在为其增订版的《中国诗学》所写的序言中,叶维廉展示了自身的生命旅程;更为可贵的是叶维廉所坦示的心灵史:横亘于飘零的身世与国族命运之间的巨大的文化危机之感,“是这份诗的而且更是中国文化危机的关怀与‘郁结’驱使我后来用诗一样浓烈的情感投入中国特有的诗学、美学的寻索”。[5](P.2)叶维廉在此将自身诗学探索的动力归结为心灵的“郁结”,这种“郁结”来自中国文化的危机体验:“第一次愁渡:带着狂暴内战后对于中国文化的焦虑与游疑不定沉重的心情,我到了台北上大学。参与其他的诗人艺术家试图重建中国文化的努力,试图找到一个入处,促使此刻正急速解体的中国文化的原质根性得以复苏更新。”[5](P.2)
为了抚平自身的深刻文化危机感,叶维廉致力于探索以诗学构建现代中国人的文化认同之道。身居海外之时,叶维廉仍与台港的文化界保持密切联系,他的中文诗歌、散文都发表在《创世纪诗杂志》等台湾岛内刊物上。他用中文写作将自己的文化血脉联系在故国神州。叶维廉虽成长于港台,却频频回顾大陆,与大陆学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种频密的接触实乃源于叶维廉对中国文化强烈的认同感。对叶维廉而言,当他的学术的复归源于中国美学和诗学研究,随着学术研究的重心转向对传统美学的阐发,他找到了文化的认同感。他之所以能洞悉症弦诗歌中所承载的文化记忆,实在是因为他与症弦心息相通,症弦代表了他自己所饱受的文化认同感断裂的煎熬:“这些历史、文化的记忆—现代中国历史中成千成万的悲惨人物与境遇—便都势将流失,势将因为没有被书写印记而湮灭的民族认同的意义和价值,对他们产生的影响。这是症弦的忧心,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刻刻如刀搅的焦虑。”[6](P.82)身份意识与历史意识相关,对身份认同感的塑造必须通过对传统的重建;唯其如此,汉语诗歌的创作才成为海外华人自觉接续的文化记忆,达到文化认同的重要途径。症弦的意义即在于:“他作为诗人的职责,正是要把这些记忆留住,正是要把历史和文化的记忆印记,尤其是要把那由血与死、支离破碎地横陈的中国现代史的记忆印记留住。”[6](P.82)这种文化记忆所蕴含的文化认同价值其实也是叶维廉得以走出心灵“郁结”的精神动力所在。
长期的域外文化游历,没有消解叶维廉内心漂泊的无根感,反而促使他在期待中寻求文化归宿。叶维廉在回复时这样说道:“我心底有种很严肃、认真的想法,就是担心我们这么多年的中国文化的演变里面,会有一个可能性:我们对于艺术的爱好,对于中国传统艺术的感受,可能慢慢淡泊以至消失。”[7]叶维廉的汉语诗歌写作目的就在于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希望自己的诗歌成为现代语境下人们认同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在批判香港文化时他指出,去中国化的后果导致的是一种日益增长的殖民心态,由此,必须反省文化认同与现代性的关系,重新发现中国文化价值,对西方的盲目崇拜以及对自身文化的彻底颠覆只能导致文化的虚无,带来精神上的痛苦。[8]叶维廉将其植根于汉语文化传统的诗学主张努力践行于其返本开新的诗歌创造之中。“我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诗人,我把自己视为一个关心中国文化的人。”[3](第4卷,P.374)古典诗词与现代生活,在叶维廉的诗歌里形成一种互相对话、彼此诉说的关系。虽然现代人不可能回到古典诗词所描绘的农耕文明的那种自然情境,现代人面临的生存挤压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日益紧张和冷漠,古典诗词的美好意境与现代生活的庸常局促,使得古典成为一种遥远的梦。但是,古典诗词所承载的人文情怀则能被现代人所接受,并转化为现代诗歌中鲜活的生机,从而实现古典的重生。在他看来,中国古典诗歌对自然的亲近具有现代意义,“诗人应该做的是提醒世人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了解到人只是整个宇宙运作的一部分,没有理由挥霍无度地把自然劫据蹂躏,人与自然之间应有某种程度的平衡”。[3](第4卷,P.372)叶维廉竭力主张的乃是从美学精神上保有古典诗词在艺术语言上的道禅精神。在叶维廉看来,传统的文化生命与现实的精神生命的内在统一是现代汉诗走向新的高峰的最佳途径。究其原因,在叶维廉看来,“我们的文化一直处在被压迫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设法从中国传统中突破。如果没有这种文化忧虑和危机,诗写起来就很表面”。[3](第3卷,P.379)
叶维廉的诗学始于自己的汉语写作经验,成熟于对中西诗学的比较研究。他的诗学源自翻译中对中西在语言特性上的差异的理解,或许正是经由对印欧的语言比较,才唤醒叶维廉对汉语全新的体认,发现一种重新涌现的美感经验与多元性。他认为,“与其在‘信、达、雅’上做文章,反不如把翻译的艺术讨论和翻译的实践视为两种文化对话所必然产生的不安(这包括外来文化入侵所引起的本源文化的边缘化)和从而得出打开视野,扩展感受网,扩展表达潜能和逼我们反思自己文化中的优点与弱点的一种活动”。[9](P.79)借助外来的文化视野,他重新发现传统文化的美感世界。为此,他强调汉语语言的独特性,以及汉语诗学的特有美感。
二
在西方文化占据学术话语主流地位的美国,其他文化面临着其压制,其学术体系相对其他文化的学术话语体现出强烈的优越感。因而,以中国文化作为自身文化根基,在西方学术系统中用西方学术——也就是现代学术方式对中国心灵的理性阐释难免显得孤独。在叶维廉看来,正是“所谓中心化,如外来文化意识结构无意识的内在化,如音乐、电影、艺术、文学的品位,文化理论和哲学、生产和分配模式、阶级、层级体系(包括学校制度)和社会心理环境,其结果就是本源文化的淡化或无形的低贬”。[6](P.82)而身在其中的“中国知识分子,在设法调适传统和西方文化时落入了一种‘既爱又恨,说恨还爱’的模棱不安的情结,亦即对传统持着一种骄傲但同时唾弃的态度,对西方既恨(恨其霸权式的征服意识)又爱其输入来的德先生与赛先生。他们一方面要为两种文化协调,一方面又在两种文化认同间彷徨与犹疑。这个争战与冲突深深地触及了中国本源的感受、秩序和价值观”。[6](P.83)因此,经历过台湾现代诗时代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在美国从事诗学研究的叶维廉,通过美国现代诗人对中国诗歌的崇拜重新找到了文化自信,开始从西方回归到东方,形成了以“多元文化论”反对“西方中心”为取向的现代性认同,通过批判西方现代性所造成的危机塑造自己的文化认同。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台湾现代主义以反传统的面目出现,但在现代主义的诗歌实践与后来的理论建构过程中,这种反传统性却内隐地转为对传统的借用,通过对传统的现代阐释,使其获得一种现代性。龚鹏程在总结台湾现代主义的现代性与传统性的关系时指出,台湾现代主义最大的吊诡就在于“由批判传统出发,并受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现代文学曾企图表现现代意识。但这个现代意识,在洛夫笔下,却转换成一种传统意识。天人裂解、物我对立的世界,也要重新弥合成为天人合一的形态”。[10](P.12)这说明,人们对中国现代性的建构离不开对传统思想的重新阐释,正是在这种现代性阐释中古典与现代进行了某种融合,由此开掘出古典所具有的现代性价值。
在叶维廉看来,从诗歌方面说,现代文化的危机表现为西方现代诗歌语言的困境:“西方现代诗所诉求的浓缩与多义性,实在是为了抗衡实证主义工具理性影响下的单面化,抗议人的物质化异化,企图用沉入美学世界的方式,在自身具足、独立完整的作品里,重建工业革命后期的人所逐弃的精神性”[11](P.6),“简单地说,西方现代诗为抗拒‘分化而治’和知识、人性的异化、工具化、隔离化、减缩单面化的现行社会,为了要从文化工业解放出来,并设法保持一种活泼、未变形的、未被玷污的诗,他们要找回一种未被工具化的含蓄着灵性、多重暗示性和意义疑决性浓缩的语言。这正是我们面临的危机所需要的激发点。”[5](P.4)这种“未被工具化的含蓄着灵性、多重性和意义疑决性浓缩的语言”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有着具体的卓越呈现,构成中国古典诗学的特质,尤其体现于受到道家禅宗哲学影响的诗歌语言之中。“当自马拉梅以还的现代诗人试图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推理模式抛弃后,他们并没有把上述的病治好,他们仍旧以自我或自我意识为一切秩序的中心,而把原来的真世界改容放逐。由于不肯重新进入自由风发的事物本然,便使得他们无法真正能从语言的牢房中解放出来。在此,道家物我的通明关系是具有特别意义的。”[3](第1卷,P.156)后现代对现代性的彻底批判,启发了叶维廉重审汉语诗性价值的新思路,一种更优化的现代性之可能性长期浸淫于中国文化自然生发的对汉语敏锐美感意识。他坚信,西方汉学家无法感悟其中的美感。
对中国的认同来自对中国文化的深深热爱,这种热爱触动了人对汉语的诗性美感经验,在英语诗歌的对照中,汉语的美感更彰显出其现代价值与思想意义。汉语诗性根植于抗拒现代性的逻各斯中心的思想,后现代主义对西方现代性的反思给我们重新思考中国传统提供了契机,有助于人们摆脱对现代性的盲目崇拜,破除对现代性的虚幻想象,进而意识到对非西方国家而言,现代性所具有的破坏力,现代性并非只有美好的一面。叶维廉从台湾现代诗派(以西方的现代性批判中国文化,把西方作为学习目标)的诗学主张最终转向以传统为本位、接受西方乃至改造西方的文化主体坐标,表明文化的学习、乃至文化认同的生产皆需要基于自身的传统。
到美国之后,叶维廉通过对庞德的研究,转而回归中国传统诗学,在研究过程中逐渐对中国诗学与传统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与其对西方现代性的反思批判有着内在联系。他对西方哲学的批判,对后现代哲学的接受,都与此相关。评析西方现代诗歌让叶维廉重新认识到了中国传统诗歌的价值。“我写诗,先用中文,然后用英文,转化,翻译,要让大家注意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处境,不光是认识我们原质根性的危机,还要认识我们本有的抗拒暴力强权的潜在力量,孕存在古代哲学美学和古典诗里的视野,包括道家为抗拒‘以语框物’‘以人制天’的霸权运作所提供的‘去语障解心囚’的策略,进而探索和认识西方现代哲学诗学因为批判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系统‘以语框物’‘以人制天’的强制行为而切人/回响东方的思域的诡奇蜕变……”[5](P.5)叶维廉揭示了隐藏在诗学现象背后的文化根源,认为借此可以彰显中国文化对现代性困境的反省意义,而落实于文学就表现为中国古典诗歌对西方现代诗歌发展产生的巨大影响与促进。美国现代诗所受唐诗的影响正是例证。
在这种中西对话中,叶维廉无意中在古今中西之间为中国传统进行了重新定位。一方面,文化认同影响了他的美学趣味,他选择庞德和艾略特作为对象,阐发他们的现代诗学与中国诗学相互沟通之处;另一方面,他对美学理想的构建融合了西方的美学理论,这也影响了其文化认同。也就是说,他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与推崇并不是对传统的全盘接受,而是以对西方现代性具有反思意义的美学思想为内在的参照。无疑在复杂深厚的传统中,如何找到传统与现代的契合之处,是思想界最为纠结的地方。正如他所说的,“‘文化’只为文化必然是一种筛选的过程”。[12](P.187)这说明,他的民族文化认同是有选择的,他自觉地从现代角度接受传统思想资源,他如是阐释以严羽为代表的道玄禅的美学思路:“严羽从道学/理学目的重于理体(体蔽于用)的政治议程里预感到全面人性的亏损,是这样的危机感,使得严羽激情地推出他的灵动神思的诗论,希望诗人们通过不涉理路、玲珑透彻、兴趣洋溢的诗,见框解框地,重新抚触活泼泼的具体的生命世界,来抗拒体蔽于用的发展。”[12](P.109)这也是为什么在其诗学建构中,他对道家美学价值的张扬与对西方中心论的解构立场是一致的。他如是说道:“我冥冥之中有这种感觉,有一种力量推动我去做;虽然很多人放弃了,可是我始终没有。我想这还是因为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厚的情感的关系,我不愿意失去它,虽然现在看来已经疲乏衰退,但我始终相信可以把它恢复起来,相信他可以替现代解困,这个信念我一直都有,这也是为什么我花这么多时间把中国传统中的哲学重新提出,让大家知道这里面的真实力量。”[13](P.105)叶维廉对道家的阐释采用比较语境,在中西对话中探索道家思想对化解现代危机所具有的意义,并最终寻找中国文化的自我反思性认同感。叶维廉意识到,对现代中国的文化认同必须建立在对西方现代性的反省基础上,因为中国的文化认同是在西方现代性的冲击下崩溃的,如果要重新文化认同,就必须经由对西方现代性的反省,同时又要通过比较吸收西方文化,以构建自身的现代性;“我们如何一面极力推进,一面又步入诗的新潮流中,而同时又必须把它配合中国的传统美感意识?于是我们的方向可以确立,我们应该用现代的方法去挖掘和表现中国多方的丰富的特质”。[3](第3卷,P.203)中国诗学在此阐释过程中融合了现代性。
叶维廉对中国文化的认同立足于对人类根本处境的关怀。从根本上说,中国文化复兴的意义就在于能够为现代提供一种不同于西方的文化视野。中国文化认同与现代性的冲突,在叶维廉通过跨文化的比较被化解。他从西方对现代性的批判中看到了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兼容性,从而打破“五四”以来中西之间的对立,以中国的现代性诗学实现古今之沟通与中西之融合。从提倡多元文化历史意识的建构的立场出发,叶维廉的诗学研究始终围绕着中国文化的现代意义这个主题。叶维廉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道家美学能够彻底化解现代性的危机,而是合理地用多维的角度还原道家思想被历史遮蔽的真知卓见,以造益于澄清种种心性的困惑和社会的壁障。他努力以道家美学特殊的解构策略为“对象”,发掘道家在出格、怪异的思想表层,如何追求独立、持久的价值,由此探讨在道家与现代主流文化相抵触的思维方式中所具有的建构多元价值的潜能。在他看来,西方学者对这种美感经验是难以真正进入和难以真正体验的。叶维廉试图通过对西方现代派的比较与阐释,希望西方人从中国的这种美感经验中获得灵感,从而进一步了解中国文化的魅力。叶维廉的文化认同,包含着对中国传统美学经验之现代意义的自信,他从中国古典诗歌里看到了一种来自传统、对现代人而言的新型文化。
从此意义上来看,海外华人的文化认同是一种融合了西方文化的新的民族文化认同,或者说他们对中国文化进行现代阐释的时候,以中国文化的现代价值作为民族文化认同的核心,同时吸收了西方文化的成分。在民族认同中如何与外来文化融合,在异国文化环境中,如何接上自身的文化传统,这是海外华裔诗人倍感困惑的问题。他们都希望,能够进入外来文化的核心,而又不失自己文化的根本。
三
在多元文化语境中,由于各种文化的交汇融合,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产生了混杂的现象,如同文化与文明始终在文化的不断碰撞中发展一样。海外华人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也不是单一的,而是多重文化的融合,具有文化的开放性。他们形成的文化观念本身就是多种文化融合的产物,他们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认同也吸收了外来文化的营养:“一方面说明了新传统中已经渗透了相当多的外来的传统,也可以说我们早已经把它们内在化了,一如我们生活中满目都是外来的事物。从某一种意义上说,我们必须从这样一个共生的现实中出发;症弦诗中有相当多的中西并置的意象,当然与此有关;但另一方面,并不表示这是如鱼得水那样共生共存。症弦这几首早期作品对诗魂的呼唤,也就表示在异质争战的共生中外来文化的渗透与分化已经引起‘文化的失真’与‘文化的改观’。诗人如何去求得一种新的凝融,一种或者可以保有相当中国文化真质的表现呢?”[6](P.82)身处西方语境当中,其观察、衡量事物的角度与尺度总不免受到影响,西方给了他们一个强大的参照系,身处异质文化的包围里,他们更能意识到那种文化的冲击,这种在异质文化中对中国文化的感受反而愈发清晰起来。“我们想拈出文化语言在‘身为异“国”为异客’的诗人意识状态中的现象。和自己的文化国土隔离了,本国的文化及语言反而强烈起来,这固然是认同的一种心态活动的一部分,其次,本国文化和语言的亲切感,本国文化所包孕的完整意念可以构成诗人心理上的一种保卫的技能。再其次,便是把传统的构架层叠在异国机械工业社会支离破碎的文化面上,试图求得完整的意义。”[3](第3卷,P.260)也就是说,要保护与继承丰富的汉语美学传统,首先应对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进行深刻的批判,同时要依靠汉语文化圈内的知识分子与使用者的文化自觉,以便充分发掘传统美学的内在价值,在文化多样性的理念引导下,恢复传统美学的经典地位与核心价值。
对海外华裔学者来说,在对自身文化传统进行认同时,总是首先将之具体化。这不同于身处本土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文化认同对象往往是抽象的传统。这种将文化认同具体化的过程,使得民族文化的认同具有了多重面向。因为任何的传统其实都是由不同层面所构成的文化系统,传统本身和文化本身就是多义的。美国学者斯图亚特·霍尔认为,存在两种不同的文化实践,即发现身份和生产身份。前者追求一种稳定的、连续的、不变的集体自我和意义框架;后者则认为,文化属性是在历史叙事中加以建构的,既存在连续性,也存在变化。[14](P.2)多元文化空间的文化认同往往是不同文化冲突融合的结果。叶维廉从自身的诗歌经验中把握了文化融合之道:“当时我站在现在与未来之间冥思游疑,‘追索’、‘求索’,我是带着《诗朵》时期以来这些人的诗的语言策略,进出于传统与现代不同文化的时空,做文化历史声音多重的回响与对话,一面,利用古典语汇、意象、句法的重新发明,利用中国诗所重视的呈现的方式——让视觉意象和事件演出,让它们从自然并置并发的涌现代替说明,让它们之间的空间对位与张力反映种种情境与状态来表出原是物物关系未定、浑然不分的自然现象的方式——融合西方现代诗提供的含蓄多义浓缩的语言来驯服凌乱的破碎的现代中国的经验。”[4](P.202)这也充分体现了叶维廉诗学里中西美学之间形成的极强张力,但并不构成根本矛盾。它们都被叶维廉以中国强大的思想力量,活跃地调动起来,达到彼此交织、相互支持的状态。
中西文化在多元文化的格局中各有其特性。那么叶维廉是如何在中西差异中建立自身的文化认同的?换言之,如何调和文化差异,这成为其诗学的一个重要的据点。叶维廉的策略是“我一开始就想从交迭(Convergences)与分歧(Divergences)入手,重迭不一定是完全相同,分歧也不一定完全相异”。[2](P.263)具体而言,就是突出中国诗歌美学经验固有的特质,对其中蕴含的现代意义,与西方现代艺术做了深层的沟通,以求达到中西对话。“在这个空隙里,不同的批评与美学的立场就可以坦诚相见,互相认识到可能的汇通与分歧的潜在领域,同时了解到各自作为孤立系统的理论潜能及限制,以及作为文化系统合作后互相扩展的潜能与限制。要创立一个真正保持各自的歧异的开放的对话,我们必须保存文化差异间的张力。”[2](P.263)文化差异使得文化对话具有必要性,也是文化多元性赖以产生的空间。
叶维廉在总结20世纪60年代台湾现代派诗人的创作时指出,当时他以及郑愁予、杨牧、余光中等许多诗人经过长期的种种试探和综合,试图在唐宋诗和传统哲学中重建价值关系。他说:“诗人面对一个渺无实质的破裂的中国空间与文化时,会试图通过创造来建立一个价值统一的世界;而其实,不管是创作者或非创作者,在这时,都要在心理上开辟一个文化的空间。”[6](P.85)因此,他一方面设置了历史的广阔的背景,另一方面描绘了诗歌的内在冲突;对两个维度的探究在具体的诗学理论阐释中得到融合。
四
叶维廉的诗学研究深受其漂泊经历的身份认同危机感的影响,其诗学研究成为他对自身文化认同进行寻找与确认的过程。叶维廉的文化认同不仅仅是针对海外华人的,也是针对中国大陆及全体华人的。他清楚地意识到学术研究所肩负的建构文化认同的职责:“作为知识分子、教育家,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要创造传统继起的生命,‘继起’就是不切断的意思。让我们为下一代的历史意识的持续而努力,让他们伸入丰富而有力的现代中国的思潮里,找回他们意识形态的源头,消除他们精神上的放逐,而为自己的中国骄傲。对自己的文化有了确认以后的信心……就是魔鬼也无法动摇我们的根。”[3](第3卷,P.179)他深切地体验到,对自身文化的历史意识能够防止对西方的盲目崇信,以一种审慎的态度吸收西方文化中有益的养料,抛弃西方文化的糟粕。
因此,叶维廉关于文化认同的诗学探索对于当下中国而言具有借鉴意义,有助于人们思考身处中西碰撞的全球化语境中,如何处理对西方文化的吸收与自身文化认同的关系。叶维廉试图在现代性的文化冲突中为中国传统的合法性进行辩护,而这与他对现代性所面临的困境思考有关。正是现代性的问题促使他重新认识中国传统,从反传统的现代诗人走向试图在后现代语境里重新阐发中国传统的价值之路,这种重新阐发也是一种融合中西文化的努力。海外华人的文化认同吸取了西方文化的很多因素,以现代思维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再认知,这种认同具有杂糅性,优化了对传统的吸收立场与态度。中国人的文化认同不能脱离传统的根基,但是对传统的理解需要经过现代的阐释,才能使之具有现代意义。因此,中国现代的文化认同具有杂糅性,并不仅仅是中国传统文化。这正是海外华人文化认同所具有的启示意义。
站在民族的立场上看,文化认同具有高度的排他性,文化认同建立于传统文化特质的连续性基础上,对传统文化连续性的建构是文化认同的核心,文化身份获得的基础就是文化的特殊性和历史的连续性。“每个‘民族’的自我认同是来自于其‘文化’的特殊性,而这些特殊性又是超越历史的,以至于不管人世怎么变化,文化特殊性总是会顽强持续。”[15](P.47)如果说民族文化认同建立在自身传统连续性的基础上,那么对中国人而言,近代以来国运的衰微导致了对自身文化传统的彻底批判,以至于当代中国人在构建自我认识时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对传统的批判使得无法对传统进行深层次的认同。对非西方的民族国家来说,现代性与其文化认同之间存在着内在的紧张与冲突,对现代性的追求导致其对传统的彻底批判,现代性意味着以西方的文化来改造传统。对现代中国而言,文化认同面临的危机也在于,传统文化一直被认为是现代化的阻碍,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必须予以清除的文化因子,文化认同由此与现代性呈现出紧张的矛盾。这种文化危机使得中国遭遇了“千年未遇之变”。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有别于血缘认同、国族认同,文化认同一直是中国文明延续发展的核心,其最根本的特质或许就在于它是一种文化融合的产物,它并非如血缘认同与国族认同那样强调纯粹性。如果说中国文明的发展延续离不开文化的融合,对于建构现代中国的文化认同感来说,传统文化与现代性之间一直存在着张力,新的文化认同需要经由与西方的比较及合理借鉴,以此确立并充实自身的普遍价值。
从叶维廉那里,我们发现海外华人的民族认同其实经过了多元文化的融合,其文化认同并不是来自单一的民族文化。中国文化具有对现代性进行反省与批判的价值相关性。这正是他进行文化认同的关键动因,即保护和推动文化表达的多样性的目标,必须通过文化自身的力量才能最终实现。因此,他对中国美学的关注点放在那些对现代性具有批判意义的思想上,他对西方美学的接受也在于此。他批判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哲学的那种独断论的单一文化观,在他看来,“我们必须从多种文化不同的符码法规和多方性向出发交流/交易,像经济交易一样,不应以一种模式征服或边缘化另一种模式”。[2](P.262)正是在这种交流中,中国文化的当代意义及其对世界的可能性意义就彰显出来。百年来中国文化经历现代的艰苦历程,重新建立的现代中国文化就是这种中西交流的结果。中国现代文化来自现代与传统的融合,具有混血性与杂糅性,从而中国人的文化认同也具有杂糅性,中国人的文化认同不是建立在单一的民族文化基础上的,而是建立在多元文化基础上的,是中西文化碰撞融合的结果。这说明,当代中国人的文化认同是复杂的、多元的,难以被统一为一种单一的民族文化。中国传统文化具有吸收并改造外来文化的能力,逐步发展成一种多样性文化。叶维廉从中国文化内部的多元性扩展到世界文化的多元性,由此将身处海外多元文化中的自我文化认同落实到一种国际文化的融合,他所认同的不再是单一的中国传统文化,而是多元的中国文化,这种中国文化已经融合了西方文化的现代因子。
叶维廉基于一种现代的视野构建自身的文化认同观,这种建构本身就是一种选择。但任何的文化认同都必须面对现代的挑战,传统总在不断建构和解构中到达现代的境遇中。由此,传统与现代的这种对话构成了海外华人知识分子的文化认同,其文化认同从本质上来说,呈现了杂糅的特点。这种杂糅乃是文化融会和重构的产物。也就是说,其文化认同是在现代视野中以传统的现代意义为基础,糅合了多元文化中具有积极意义的文化思想。正如俄罗斯哲学家玛丽埃塔·斯捷潘尼扬茨所指出的,对于亚洲国家而言,近代史上他们对待民族传统的两种态度——辩护的或虚无主义的态度——都没有占上风。而一种折中的改革态度则因其更具现实性、更有前途而开始占有优势。“它将对民族精神遗产的尊敬、对过时传统清醒的批判性评价、反帝国主义情绪、对西方文明取得的无可置疑的成就的承认、对宗教信仰的坚守以及对需要采用现代科技成果的理解结合了起来。……在从前建立的民族文化的基础上进行建设更为合理与可取。而民族文化不仅不排除、相反必然要求采用西方文明中有价值的要素。”[16](P.64)对现代价值的认同自然会影响到叶维廉对文化认同具体内涵的理解,那就是要努力阐明中国文化;具体到自身的学术旨趣,那就是努力探索中国诗学中具有现代性的内涵。在现代与后现代的语境中,这种现代性其实包含了对西方现代工具理性的批判,对现代性所带来的负面性开始进行反思。其原因在于,现代性不再成为无可动摇的普世价值被无条件地接受,而是要面临着深刻的反思与挑战。现代性必须在自我批判中完善自身,现代性本身就面临着文化现代性与工具现代性之间的张力。因此,文化的发展无不是在冲突与张力中展开,文化认同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的现代国家文化,都是由各种曾经敌对的理论构成的混合物。”[17](P.14)
对现代中国而言,能否构建新的文化认同成为民族复兴的关键。面对中国现代的认同断裂,文化认同的重建必须基于对文化连续性的塑造。即便是将自身视为传统断裂的现代文学,也不能完全脱离这种连续性。自觉的民族文化意识对于一个民族国家而言,是构成其共同体的最重要的因素,对中国的现代性而言,将传统与文化认同有机地融合起来,使其成为中国现代性的内在要素,乃是一项迫切的任务。中国文化认同的重建,不仅需要弥合现代性与传统的断裂,在文化的连续性构建中必须吸收文化的多样性,在吸收其他文化精粹的同时担当起熔铸民族文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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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山宁)
On Cultural Identity in Post-modern Context and Tension of Modernit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Ye Weilian
LIU Yi-q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312000, China)
Cultural identity is a great dilemma for China to move towards the modern country. Full of entanglements between its cultural identity and modernity, China has to face the conflicts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After his study on western modern poetry in the United States, Ye Weilian reconnects Chinese poetics, which also inspires his new identity of Chinese culture, revealing the contemporary aesthetic significance of Taoism and Buddhism. Fundamentally,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is a kind of cultural experience. The shaping of aesthetic experience comes from the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re is a common structure between 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cultural identity, which represents as a kind of cultural politics. Therefore, Ye Weilian, enlightened by the thorough post-modern criticism on modernity, reviews the value of Chinese poetic nature. Post-modernism offers a chance of cultural identity based on the review of modernity by national culture, and gives national culture a status as multi-culturalism, as well as the significance of reviewing modernity. The conflicts between Chinese cultural identity and modernity are resolved in Ye Weilian’s cross-cultural comparison. He has an insight into the compatibility between western post-modernism and Chinese culture from western criticism on modernity, thus breaking the confronta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since the May 4th Movement, and bridging between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 by Chinese modern poetics.
Ye Weilian; Chinese culture; cultural identity; modernity; aesthetic experience
2016-03-09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一般项目“二十世纪下半叶西方汉学家的中国美学研究”(09CZW010)、中国博士后第六批特别资助(2013T60660)的研究成果。
刘毅青(1971-),男,江西瑞昌人,文学博士、美学博士后,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教授、海外中国美学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中国美学和比较美学研究。
文艺新论
I209
A
1674-2338(2016)03-0108-09
10.3969/j.issn.1674-2338.2016.03.011